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哪里是看他的伤势,倒像是集体审问。
源城绪握了捏他的手,要他放心。齐季清却一直无法放松,僵硬得都快无法走路了。前次来的时候,他丧失记忆,胡里胡涂的不知害怕;但这次他知道即将见到的老人或许能解他身世之谜,惴惴不安的心情就随之沉重起来。
触及齐季清冰冷、轻颤的手指,源城绪担忧地望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跑得太急了?」
源城绪瞧着齐季清苍白的脸色,及额上冒出的冷汗,顾不得一旁还有家臣在,径自将齐季清护在怀里,用衣袖细细为他拭汗。
「今天别见城主了好不好?」齐季清软声央求着。不知为何,他探求身世的勇气突地从身上流逝。
「可是……」源城绪为难地瞧着为了迎接齐季清而下楼来的城主。
在源城绪还来不及向齐季清解释时,城主就先开口了,声音清朗得不像大病初愈的人。「阿绪!紫月怎么了?身体还没复原吗?」
齐季清闻声猛地回首,一位身形劲瘦且威严的老人正拄杖缓缓朝他走来。难掩的讶异表露在齐季清脸上。
城主瞧见齐季清的表情,朗声笑了,并对齐季清说了几句话。对于一无所知的扶桑语,齐季清只能以一脸的茫然相对。
「你们到我房里来,将事情给我解释清楚。」城主厉色对源城绪说,然后转头对静待吩咐的家臣们说道:「你们都退下,这几天也别按时来向我请安了,七天后的婚礼可要办得风风光光才行,回去准备吧!」
家臣们一得令,纷纷散去,城主则带着源城绪和齐季清上楼去。
到了城主的寝房,齐季清依源城绪先前的交代,不发一语。
城主端坐着,指责似的对源城绪说了些什么,而源城绪则尽力辩解。
听完源城绪的话,老人仍有所不满,但表情已缓和许多。
「阿绪说你在赌气,所以只肯说汉语。」
在一连串陌生的话语中,骤然冒出一句熟悉的汉语,令齐季清愣了一下,不知声音从何处而来。
「我都顺着你不说扶桑语了,你还想装聋作哑吗?」
苍老的声音提高了,齐季清这才发现声音竟来自城主嘴里。他瞪了源城绪一眼,怪他没将城主会说汉语的事告知。
「你别怪阿绪了,他为了找你,可是千里跋涉、远渡重洋,今天你还能见到我,全是他的功劳。」
城主一个劲儿的直夸源城绪,齐季清心里却暗自窃笑。他想若城主知道源城绪带了个假货来眶骗他,不知作何感想。
见齐季清兀自不肯回话,白鸢城主又催道:「怎么?还想装傻?」
源城绪偷偷从背后扯了扯齐季清的衣袖,要他出声说话。齐季清才连忙开口说道:「我没装傻,只是没什么好说的罢了。」
城主这时碰上了眼,老迈的瞳眸突然亮了起来,直盯着齐季清瞧。
「瞧你都能和我赌气了,十天后该能和阿绪成亲了吧?」
「和阿绪成亲!?」齐季清不禁讶异。
「是啊!你嫁给阿绪之后,就不怕你再随处乱跑,而右我有个万一,也不怕白鸢城后继无人。」
将事情听清楚后,知道城主此话当真时,齐季清僵硬的转过头,一脸惊愕地伸手直指着源城绪。「和他?我和他成亲?」
「没错!」城主蹙起眉,为女儿大惊小怪的举止感到不悦。这事从两人小时候就提了,只是源城绪一直婉拒:这次源城绪出乎意料之外爽快的答应了,女儿却一脸闻所未闻的惊愕状。
「我才不要!我怎能和他成亲!」齐季清霍地跳了起来。「我是……啊!」
源城绪用力一把将他扯下,总算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男人」两个字给挡下。
城主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瞟着,最后看着齐季清咄咄逼间!「怎么了?」
「我……」齐季清想说实话,但源城绪藏在衣袖下的手用力捏了他一把,摆明了不让他讲实话,还干脆抢着回话。
「紫月她还在怪我硬将她带回扶桑,一时之间要她与我成婚,她自然不肯。
听到如此回答,城主变了脸色,因为这骤来的怒气,让他突地喘不过气来。源城绪见状,赶忙上前帮他顺背。气息了刚稳定,城主就迫不及待说道:「你有什么好责怪阿绪的,你放着年迈的父亲不顾,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一走了之,要不是阿绪肯去找你,恐怕就算我死了,你都还不见得肯回来。」
一想到无辜地代人受罪,齐季清就觉得委屈,不禁抿着唇泫然饮泣。他又不是真的紫月,竟得在这里替她挨骂,甚至还要他以紫月的身分嫁给源城绪。
瞧见齐季清莫名地受了委屈,源城绪的心揪痛着,他求饶似的瞳眸焦急地看向城主,要他别再责备无辜的齐季清了。
「唉!你就是这么会撒娇,才自小就被宠坏了。」城主轻叹口气,对斋季清招了手说道:「过来!」
源城绪在背后轻推催促,还笑着为齐季清打气。齐季清虽还摸不清城主的用意,但此种情势下,也由不得他不上前。最终他还是噘着唇,来到城主身边。
城主伸手轻抚着齐季清的头,严厉的眼神里透着慈爱。「你一直都很喜欢阿绪的,不是吗?阿绪好不容意肯点头了,你怎么反倒生起气来了?」
「我才没说过喜欢他!」齐季清这话是以自己的身分说的。
「你是没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啊!」城主带着笑意的脸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罩上阴影。「所以,我真不知道你为何会鬼迷心窍的随着那个商人离开。」
「也许……」齐季清想也许紫月也不喜欢这种强逼的婚配,但一想到自己假扮的身分,也就强忍了下来。
城主却不允许齐季清这般欲言又止的,他松开抚着他的手,咄咄逼问:「你想说什么就老实说出来吧!」
既然城主问了,齐季清就不管源城绪的眼色,放胆说道:「您收养阿绪,难道就只为让我们成婚吗?如果我们彼此不喜欢,或各有喜欢的人那怎么办?」
齐季清大放厥词的胆量,非但没让城主生气,反而露出欣慰的赞赏表情。
「你去了趟中原,倒长了些胆识喔。」
「别岔开话题,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齐季清催促着。
城主缓了缓神色,继续说道:「我怎么可能在一开始就作这种设想呢?我又不晓得阿绪这小子成不成材,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将宝贝女儿许配给他?」
「那为何……」齐季清想追根究柢,他直觉若能知道源城绪被收养、命名的原因,或许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城主的神情变得十分柔和,视线落在遥远的彼方,他轻叹一声,不胜感慨。
「这事你若不提,我早忘了。」
齐季清竖起耳朵,专注地等着城主的回答。瞧见齐季清的神惰,源城绪也认真了起来,屏气凝神,等着城主的回答。
「我会收养阿绪,是为了遗忘那个随着你母亲的逝去而消失无踪的儿子,他可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呢!」
这话一出,床褥边的两个人脸色随之一变,源城绪激动地嚷道:「这种事我怎么从没听说?」
「别说是你,连紫月也是第一回听说。说了这一回,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齐季清胸口一窒,不禁感到一阵晕眩,他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重新稳住心神。
「为什么呢?为什么母亲会带着哥哥离开?」
城主哀伤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母亲不想让源城家的继承者卷入权力的争斗之中,才偷偷带着他离开的。当时我和堂兄争着继承白鸢城,等我发觉时,妻子已经带着双生子中的哥哥离开了。待我解决白鸢城内的问题,追到中原去时,已是三个月后的事。
当我用尽方法终于找到你母亲时,她已病得奄奄一息,临终时只说将儿子托付给可靠的朋友,至于托付给谁,她却不肯透露。当我带着部属,心灰意冷地转回扶桑时,却在路上差点撞上个男娃儿,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没了亲人,于是我就给了他亲生儿子的名字,藉此将失落亲生儿子的痛楚遗忘。幸而紫月和这带回来的哥哥也还投缘,自小就腻在一块,我才有让他们长大后成亲的念头。」
城主将事情说了明白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着静默不语的齐季清说道:
「这下你可听满意了吗?我一直没说,是怕你会怪母亲将你丢下不管;其实她是怕将两个孩子都带走,我会孤单无依,她也是很为难的啊!」
齐季清低首敛眉,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脸颊,落在衣襟上。
「季……」源城绪差点叫出齐季清的真名,连忙改口道:「紫月,别哭了,你一哭,城主会更伤心的。」
源城绪从城主的叙述中,已了解为何齐季清会有和紫月一模一样的脸孔,又为何他的手臂上会刻着源城绪这个名字了;因为他才是紫月真正的哥哥。
「你都要出嫁了,我才将事情说给你知道。如今你也知道我不是一开始就将你的终身定下来的,所以你可得好好嫁入,别再哭哭啼啼的了。」
城主的双眸也湿润了,却还要安慰泪流不止的齐季清,源城绪怕连城主也落泪,那他可招架不住,于是匆匆忙忙将齐季清带开。
直到离了白鸟城,没人在旁时,源城绪才说道:「你就是紫月失散的双胞胎哥哥吧!」
「是又如何?」斋季清闷闷地说,没往府邸的路走去,倒转向通往海边的石阶。
源城绪追了上去,拉着他的手说道:「不管你是谁,我对你的爱永不改变。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名字或身分。」
闻言,齐季清才收住的泪又漫上眼眶,他甩开源城绪的手,向海边跑去。
源城绪吃了一惊,慌忙追了上去,总算在齐季清跳入大海前将他扯住。
「你想做什么?你不谙水性的,不是吗?」源城绪气急败坏的叫嚷着,差点被吓得跳出胸口的心脏揪疼着。「就算你不想和我成亲,也不用寻短啊!」
「成亲!」齐季清带点恍惚的神情盯着源城绪,慢慢的才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他突然跑向城堡,一边嚷着:「我忘了告诉城主,我不能和你成亲的。」
「站住!你给我站住!」
才不到半天,他就三番两次疲于奔命的追着他。从现在起到成亲为止,他一定要将他锁在房里,一步都不让他出来。
费了好些力气,他总算将齐季清拦下。
「别拦着我!」齐季清急得跳脚。「我们当初说好的,只让城主康复而已,并没说要成亲啊!」
「你别慌!」源城绪急着安抚齐季清。「你只是代替紫月和我成亲,在城主面前再演一场戏,并不当真。」
源城绪的目的当然不是演一场戏而已,但为了让齐季清接受,他不得不这么齐季清经源城绪这一提,才微红着脸冷静下来。
对啊!他只是替身,又不是真的要和源城绪成亲,他慌什么?
「不,就算是演戏我也不演。这根本没必要,城主的病已经好了,不是吗?」
「为什么你这么介意呢?对你又没有任何损失。」
「谁说没有损失?」齐季清气愤的声音变得高昂。「被迫和一个男人拜堂成亲,这不算损失的话,什么才算损失?」
「那你如何才肯心甘情愿和我成亲?」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不会和你成亲的。」
「既然如此,我只好将你绑起来了,因为十天之后你就得和我成亲。」
「不行!我完全没有和你成亲的打算。」
齐季清没想到事情如此迫在眉睫。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打算啊!七天的时间绰绰有余。」
「哪里绰绰有余了!」齐季清想挣脱手上、腰上的手臂,「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反正早晚都得成亲,早成亲、晚成亲不都一样。」
「那是你和紫月的情况,别推到我头上来!」
「没办法,现在紫月不在,只好让你这个做哥哥的代替了。」
「我不要!不要!」齐季清连声高嚷着。
源城绪为了让齐季清住口,用了最快速又便利的方法,将他的嘴给堵住。
「反正我们早在一起了,不是吗?成亲只是个仪式罢了。」源城绪边吻着那柔润的唇瓣,边低声说道。
「我就是不要!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完成那种骗人的仪式不可?」
齐季清才将脸移开,源城绪灼热的唇就追了上来,片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深切的索求让齐季清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才稍稍退开,低哑的说道:「对别人来说,这次成婚的仪式是假,但对我来说,却再真实不过了。我想娶你,想和你厮守一生。」源城绪轻抚着眼前那嫣红的脸颊,一脸正经。
齐季清意志动摇,但心头的阴霾还是无法散去。他苦笑着说道:「人家全都当你是和紫月成亲的,就算能骗得了一时,难道能骗得了一世吗?还是你要我自欺人,就当自己是紫月,一辈子用女人的身分生活下去?」
齐季清苦涩的言语刺痛源城绪的心,他不舍地将齐季清揽入怀里,轻声哄道:「对不起!我只想着和你成亲,一时乐昏头了,却全没为你的立场着想。我会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别难过了好吗?」
人家都放下姿态好言相劝了,齐季清还能说什么呢?他也知道源城绪的难处,但偏偏他不是紫月,不是女子,对于源城绪的难处也爱莫能助。
日升月落,匆匆又过了五日。
齐季清一日急甚一日地催逼着源城绪赶快想法子。
若不快些解决,他可得就此滞留扶桑了。虽然紫月是他的双生妹妹,他还是厌恶以她的名字活着,但是只要在扶桑一天,他就得扮一大的紫月,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
随着婚礼的逼近,前来向紫月公主祝贺的人也越来越多。
齐季清带着笑一一接待,回礼的总是源城绪;因为齐季清不懂扶桑话,一句都不懂。
一想到这种装聋作哑的生活或许会持续下去,他的胃部就一阵痉挛。他可以满足于只有源城绪,但源城绪能日日月月、时时刻刻都陪伴着他吗?
不行!源城绪做不到。就算源城绪做得到,齐季清也不想当被禁足的金丝雀。
在中原时有三个师兄陪他,任他游戏人间,可如今一没有源城绪,他就哪里也去不了。
今日源城绪受了城主的召唤,前往白鸢城商量婚事细节,齐季清只好在府邸里枯等。
其实齐季清也可以一同前往,但是看着别人忙碌着自己不愿接受的婚事,只会增添他的焦躁与无奈,所以他选择在府邸里等候。
可是源城绪才一离开,他就后悔了。没有源城绪在一旁,他坐立不安,静不下心来,做什么都不对劲。
他已经习惯有源城绪在身边,一旦少了他,他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一个早上没瞧见源城绪,为何就如此忐忑不安?
「算了!去找他吧!城里的人一瞧见我,该会通知源城绪或城主,该不需我再开口吩咐吧!」
虽不知事情是否能像自己预料的般顺利,但齐季清已无法再静待源城绪的归来,他决定去找他。一拿定主意,他立即起身出门,延着石径往城堡走去。
时辰是午后刚过,大际却厚厚地卷着灰白的云,将日光尽皆遮掩。
这种情况,让齐季清想起和源城绪第一次相识的情形。
从那次相遇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分开过了。源城绪擅自介入他的生活,改变了他的生命,让他逐渐变成非他不可。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情形的?」齐季清懊恼地低喃着。
一阵风吹过,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齐季清想要的答案却一句都没有。
齐季清自我解嘲的苦笑,在远远地瞧见源城绪走出城堡时,变成灿烂笑意。
他欣喜地冲上前,准备迎接源城绪的到来,源城绪却突然停住,转而走向城堡前面的石径,往山坡下走去。
他要到山下的城镇吗?齐季清狐疑地猜着。因为想乘机捉弄源城绪,所以齐季清悄悄跟着,没有叫唤他。
源城绪没察觉已被跟上,继续往相约的地点前去。
他在临出城堡时,接到一张字条,上面没有署名,他本不想理会,但字条上的留言,又让他不得不来赴这趟神秘的约会——
若不想让紫月遭受不测,就到城下的樱树林会面。
源城绪知道这字条必出于熟人之手,此人深知紫月对他的重要性,才以此为饵,逼他不得不与之相见。
对方到底有何意图?源城绪虽约莫猜得出写这纸条的人是谁,但存心为何,他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一副樱树林,他就拉开嗓音喊道:「梅姬!我已经来了,你就快现身吧!」
源城绪的声音被风吹散,就在余音淡去之时,他身后的樱花树后,悄悄走出个聘婷女子;一袭红染重衣,将她衬托得格外娇媚。
这女子就是那日早晨到府邸放肆大闹一回的女子。
远在十步之遥,想突然现身吓源城绪一跳的齐季清僵硬的呆立原地,脑子闹烘烘地又热又涨。他想上前质问源城绪,为何偷偷摸摸私下和别的女子相会,但他的脚却动弹不得。
他如化石般站着,眸子眨也不眨,直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当他瞧见女子上前娇柔的依偎在源城绪胸前时,蓦地一股怒气迅速高张,宛如要将他的胸膛炸开似的。
「可恶!」齐季清眸里冒着火,紧咬的唇已渗出血来却一无所觉。扶着树干的手在盛怒之下不自觉将树皮抓出五道指痕。
源城绪忙于应付眼前棘手的人物,全没发现齐季清就在不远处。他试着想推开紧缠着他不放的梅姬。
「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你,而且我和紫月就快成亲了。」
「不行!你不能和她成亲。」梅姬抓着凉城绪的衣襟,激动嚷着。
「别再说这种话了!」源城绪再次想将她的手拉开,但死命抓着他的手怎么也扯不开。源城绪从梅姬的眼里看到混乱的疯狂,显然此时的梅姬已不太正常了。他放柔声音,尽量不刺激她。「紫月和我是一定要成亲的;而梅姬的容貌如此出众,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骗人!我不相信!如果我真的很美,你为何不娶我?一定是我长得太丑了,你才嫌弃我。」梅姬嚷着,哭倒在源城绪怀里。
「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只是刚巧我喜欢的是紫月,如此而已。」
「既然你不嫌弃,那你就娶我啊!娶我!」
「梅姬!」源城绪无奈地提高嗓音。「你难道要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当丈夫吗?」
「我不在乎!因为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我在乎!」源城绪苦笑地说:「如果不是两情相悦,我是不会成亲的。」
「你和紫月是两情相悦吗?」梅姬的眸子突然清朗,咄咄逼问着。
「呃……」源城绪有点迟疑。「我和紫月当然是两情相悦了。」
梅姬露出怀疑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她之前才与别的男子私奔,这么快就能与你两情相悦,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媚术,我倒想好好请教她。」
「不准你这么说!」源城绪变了脸色。虽然梅姬说的是紫月,而不是齐季清,但在他听来仍感到十分刺耳。
「为什么?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之前从未听说你要与她成亲,在你将她从中原找回来后,却马上要与她成婚,她不是用了媚术,就是施了什么法将你迷住了,是吧?」
这么纠缠不清的话题,源城绪不想再继续。他叹口气,无奈地说:「我是因为你说紫月会有不测,我才来赴约,看来你只是想抱怨而已啊!我没有这么多的空闲,恕不奉陪了。」
「等等!」源城绪才转身想走,梅姬就出声将他叫住。见源城绪无意留下,她脱口说道:「紫月会死的!如果你要和她成亲,她就一定会死。」
如此骇人的话,让源城绪倏地停下移动的脚步,目不转睛的瞪着梅姬,一脸肃杀之气。冷得让人打寒颤的声音从那弧形完美的嘴唇一字一句吐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紫月和我成亲就会死?」
梅姬一反方才直言的态度,抿着唇得意的笑了。
「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你想对紫月不利?」源城绪紧抓着梅姬逼问。
「温柔一点!」梅姬见源城绪着急,得意的笑了。素手软软的勾上源城绪的颈项,昂首送上香唇。「你得先吻我,我才说。」
源城绪面露难色,梅姬继续说道:「你不吻也成,自此你就必须每天提心吊胆,防着紫月的一举一动,因为她若有什么不测,可都是你害的。」
用一个吻,交换攸关季清性命的消息,并不过分。源城绪迟疑了一下,终于吻向梅姬的粉颊。
但梅姬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头一偏便主动吻上源城绪的唇,还紧抓着源城绪不放。
远处,愤怒至极的齐季清眼见这一幕,立即拂袖狂奔离去。他连片刻都无法再待下去。他的心像被利剑活生生切开般鲜血淋漓地痛着,他想狂声吶喊,好让这痛彻心扉的痛楚散去,但他干哑的喉咙里一丝声音都吐不出来。
就在齐季清飞奔离去之时,源城绪拉开梅姬的手,强硬地将她推开,忿然问道:「吻都吻了,你快将事情讲清楚,为何紫月和我成亲就会死?」
一抹残酷的笑意缓缓地在梅姬唇边漾开,她眸子里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我会杀了她,只要你和她成亲,我就会想尽办法杀了她,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一年、三年,只要让我寻着机会,我就会杀了她。」
「你疯了!杀了紫月,你也别想活。」
「一命抵一命,我无所谓!」梅姬一脸不在乎。
「你……」源城绪瞪着眼前这既疯狂又可悲的女子,他不敢相信这会是以前那个娇俏可人的梅姬。
「我才没疯!我只是不甘心让紫月夺走原是属于我的东西。」
「胡说!我从不属于你。」源城绪坚决宣称:「如果你一定要因此而怀恨紫月的话,我也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滴水不漏的保护紫月,绝不让你伤她一根寒毛。」
忽然的表示坚定的心意和选择之后,源城绪大步离开樱花林。
梅姬惨白着一张毫无喜怒哀乐的脸,许久才缓缓转身,像没有生命的木偶般,僵硬地一步步离开。
掌灯时分。
源城绪的府邸一片灯火通明,家仆、侍女一个个来去匆忙、神色惊慌。
屋外正浙沥哗啦地下着倾盆大雨,宛如要将大地淹没的奔腾之势,让人感到胆战心惊。
屋外的凄风苦雨,加上屋捏紧窒的氛围,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然而府邸里却没有人敢松口气。
因为紫月公主失踪了!
一向在府邸里静待主人归来的公主,在午后出门后就未再归来。
当源城绪听到此一消息之后,立刻铁青着脸,命众人去寻找。
府邸的众人首次见源城绪如此雷霆大怒,都被吓得手足无措。
旁人是无法体会源城绪此时心中的滋味的。焦灼、担忧、恐惧汇成汹涌波涛,几欲将他灭顶。
外面的风雨根本不算什么,心头那一波波袭来的惧意,才真教人冷汗直流。
「季清!季清!」源城绪沙哑颤抖的声音,在雨里显得特别凄凉。
雨中除了源城绪的仓皇之外,还有城里武士、家仆的声音。但是这一声声用扶桑语喊着紫月公主的呼唤,源城绪不认为能起得了什么作用,因而还是一个人四处寻找,声嘶力竭地喊着。
源城绪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凉意透过衣衫侵袭身体,他却浑然不知。
突然,源城绪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他拔腿往城堡通往海边的石径跑去,到了海边后,他转往城堡的峭壁下。
不知多久前就已屹立于此的峭壁中,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源城绪往裂缝里一探,随即露出失望、懊恼的表情。他原以为能看到灯火从缝隙中传出,结果却只见到一片漆黑。
源城绪垂头丧气地转身想离开,却忽然听到低微的啜泣声。他僵直站立,侧耳倾听,却只有雨声传入耳中。然而他还是侧起身子,尽量缩紧身体,穿过峭壁中的窄缝。
经过一道极狭的缝隙后,源城绪感觉到两侧的岩壁变宽。眼前虽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却毫不犹豫的从身旁的凹洞中摸出烛火点亮。这峭壁中的洞穴是他和紫月幼时游玩的场所之一,但他没想到齐季清竟然也知道这个地方。
昏黄的烛光下,齐季清纤细的身躯蜷在洞里的有床上。在发现源城绪出现时,他只冷冷一瞥,未发一语。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白鸢城上上下下的人差点将这方圆十里内的每一寸土地都给掀了!」源城绪虽责备着他,脸上却露出难掩的欣喜。
他上前坐在齐季清身边,齐季清却像被烫着了似的,迅速跳下石床,并往那通向外面的窄道冲去。
源城绪惊愕地愣了一下,随即追上前抓住他。
「放开我!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齐季清不留情的搥打那抓着他的手。
源城绪不肯松手,兀自忍着如雨落下的拳头。他第一次见齐季清如此生气,一时之间也慌了手脚,而这时他也才瞧见齐季清红着双眼,像是哭过了。
「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为什么哭?」源城绪心急如焚。
「不需要你惺惺作态!快放开我!」
齐季清竭力想挣脱束缚他的健臂,他不想在源城绪面前示弱哭泣;但热气迷蒙了眼,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突然如此生气,还说我惺惺作态,这未免太不分平了,我可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哈!」齐季清不屑地狂笑一声,痛苦说道:「若我再相信你的鬼话,就是大字第一号大傻瓜!」说罢,他张口狠狠朝源城绪的手臂咬了下去。
「啊!」源城绪冷不防被咬了这么一口,疼得大叫着松了手。
齐季清乘机想逃开,但在狭窄的壁缝前就被源城绪横臂拦下。两人僵持对立,齐季清脸色苍白得吓人。
源城绪这才发现齐季清眸子里满溢的怨怼和怒火,是冲着他而来,也才警觉到齐季清的怒气必定事出有因;但是他今日出门前,齐季清才眷恋不舍地送走他,怎么才一日不到的光景,齐季清整个人就变了样?
「你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齐季清紧抿着唇,不发一语。道人背叛的创痛还鲜血淋漓地淌着血,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舔舐那不堪的伤口。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又怎能帮你排解呢?」
「你只要别来烦我就行了。」
「不行!我不放心。」源城绪和齐季清卯上了。
眼看源城绪坚持不肯走,齐季清一时也莫可奈何。他忿然回过身,往石床上一坐,不再瞧源城绪一眼。
莫名的委屈深深刺伤源城绪。他自认对齐季清百般呵护、事事体贴,没理由得遭受这种冷漠待遇。
他一步步向前逼近,朝故意对他视而不见的齐季清说道:「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能逃过逼问。你再不说,我可要动手逼供了。」
「你敢就动手啊!我可不是让你耍弄的弱女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源城绪发觉齐季清话中有话,瞇上了眼逼视着他。「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我早说过,我和紫月、梅姬都没有瓜葛,我喜欢的是你,我想要的人也只有你。」
源城绪的话激怒了齐季清,他倏地转过头,用怨怒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源城绪。一字一句冷冷说道:「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一股寒意直从脚底窜起,源城绪这才感觉到浑身湿透的衣衫传来寒意。他蓦地感受到不寒而栗的惧意。
自从认识齐季清以来,波折不断,齐季清的反抗也未停止过,但这次他深切感受到齐季清想离他而去的坚决心意。
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得到齐季清,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过两天就要成亲了,你现在还说这种话,未免太过分了。」
源城绪不提还好,一提成亲,齐季清倏然变了脸色,瞠目瞪视、满面怒气。
「我过分?是谁临成亲前,还与旧情人私下会面?既然那么喜欢她,就找她与你成亲啊!反正我也不想当紫月的替身!」
「旧情人?」源城绪这才想到,或许齐季清瞧见他和梅姬会面了。他立即涨红脸,心急如焚地辩解道:「你说的是梅姬吗?你看到我和她会面了?你别误会,我是为了你的事才与她会面的。」
齐季清冷哼一声,全然不信。「别拿我当借口!」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我还有她派人送来给我的字条。」
源城绪从腰间掏出被雨淋湿、皱成一团的纸条,直递到齐季清面前,齐季清瞟了纸条一眼,露出比哭泣还令人心酸的笑容。
「你这是故意呕我吗?字条上的字我连一个也不认得。」
「啊!」源城绪惊喊一声,连忙将纸条收回。他只能无言地瞅着齐季清,祈求他的原谅。
齐季清很想相信源城绪,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抹去脑海中他和梅姬亲吻的景象;猜忌、嫉妒的痛楚不停啃噬着齐季清,催逼得他惶惑不安。
「你要相信我!」源城绪进一步向齐季清逼近。
「不可能!」齐季清狂声吶喊。「我亲眼看到你吻了她!」
源城绪心中暗自叫苦。果然让齐季清瞧见了最糟糕的一幕。他一方面防着齐季清再度逃开,一方面慢慢走向齐季清。
「你冷静点听我说好吗?」
「我不听!不听!我再也不想听你的花言巧语。」齐季清紧捂着双耳,拒绝听源城绪的解释。
「我不管!你一定得听!」源城绪见劝解无效,只好用强迫的手段。他欺身上前,强将齐季清的手臂拉开,逼他面对自己。然而一遇上齐季清那满畜着委屈悲伤的眸子时,源城绪就没辙了。
他将齐季清拉进怀里,声音粗哑低沉地说道:「相信我!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被你误解,比杀了我还难过。」
齐季清抵着源城绪胸膛一再的摇头拒绝,一次次都像利刃般无情的刺伤源城绪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如此爱你,你却不肯相信我!」
源城绪狂喊一声,低头强掠齐季清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