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不懂意思,他拿出手机键入育幼院、少年安置机构等等字眼。
毕竟她未成年,只能将她送往这些机构,而在她告白后的隔日,他便开始进行这件事,为了不让她继续迷恋、让两人关系更复杂,他不得不这么快就送走她。
那晚后他曾想过,自己发那么大的脾气究竟为哪桩?是气她不该喜欢上他,让他不得不这么快就将她送走?还是气她那番表白太震撼,让他一向清明的思绪被搅糊了?可最后,他才心酸地发现,他是气自己对她竟也情生意动……
沈安婕看着手机萤幕,只想了几秒,便点点头。“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她淡然的神情让他微微一愣,他还以为需要劝上好一会儿时间的,还不及细究其中原因,又听见她开口:“这星期六好吗?”
星期六?今天是星期四……“不必这么赶。”话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楞了一下,急着送走她不正是他的意愿吗?
看着他的唇,她微笑着摇头。“不会赶,我当初带来的东西不多,明天放学后稍微整理一下就好了。”
盯着她唇畔的笑花,周允宽只觉刺眼,长眸微微一眯,沉哑地开口:“你高兴就好,星期六我送你过去。”说完,他便转身走出她房间。
一踏出门外,见呆立在门外的刘姨时,他微讶。“刘姨?”
“你、你真的要送她去育幼院?”听他提过,但真的听见他对安婕开口时,仍是惊讶不已。
“嗯。”周允宽低应了声,没什么表情。
“育幼院!那不是孤儿才去住的地方,你送她去那儿做什么?”
“她父亲的案子已经判决了,就等着入监服刑,她失亲又未满十八,只能去育幼院。”他故作平静地说着。
“她可以住在这里啊!你送她去育幼院那么陌生的环境,她又听不见,她会害怕的。”相处一段时日,她甚是喜爱安婕。
“我不能让她继续住在这里,这案子已经结束了,我没道理让她留下。”他耐心解释。“既然国家有这样的社福单位能安置她那样的孩子,她就该去那里。”
“你是怕别人说你公私不分吗?律师和当事人或是证人,就不能成为朋友,只能是委托合约上的关系?哪有那么死的道理啊!你就当帮一个朋友,有什么要紧?”
面对这个和他情同母子的女人,无论他做什么,向来都是支持他的,他头一次见刘姨这样和他争论,他有些无奈。
“刘姨,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把她留下,因为她对我——”周允宽倏地止声,长眸底,明明灭灭地跳动着什么。
刘姨见他面色隐约透着不自在。“你知道了?”
“什么?”话末,周允宽随即懂了,他瞠大长眸,诧道:“你——知道?”
“知道,那孩子喜欢你,她在我身边转,问的都是你的事,她也承认过很喜欢你,是我鼓励她要把握的。你就像我儿子一样,有女孩子喜欢你,我心里很高兴——”
“她才十七岁!刘姨,她只是因为失去妈妈,需要关爱,才会以为那是喜欢,怎么我们两个成年人也要跟着她一起闹?”愕然刘姨竟有那样的想法,他出声阻止她往下说。“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刘姨别再担心了,请早点休息。”他扭头转进自己房间。
解决了搁在心里的事,原以为自己该是一夜好眠,可他却是,睁眼到天明。
***
站在铜制的镂花大门外,沈安婕可窥见门后那花朵绽放、草木扶疏的庭园,这里环境很清幽,她想,应该也是宁静的吧!
她背着书包,脚边隔着行李袋,静静地等待离她不远的那对男女交谈结束。男的当然是周允宽,女的是育幼院主任,她想他们大概是在聊她的情况。
出发前,周允宽说这里专门安置像她这样失依的少年少女,以六个月以上的中长期安置为主,所以她至少会在这里住半年以上;她当然知道他送她来这里,无非是想要断了她的念,这样也好,若再继续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相对无言,对哪方都是折磨。
想起稍早前,刘姨在门口语重心长地叮咛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画面,感觉心脏某一处又痛了起来,像是被挖掉一块肉似的,因为她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也那么喜欢刘姨的啊!
她对他倾注了一片真情,虽然他不愿接受,却也让她领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爱恋体验,她明白了喜欢一个男人是如何的甜蜜,被拒绝了又是怎样的酸楚,她想,她会一直记得他。
微转目光,她专注地凝视那个侧影淡淡的男人,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他任何表情在她眼里,都是如此迷人好看。
“她听不见,请对她多点耐心。”将沈安婕的一些习惯,还有育幼院的生活型态都和主任详谈并且了解后,周允宽态度客气地再次请求。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竟是这样放不下心。
“应该的。”主任态度和蔼亲切。
“那么,安婕就麻烦邱主任了。”说罢,他淡点下颚后,转身打算离开。
一回身,他脚步有一瞬的迟疑,想了几秒,他大步走向她。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留恋目光,他知道她在做最后的记忆,也许今日这一别,日后只能凭借这一刻的凝望来回味了。
周允宽半垂长眸,放任自己的目光与她的交会,他喉结上下滑动几回,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好半晌后,他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把照片交到她手中。
“这是你要求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
沈安婕拿过照片。昨天她整理行李时,他问她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忙,她想了很久,开口要求想拍一张三个人的合照。
看了看照片,她收进背包里,微微一笑。“谢谢。”
“你住在这里,要听话,要守规矩。”再度开口,才觉自己语声竟变得如此沙哑。
沈安婕微笑道:“好。”心里其实难受,像有人拿了把刀在她心口上轻刺后,再让长刀慢慢来回拉扯那个口,不利的刀口磨着她的肉、割着她的血管,断不了,但痛得让她心口发凉。
“你……保重。”深深看了她一眼,周允宽别开脸,往车子停放方向走去。
那抹背着光大步离去的修长背影,让沈安婕再度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她拔足朝他奔去,一口气跑到他面前。
“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希望……”她突然感觉嘴里苦苦的,咽了咽唾沫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封卡片,微笑道:“希望你能快乐。”
语末,她向后退了一步,看着浸沐在阳光下的他。长睫眨动间,不知道是不是炙热的阳光晒痛了她的眼,她感觉眼眶好烫,赶在眼泪落下前,她倏地扑上前,两条纤瘦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被她突然冲上来的力道撞得胸口生疼,周允宽闷哼一声,两掌托住她细腰,稳住两人。
沈安婕把脸蛋埋进他怀里,他身上总是有着好闻的味道,混了洗衣精、沐浴精,还有他自己的味道,就是让她觉得好闻。她深深嗅了几口后,忽而抬起脸,在他还不及反应下,软唇有些重地印上他的,只是那么重重一印,她就退开。
她想她一定忘不了自己曾经这样深深喜爱过一个男人,喜爱到不懂羞耻地主动吻他。
她笑得好甜好甜,甜得周允宽看了连牙根都生疼,他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下一秒,她举臂跟他挥手道别。“周律师,再见。”
她转身跑回方才站立的地方,提起行李袋,上前跟上育幼院主任,踏进了她另一个全新的生活。直至走入院内的办公室,沈安婕都不知道,周允宽就僵在那,抚着被她施着蛮力贴过的唇,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阳光刺痛了他的眼,他才恍然想起手中的卡片。
他打开信封,抽出来的是一张精致的手工卡片,从上面的图画他轻易就认出来,是前晚他见过的那个作品。
眼神落在最底下,看着那曾被她发丝掩住的字迹,眼眶不知为何,莫名痛出湿意来。
但人终究,还是不能奢求永远都不能成真的事,毕竟鱼怎么可能与鸟同飞,它们能将巢筑在哪儿?周律师,谢谢你,教了我这一课。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