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又接着开口,“晚辈怎么瞧察史大人挂着的玉佩是和阗玉,中间还有一簇红点,利用这块玉佩雕刻成葫芦花样,红点刚刚好就在葫芦瓶口之处,想必这块玉的进价与雕工令人咋舌吧!”
“这……这是老臣的儿子送老臣的生辰礼物,跟老臣的俸给多寡一点关系也没有。”王察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讲起话来支支吾吾。
“依晚辈的了解,察史大人拥有一双儿女,儿子在洛阳做生意,过得挺舒适,女儿则是嫁至江南商贾之家,生活阔绰,而大人与妻子一同在官舍里生活,这样的大人俸给少了一成,应当还称不上生活过不下去才是。”即使面对长者,狄宁宁依旧面不改色,丝毫不见十八岁女孩该有的稚嫩。
“我……”王察史一时语塞,脑袋转了许久,都还没能回嘴。
“宁宁年纪尚轻,还不是很懂做人处世的道理,只是宁宁打小便听家父对门生耳提面命,说是为官者应当秉持为人父母的心态,发挥人饥己饥、人溺己溺的精神来做事,又说在朝为官并非追求权力与金钱,而是抱持为皇帝卖命、为人民服务,实践孟子所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崇高理想。宁宁听闻在皇天国土之中还有许多百姓遭受饥寒交迫,孩童没钱读书写字的窘境,因此想诸位大臣若能抛砖引玉,率先捐献微薄金钱,做为人民表率,想必一定能吸引大批仁心的慈善人士慷慨解囊,帮助穷困人民。”狄宁宁一边说话一边用炯炯有神的眼眸扫视挡在前方,不让她进入议事厅的众人。
“请问,宁宁这番建议何错之有?”
此刻,大臣们鸦雀无声。
“若诸位先辈没有任何意见要说,那请让让,宁宁才能入内办事。”狄宁宁毫无退缩的往前跨了一步。
挡在她面前的王察史不自觉的侧身,接着一位、两位、三位……凡是档住她的道路的人全都自动退开,让出一条路,让她可以进入议事厅继续工作。
狄宁宁仍旧是冷着一张脸,神情严肃的坐在自个儿的座位上,开始翻阅成堆奏折。
她不怪诸位大臣强力扞卫自己的利益,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要官场上每个人都同父亲一般公正不阿、宅心仁厚,犹如要一条狗只用两只脚走路般困难重重,然而这点也是李澈前夜两人并肩而坐时点醒她的地方。
狄宁宁不去多想方才被挡在议事厅门口的事情,纵使身旁的若蓝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她则是平心静气的举起笔,沾了沾墨,开始振笔疾书,评点摊在桌上的公文。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狄宁宁洗了澡,简单用过晚膳后,进入父亲的书房,继续找记事本。
若蓝先替自家主子点亮书房内的所有烛火,然后回房休息,摆满书籍的窄小空间只剩下狄宁宁翻动书页的声音,以及屋外夜风吹拂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她坐在地板上,曲起腿,翻阅放在膝盖上的书本,却无法控制的忆起昨夜在八王爷的床铺上那无限旖旎的场景。
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的脸颊和颈项时,带点微微疼痛的舒畅感受,依然潜藏在肌肤底层,未曾忘却。
朦胧中,她的脑海里映出李澈那双慵懒却流露出锐利光芒的眼眸,昨晚在瞧她的时候是如此温柔且柔情万千,这要她想忘也忘不掉。
思及此,狄宁宁突然想起已经接连好几夜来父亲生前的书房帮忙她的李澈,在昨晚的事件过后,他还会再来吗?
我希望他来吗?她这般问着自己。
是不希望他今夜到访吧!若是今晚她得花费心力佯装毫无芥蒂的与李澈共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还有心思找记事本吗?
是希望他今晚出现吧!若是这夜李澈无故缺席,会让她联想到今日早晨他信誓旦旦的说不勉强她接受他的负责,但他渴望对她负责,其实只是玩笑话,所以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同她单独相处,她的感受又会是如何?
脑袋里混混沌沌,根本没有任何思绪可言,总是有条不紊、做事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的狄宁宁,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状况。
就在她咬着唇,强迫自己专心注意眼前的书本时,听见书房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接着,不需要回头,她就能闻到由他身上散发出的檀香气息,呼吸猛然一窒,忘了应该转头跟他说话。
“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眼看总是谨守礼节的狄宁宁没有站起身迎接他,李澈不禁挑起一边眉头,睨着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她。
“没什么。”狄宁宁努力压抑五味杂陈的想法,挤出笑容,站起身,望向李澈,“微臣只是有点累了。”
“你是该累了。”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底下有一抹黑影,他心疼不已,突然伸出手指,划过那抹黑影,然后嗓音温柔,仿佛对着住在心坎上的女子宠溺的说话,“待找到你父亲的记事本后,我就会同皇祖母提起我们的婚事,并请她恩准我们出宫一趟,看你想去哪里玩都成,你说好吗?”
狄宁宁敛眸,自以为巧妙的避开他的目光,却任由肌肤享受他的碰触,咬着唇,好半晌才轻声开口,“王爷,现下最要紧的事应当是抓紧时间找记事本,而非儿女情长。”
她的闪躲做得太明显又太生涩,令李澈忍不住勾起嘴角,接着缩回长指。
“我从前天晚上找过的地方继续找下去。”他走到书柜前,动手翻阅书本。
瞧他已经开始做事后,她也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只是才刚动手,便不时偷顾他伟岸的身形,搞得她心神不宁,根本无法专心。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李澈低沉中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打破静谧,“你过来看这是什么。”
狄宁宁迅速来到他身边,只见由书柜最顶端数来第三层的中段,一本约有五指并拢宽的蓝色书册怎么拿都拿不下来。
李澈将书本往右一扳,最右边的书柜竟开始往右移动,一间连接约有十阶阶梯,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什么?”狄宁宁美眸圆瞠。
“你留在这里,我进去里头看看。”李澈并不晓得里头有无任何机关,于是举着一盖烛火,要她站在原地不动,自己则率先进入密室观察。
他步下阶梯,只见约有两名成人平举双手宽的密室里,中央摆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太师椅,四方墙壁则钉了由地板直至天花板的木头书架,架上摆满一本又一本的书籍,但这些书籍与外头的书本不同,每本书的书背上只写了一串数字,看起来不像是书铺里贩售的书本,反而像记事本!
李澈心头一怵,将烛火摆在密室中央的木桌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踏上阶梯,来到正在外头探首的狄宁宁身侧。
“我想,我们快找到了。”他扬起一抹浅笑,得意的宣布。
狄宁宁蠕动嫩唇,却兴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7章(1)
“听说了吗?八王爷这回又出洛阳了。”
“当然听说了,好像从前天夜里就出洛阳,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看八王爷八成找乐子去了。”
大殿内,众人窃窃私语,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好不热闹,狄宁宁这才知道“聒噪”这两个字并不是只限于形容女子,就拿现在的状况来说,男人也可以扛起这块招牌。
然而她知晓大臣们口中议论纷纷的主角,无疑是前天夜里就没有回洛阳宫的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