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拉开了卧室的门。她的眼睛有些浮肿,昨天晚上一夜辗转,似乎朦胧地睡了一些时候,可是,她不习惯陌生的床铺,很不舒服。
她脚步不稳地向浴室走去,“啊……”她打了个哈欠,眼睛有些迷糊。
“砰!”格蕾丝撞在了一堵墙上。这是一堵有弹性的墙。
“啊!”
“哇!”
两声叫喊此起彼伏。
“你怎么这么早?现在很少有人这么早起的!”赫尔摸着暗暗生疼的胸口,难以置信地说。
“我……我习惯了。你的头发好像……”格蕾丝咽着口水,竭力不去看赫尔惨不忍睹的头发。
“好像什么?”赫尔拨拉了一下自己纠结在一起的浓密黑发。
“好像是有点乱。”格蕾丝挤出一丝笑容。千万别一个不小心,说出赫尔的头发像鸟巢来。她在心里默念着。
“喔,梳梳就好。”赫尔不在乎地拉扯了一下。从小到大,他的头发就这样,见惯不怪了,“你想用浴室吗?我已经好了,你进去吧,我在外面梳头就好了。壁柜里有新的牙刷什么的,你自己找出来用吧。”
“呃……好的,谢谢。”那鸟巢头的确需要梳理一段时间。她僵硬地走进了浴室。一关上门,她就“嗤嗤”笑了起来。想不到那个美男子型的男人头发没有梳理会乱成这样!他昨晚是睡在脑袋上的吗?
笑够了,梳洗完毕。格蕾丝又换上了矜持淑女的面皮,迈着端庄的步子走进了客厅。
“格蕾丝,”听到了她的脚步,赫尔喊道,“到厨房来吃点早餐吧。”
格蕾丝听话地走了进去。
眼前一亮,美男子赫尔终于回归了。一头乱草居然可以给他梳理得柔顺服帖,简直就像是第二层肌肤。
厉害!格蕾丝心里感叹。
“喏。”赫尔递给她一杯牛奶,并用盘子盛好了几片烤过的面包,“我家的早餐没什么特色,将就一下吧。如果要刀叉的话,自己到碗柜里拿。”
格蕾丝乖巧地点了点头。刚垂下眼睛,“砰!”一条长腿在她眼前掠过!
干什么?她大惊失色地望着赫尔猛地把右腿伸到了冰箱顶上!这太不可思议了!格蕾丝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得大大的,双眼发直,他想干什么?好可怕啊,脚居然可以搭在那么高的地方……难不成他要威胁我?昨天的好脾气都是幌子,现在要来真格的?完了,防狼电击棒不在身边哪……
一阵头昏目眩向她袭来,格蕾丝的手一松,盛着面包的盘子向下滑去。眼看就要落地开花了——
凭空伸出一只手,灵巧地抄住了将要落在地上的盘子。格蕾丝目瞪口呆地看着赫尔右脚依然搁在冰箱顶上,上半身却转了下来,弯成一个匪夷所思的曲线,抓住了离地下只有三十厘米的盘子。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赫尔皱着眉,身体慢慢地挺直了。
惊呆了的格蕾丝赶紧把另一只手里的玻璃杯放在桌面上。“你……你……”她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怎么了?”赫尔一头雾水。他的右腿终于离开了冰箱顶,格蕾丝松了一口气。可是,她真是放松得太早了,“砰”的一声,赫尔的左腿又搁了上去。
“哇,你要干什么?”格蕾丝再好的涵养,也吓得魂飞魄散。她“噔噔噔”后退好几步,背脊碰在了厨房的门上。
“没什么,我压腿啊。”赫尔呆呆地看着格蕾丝失色的花容。
压腿?格蕾丝呆滞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压腿有什么用?
“拜托!小姐,我可是芭蕾舞者耶,每天早上不放松一下筋骨怎么能保持身体的柔韧性呢?”
“你是芭蕾舞者?!”格蕾丝惊呼出声,仪态尽失。
“不可以吗?”赫尔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惊讶的,“那天你不是看过我跳舞的吗?哪有业余舞者有那么高的水平?!”赫尔有几分不甘地说着。真是的,她小提琴拉得那么好,可是对芭蕾舞的鉴赏水平也太低了些。
“我哪天看过你跳舞了?我们不是昨天才见面的吗?”格蕾丝戒备地看了赫尔一眼,他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什么?”赫尔大叫着,“我昨天不是为你的小提琴伴舞了吗?不然的话,你以为……以为……”不然的话,你以为会有那么多的施舍吗?他把这半截话硬生生地咽进了喉咙里。
咦?格蕾丝蹙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才老成地点了点头,“昨天是好像有个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
呃?有个人?晃来晃去?赫尔的左腿“哧溜哧溜”地从冰箱顶上向下滑。这太夸张了吧,她拉小提琴时物我两忘的地步也太厉害了些。头好昏哪……
“喔,原来昨天晃来晃……啊,不,为我伴舞的人是你啊!”格蕾丝恍然大悟,她松了一口气,原来赫尔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她再次绽放出标志性的微笑。
唉……人家是引狼入室,他却引来一个自我为中心的怪胎美女!赫尔徒呼奈何。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卧室,用两分钟换好了衣服,跌跌撞撞地就要向大门走。
“你去哪儿?”端坐在餐桌前,用刀叉吃烤吐司面包的格蕾丝好奇地问。
“去舞蹈团。”赫尔回答得有气无力的。
“你还没吃早餐啊。”
“不吃了。”
“那……再见。”又是一个礼貌用语。
“再见。”赫尔微微鞠了个躬。礼尚往来嘛。顿了顿,他又说道:“格蕾丝,你等一下走的时候,替我把大门关上就可以了。不用上锁了,反正,我晚上就回来。不过,记得把你的东西都拿好,别留下些什么。还有,早点走的话,路上不会塞车。你还需要钱吗?趁我在这里,我现在借给你好了。”
明显的逐客令。格蕾丝眨巴了一下眼睛,莫名其妙的,赫尔觉得那蓝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丝的失望。也许是他看错了。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千万别又心软了。他的硬心肠(虽然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在格蕾丝面前屡战屡败,他再不坚守阵地,他们就纠缠不清了。那么的话,赫尔苦命的骑士+男仆+奴隶的生活就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结束!
“不用了,我的钱够了,谢谢你。我一会儿就走。”格蕾丝单调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赫尔的心触动了一下。怎么办?他好像是个欺负少女的恶魔耶!脸上浮现出丑恶的暗红色。赫尔匆匆忙忙地从背囊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尽数取了出来,递给格蕾丝,“也许不够,你都拿上吧。”
“谢谢。不过,不用了。”格蕾丝腰板挺得直直的,满脸肃穆之色。
生气了吗?赫尔端详着她白皙的脸庞。上面一丝表情都没有,可是,他也没有错啊!赫尔心虚地想,他已经很好心地让一个陌生女子在自家盘桓了一夜耶!够绅士了吧……他犹豫了一下,把钱放在了餐桌上,向格蕾丝点头示意,匆匆向大门走去。
“贝蒂尼先生,谢谢您昨天的招待。打扰了您,真是抱歉。”格蕾丝在他身后拘谨地说道。
赫尔皱起了眉头。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好不容易,格蕾丝客套的说话方式有所改善,现在她又用那个腔调跟他说话了。赫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僵了一下,随即迈着大步,向舞蹈团走去。
赫尔早退了。
这是他进入舞蹈团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早退之一。第一次是发烧了;第二次是去给弟弟爱西的赛车比赛加油;可是,这一次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难道是去突击检查格蕾丝什么时候走的吗?真是荒谬。
赫尔打开了家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早上他出门前放在餐桌上的那一叠钞票原封不动地搁在桌面上,早上他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昨天洗澡后换上的赫尔的宽大松垮的运动衫整齐地叠好了,放在沙发,安静的家显得有些落寞。
“早上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硬要塞钱给格蕾丝。”赫尔带着歉意想着。他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用钱亵渎了格蕾丝。
“呼……”他叹了一口气。走了也好,该走的就应该走哇。他无精打采地拾起餐桌上那厚厚的一叠钞票。
流畅的音乐声在顶楼传来——小提琴的声音。
格蕾丝的小提琴声!不知道为什么,赫尔百分之百肯定,这就是格蕾丝的琴声。不由自主地,他寻着琴音,来到了公寓最顶端的凉台上。
格蕾丝双目微合,稍稍侧着头,弓和弦在她的素手之间激烈地碰撞着、摩擦着,激动悠扬的音乐仿佛是从她身体内部迸发出来一般。下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了她浅金色的长发上,她今天没有把长发扎起来,而是任由它们披散在脑后,随着音乐有节奏地跳舞。她依然穿着昨天赫尔见过的那件黑色风衣,金色的日光下,凉台上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中,她自如地拉着小提琴,如同一个裹着魔法袍的金色精灵,毫不吝啬地随琴音抛洒着她的魔法——感动人心的力量。
赫尔呆呆地望着格蕾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法把眼前这个热情洋溢的小提琴手和昨晚那个矜持高贵的淑女联系起来。内敛的她到底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激情?他困惑了。蓦地,他脑子里灵光一现,也许,这个才是真正的她?那个举止完美、礼数周全的淑女只是裹在她身上的一层外衣?
格蕾丝全身仿佛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看着看着,不知午后的阳光刺眼,还是格蕾丝身上的光芒耀眼,赫尔眯起了眼睛。恍惚间,他与格蕾丝的距离好像被音乐拉近了些。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赫尔缓缓地走到格蕾丝跟前,静静地矗立着,凝视着她。毫无预兆地,她双眼“腾”地睁开了。赫尔又看见了格蕾丝眼中那广袤神秘的蓝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