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台风并未入侵台湾造成威胁,但它绵延的环流云系却为全台湾带来丰沛的雨量和惊人的雨势;这场豪雨甚至已经让石门水库泄洪两次,仍达到满水位,正所谓“扫到台风尾”,全台各地灾情惨不忍睹。
冷清的水果行,充斥着雨水打在遮雨棚嗒嗒作响的声音,毫不间歇的雨势让某人不禁心浮气躁。
方书谚如往常般,一到下午就闲闲没事,在店里翻阅《软体世界》月刊打发时间。
看着父亲在水槽前清洗水果,阿满姨和阿贤则是将新鲜好看的水果堆上平台,日子丝毫没有受到连日大雨的影响,只有他将沉闷的心情迁怒在这场雨上头。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天,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烦躁。
这场已经连下五天的雨,雨势大到让他心神不宁,雷声震得他坐立不安。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心情烦闷的原因,只是不愿正视它罢了。
上一次和容恩见面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不写邮件给她,也不发传真给她。
因为他决定要收回对她的感情,所以决定不再对她释出关心。
他也有尊严,既然她选择拒绝,他自然不可能穷追不休,像个无赖。
然而连续五天下来,他并没有因为得到尊严而得意,反倒有种挫败的感受,整个思绪填满了对她的担心。
“书谚,昨天货运送到的那一堆礼盒包装,是不是下一季的主题啊?”阿满姨殷切的问着。
“嗯。”蓦地被拉回思绪的方书谚淡然应了一声。
“那……下一季的礼盒名称叫什么来着?”
方书谚看着堆叠在角落里的空纸箱。“秋之忆。”
“秋之忆……”阿满姨咀嚼着这个主题的意境。“取的真好。秋天确实是个想念的季节,这位设计者还真是不简单呢。”
方书谚抬眸看了阿满姨漾着慈善笑容的富态脸庞,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阿满姨并不是没来由的找他闲聊,而是自己连日愁眉不展的表情被阿满姨洞悉了心情。
他开始发觉阿满姨真的像妹妹所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欧巴桑,阿满姨的观察力足以和福尔摩斯媲美了。
“啊,书谚哥哥的电话在跳舞。”阿贤看到柜台上的手机正以震动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赶紧替书谚哥哥取来。“书谚哥哥停电话。”
“谢谢。”
他淡然的从阿贤手中接过手机,当一看到来电显示“魏明毅”三个字时,立刻拿着手机起身走到外面的遮雨棚下讲电话。
“魏总监找我有何贵事?”
他开口第一句话虽然语气轻松,脑子里却已萌生警觉,因为魏明毅很少打电话找他,这通电话肯定“有事”。
果然,阿毅这通电话的重点就是容恩,听得出阿毅有些着急,与平常处变不惊的态度判若两人。
“怪了,你们是兄妹不是吗?干吗跟我探听她的状况?”
阿毅解释,方才学校的教授打电话给他,说昨天就察觉容恩面色苍白,只是没想到今天就突然缺席。因为一直联络不到她,所以才会打电话问他。找个理由让他相当不以为然。
“既然担心,干嘛不亲自去她住处一趟,打电话跟我讲有何屁用!”
魏明毅表示自己目前正在南台湾参加国际商设展,所以一时间无法赶回新竹,又不想惊动父母,所以才会找上他。
啧!他只不过与容恩有过两次合作机会,竟然意外成了魏家最信任的朋友,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再说吧!我现在很忙,没空过去。”他是口是心非,其实他根本闲到发慌,巴不得背上长一对翅膀,立即飞奔过去,只是为了面子,不想表现出来,避免日后让魏家人吃定他。
收起了电话,看着大雨不停打在遮雨棚上,很吵,也令人心烦,脑子里浮现的净是那日她在雨中透着雾气的水眸。
她的坚强、她的脆弱……都令他心折。
◎◎◎◎◎◎◎◎◎◎
因为路上的红绿灯损坏,交通乱成一片,害他在车阵里塞了好久才找到停车位。听说是因为昨晚变电箱遭雷击,已经停电了一整天。
他无奈的徒步爬上七层楼,当他来到她大门外头,马上发现另有一个艰难任务等着他去挑战。
瞪着那没了电就等于失去功能的电铃,正考虑这该怎么让门开启之余,忽然瞥见门边一个放置了两把破伞的伞筒。
更没想到的是,上一刻还在抚腮挠耳打量伞筒的他,下一刻已经站在黑暗中看着沙发上一个蜷缩的身影。
因为停电,整栋大楼陷入黑暗当中,一时间他也找寻不到任何照明设施,索性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火苗,这才注意到桌几上留有前一晚的残烛,她则蜷缩在沙发上看似熟睡。
下午接了阿毅的电话后,他又跟自己挣扎了几个钟头,直到看见电视中播放这场雨势所造成的地方灾情,包括全台近百万户因为遭逢雷击导致停电的消息之后,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牵挂,直接驱车赶来。
他点亮了一旁预留的蜡烛,将之立于桌面,借由昏黄的光线观察她的状况。
看着她晕红的面颊和短促的呼吸,他感到有些怪异,知觉伸手探触她的额头。
好烫!她在发烧!是因为上次淋到雨的缘故吗?
“容恩?”他试图摇醒她,异常的高温让他感到莫名恐慌。
他没忘记阿毅曾提过她十岁时因为高烧不退、家人属于照料,才会失去听力。他不想她再面对那种痛苦,他会心痛。
“容恩,快醒醒,你在发高烧,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挂急诊。”他轻拍她的面颊,急于唤醒她。
昏睡中的魏容恩,硬是被人摇醒。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挣脱浑噩的意识,当她终于看见眼前的男人,模糊的脑子更加混沌,让她一度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无力的比着手语。
他先扶她坐起,抬正她的脸,强迫她看清楚自己的手语。
“你正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
语毕,他试着扶她起来,却被她摇头拒绝。
“不……不用去医院。”
“你都烧成这副德性了,还倔强个什么劲!”
虽然他的表情有些严厉,她却不以为然,反倒拉起无力的笑容是这安抚他。“你不用紧张,这是惯性发烧,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惯性?发烧?”他确认她手语中的两个用词。
她无力的笑着点头,又干咳了好几声。
“等我,我去倒水给你喝。”
魏容恩看着他转身离开,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睡了一下午,桌上重新点了新的蜡烛,落地窗外雨水不停拍打着,显然屋外的大雨还未有停歇的意思,社区大楼则仍然处于尚未供电的黑暗状态。
等她重新整理好思绪,一杯白开水同时进入她的视线。
“谢——谢。”她吃力地说着,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呈现暗哑,只觉得痛,连吞咽唾液都觉得很不舒服。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很快就警觉到这个问题。
方书谚抿着薄唇,从口袋中取出一把没有圈环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我——把——备——份——钥——匙——放——在——伞——筒——里——面?”她相信这次他绝对不可能有贵人相助。
“如果我说是猜到的,你相信吗?”看到容恩露出怀疑的眼神,他只好解释:“以前我住在台北时,也有将备份要是放在屋外鞋柜里的习惯,而且是藏在最破最臭的那双鞋里,所以当我看见你屋子外头的伞筒里摆着连小偷都不屑的破伞时,就联想在一块了。”
魏容恩眨眨眼睛表示惊讶,想不到竟然有人跟她的想法一模一样,而这人还是眼前的男人——一个对她而言充满危险的男人。
“钥匙先放我这,待会要离开时我再将它‘物归原位’。”说着,他很自然的又将钥匙放进了口袋,好像它原就属于他。
容恩咬着下唇,没有抗议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钥匙落入他的口袋。看来她得再想想其他方法防止备份钥匙才行。
他跨前一步,伸手按着她仍发烫的额头,忧心的问:“不去看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微凉的大掌印在她额头上,舒缓了她晕眩的感觉,也温暖了她孤独的心。“我没事,只是有点昏。是我哥叫你来的吗?”
他看着她许久,才点头回答:“嗯。”
其实他更想回答是因为想念她、担心她才是真正驱使他行动的主因,并非阿毅的交代。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知道她会逃避、会退缩,所以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强迫自己对她的关心态度停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跨步。
“我能请你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因为停电,我没办法使用传真机,也没办法上网写信,我想请你告诉我哥这边的情况,请他代我向教授请假,我不希望教授或其他朋友为我担心。”
方书谚一双深沉的双眸直盯着她许久,薄唇淡然的掀动着。“你就只会在乎别人,却完全不在乎我?”
魏容恩看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原本轻松的笑容顿敛去,对这个话题露出困扰的表情。
方书谚不喜欢看见她每次碰触到敏感话题就露出困扰的表情,那只会令他觉得自己是个骚扰者,相当不堪。
他讽笑的撇了撇嘴,眼神显得十分漠然。“说好明明是朋友,我却觉得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魏容恩垂下脸,不敢看他质询的眼神。
她当然知道他的关心,也知道他的心意,他其实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僵硬的气氛只维持了几秒,方书谚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干脆转身离开,离开她的视线。
当魏容恩看见他突然转身,只能压抑的抬头看着他离去的动作,知道他真的彻底消失在大门外之后,浑身发热的感觉瞬间集中到了眼眶,蓄积成委屈的泪水,无声的掉下。
他……生气了吗?
因为她的不表态,因为她的不承认?
几个月下来,她早就在不知不觉种习惯了他每天的嘘寒问暖,也开始习惯他每天一封邮件里头充满暧昧的情意,然而这一切却在那天雨中她毅然拒绝他的告白之后,从此中断。
她再也没收到他的传真,也没有半封邮件,他的关心在那一天彻底被她的无情给终结。
一切只能怪自己懦弱、恼自己太过拘谨,怨不得人。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只要不曾拥有,就不会承受失去的痛苦?
后来她发现错了。
为了避免失去的恐惧,她必须先承受抗拒的痛苦,而这种痛……更甚于是去所带来的伤痛。
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第一次觉得无声世界是那么令人无助。
魏容恩颓丧的依靠着沙发,疲惫的合上眼帘,任由泪水宣泄自己压抑的感情,直到昏沉的睡意再度笼罩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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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课到底有没有用心听?这题我讲了这么多次,怎么还会写错》”
老师,我真的很努力在听,可是我听不清楚。
“第三小节明明是四个音符串成一拍,你怎么会老是跟不上拍子?”
老师,我听不见拍子,听不见琴音,听不见任何声音。
“容恩,原谅妈妈,是妈妈不好,害你烧坏脑子,成了傻子了。”
妈咪,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听不清楚,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女生的耳朵塞什么东西啊?好奇怪哦。”
我将头发用力往后拨,企图遮住两耳,低头快步离开,避开异样的目光。
“你可以再说一次吗?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到底是哪里说得不清楚?
“我们分手吧!你太完美了,是我配不上你。”
不用说了,是我不完美……
伫立在街头,人群川流不息,我却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仿佛世界只剩我一人,被孤立、被遗忘。
为什么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为什么大家都用同情的态度对我?到底我那里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你们总是在释出关爱之后,却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不,不要排挤我,不要同情我,不要用一样的眼光看我。
“你为什么不理人?”
谁?你是谁?我没有不理人……是听不见。
“听不见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潜水,越潜越深,知道深不见底,从此与世隔绝。
“你比手语的样子好美。”
你让我觉得你接近我别有企图,你很危险。
“我不否认我对你的关心确实别有所图。”
你到底想怎样?
“你喜欢我吗?”
我……我……
“我觉得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不……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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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恩?”方书谚再度试图摇醒睡倒在沙发上的她。
这女人干嘛老窝在客厅里睡觉?就算要睡,起码也要多加条被子。
“快醒来,我买了晚餐和退烧药。”他轻轻拍她发热的面颊,因为指腹碰触到些微湿意而感到讶异。
方书谚俯身近看,这才注意到她轻颤的睫毛湿润未干。
她哭了吗?为什么哭?
魏容恩缓缓的睁开眼帘,泪水模糊了一张焦心的轮廓,直到确定他的存在不是梦境,胸口一阵酸意上涌,让她忍不住又掉下泪水。
方书谚见状,赶紧伸手将虚弱的她扶起。她的泪水令他慌张,禁不住用双手替她拭去泪水。
“怎么了,为什么哭?”
她抬起手,无力的比着。“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瞧她像个孩子似露出委屈的模样,他一颗心着实揪痛了下。
“傻瓜。”他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不想去医院,我只好去药局买退烧药回去应急;突然想到你一定一整天没吃,所以又绕到小吃店去买点清粥小菜回来让你垫胃。外头下雨,路上车多,停车位又不好找,才会花了不少时间。”
刚才在路上,他还拨了通电话给魏明毅,告诉他容恩的状况,请他代容恩向教授请假,同时也向他确定容恩是否真有惯性发烧的习惯。
得到阿毅的证实后,他才放心地让她自然退烧,打消押她上医院的念头。
魏容恩看着桌几上的食物和药盒。原来他真的在大雨中为她跑了一大圈,并没有因为厌恶而弃她于不顾。
为什么……她已经尽可能的漠视他的热情,甚至逃避他所付出的一切关怀,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温柔的关心她?
他的温柔、他的好,让她的心防完全瓦解、沦陷失守,她的泪水也彻底溃堤,不断涌现。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要爱情,她不要同情……
方书谚看她泪水不止,开始后悔不送她去医院的决定。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她的眼泪湿透了他的手指,灼烫了他的心。“不去医院真的没关系吗?”
魏容恩看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直觉就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方书谚完全被她的固执给打败!记得阿毅刚才还在电话里头顺便附上提醒,说容恩平常虽然独立冷静,不过生起病来却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耍脾气。若是想要她乖乖听话,只能用哄的,绝对不能用凶的。
现在他终于见识到阿毅所谓的“像孩子一样任性耍脾气”的魏容恩了。
“好好,不想去就别去。”他莫可奈何的端来热腾腾的海鲜粥,替她打开盖子,“既然不想去医院,那就先吃点东西再吃药,然后好好的睡一觉,等把汗逼出来后,一切就会好多了。”
魏容恩洗了洗红彤彤的鼻子,等稍稍平缓啜泣的情绪,一抬起泪眼,面前突然多了一万海鲜粥。
“喏,趁热。”
魏容恩看着他许久。明明是那么狂傲的男人,为什么愿意三番两次的接受她的考验?!
当这两个字一出现脑海,她赫然发现原来是在考验他。
那么……他通过了吗?他通过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开启的心门了吗?
方书谚见她迟迟未有动作,用表情又问了一次。“嗯?”他在心里决定若是她再不接下碗,他就要对她采取喂食动作了。
魏容恩眨了眨眼,这次她终于有了动作,伸手解下他手中的碗和汤匙,尝了两口意思一下,又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他朝她比划手语。
她抿着唇,忍不住鼻腔的酸楚,又掉下了眼泪。
“怎么又哭了?这一家海鲜粥有那么难吃吗?”他伸手为她抹去面颊上的泪水,表情充满不解。
这次她捕捉到他的唇语,不过也因为清楚看见他的一句玩笑话儿破涕为笑。
魏容恩摇了摇头,胡乱的抹掉纵横脸上的泪水。
“谢——谢——你——没——有——不——理——我。”她的声音依然沙哑,还多了浓浓的鼻音,脸蛋更是早已分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羞怯而呈现一抹嫣红。
方书谚无奈叹息,以拇指抹掉残留在她下巴的泪水。“不会的,我不可能丢下喜欢的人不管,就算那个人不喜欢我。”
她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看着他再度表明心意,羞赧的咬着下唇,垂落眼帘不敢看他。
他凝视她低垂羽睫上的残泪,昏黄的烛光让原本白净无暇的脸蛋透着酡红,就像香甜可口的水蜜桃,惹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他不强迫她抬眸看他,而是让自己的双手落在她的视线内,用手语发问:“你当真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魏容恩眨动着眼帘,胡乱找了个借口推辞。“……你并不了解我。”
“你不给我机会,我们要怎么了解彼此?”
他其实是了解的,只是不能承认。如果看完她的日记后还无法掌握她的心思,那么他何苦费尽心思的放慢步调,大费周章的接近她?
对她,他早已无法忘怀,从捡到册子的那刻起便心系着她。
魏容恩抬起头,看着他坚决的神情,在他那对深色瞳仁里头完全找不到一丝轻浮,只有她的倒影。
“你确定你对我不是因为一时好奇?”
“好奇?”
她挣扎了一番,放下手中的食物,决定鼓起勇气说出她心里的想法。“对你们而言,‘听不见’的人是新鲜的族群,所以才会吸引你们接近我,我不认为爱情是因为同情而产生的。”
“同情?”他苦笑不得,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有什么好同情的?一身好手好脚,生得漂亮迷人,又出生在富裕人家,只不过就是听不见声音而已,这样也足以博取别人的同情吗?”
魏容恩因为他这一席话而当场愣住,一双原本婆娑的泪眼已经退去了迷蒙,眨动着愣愣的心情。
方书谚率性的耸了耸肩,接着说:“我这人才华洋溢,偏偏独缺同情心。而且我从不捐钱给慈善功德会,最多偶尔顺手捐发票,反正我没偏财运,所以也没什么损失。还有,我个人决不崇尚‘善意的谎言’这一套,所以你千万别以为我是因为同情才对你好。”
魏容恩压抑的看读着他爽直的说辞,从他的眼神中确实看不见任何怜悯与同情,更没有丝毫嫌恶与厌烦,只有一贯的霸气和自傲。
她很意外他会把话说得这么坦白,毫不担心自己的言论会伤及她的自尊,直率的态度就像当初问她“听不见是什么感觉”一样的单刀直入,毫不矫情。
如果她现在仍别扭娇柔,岂不变成了自己在同情自己?
魏容恩这才发觉自己好幼稚,竟然一味的为了反对而反对,从未正视过这个男人,更未试图接受他的态度。
方书谚抬手打断了她的任何猜想。“算了,我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所以我不会再强迫你接受我的感情,既然你现在不需要爱情,那我们就从友情开始慢慢培养感情吧。”
魏容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这正是她期望的结果不是吗?为什么心中却因为他的放弃而感到落寞呢?
“再多吃一点,乖。”他端起了粥,盛了一口吹凉后,直接往她嘴边送去。
他完全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而她竟然也乖乖顺应他霸气的服务,在惊愕中任由他亲密喂食。
喉咙的灼痛让她每一口都吞咽得很辛苦,直到她真的再也吃不下,才蹙起峨眉推开他又送来的汤匙,委屈地朝他摇头。
方书谚也不忍看她吃得这么辛苦,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她小鸟似的食量。
“好吧,那就先吃药吧。”
他转身拆了药盒包装,并依照说明从中取出一颗胶囊塞进她嘴里,同时递上水杯,直到确定她乖乖将药服下后,马上抬手抚在她额头探测她的体温,进而发现她仍处于高温状态而皱起浓眉。
他知道退烧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却恨不得它就是一颗立即见效的仙丹神药,能够马上降低她身上的热度。
他双手按在她纤弱的肩膀上,俯身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唇语。“你站的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回房间休息?”
她摇头拒绝他的提议。“我想待在客厅等电力恢复。”
方书谚抬头看向那半掩的房门里头是完全的暗黑。再听不见的世界里,或许光线是她仅存的安全感,而在房里点蜡烛决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他也就不再反对她把沙发当床。
“我去你房间拿毯子出来,不介意吧?”方书谚必须先经过她的同意,毕竟那是属于她的私密领域,也是她的闺房。
魏容恩酡红着脸,点头应允,目光随着他颀长的身影朝自己的房间走进,没一会便抱着薄毯走了出来。
方书谚摊开了薄毯,空气中理科飘散出属于她的气味,那股馨香像透明雾气似笼罩他的鼻息,每一口呼吸都充满了她的味道。
他强迫自己压下遐思,乘人之危绝非君子所当为。
自古以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原就很难能全身而退,因此遁逃闪人绝对是避免冲动的唯一方法。
方书谚将薄毯覆在她单薄的身躯上,轻压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会沙发,并且抿着唇瓣艰难的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早我再过来看你。”
魏容恩一感觉到他的大手抽离,直觉就是掀起薄毯撑起身子,急忙说了一句:“别、别——走!”
已经转过身的方书谚立刻停住了步伐,愣愣的回头看她。
魏容恩仰着头,双手紧张的揪着毯子,杏眼盈盈的透着恳求。“可——以——留——下——来——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只知道若不趁着昏沉的意识勇敢开口承认,她不知道下次还能拿什么当勇气。
微弱的烛光在空气的流动中显得忽明忽暗,照着彼此的瞳眸之中闪着异样光彩,显得诡异难辨。
“你确定?”
她羞红脸的点头,声音细软的说:“请——你——留——下——来——陪——我。”
方书谚咬着牙跟看了她酗酒。或许她只是怕黑,或许她只是想要有人陪,或许她因为发烧,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洋装镇定地转回身子,在L型沙发的一隅坐下。“好,我在这里陪你到你睡着后再走。”
魏容恩凝睇着拘谨的他,仿佛在挑战一个男人的极限似的,她掀开了薄毯,慵懒的像猫一样朝他挪近。“可——以——借——你——的——肩——膀——依——靠——吗?”
她的要求,让他的心宛若脱缰野马般疯狂跳跃;她的眉眼,更是让他失了魂似的陷入了恍神。
如果她听得见,肯定可以听到他犹如喧天锣鼓般的心跳,就像外头的雷声一样大肆传出震波。
然而她不需要听见任何声音,也可以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因为当她怯怯的将头枕在他的臂膀上时,就已经感受到他的脉搏传来强而有力的跳动,呼吸短促厚重,碰触到的肌肉更是呈现紧绷状态。
她喜欢这种感觉,满意他的反应,更享受有人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他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这是她的结论。
魏容恩因为听见了心中的声音,所以更大胆的向他提出进一步要求;只不过当她抬起双手,手语比到一半又突然搁置不动,有所迟疑。
“怎么了?”方书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仿佛羽扇般的睫毛正因为犹豫而眨动不停,这个角度还可以发现她有只小巧圆挺的鼻梁。
她闭上了眼,清幽的嗓音在昏暗的客厅中缓缓飘进他耳里。“可——以——请——你——抱——着——我——吗?”
方书谚讶然看向她紧闭眼帘的模样。那是因为不想面对他无情的拒绝?还是不敢看见他兴奋的表情?
瞧她娇滴滴的杏眼桃腮,怎不叫他呆答答的展眉舒眼?
方书谚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抬起了被她枕靠着的手,让她躺进自己胸前,再放下手环抱住软玉温香,下颌则是很亲昵的揉抵着她的头顶。
他明白,从这一刻起,她已经取代了她心中那份明亮,成为她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方书谚松了口气,终于得到她敞开心胸接受他的感情。
怀里的佳人在他的羽翼下很快便沉睡,他当然可以视为药效发挥作用,但他宁可解读成她因为充满安全感而放心睡着。
这一刻,他才察觉外头的雨势早已停歇,吵杂了好几天的雨势终于还他平静的一夜。
在微弱的烛光下,他恣意享受她依赖自己的满足,享受这宁静无声的时刻,享受淡淡的情愫改变了空气中流动的氛围。
爱情在这瞬间,开始升华。
原来,在他见到她的册子的同时,他的心同样也被她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