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初一,石府照惯例早晚两膳得吃素,用完早膳后石夫人邀冬晴与沈念芬到寺求平安,与住持师父谈了好会后,三人闲情逸致地逛起街。
一路下来,石夫人为她们俩添购好多首饰、发饰、胭脂水粉……等,反正姑娘家该有的行头她不吝啬各买一套。
“伯母,咱们出来好久,该不该回去?”冬晴说道。这路上停停走走,她有点累了,反倒伯母兴致依旧不减。
“天色还早,我总觉似乎还忘了做件很重要的事?”
石夫人眼睛认真地打量她们俩,教两人不知所措地低眸。
沈念芬不依地轻扯石夫人的袖子,爱娇道:“姑姑,您这样瞧着人家,人家不好意思啦。”
冬晴回头点指细数丫鬟捧在手,她们购得的战利品。
“您帮我们添购的东西,够我用好长一阵子,不需再破费。”
石夫人可不同意她的话,“你们难得在府里,有人陪我逛街;再说伯母不年轻,不能做姑娘家的打扮,倒能经由我手打理我喜爱的小姑娘,这些小钱我花得开心,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好不容易盼得两位女儿家住在府里,心情当然飞扬如意。
她连生两个儿子,与老爷想生个女儿都快想疯,却无法如愿再添一女,要不是当年小冬晴借寄府里,让她倾尽所有的母性疼爱这位来自远方的小娇客,却也间接剥夺许多兄弟俩该平分的母爱,这也就是石顺德从小爱捉弄她的另一个原因。
她们说说笑笑来到一家门庭若市布坊前。
沈念芬一看门前的牌区,表情极度兴奋,情不自禁欢呼,“曲府布坊!”
听说最好的裁缝、最好的绣匠皆在曲府京城总铺;由于其所出之布料手工精巧、穿起来舒适又好看,即使价格比其他布坊贵几成,但保证绝对是最上等的品质,几乎让人趋之若骛。
“这是京华绣女旗下最大的布坊。”冬晴挽着石夫人的手,回忆从前,“伯母以前曾带我来此做衣服,做一套衣裳价格不便宜耶。”
“咱们可是有身分的人,衣饰当然得多花些心思,多花点银子不是问题。”反正她用的是丈夫的银两,况且她们是石府的女眷,穿着更该注重才配得上石府在京城的声望。
正忙于应付客人的管事大娘眼尖瞧见熟客光顾,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引领她们至一旁的小厅,连忙唤丫头泡了几杯上好的香茶招待。
“石夫人,您好久没来铺里走走。”管事大娘亲手奉上顶级香茶,对两位面生的姑娘笑笑,“一位贵如牡丹、一位娇美朝颜,您快快向我介绍这两位倾城倾国的姑娘。”
管事大娘口若悬河、八面玲珑,不愧是做生意的嘴,吹捧得冬晴她们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而石夫人却得意地端茶啜了一口。
“左边这位是我侄女沈念芳、右边这位是府里的贵客龙冬晴,带她们来布坊是想麻烦你帮她们裁制合身又好看的衣裳,你也晓得女人家爱美,更需要衣物衬托出自身的美丽。”
“是啊。”管事大娘接过丫头送来的点心殷勤端上桌,“咱们铺里的裁缝老师父,做出来的衣服绝对能配上沈小姐、龙小姐的绝世风华;对了,几天前布坊送来几匹苏杭质料上好锦罗纱绢,搁在里头,您们稍待会,我这就叫人拿来让您们选。”话落,她咚咚咚又到前方交代,再度陷入客户群中。
冬晴好奇环顾四处,瞧见墙壁或是小几上皆有绣画,特别是墙角矮柜上那幅半尺长的方型框,里头架紧的花鸟绣画,栩栩如生教她新奇地倾前细瞧。
原来此画是绣两面的,一面是龙凤呈祥、另面是鹃鸟戏花。
石夫人来她身边,“这幅双面绣画可好看?”
“很奇特、很好看。”她转过头,猜测问:“这可是展王妃亲手所绣?”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以各色绣线绣出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唯有曲夕蓉才有此能耐。
“没错,它是出自展王妃之手。当时我见到便出高价向管事大娘欲购得这幅绣画,可无论我说破嘴人家就是不肯割爱。”石夫人的语气有些懊恼。
曲夕蓉亲手绣制的双面绣画不超过十幅,与展王爷重逢后,在丈夫的要求下,她几乎以家庭、家业为重,鲜少再绣费心神、伤眼力的绣画。但物以稀为贵,这也就是她想收藏的主因。
冬晴闻言笑了笑,伯母出生富贵、吃好用好,觉得一切用银子都能买得到,没想到也有她老人家买不着的东西,难怪她挫折感这么大。
“听人说,展府小王爷上学肆,咱们可以拿些书肆孩童读的书,您亲自送到展王府,王妃为人随和,我想您们会谈得投机、容易建立起交情。”她建言。
沈念芬点头附和,“这主意不错。府里什么没有,就是书最多,听说展王妃很重视孩子的教育,姑姑可以拿点好书送她。”
石夫人一扫轻愁,“好,明日我就到书肆让管事挑好书,亲自送去。”
冬晴不想扫兴,但又不想见石夫人白跑一趟,简单告知,“您恐怕得过一些日子再去,因为展王爷一家子去南京,得好一阵子才会回来。”
沈念芬来到她身后,“你怎么晓得展王爷一家人不在府里?”
“我有要事拜访他们,却错过。”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惹来沈念芬的猜疑。
一位寻常女子除非有重要大事,才会拜访朝野间举足轻重的展王爷。
眸光流转诡异颜色,她不着痕迹打量欣赏绣画的冬晴。难不成她是——
这时,几位丫头捧进数匹上等布疋,有质感细柔的绢、慢工细活的宋锦、织密度极高的黄绸……等,捧出来的布料皆是上等精品。
石夫人见猎心喜,爱不释手地挑选着,拿着布料在她们的身上比了又比,甚至还得忙于交代裁成的样式。
“让夫人、小姐久等了。”管事大娘堆满笑意进小厅,亲手为她们量尺寸,谨慎记下她们对款式花样的要求。
小小的厅里因人多变得有些狭窄,管事大娘一个转身,不小心撞着身侧一位小丫头,丫头颠了几步,不好容易稳住身子却又撞到矮柜,柜上的双面绣画前后摆动、岌岌可危。
众人惊惶失措来不及伸手时,眼看绣画框架落地将碎,离它最近的沈念芬一个快移,伸掌一翻,俐落将那即将落地的画框接住,并放回原位。
管事大娘见绣画无恙,重重呼一口大气。这是老板娘亲手绣制的精品,若有个闪失,她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沈小姐,真谢谢您。”她慎重道谢。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沈念芬淡笑回应。
惊吓一过,众人又为裁剪新衣之事忙着,冬晴面带微笑应付石夫人的热情,还得分心与她同年的沈家小姐讨论布料合不合适,谈笑间尽是女儿家话题。
只是在冬晴瞧见沈念芬救起绣画那一刻后,却无法再像往常般毫无戒心对待她。
刚才她使出那手法,巧劲与力道下,却暗藏武功。她一位娇滴滴的富家小姐怎么会武术?
“冬晴,你看看这轻盈的雪色纱布好不好看?”沈念芬轻快唤着她,唤回她思考的神智。
“呃——好看,罩在裙外走起来有种飘走云端的感觉。”
“这种感觉像仙女对不对?”她喜孜孜道。
冬晴淡笑回应。
像念芬这般知书达礼又有点像邻家女孩的姑娘,怎么可能?但眼睛所见,她又不得不信。
是不是她……太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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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府主子们的起居院落安详清幽,冬晴正于厢房外檐前栏杆下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没想到你人会在这里。”石禾谦一身青藏儒裳,戴着老旧的面具向她走来。
她活泼好动,闲来无事就会吵着吉叔要些事来做,今日却反常乖乖待在院里。
“没地方可玩,当然在房里。”她懒懒回话,也不想想她无法随兴出门是谁害的。
瞧她正忙着,他好奇来到她身旁,瞧她手上是他特定用来刻画的木板。
“你刨着白杨木板,有何作用?”他不怪她不告而取,倒想了解她拿木板的理由。
冬晴眨眨眼,嘴角漾起神秘的笑容,“等我做好,我再告诉你。”时机未到,到时他看见成品会欢喜好一阵子。
芳甜的馨香味淡淡地自她身上飘出,那抹甜蜜轻柔如笑容,像糖又像泓清甜的泉水,更像张鱼网般渐渐收拢住他的心,缓慢接近彼此间的距离。
千丝万缕的情绪缠上他的心,教石禾谦痴迷看向眉宇间尽是愉快的冬晴。
事隔六年,她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花容月貌令他感觉自卑,虽然他的丑貌已经无法恨谁,却私心希望他所重视的人别在意他的容貌,以最真最诚的心,换得他想要的友谊。
然而,冬晴无视他的美丑,无论他强硬拒绝她接近的态度,她始终不气馁地巴紧他,使他不得不习惯她的存在,感受到逐渐修复的昔日友情。
这位唯一不怕他的姑娘,她一名女子单身在外,他不免对她多加关照。
他承认,他对她极为特别。
瞧冬晴刻得用力又辛苦,石禾谦好心询问:“要不要我帮你?”生手技巧拙,哪有他刻得顺手又好看。
她拍那只伸过来好事之手,嘟嘴轻斥,“别多事啊。”
好心帮忙却被她骂为多事,这名不知好歹的姑娘!
既然嫌他多事,他不再多语静静看她与刻刀与木板搏斗样,见挑起的木屑弹上眼角迅快眨动羽睫的可爱模样,面具下流露笑意。
最终,还是他出声提醒。
“你执刀手法错误,一不小心会伤到手的,要不要我示范给你看?”他好声好气客气再问,担心她力道拿捏不妥,伤到手就糟了。
冬晴放下刻刀,目光睨向他,“我习惯游山玩水,更不是娇养深闺的姑娘;大伤小伤我受得起,别瞧扁我、更别看轻我。”
受过教育的富家少爷喜爱娇柔可人、能诗能画、秀气温柔的姑娘,这点她很早前就有此认知;他少说也认识她几年,深知她的爽直明快个性,永远无法与“纤弱女子”四字画相等,为何他老看不开这一点?
石禾谦目平含笑,“我从未有看轻你的念头。”
在他眼底,冬晴是位自立自强、顶天立地的姑娘家,有时看见那纤细却又坚强背影,让他觉得自个永远不及她一半的勇气。
得到何时,他才能跨过心头那道火墙,踏入人群?
或许,这事永远不可能……
冬晴见他多愁的眉宇,放下木板与刻刀,臀部轻挪、挪近两人间的距离,“我明白你从未看轻我,见我行为不得宜,口头上难免会念几句。天气热,院落里只有咱们俩,你取下面具透透气啊。”
石禾谦摇头。
她双手轻捧住他脸上老旧又沉重的面具,声调愉快续道:“大家都很忙,不会有人会来的,取下来吧。”
他来不及出声制止她取下面具,就在面具离面、移开瞬间,他眼底映入那张笑靥灿烂如花的娇颜,心口有种收紧的感觉,呼吸愈来愈不顺。
怎么会这样?!
在他试着解读心胸突来的灼热感前,冬晴的手轻柔如絮抚上他左脸的伤疤,撼动他整个心魂,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张笑颜。
“你……为何不怕我?”石禾谦声调微微颤抖。
这问题他问好多次喔。
冬晴不厌其烦回答,“为何要怕?我不是说过天底下最可怕的是人心,那才教人怕,你人好,我怎么会怕你!”
“我这张脸,人见人怕啊。”
“人面兽心之人多得是,我不太在意美丑的。”
“但——”
“别但但但的,”她双手鼓励似地拍拍他的肩,暖暖一笑,“你是京华传奇耶,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石禾谦发觉周遭的风似乎停止,在她温和似水的双翦里,他察觉心神如踏上云端有着不实在感,却又甘心迷恋她温柔的笑颜中。
甜美可人的她,仿佛晨曦来临时绽放的朝颜啊!
这时,一抹嫩红的身影,小跑步步进冬晴院落,朝她厢房前进。
沈念芬手上拿了两个扎得实、漂亮的风车,“冬晴,我买了好玩的玩意,你——”她瞬间住嘴,脸儿微红。
冬晴双手搁在大表哥肩头,她虽然仅瞧见大表哥侧脸,但由他那心醉神迷的模样,想必他们之间必有事发生。她为自个突然闯进有情人的天地感到抱歉和臊意。
“念芬,你去外头也不邀我一同去!”冬晴像只鸟儿轻快来到她面前,接过一只五彩风车,“见你诚心认错的份上,风车我收下,下回有好玩的记得找我。”
“小女子谨记在心。”沈念芬故作恐惧地回话。
两位姑娘相视好会,随之娇笑成一团。
“晓得我闷也不邀我出门走走。”冬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坦白从宽,说,你到底有何事一大早就出门?”
她轻摇头,“只去办点小事,见街边兜售风车的老婆婆风车做得好看,买两个回来。不然这样好了,等会咱们到魁星阁用膳,我做东。”
冬晴把玩风车,“别那么认真,跟你开玩笑的。”
天上的浮云微遮高挂的日阳,和风轻柔令人一身清爽。
“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出外走走吧?”沈念芬建议。
“才刚回府又要出门,一来到京城,你倒野了起来!”富家小姐一离家,就像飞离笼的鸟儿,大玩特玩。
初见到念芬,以为她是位守分守礼的小姐,原来在礼教束缚下,她仍保留女孩爱玩爱热闹的性子。
唉,大户人家的女儿最可怜,样样皆受限、事事不能做,没半点主张;还好她不是,才能轻松自在过日子!
冬晴一想到自个的好运,忍不掩嘴偷笑。
“女孩家不能套上‘野’,你想害我嫁不出去吗?”沈念芬微怒责骂后,微偏头看向冬晴正后方的石禾谦,“大表哥,听说城外翠泌园……啊——”话说一半,她惊声尖叫。
冬晴不明白她为何出现惊惶失色的表情,伸手捂住她的嘴,制止她高拔的叫声。
“念芬,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她怯怯退后数步,颤抖抖指着石禾谦,神情尽是惊骇,“有、有……鬼……”
石禾谦迅快别开脸将面具戴上,神情受伤地背向她们。
连表妹都这般怕他……
这张人见人怕的鬼脸,就算家人未对他另眼相看,可是太多的挫折教他如何以轻松平常心看待这不可磨灭的事实!
看他孤独的背影,冬晴明显感受他自惭形秽的心情。
“你表哥的脸会如此,是我害的。他面丑心不丑、学富五车、才华洋溢,虽然不太爱理事,但他有颗欲展抱负的雄心,若不是他的脸……”她在沈念芬面坦承年少的罪过,美眸盈满难过,“他所拥有的一切是其他同辈的男子难以相比的,至少他在我眼里是如此,你是他的表妹,不该以这种的眼神看他。”
惊恐的眼神令他心神俱伤啊。
冬晴的话字字清楚地传进石禾谦耳里,澎湃的心情像海潮拍打上岸石,激起白雾似的水花。
他以为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是弟弟与父亲,没想到这位顽皮慧黠的姑娘似乎早就看透他,明白他心里欲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是,他不愿困在府里当井底之蛙,社稷太平是他大展理想的好机会,他不想错过难得的时机,但这张脸却教他——
“别说了!”石禾谦双手紧握成拳,吼声震天。
冬晴来到他身后,急忙解释,“念芬是无心的,你别怪她、骂她,更别把话放在心上。”他好不容易愿意多腾出时间帮伯伯与阿德的忙,踏出采石楼的次数也多了,大伙欣喜他的改变;她不要因为一句无心之语,逼得他再次缩进壳里。
他倏然转过身,眼神恶狠狠的,“龙冬晴,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我家的客人,再说我的事不用你管!”语毕,快步离开回他那无人敢进的采石楼。
他伤心的怒吼,句句刺痛冬晴的心,她脚步不稳地退好几步,凝视他的眼漫上薄薄的水气。
他说得没错,论身分她比不上念芬多层血缘关系,就算大家待她多好,她永远只能算是外人。
万里晴空突然飘来一片大乌云,很快布满京城的天,云际隐约传出几道闷雷。
沈念芬来到冬晴前,面有愧色,低声致歉,“我不晓得,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对不起。”她本以为大表哥脸上只是小伤,没想到会是难看的大丑疤,没准备下瞧见令她惊惧失声尖叫,她真的不是有心的。
“这不能怪你,要怪得怪我才对。”
冬晴垂脸丧气的模样教人忍不住为她担心。
“你没事吧……”沈念芬轻唤,盼她能回个脸看看她也好。
雨,一滴、两滴——迷蒙细雨急快笼罩整座京城。
“我想安静会。”她轻声下了逐客令。
沈念芬转身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首看那无助的倩影,然后提高裙摆无语离开。
冬晴拿起刻了一半的白杨木板,食指轻描板上已绘有的细线,幻想它完成后的模样。
她好不容易得到臭石头的谅解,他甚至有意跨出心里头的障碍,却因念芬的无心之过给破坏。刚才她瞧见他那双黑眸含有焰火,知晓那愈合的伤口被话伤得很深、很重;而她,却因他一句“外人”拧疼心口。
雨势突如转大,一道风将雨水吹到她身上,打湿她轻飘的衣裳。
冬晴以袖快快拭去脸上分不清是泪或是雨的水珠,伤心地将木板搂进怀里。
始终认定石府是她另个家,他们是她很重视的亲友,她……不要当外人,一位毫无关系作客他府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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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不停的下,细细飞雨有着蒙蒙迷离的境界。
一名年纪较长的丫鬟,瞧见踏出厢房的小丫鬟,紧快挨到她身旁。
“怎么样?”
“小姐她还是没动口。”小丫鬟蹙眉低目看着托盘上完整的清粥小菜,“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刚才我还不小心瞄到小姐手上有几道小伤,问需不需要拿药擦时,她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她那副模样,真教人担心。”
这场雨下下停停有两日之久,而冬晴小姐也滴水不沾两日。她整日在厢房里,有时秉烛入夜直到天明。
众人不知原因为何。焦急的石夫人请来大夫瞧她是否有病,却教她请出房,连二少爷、表小姐来看她,她皆以着凉为由,不愿见人。
再来说大少爷吧,这两日他阴阳怪气、脾气易暴易怒,二少爷与吉叔不晓得已被他似冷箭的眼神射中几十箭,最可怜的是负责打扫采石楼的小南子,做什么、错什么,被主子骂得狗血淋头,好不委屈。
怎么雨一下,府里原本热闹的气氛迅速转变,滞闷得教人不安。
大丫鬟拍拍小丫鬟的秀肩。“冬晴小姐爱吃糕点。稍晚,请厨娘做一点,再麻烦夫人走一趟。”相信夫人出马,小姐会卖她面子,多少吃点。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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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送荷香,石府花园中的小塘开满一池的荷,荷香暗飘动。
近未时,人们大多上榻歇息,唯有淅淅的雨声与无形花香伴人度过漫漫长夜。
石禾谦正忙着调丹青、朱红绘图。他将自己关在采石楼的这几日,看完南京管事带来的手稿,丰富有趣的神话故事,平顺易懂又具醒世的作用,他打算亲手为文绘几幅故事中的情节,以图文对照方式,印刷上市。
“叩叩。”
入夜突来的敲门声,让他以为家人有急事找他,于是未戴上面具便下楼应门。
“谁啊?”糊纸的木门拉开,瞧见那张苍白削瘦的小脸,他惊骇得微张嘴。
才三日未见,她怎么瘦了一圈、气色好差!
冬晴收起伞,挂上甜美的微笑,“这么晚来找你,会不会打扰到你?”
见那衣裳与发梢都让雨沾湿,他皱起眉头。
“快进屋吧。”他拉她进屋,心想一楼有木板与工具,再道:“跟我上楼拿干净的布巾拭干你的发。”
冬晴上了楼,抱紧以红绸包紧的礼物,坐在花厅前等待他取来净布时,见桌上未完成的图书,明白他入夜未睡的理由。
石禾谦递过净布,“有事待会再说,先把发擦干。”
见他和颜悦色的模样,她咬咬略白的唇,将以红绸包裹的物品小心翼翼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挑眉轻问。
“是送你的礼物,快打开来看看。”
石禾谦见那双美眸期待地望向他,不愿令她失望,伸出手以指挑开柔绸后,神情由错愕转为震惊。
面具,一副薄如叶的白杨木面具!
他曾经托阿德去拜访京城一位擅做面具的艺匠,无奈艺匠推说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无法做出往日的水准,就此他无缘获得一面戴起来舒适的面具。
如今,借由她的手,梦想成真!
“你……喜不喜欢?”冬晴问得谨慎又小心,小脸怯怯怕触怒他。
“喜欢。”他手指滑过被刨刀刨得平滑的表面,神情难掩激动,“这个面具,你做多久?”
冬晴脸蛋一亮,愉快回话,“做多久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每次你与大家用饭时,都得取下面具好进食,于是我刻意选轻又防虫蛀的白杨木,它能遮蔽额、鼻与两颊,挖开嘴与下巴部分后,顺着面容曲线制好,往后你戴着它也能吃东西。”
她垂低小脸,表情腼腆地接续道:“我这颗脑袋只会画机关、做机关,雕功虽然比不上你的好,但请你别嫌弃这丑丑的面具。”
石禾谦拿起面具,绑上细带,初次戴上后,对铜镜一照。
“很适合我,谢谢你。”
她开心合掌,却让他瞧见她手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急快放下铜镜,他抓过她的手,翻开她的掌一瞧,双眉打摺。
“这是怎么回事?”才几日未见,怎么她的手心手背出现数道被利物所伤的红痕?
“呃——”冬晴面有难色。
“别瞒我,说!”他压低声量怒道,两人的接近更让他惊见烛光照映下她脸色白如纸。
冬晴不敢有所隐瞒,老实道:“做面具伤的,都已结痂,我想再过几天就好了。”她淡若无事一笑,抽回手负于身后,企图粉饰太平。
石禾谦为她单纯的动作而笑,更怜她为他用心所受皮肉之痛。
“为何对我这么好?”他嘶哑问,任内心情感泛滥成灾。
“因为你是臭石头啊,一位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她情不自禁抚上面具,美眸端详他,“你脸上的伤,我难辞其咎,所以请你别当我是外人,我不想成为石府的外人。”
石禾谦错愕,万万没想到一句话竟让她难过好几天。
“冬晴,我……”
他未说完,她幽幽启口,“我是名孤女,还好上天怜我让师父拾起我,给我一段新的人生。”她神情恍若陷入某种回忆,不再压抑情绪地淌下泪水,“山谷是我第一个家,因为那里有师父与初月;京城石府是我第二个家,这里有待我如亲生女儿的石家夫妇与一对可恶又可爱的兄弟,所以我不是外人、更不要当外人。”
石禾谦惊愕她的反应。在他印象中,冬晴开朗爽朗,她的泪几乎是为他而流的。
当日的难堪令他怒目相对,但他却没想到无心的一句气话却让她的心如此深创!
“别哭。”他伸手将哭泣的她搂进怀,哑哑低道:“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也为我当时的怒气道歉;你永远是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外人。”
冬晴双手回应他的搂抱,寻求确定地哽咽再问一次,“我……不是外人吧?”
“不是,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他的心房里躲着一名娇美的小姑娘,而那人就是她啊。
温暖的拥抱,释然的心情教冬晴心神一松,加上体力透支过度、空腹多日,身子一软瘫在他的怀里。
然而,嘴角漾起满意的笑意,陷入甜美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