“姨娘,你说过不过分?”小翠把这几天传的事说了一遍,边替沈清更衣边为陆长兴抱不平。
“嗯,是过分。不过这事别再说了,小心让爷听见,坏了他的心情。”沈清整了整衣服,半敷衍地回着小翠,要是今天她不知道陆长兴的真面目,兴许还会同情他悲惨的遭遇,可惜她已经领教过他扮猪吃老虎的本领。
有什么比不解释而默默承受的受害人还来得让人义愤填膺?如果小型船坞办不起来,工部尚书就难逃公报私仇的臆测了,真是可怜了他的嫡亲孙女,婚事耽搁了,还在这场斗争下被推上火线。
“姨娘,等会儿就要上场比试了,怕不怕?”小翠为她梳理头发,看着身穿竹青色窄袖劲装仍不减柔媚的沈清,心里不免犯嘀咕,怎么会想不开找唐琳比试骑射呢?
“想着会赢就不怕了。头发扎一束就行,紧一点。”沈清指点着,等小翠束好头发,准备戴上面纱时,陆长兴推门进来了。
“怕吗?”他笑看坐在铜镜前的沈清,干净俐落的模样又是另一种风情。
沈清起身回头,柔柔一笑。“有爷在就不怕。”
“当然,只要你跨得上马、搭得起弓,我就有本事保住你。”他走上前将她圈入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嘱咐。
“摔下来的时候悠着点,记得喊我的名字,嗯?”
他寻了十匹好马、三十把良弓让她试手,她也不过骑着马在府里绕个两圈,每把弓拿起来对空中虚射了几下,不到一个时辰就选好上场的利器,看不出来有重视这种比试的意味。
难道沈清也跟他一样,有时候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是为了恶心见不惯的人?
“爷的叮咛,芙渠牢记在心。”沈清笑了笑,没几分害怕,心里反而期待着。
她离家四年,途中挫折不断,她气愤过、低潮过、盲目过,却始终没有明确的进展,一口气愁着不上不下的,就等唐琳让她直泄部分。
就算唐琳的骑射功夫是唐顺亲手带起来的又如何?当年父亲为了栽培哥哥,四艺跟骑射可是聘了名师,好巧不巧,这名师傅曾经带出一名弟子,就叫唐顺,而且还不是最出色的徒弟,沈家每个孩子资质都比他高,而沈家资质最上等的,就是她这个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有样学样的女娃娃。
父亲疼她,随她折腾,几名孩子中,就她习艺最久、最精,这门功夫也是在她进入集玉阁前,最有帮助的一环。
她从来没有落下过,唐琳跟她谁有赢面还难说。
“时候不早了,走吧。”陆长兴松开沈清,捏了她的小脸一把。“车备好了,就等你挣一口气回来。”
这口气是好是坏都不打紧,反正他们是鱼帮水、水帮鱼,同时又能让他看场好戏,这种生活过起来才有滋味不是?
东城外的狩围场人满为患,平常租一次场子,看范围大小,要价从五十两到五百两不等,因为此次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子骑射比试,更是首次开放五文租个可以站着观赏的地方。
“回头问问这狩围场的主人收了多少租金,不分个几成,太说不过去了。”陆长兴
坐在三天前搭好的看台中间,正对靶面。试场共有五面靶,前后错落,间距各有不同,他看着两侧与箭靶后方黑压压一片人头,不禁眯起眼来,起了敛财心思。
“我知道,漕帮很穷的。”秦王世子在旁笑着帮腔,笑意里有些无奈,不难看出他也曾为贫穷的漕帮贡献过一分心力。
“还是世子懂我。”陆长兴笑了笑,一点愧疚都没有。
连箭靶后方的位置都有脸租出去,他哪里没脸抽佣?
“出来了,出来了!”另一名世子指着台下右方,一名身着红色衣装搭黑色短褙的女子,自信满满地仰起下颚,骑着红马步入场中。
“这挑衅的意味真重。”
谁都知道姨娘不能用正红色,唐琳一身红装,是兼刺激人的吧?
陆长兴但笑不语,将目光定在右侧,果然迎出一名飒爽佳人,面覆纱巾、颈环脖饰,左手驾着一匹额间一点白的棕马,右手持弓背负箭筒,看起来精神奕奕。
“不过是个欢场女子,面覆纱巾充作什么样子?不觉得可笑吗?”唐琳嗤了一记,朗声嘲讽。
“请唐小姐莫要见怪,芙渠已是陆爷的人,没有他的吩咐,面目不可示人。”沈清目不斜视,淡然回应,在外人眼中,她看起来更像出身良好的姑娘家。
陆长兴不由得笑了,这丫头狠起来,讲话可真伤人呐。
“拿弓来。”他朝身后老仆道,目光不离台下淡然从容的沈清,迫不及待想看看她会拚出什么成绩来。
拿到弓后,陆长兴从台上摆放的箭筒中,随意抓出一支羽箭,缓步走至前方,带着歉意向众人朗道:“陆某已吩咐此事不许声张,未料还是惊动了各位,不管最终胜负如何,还请各位莫要严格对待。”他转对唐琳说:“唐小姐,你是客人,先后次序就由你决定,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琳神色沉了下来,可又说不出她不是客人的话。“不用浪费时间了,我先来吧,到时候她一箭出去,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陆长兴看了眼沈清,见她神色未变,只冲着他笑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陆长兴似乎见到了她夺胜的可能,意味深长地回视她一眼,旁人看来,全是不容质疑的浓情密意。
他架箭满弓,咻地放出箭矢,如风似电地飞向试场最远的箭靶。着靶后,在箭靶附近的民众都为这箭的威力而微微颤抖,看着在红心上抖动的羽箭,耳边甚至回响着嗡嗡的声音。
“比试开始!”陆长兴扬手宣布,台下一阵激烈掌声。
唐琳移开落在陆长兴身上的迷恋目光,狠狠地瞪了沈清一眼,驾马原地绕了两圈之后,夹起马腹直线疾奔,抽箭搭弓放矢,速度之快,不过几个眨眼时间,献给陆长兴的掌声还未停歇,五座箭靶的靶心上皆可见羽箭,其中一座还并列两支。
“如何?服不服气?”唐琳策马走到沈清身边,得意地扬起下颚看她。
“唐小姐好功夫,这就换芙渠让唐小姐服气一回。”沈清浅笑答,眼中无惧色。
“哼,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唐琳嗤笑一声。虽然她赢了也无法将这女人赶出陆家,但琴棋书画、烹饪女红她都学得零零落落,会的不过是这门骑射,就算外界传她欺负陆家姨娘她也认了,她就是欺负怎样?
沈清目光幽冷,拍了拍棕马的脖子,行前又检测了一回弓弦,不理台上陆长兴的殷殷目光,眼中只有这五座错落不一的箭靶。
“驾!”她突夹马腹,棕马卖力驰奔,疾风扬起她束起的发丝,戴着皮制指套的素手挟起肩后为了辨识而涂上黄漆的羽箭,似乎没有见她瞄准,一搭上弓就射了出去,众人还在观望第一靶的结果,第二支箭便已脱弓而出。
“她射穿了唐琳的箭!”有民众大叫,惊奇地看着唐琳被一分为二的箭矢,而此时,沈清已经射出第五支箭了。
“满靶!她也满靶,而且靶靶射中唐琳的箭啊!”狩围场爆出巨大的惊呼声,看台都有些抖动了。
众人激奋的情绪正在沸腾,沈清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拉着缰绳,将马转了个方向,往右侧场边奔去,守在右侧的民众突见有马疾驰而来,吓得纷纷走避,台上的陆长兴也为此坐直身躯,想看清楚沈清在搞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