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翎要求进行最后一次的排演之下,每个人都准时到教室报到,午后的学校里,四处可见忙碌的学生和流行乐曲在空气中飘散。
他们将桌椅往四面八方撤开,以留出一个偌大的空位来当作舞台。
“好了,道具组的人。”蓝翎一声令下,道具组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架好了第一幕的场景。“仙杜瑞拉和父亲上场了。”
第一幕由灰姑娘的母亲逝世演起。
元秀娟这个负责化妆的人凉凉地站在一旁看着别人忙来忙去,悠闲的喝着自己的饮料。
说到这个蓝翎,昨天还在那边抱怨东抱怨西的,今天倒是生龙活虎,指挥的不亦乐乎,看来昨天那些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嘛。
“元同学。”
外头传来一声呼唤,但她连头也没回,这世上姓元的人那么多,谁晓得是在叫谁?
她塞了一块饼干进口,满足的嚼了起来,一点也不理会外头的人声声叫唤,直到那人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
“元秀娟同学!”
她转过头,讶里一的发现叫她的人居然是唐安人。
“哎呀!稀客,稀客。”她跳下桌子,踱到教室门口。“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的啊?唐同学。你是来找弄玉的吧?”“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事实上,他是来搞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的。如果从颜弄玉的嘴巴里问不出来,问她的好朋友也是一样。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像是在念绕口令似的一口气念完。
“不是。”他终于下了结论。“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元秀娟一脸惊讶的样子,但马上又笑了开来。“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问有关弄玉的事,对不对?问吧,问吧,小女子我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知道颜弄玉喜欢的男人是谁吗?”他一开口就直切正题。“这一个礼拜里面,还有别人追求她吗?”
这……元秀娟的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
“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是不晓得啦,不过这一个多礼拜以来,她每天晚上都到你家排演,好像没听说有人在追她。”她好奇的看着他,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啊?”
如果有人要追颜弄玉,身为好朋友的她没有道理连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再说,经过新闻社的一番炒作之后,大家都认定了他们俩是一对了,会有人那么不识相的半路杀出来当程咬金吗?
“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她亲口告诉你,她有喜欢的人?还是亲口告诉你,有人在追求她?”
“都有。”
喔?那可就奇了,以她对颜弄玉的了解,她应该不是会把这种事挂在嘴上讲的人啊。
她好奇的问:“那么,她有告诉你这个人是谁吗?”
“没有,她只说对方和她同年,长得挺好看,像个白马王子。”
基本上,这些话只能归类为“废话”。有句俗语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要真喜欢一个人,管他是圆是扁,看在眼里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有说和没说没有两样。
不过以她元秀娟过人的聪明才智,马上就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想了个透彻。
这说的分明就是唐安人自己嘛!莫非果真是当局者迷,还是恋爱会让一个人变笨?他应该不是这么呆的人啊!她露出贼兮兮的笑。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是谁了。”
怎么又是这种笑!唐安人皱起了眉头看她。这些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老爱这么笑,有比较美吗?
“是谁?快告诉我。”
她转了转眼珠子,在心里问自己:要告诉他吗?答案很快就呼之欲出,当然是……不要!
哈!把答案跟他说还有什么戏唱?
好啊!这个颜弄玉,这么大的消息也不告诉她,枉费她那天的苦苦哀求,正所谓妻债夫还,颜大小姐欠她的,就在唐安人身上讨回来好了。
“我虽然知道他是谁,可是我答应过弄玉不能说。”她一脸为难的样子。“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小提示,很容易猜的。那个人你也认识,是弄玉身边的人。”
唐安人的脸色很难看。
原本他还猜想可能只是玩笑一场,或是他想得太多了,没想到元秀娟居然完全的证实了他的臆测。
该死!
“你就不能把人名直接告诉我,非要打哑谜不可吗?”他感觉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渐渐啃蚀他的心。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她耸肩。“其实答案很简单的,你别想偏了。”
简单个屁!
为了维持他良好的形象,唐安人把想骂出来的粗话全吞了回去。可是天知道他多想开骂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就算要出谜让他猜,难道不能给个明白一点的提示吗?这种漫不着边际的提示法,猜得到才有鬼!
等他想出来,颜弄玉怕是早和那个程咬金双宿双飞了。
他一脸阴沉的看着教室里头正在排演的宫廷舞会,颜弄玉与饰演王子的男同学时而低声交谈,时而一起大笑,那轻松的模样是在他面前从不曾有过的。既然元秀娟说是她身边的人,除了此人,还有谁有嫌疑?
愈看他们的样子,唐安人就觉得愈有可能。但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他暗暗苦笑,他唐安人才做不出那种争风吃醋的事。
算了!
他转过身子,决定放弃追查这件事。
这不是他的风格,这太不像他了,他唐安人向来活得潇洒,活得自在,为了女人和别人争风吃醋这么俗气的事有违他的格调。
***
“把你的角色让给我!”后台的人全被他的气势震慑,每个人都愣愣地看着他,没有人出声。
蓝翎拍拍她大哥的肩膀,提醒他:“你又不是我们班的,不能参加我们班的演出啦!而且你这样像土匪一样的抢走别人的角色又算什么?”
唐安人才不理她,目光逼人的看着那个可怜的男同学,又问了一次:“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角色让给我?”
那个被他逼到角落的男同学看着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嗫嚅的开口:“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没有意见。”
眼见同学如此没有骨气,居然屈服在恶势力之下,蓝翎气得哇哇大叫。
“不行!这太过分了!而且戏服一点也不合你的尺寸,你总不会要穿着牛仔裤上阵吧?你会害我们班成为全校的笑柄的!”
他捉起那个倒霉的男同学比了比身高。
“还好嘛,不是差很多,也许小一点,应该还可以穿。”
“唐安人!你别太过分。”
蓝翎简直快被他气死。
这家伙,从小就无法无天,还记得她刚到唐家被他整个半死,后来大半的日子又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现在他的魔掌不只伸到她的朋友身上,连他们班的晚会表演节目都要染指。
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和这种人是亲兄妹?
“当事人都已经答应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唐安人不理会她的抗议,拎起戏服准备到更衣室换衣。
现在台上正演到仙女出现,下一幕就是宫廷舞会的场景了。
“我当然有话说!”蓝翎气冲冲的挡在他面前。“你又不是我们班的,跑来瞎搅和干嘛?”
他两手抱胸看她。
“好,看你是要在这里和我耗,让台上开天窗呢?还是要让我进去换衣服,你自己选一个吧!”
反正是吃定了她。
她两手插腰,站在原地和他对望,此时台上的布幔已经放了下来,道具组的男同学们已经准备要布置场景了。
“好,算你狠!”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让路。
颜弄玉由舞台上下来,疑惑的看着后台还在呆愣的众人。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蓝翎阻止其他的同学发言,率先说:“没什么,你快去换衣服吧!”
在颜弄玉换礼服的空档,台上的布景已经完成,背景角色们也全都就定位,唐安人从换衣间走了出来。
“你上去之后除了一句‘好美的女孩’之外,什么也不用说,知道了吗?”蓝翎只要一想起他搞不好连灰姑娘的剧情都不知道就觉得想吐血。“还有,求求你不要有任何惊人之举,拜托!”
“知道了。”
布幔被缓缓拉起,悠扬的音乐流泻整个礼堂,宫廷舞会于焉展开。
换好装的颜弄玉,由台下踩着阶梯慢慢地拾级而上,当她看见了台上的唐安人时不禁一愣,脚步停了下来。
看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蓝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天啊!小玉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愣住了!”就知道放她大哥上台实在是一个很蠢的决定。
她小小声的呼唤:“小玉,快走啊!小玉!”
颜弄玉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舞台上,正对她笑得开心的唐安人,心里只想到一个念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穿着那略小的戏服?
就在台下议论声四起,眼看要造成混乱的时侯,幸好饰演大姐的女同学机警反应。
“哟!那不是仙杜瑞拉吗?她怎么来了?”尖锐的声音穿透舞台,总算唤回了失神的女主角。
颜弄玉看看四周,镇定的继续踏着阶梯往上,走到了舞台中间。
“好美的女孩。”唐安人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她看着他迷人的笑容,垂下眼脸,小声的回答:“我的名字是仙杜瑞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原来演王子的人呢?
她偷偷瞄向站在布幔后头的蓝翎,就见她对她摇头,以唇语说:“继续演!”
唐安人对她伸出手。
“我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舞一曲吗?”
她将手搭上他的,两人翩翩起舞。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原来的同学呢?到哪里去了?”
“我不晓得,大概在台下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只是附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跳舞吧!仙杜瑞拉。这是属于你的夜晚。”
他的手轻轻滑到她的腰际,将她轻拥入怀。
由于台上的气氛实在太好了,再加上两个当事人都是一脸陶醉的表情,虽然一首早就已经跳完,可是因为不忍打断他们,害得播放音乐的同学尴尬的手举在半空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音响切掉。
蓝翎可就没有这么好心了。
“同学,你在发什么呆啊?”再拖下去就直接谢幕了,结局也不用演了。“快点放钟声!”
钟声响起,代表十二点到了,魔法也将结束。
三年C班的灰姑娘在晚会中博得热烈的掌声,尤其是最后一幕,当王子与灰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侯,全部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因为对朝阳高中的人而言,戏虽是戏,却呼应着现实生活中另一段真实的爱情。
***
在元秀娟帮她卸妆,并解下头上的发髻之后,颜弄玉换回了自己的便服,任由过腰的长发披散着,走出热闹的礼堂,来到校侧的凉亭内。
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每当心情不好,或是想要一个人的时侯,她总是避过同学,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沉思。
这里就像一块净地,仿古的凉亭旁有一个小池塘,周围由绿地围绕,铺石的走道由外头慢慢延伸,两旁种着一棵棵的柳树,随风摇拽。
她倚着栏杆,看着池塘里的鱼游来游去,晕黄的光线静静地洒落一地,映在池上,也映在她的脸上,安静闲逸的气氛有别于热闹的礼堂。
“原来你在这里。”
她回首,看见唐安人从石道慢慢走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有点讶异,看着他落坐在她的身侧。
他笑着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这是骗人的,事实上,他几乎找遍了整个校内,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看着他额上一颗颗滴落的汗,她心里有数,但也不想戳破,只是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
“天气很热吧?你流了好多汗。”
那是一条很平常的手帕,没有蕾丝,也没有任何可爱的图案,有的只是蓝白相间的格纹,很简单,就像她。
“谢谢。”他接过手帕,擦去额上的汗,顺手收进口袋里,看来是没打算还她了。
她挑眉,半开玩笑的说:“唐同学,我不知道你还有顺手牵羊的习惯?”
他闻言不以为意,理所当然的说:“这手帕擦了我的汗,我总不能就这样还你,当然要还你一条全新的手帕,才能表示我的诚意。”
“不用了。”她再次转头,看向池子,没再说话。
面对她略显冷淡的态度,他有些懊恼。
难道在她的心中,自己真的就这么不值一文,连一点分量也没有吗?从前她见到他,虽然是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样子,可最起码还有点反应。不是有人说吗?如果一个女孩子讨厌你,不用灰心,最起码代表她对你是有感觉的,最怕的是没有感觉,连挽救的余地也没有。
难道那个男人真的这么迷人吗?居然勾去了她所有的魂魄?
他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唐安人啊唐安人,没想到你也有和别人争风吃醋的一天,所谓十年风水轮流转,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赢家。
“你真的不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该死的在意在她的心里面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出现。
为了想出那个男人是谁,害他昨天一晚辗转难眠,还作恶梦,结果搞得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差,如果再不能问出个结果,他迟早会神经衰弱。
“是不是那个演王子的人?”他几乎是用崭钉截铁的口气说的。“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条件让你倾心的。”
最起码,就比不过他。
她闻言转头,用一种有趣的眼神瞧着他,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她唇边漾出一波波的笑意。
“爱情这种东西凭的不是条件,又不是在挑东西,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再说,你没有和他相处过,怎么知道他没有其他的优点呢?”
“我就是知道!”
天啊,这样争风吃醋实在是太难看了,他居然还去诋毁一个和他无冤无仇的人,实在有失他的格调啊……可是没办法,他就是忍不住啊!嫉妒的感觉在他的心里一点一滴的吃掉他的坚持和原则。
如果他非得这么做才能赢得佳人芳心,那就让他下地狱吧,反正那也是死后的事了。
“他是个不错的人。”她下了个结论。“我们挺聊得来的。”
“是吗?”他酸溜溜的应声。
“不过,你猜错了,不是他。”她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如释重负的眼神。“你再想想吧!”
“你就直接告诉我吧……”他无奈的说:“我真的猜不出来。”再想下去,他不是疯掉,就是神经兮兮的把所有接近她的人全当成假想敌。
他的洒脱,他的悠然自得,都因为她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他已经成了一个被嫉妒搞得快发疯的男子,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吧!让正常的人变得不正常,又让不正常的人看起来正常……
他终于也有这么一天。
“既然猜不出来,又何必猜呢?”她微微一笑。“其实这件事与你,也没有一点关系的,不是吗?”
当然有关系!他在心中大喊:怎么会没有关系?事关他的幸福,关系可大了!
“但是我想知道。”
他终于还是没有承认,要他承认自己在吃醋,对唐安人而言,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是对他的自尊心而言。
“那你只好再猜猜了。”
她站起身子,准备走人。
“等一下!”他拉住她的手,也跟着站起身。“如果我约你出去,你会答应我吗?”
“你可以试试啊。”
她站在原地,笑看着他,等他开口相约。
他看着她灿烂的笑颜,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她看起来很美,让人惊艳。
“其实你满漂亮的,你知道吗?”他为她拨开额前的浏海。“那天在树下,我就有这种感觉。”
对于这略显亲密的动作,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长得并不漂亮,说不上特别丑,可是和漂亮绝对扯不上关系。”她缓缓地说:“如果要称赞一个女孩子,最好能诚实一点,比较不容易被识破。”
他的手停了下来,表情无奈的看着她
“我是出自内心的称赞你,难道你非得这么吐我的槽不可吗?”
她不是故意要吐他的槽,只是单纯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意见罢了。她是长得不漂亮没错,这是铁的事实。
唔……不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只有一个可能:“情人眼底出西施”。看来这句话更是一点也不假。
“颜弄玉,你真是我的大克星。”他后退一步,叹了一口气。“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像你这样撩拨我的心情,却又不买我的帐,在你的心里,我真的一点地位也没有吗?”
自认识她以来,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为她费尽了心思,胜过任何曾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女孩,然而做尽了一切,却还是依然撼动不了她的心。他是不是该放弃了?
可是,他不甘心啊!
“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好无奈。“你就对我这么反感,这么不肩一顾?”
他这么丧气的样子不是她预期见到的,她一时之间愣住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她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其实那个人就是……”她的“你”字还来不及说完,就被他捣住口。
“别说!”他将头抵着她的肩膀。“那不重要了,不管他是谁,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不会放弃的。”语毕,他快速的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然后转身离开。
她呆立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暗夜中时,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他怎么不把话听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