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公是在你几岁的时候离开的?”沈蓉清侧过头,与他靠在一块儿,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身后这名男子孤寂得让人想哭。
“两岁的时候,我还是懵懂小儿,对他没有太多印象,直到八岁,我才看清楚自己的父亲长啥样子,还以为他是我娘说的那种顶天立地、固守河山的好男儿,谁知……”陆长兴嗤笑一声,终究没在她面前说出太难听的话。
“他回来的那一天,我娘头七,他连一炷香都没上就走了,进了京,封官拜相,十足威风,却不敢见我外公一面,只要我外公回京,他总有理由避走。我跟在外公身边学习漕务,还真的没在京里见过陆随。”
“那就说不上过不过的,你们不过是有血缘的陌生人。他摊了你父亲的身分,却没当过一天父亲,为什么你得当个好儿子?你根本不懂怎么当人儿子,你没找他麻烦,就是最孝顺的事了。”沈蓉清有些气愤。陆随管生不管养,难怪陆长兴个性难以捉摸,小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少同辈的嘲讽。他是好运还有个外公能拉拔他、教养他,不然一个八岁的孩子,能靠什么谋生?不是被卖掉,就是在庙口乞讨。
陆长兴低低地笑了起来,心里暖呼呼的,像天寒地冻的腊月里灌进一大碗热汤。
他牵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吻细啃,却还觉得不过瘾,直接把人放倒在他怀里,含住她脖间的疤痕,吸吮舔弄。
“你割这口子的时候疼不疼?”他撑起身子看她,眼神深幽如苍穹。
沈蓉清白了他一眼。“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只要两人独处,他几乎都要问上一回。
“那你就多答几次。”陆长兴满是期盼,沈蓉清实在不懂,却又不忍拒绝。
“疼,当然疼,疼到讲话都不利索了。”她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回答。
“傻瓜,疼还对自己下狠手。”他也总是这么笑话她,可语气软得不像样,不像陆长兴该有的样。
他躺了下来,反手把她拉到自个儿身上,一手顺着她的长发,一手轻抚她的后腰,双唇更是紧紧贴着她,在她檀口里攻城掠地,直到两人气息不稳才饶过她。
“我娘脸上有两道疤。”
他在脸上画出样子给她看,伤在男人脸上都嫌难看了,更何况是名女子。“也是她自己划的。有人看不惯我外公,掳走我娘想给他一点教训,谁知半途起了色心,我娘什么没有,就是性子倔强,手起刀落,听说不带眨眼的,把对方吓得半死。我以前也爱问她疼不疼,她可能被我问得烦了,说这问题是她男人该问的,不是我该问的。”
沈蓉清枕在他的肩上没说话,素手却在他的心窝处,轻轻拍打。
“可她的男人从来不问,反而因此嫌弃她,却不知道这样的女子多难得。”陆长兴啄吻她的发心。“就像你一样。”
沈蓉清身子一僵,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放在以前的陆长兴,说出这样的话来,打死她都不信,现在来看,她是想相信又不敢。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陆长兴细吻着她,心里有了打算。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陆长兴却递了拜帖进国公府,求见南国公。
陆随、邹氏、陆扬,还有其他几名子女顿时慌了手脚,拿着拜帖面面相觑,不懂这人怎么突然找上门?
猜不出来意,他们也不能把拜帖推了。陆长兴首次来国公府就吃了闭门羹,传出去他们仅存的名声都没了。
“咳,你过来……是有什么事?”陆随愧疚太深,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腰杆却挺不起来,坐在他身旁的邹氏不悦地皱起眉头,陆扬也是拉长一张脸。
倒是陆长兴平静无波,将他带来的木匣子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拿出你很久没使的国公爷威风,帮我把这东西交给吏部,再找你这一辈的老臣连表上书。”
第8章(2)
“那是什么?”陆随不解地问。
“曹永祥的罪证。”陆长兴轻描淡写,其他三人却变了脸色。
“还记得当年皇上回宫登基,第一个高呼皇上大统的沈阁老吗?我要替他平反冤屈,你明早就送过去,开始活动关系,我保证这对你也有利。”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知道陆长兴是来请托的,陆扬尾骨立刻翘上天。
“跟你说话了吗?”陆长兴瞪了过去,像看无知小儿般瞥着陆扬,气势完全没落一分,还稳稳占居上方。
“你有本事跟吏部通气?有本事找朝中大臣连表上书?这里没有品阶的就只有你了。还有,我不是来求你们的,我是来交易的。”
“交易?你有什么能交易的?”邹氏见他怒斥自个儿儿子,火气也窜了上来。
陆长兴定定看着她,直到她承受不起,眼神开始游移才说话。“当然有,你们一直想要的世子之位。”
“笑话,你以为世子之位是你的囊中物吗?说什么交易?”陆扬啐了一口。父亲已经跟外祖父还有舅舅通好气,世子身分只能封在他身上。
“我要争,早就是我的了。”陆长兴双手交握,后躺在椅背上,笑容满是自信。“你可知道,为何你迟迟无法立为世子吗?”
“你又知道了?”陆扬嗤笑地回视他。
陆长兴不想理他,直接对陆随说:“你可曾想过皇上要什么结果?”
“我不懂你的意思?”陆随漫天抓不着头绪。
“今天请封世子,你爱挑哪个儿子,嫡出、庶出,都是你的事,言官说两句又能决定什么?真正作决定的是坐龙椅的那个人。”陆长兴摇了摇头,看着陆随的眼神带了些怜悯。“亏你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连他的意思都揣测不出来,还能被册封为南国公,皇上当真是念旧情的人,可是也只到你这里。”
“你是说……皇上不让我立扬儿?”陆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陆扬更是直接站起来,指着陆长兴大骂。“就知道你贼心不死,你以为说两句话,父亲就会改请立你吗?”
“你错了,皇上更不想立我。”陆长兴摊手,跟脑筋不灵光的人讲话就是累。
“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以漕运使的身分袭爵南国公,陆府不出三代必被肃清,漕帮也会提早易主。”
“你这话兜得我都晕了。”陆随怎么想都不明白。“你仔细说,慢慢说。”
“当年皇上怎么登基的,你们都清楚,现在皇上最怕的,就是清君侧的事情重演,他不想皇子们有样学样,所以你们这些将军出身又拜相封侯的,就是他头一步肃清的对象,南国公爵位五代而斩,但是皇上等不了五代,言官在这时候提出立嫡立贤的条件,正好把这事拖住了。”他在木匣子上敲呀敲,敲到这三人脸都绿了。
“皇上现在就困在君无戏言这四个字上,不能明白表态他属意你请立陆扬,而且要世袭递降,除非你主动奏请,让皇上能顺坡而下,不然这事肯定无解,到最后,皇上说不定会安一个名目,直接把南国公的名号废了。”
“怎么会……这、这不可能。”陆随不信,却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邹氏跟陆扬也慌了,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武将是把刀,他拿得起你,就不晓得未来的储君拿不拿得起了,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熔了他吗?”陆长兴轻轻地笑了声,仿佛预见了南国公府的未来。
陆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你呢?皇上为何容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