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丁堡主真的带回了李秀立的状,众人就更是深信不疑了。
只是叫人废去了丁兴的右手,古良没打算赶尽杀绝。丁兴喜极而泣拜了又拜,领著其他丁家堡的人回去重建家园。
一切的一切,仿佛已经落了幕。
对于逃走的净衣长老,千里格杀令也已经放了出去。现在,也就只要等著他落网了。
古良对于这件事的处置,让一些本来还怀疑他的人不禁也是心服口服。
虽然……嗯……对于他自己得到卢帮主传位的说法,是有点小小的破绽。不过,除了他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所以,大家有默契地保持缄默,假装不知道那小小的疑点。
尘埃落了定,真相也已大白。
小谢子说他要替谢权立个牌位,在临时的灵堂里给他告一个晚上的罪。
古良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看著他,看著他那强装起来的笑容。
香烟缭绕之中,没有遗体的灵堂依旧肃穆。
小谢子先是拈了香,告了罪,然后就是自个儿窝在椅上,抱著膝盖发著呆。
他自小立志,将来闯荡江湖之时,要杀尽世上奸佞之人、行侠仗义。然而……
然而,他第一个害死的人,却是一条好汉……
“呜……”小谢子瘪著嘴,低低哭了起来。
把头埋在了膝盖间,小谢子只是哽咽地喃喃说著。
“对不起……对不起……”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冰凉的晚风从窗缝吹了进来,吹动了挂在两旁的挽联。
身上穿著沾上泥沙的锦衣,小谢子窝在椅子上,浅浅睡著。
直到,门被打了开,惊醒了小谢子。
本来还以为是净衣溜了回来。没想到,却是古良。
小谢子微微张著嘴,用那张凄惨的脸愣愣看著他。
然而,缓缓走向了小谢子的古良,却是没有说话。他就只是走了近,居高临下看著小谢子,然后缓缓抚著他的脸、擦著他残留的眼泪。
“古良……”小谢子咬著唇,哽咽地说著。
“这世上,真真假假,本就分不清……”古良低声说著。
小谢子只是痴痴看著古良。
“天亮以后,去我房里,我有东西给你,知道吗……”古良低声说著,然而却是缓缓俯了下身。
正要问著,一片有些湿润的、温润的唇,却是已经吻了上自己。
双唇相叠,轻轻柔柔的,仿佛就只像是春风拂了过、让垂柳微微点著水面。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古良的手是颤著的,小谢子的唇也是。
明明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挣开,小谢子却是伸出了手,把古良的脖子揽著。
好久好久……眼见天色就要破了晓,古良却仍是只有吻著。小谢子也是静静让他吻著,偶尔回著吻,更多的时候是被吻。
两人间的气息是如此炽烫,小谢子身里的火熊熊地烧著。既甜蜜又难受。
满足地、轻轻地叹息,小谢子只觉得自己就要死了。醉死在这甜蜜的吻里……
等到猛然醒来,小谢子才发现自己窝在椅子上睡著了。
微微抚了抚唇,上头古良留下的热度,仿佛还是如此的鲜明。
在古良温柔的吻里,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沉沉睡去。想来是睡到连他走了都不晓得。
“古良……”轻轻唤著这个名字,小谢子甜滋滋地偷笑了起来。然后,想起了他之前所说的话,小谢子温存了一下余韵后,才起了身,推开了门。
“早啊,谢少侠。”经过的几个弟子跟他打著招呼。
“早。”小谢子神采飞扬地挥著手。
其实,都已经是正午了。这一觉可睡得真熟、真香。
“谢大侠的心情好些了没?”其中一个人亲切地问著。
“早好了。”小谢子中气十足地说著。呵呵呵,还是好到了能在地上翻上几百个跟斗呢!
啦啦啦,啦啦啦。小谢子哼著歌,轻轻打开了古良的房门。
昨天这么晚才睡,现在古良想必还在补著眠吧。
……
啊,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去吃午饭了。
小谢子转回了头,急急忙忙地奔向了饭厅。
“谢少侠早。”几个人愉快地打著招呼。
“古良呢?”小谢子问著。
在场的几个人有点愣住了。
“帮主他老人家说有急事要走,岳舵主跟叶舵主便护送他离开了,帮主没跟谢少侠说吗?”戴舵主惊愕地说著。
是吗……那么他是去了哪里……
小谢子有些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古良的房里,桌上留了张纸条,而他现在才看了见。
“我有急事先走,你去我床下看看。”古良的字。
小谢子擦著眼泪,趴到了床下把一包东西抓了起来。
包裹里放的是一根晶莹剔透的碧玉棒,一本小册子,以及一封信。
小册子上,写著整整齐齐的四个字。打狗棒法。
小谢子摸了摸,上头的墨渍还是半干的。
信里,则是写著几行字。
“小谢子,我从以前就在想,你比我更适合当丐帮的帮主。现在,我把帮主之位传给你,等到岳舵主跟叶舵主回来,他们自会跟众人说。莫要来寻我,好好练好棒法就是。我有该回去的地方,你也是,若是有缘自有再见之日。古良笔。”
小谢子把手里的纸捏了皱。
逃?你想逃?
“咦?谢少侠?你怎么会有……”戴舵主有些惊愕地说著。
“戴舵主,我要你帮我个忙。”小谢子沉声说著。
“谢少侠请说……”像是被他难得的怒意吓到,戴舵主有些结结巴巴的。
“我要你布下天罗地网。”小谢子咬著牙。
冉冉浮生,知音有几人。
滚滚红尘,终其一生,我也只愿牵著你的手。
既然你心里也是有著我,为什么又要如此决绝。
事到如今,你是在逃什么呢,古良……
追到了漳州城,小谢子不顾才刚破晓的时辰,就是硬生生敲开了古记茶行的门。
“……古老板?”掌柜喃喃说著。
“对!他呢?他回来了吗!?”小谢子著急地喊著。
前前后后打量了他一遍,那掌柜的才说了。
“古老板三天前就走了,往北走了。”
什么!?还是晚了一步!?小谢子愣愣地看著掌柜。
“客倌,小的要开店了,您请回吧。”掌柜的冷冷下了逐客令。
“谢少侠,您别急,有岳舵主跟叶舵主跟著,古帮主不会有事的。”虽然一路跟著快马飞奔而来,两块屁股都像要裂了开,戴舵主还是好心劝著。
小谢子只是咬著唇、低著头,牵著马走著,不发一语。
“不过,这古帮主可真是快的。”戴舵主低叹一声。“简直就像是用飞的似的。”
“……”小谢子看著戴舵主,两眼发著光。
“这……谢少侠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小的去办吗……”戴舵主呐呐说著。
“帮主,前方就是漳州城了。”在轿外,岳舵主说著。
掀开了轿帘,古良眯著眼看向了远方的城墙。
“帮主,要进城吗?”
马不停蹄地赶了好几天的路,古良只觉得有些疲乏。
“……进去好了,我也累了,大伙儿好好歇一会儿吧。”古良轻轻说著,重新放下了轿帘。
漳州城是一样的热闹,古良进了城后,安顿了众人,才去古记茶行走上一趟。
“古老板?”又惊又喜,掌柜的迎了上来。
“太好了,您终于来了。”
“怎么?有事?”古良一边拿过了帐册,一边问著。
“昨天天刚亮就有人来敲门要找您哪。”掌柜的连忙说著。“他们说是丐帮的人。”
手,微微顿了一顿。
“那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古良冷静地说著。
“我说古老板早走了,三天前就走了。”掌柜的笑著。
够机灵。古良安心地叹了口气。
“多谢。”古良开始翻著帐册。
“那,古老板,您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掌柜的好奇地问著。
“不是回来的早,而是有事耽搁了,还没出发。”
“咦?麻烦事?”掌柜的问了起。
“……也算是。不过,总算是结束了。”古良轻轻说著。
看完了帐,跟掌柜聊了些现在茶叶买卖的情形,古良才回到了客栈。
略略梳洗过了,古良便上床睡著。
几天来的奔波,虽然是坐著轿,可也真是累人的。
古良微微叹了口气,才闭上了眼睛。
古良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
等到古良睁开了眼,才发现房里多了一个人。
手里拿著碧玉棒,小谢子咬著唇,坐在椅子上看著他。
“……怎么,为什么还是赶来了?”古良坐起了身,似乎有些吃惊。
“你一声不响地就跑了,什么意思?”小谢子低声喊著。
“什么一声不响的,我留了信给你不是?我留了话不是?”古良淡淡说著。
“你……好,反正我永远也说不过你。”小谢子气了,坐在椅子上就只是跺脚。
“……我有急事要办,先走了。”古良穿上了鞋,绕过小谢子就要出房。
“等一下。”小谢子抓著古良的衣服,著急地喊著。“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急,急到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逃?”古良回过了身,似乎有点诧异。“我?逃?我为什么要逃?”
“……该死的,你前一个晚上亲了我,天一亮就急急忙忙走了!”小谢子嚷了起来。“要不是我想到了这家茶行,这下子就真给你逃得无影无踪!”
“……胡说。”古良沉声说著。“我若真是要逃,又怎会这么简单就让你找到。别碍著我,我是真有急事。”
“……好,什么都是你说的。”小谢子低声说著。“那么,你说,你为什么吻我。”
“……我吻了你?你该不会是在发梦吧?”古良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
“……”小谢子呆在了当场。什么?
“你是睡昏头了不是,我什么时候去吻你的?”古良提高了声音。“再说,我吻个男人做什么?”
“这……可是……”小谢子不免结结巴巴了起来。
“可是什么。”古良叹著。“别想了,回去吧,丐帮的人在等著你不是?真相已然大白,你我之间的事情也就已经了了,还跟著我做什么?”
“……李秀还没抓到,他会对你不利的。”想起了脱逃的净衣长老,小谢子连忙说著。
“我有岳舵主跟叶舵主陪,就已经够了。”古良说著。“再说,他如果真这么容易就出了来,丐帮的人不是早就有了他的消息?”
“可是……”小谢子支支吾吾著。“不行,我好歹也要送你一程。这李秀狡诈得紧,没准还有什么毒计。”
“……要送你就送吧。”古良看来是无所谓。
真的是我在发梦?
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观察著古良,小谢子却是实在无法找出任何的破绽。
古良不但处之泰然,甚至就连自己旁敲侧击著,也都无法让他的脸色变上一变。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那唇的触感、温度,是如此的真实。
双唇相触时,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古良的温柔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暖暖包住了他那因为愧疚而发著疼的心。
小谢子的头,越来越低,肩膀也是。
“谢少侠,您是在挂心什么?”岳舵主问著。
看了她一眼,小谢子也只有幽幽一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古良缓缓说著。
这一送,直送到了泉州城外。古良已经下了逐客令。
“我记得泉州是李秀的家乡。”小谢子说著。“他搞不好就藏在这里。”
“……所以?”
“所以,我要再送一程。”小谢子说著。“就一程。”
古良一路上都没理他,小谢子是既寂寞又难过。
晚上,古良也不让他抱著他睡著,最大的让步,就是让他睡在附近。
当他抱著古良送他的新棉袄睡去时,古良也只是当作没看见。
就算是只养的猫,还是狗,也不该做得这么绝吧。小谢子看著他的背影,心就好像是在绞著一样。
我是做错了什么,你可以跟我说啊……
“到了这里,我就安全了。”古良缓缓说著。
“啊,对喔,都到了杭州。”小谢子假装轻快的语气说著。“那,我就顺便送到靖州吧,总舵在那儿,我回去一趟。”
“……随你。”古良只是甩了袖,就去寻他当日带出来的人。
小谢子看著他的背影,只是微微咬著唇。
就算当日真只是他的一场梦,他又为了什么要如此的对他?
“少爷!?”老福老泪纵横地迎了上来,前前后后打量著。“少爷,真是想死老福了,老福等了快一个月,等到都想要报官了。”
“放心,我这不就回来了。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少爷。一半的货都已经运了出去,现在剩下的这些,是要到京城卖的,趁著春节还没……咦!?小谢子!?”
话才刚说到一半,老福就又赶了过去抓著垂著头走来的小谢子。
“小谢子,你的脸色怎么糟成这样,少爷没让你吃好睡好吧,真是的,少爷怎么……”
“老福,不可无礼。”难得的,严肃的语气从古良的口里说了出来。“这位是当今丐帮的帮主。”
“咦咦!?”老福张大了没剩几颗牙的嘴。
而小谢子,只是用著哀怨的眼神看著古良的背影。
“少爷是怎么了……”老福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喃喃自语著。
“我也不知道……”小谢子咬著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