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来啦?”是翔凌的声音:“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倒在沙发上睡著了……最近,很累吧?”
竞文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不禁感到一阵腰背痛,睡在沙发上还真是不舒服。客厅的冷气也是开著的,平常他只要一受凉,就会鼻塞打喷嚏,没想到,这次睡在客厅居然一点事儿也没有。不过,他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纯白色的被单。上面带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森林的味道。
“你……这个是……?”竞文抬起头,看到翔凌在厨房里跟锅铲努力地奋战当中,笨手笨脚的。
翔凌一边闪避著锅中溅出的油花,一边转过头来说话:“我看你开著冷气睡著了,可是没盖被子,怕你会著凉,所以就从我房间拿了一条被单替你盖上……”原来,是他的被单啊!
“噢……”翔凌似乎被油喷到手了,低低叫了一声。看来这家伙很不擅长下厨。翔凌拿著铲子在锅中翻搅一阵,手忙脚乱地把锅中食物盛上盘子后,才走进客厅。
“请用!”翔凌解开系在身上的围裙,满面笑容地对竞文说。
“这……这是什么……?!”竞文一脸惊愕地瞪著盘中糊成一团,又略带焦黑的食物,难掩结巴。
“荷包蛋呀!”翔凌又露出那人畜无害的笑靥:“快吃吃看吧!这是我第一次煎荷包蛋喔!”
“呃……我……我想不用了……”你把好好的一颗蛋煎成那样,谁敢吃啊?!竞文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你还是……你还是自己吃好了……谢谢……”
“可是,现在外面因为台风淹水的关系,商店都关门休息了,什么吃的都没有卖耶!我翻遍冰箱,发现里面就只剩下这颗鸡蛋,我想说你睡起来一定会肚子饿,就把它做成荷包蛋了……”翔凌用真诚而且恳切的语调对他说著,眼神直直地望著竞文。
在那一瞬间,竞文真的觉得,如果因为这颗蛋的卖相不佳而拒绝吃它的话,对翔凌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他还是硬著头皮,勉强挤出微笑,把眼前这颗看不太出来是荷包蛋的荷包蛋吞下肚去了。在他吃完的那一刻,翔凌带著满足而欣慰的神情把盘子拿去洗。
说老实话,不吃还好,吃完那一颗蛋,他老有一种想反胃的恶心感觉。
啊,对了,那件事还没解决呢!我得好好跟他谈一谈。
“呃,等一下你有空吗?”竞文知道这件事很难说出囗,但是非尽快解决不可:“我有件事想跟你谈一下……”
“真巧,等洗完盘子以后,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呢!”翔凌一边洗盘子,一边用轻松的语调回答他。
不过,在一阵陶瓷碎裂声中,显然,盘子是不用洗了。翔凌带著懊恼的神情走回客厅。他缓缓地坐在竞文身边,手中拿著一份报纸。
“原来你是报社记者啊!”翔凌摊开报纸的社会版,指著头条新闻说道:“你这篇稿,写得很不错。”
“这……”竞文探过头去,那是今天的日报,头条就是他跑的那件无头女尸命案。没想到是头条?!我居然是头条?!呃……不过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你别再说了!我昨天才知道你也是记者……”竞文拉下一张脸:“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隐瞒?我从来没有刻意隐瞒我是记者这件事。再说,”翔凌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竞文的眼睛:“你不是也一样吗?”
我……?我跟这家伙根本一点也不一样!“我并不是要隐瞒,我只是没有说而已,我不觉得应该要跟自己的室友报备这么多事情!”竞文也毫不犹豫地迎上翔凌的目光:“倒是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记者了吧!你愿意把房子租给我,难道是因为你觉得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线索吗?!”
“根本没这回事!”一向温和的翔凌,面对这样对他人格的质疑,也不禁激动了起来:“我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记者这件事!如果你以为立骐有告诉我,你就错了!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室友的职业是什么,就算是我的同业又怎么样?这根本一点也不重要!我只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和我共同生活的人,我觉得你就是那样的人,我就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你一起生活,这样也不对吗?!”
共同……共同生活的人吗……?
“请你相信我的人格好吗?”翔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不会怀疑你,也请你不要怀疑我。”
“我……我不知道……”竞文垂下头,他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以他这一个多月来与翔凌的相处,他明白翔凌的人格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是……
“没办法……我就是不喜欢电视台记者……”竞文紧咬下唇,决定说出他最主要的顾虑:“他们……都是没有内涵的花瓶……我实在没办法和他们相处!”
不过,最诡异的是,我居然和一个电视台记者相安无事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长达一个多月!这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实啊!当然,这一点,竞文并没有说出囗。
听到这里,翔凌居然笑了!
“就只是因为这样?”翔凌笑著说:“所以你觉得我也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罗?”
竞文尴尬地别过头。不晓得为什么,他的脑袋里忽然浮现出翔凌在台风夜冒险做著连线报导的情景……也许立骐和翔凌……是例外吧……
“电视台记者和报社记者,其实都用著自己的方式在努力著,只不过,没有亲身接触过,就永远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翔凌把身子往沙发椅背上一靠:“也许你觉得电视台记者总是冲到现场,急急忙忙拍完画面就走掉了,但是,那是因为我们必须预留回公司剪接过音的时间,所以不能花太多时间在现场采访……如果是我的话,我还会到资料室找出相关的带子来补充……就像你们做的专题报导一样……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
竞文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静静听著翔凌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的声音有种可以让人稳定下来的力量。
“相反的呢,电视台记者也常常在赶带子赶得半死的同时,看到报社记者好整以暇地跟受访者聊天喝茶……我们多少也会心理不平衡的呀……”翔凌笑咪咪地说著:“我也知道跟受访者闲聊可以聊出独家新闻啊!但是我们电视新闻必须要有画面和声音,需要后制的时间……再加上为了给观众最即时的新闻,我们的时间压力也很大呀……有一次我赶著送带子,没想到居然碰到大塞车,我还急急忙忙跳下车,用跑的把带子送回公司剪接呢……”
竞文的脸部线条柔和些了,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翔凌这番话,他居然变得没那么讨厌电视记者了。毕竟每一种媒体的记者,都有他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话说回来……我真的觉得你这篇报导写得很好。”翔凌把报纸交给竞文:“头条当之无愧。”
“没什么……我那天采访到快凌晨五点才回家……结果回到家却没看到你……”竞文深呼吸一囗气:“你那天该不会也是去采这条新闻吧?只有跑社会线的记者才会常常在三更半夜被临时叫去采访……”
“嗯,”翔凌点了点头:“我知道你那时候一定很气我们电视记者吧!因为我们快三点就离开了……不过,我是回公司剪带子……然后把近几年犯案手法相似的资料带找出来……
我觉得这样有助于厘清一些疑点……后来剪完带子,我就被叫去支援跑台风新闻了……我虽然是主跑社会线的……但是人手实在是不够……我一直到刚刚才下班……”
“我知道,我在电视上有看到你。”竞文到此刻才知道,翔凌那天彻夜未归,原来也是为了新闻的关系。
“怎么样?你觉得我的报导还可以吗?”翔凌侧著头,笑著问他。
“还……还不错啦……至少你说话没什么赘字……也没有结巴……内容也还可以……”竞文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低头盯著自己的手指瞧,因为他实在不太擅长赞美别人。
“真的吗?!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可以让你不讨厌的电视记者!”
翔凌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竞文实在不知道他怎么能一直保持微笑。
“哼,”竞文闷哼一声:“这可不是赞美喔!”
“我知道。”翔凌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坦率的人,但是他却不坦率得很有趣。
“好了,我要跟你谈的事情谈完了。”竞文站起身,准备回房间:“谢谢你的被单……还有,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你没有回来的那几晚,我还误会你跑去酒店应酬找乐子了……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翔凌眨了一下眼睛:“我也误会你了啊!”
“什么?!”竞文听到这里,立刻转过身来。
“我看你每天都深夜才回来……我还以为你是牛郎呢!”翔凌摆明了在取笑他。
“哼!”竞文强忍住笑意:“是啊!没错,我们记者就是应召业啊!”
看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那通原本要打给立骐的电话,应该是可以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