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揪了个空,我和家里三位大闲人请个假,因为已经约了刘德威和董颢剀去酒吧聚聚。
段其昱又使出乞求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也去!」
「去什么去,你还没有成年,上酒吧是犯法的。」我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姊姊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奉公守法了?你看着他别点酒就好了嘛。」
酒吧里不卖酒还卖什么?难道要我点杯牛奶给他?我皱了眉,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
段其昱倾过身,贴在我耳边小声说:「今晚她们那个要离婚的朋友要过来,我不想和三个女人挤在一起听她们倒苦水。」
喔——
我扒扒头,这可麻烦了。看着他那一脸期待的神情,就算我能拒绝也会良心不安。
唉——
无可奈何的,我也只有带着他一起去。
酒吧当然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而且就段其昱那张生嫩的脸,想冒充都难。我只好让他在酒吧外等一等,我进去找刘德威他们。
和往常一样,刘德威和董颢剀两人身边已经撘上了美丽的女伴,四人挤在一张小桌上打情骂俏,熟络得好像已经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
「哎,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刘德威一眼就发现了我,硬是滕出一个位子给我。
我对两位女郎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董颢剀已经一把勾住我的肩膀,就要开始胡扯。我连忙说:「我只是来打声招呼,今晚我要做保姆。」
董颢剀皱眉问:「怎么,又是你家那个小鬼头?他都不十七八了吗?还不放心他一个人待在家?」
「不是,我老妈和姊姊今晚约了人在我家,她们就把其昱踢给我了。」
酒吧内喧闹得让我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不时还被人挤过来挤过去的,我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和他们聊天,小鬼还在外面等着。
董颢剀拉着我,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根本听不见。
背后又是一阵喧哗,原来是个乐队出场了。
「对不起,我要出去找那个小鬼,你们今晚好好玩!」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才勉强没让自己的声音被欢呼的声浪淹没。
董颢剀露出失望的神情,手滑落在我腰间,拍了拍。
浑身顿时感觉怪怪的。这是什么动作!这家伙,多半是存心让我难看。
刘德威拉住我说:「那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用了,你们都有女伴了,还要我带个小鬼来当电灯泡啊。」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就往外挤。
天啊,今晚还不是普通的多人。简直成沙丁鱼罐头了!
别人在努力挤进来,我却在奋力挤出去,越想越觉得好笑。等我挤出热闹的酒吧后,才发现门口也挤满了等着进去的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不禁好奇的问,从来没见过这家酒吧这么热闹。
「你不知道吗?今天是ShakerNite的表演啊!」身边一位艳装女郎兴奋的说。「ShakerNite很难得会在酒吧表演,因为他们刚刚签了约,今晚是最后一场。」「对啊,以后见他们都要给钱了。」
噢,原来是热门的乐队。
果然是老了,跟不上这些时尚。我自嘲地想着,信步走去马路对面,小鬼还在等我呢。
街灯下,段其昱高瘦的身影被两名高大的男子围住,似乎在争吵什么。
糟糕!
我飞快地冲过马路,也顾不得身后狠狠踩剎车的人放下车窗,对我狂骂。
「其昱,怎么了?」我很不高兴地拍开围住段其昱的两名男士。
两人都衣冠楚楚,看起来很正派,只是……段其昱脸上气鼓鼓的样子,让我也很不爽。
「云!」段其昱马上握住我的胳膊说:「这两个变态说要找人玩3P!」
什、什么?!
那两人听他这么说,脸皮比较薄的一个已经低头不敢看过来。
「我说我是在等人,他们说无所谓,人越多越好玩。」段其昱最后来还来一句差点让我昏倒的话:「什么是3P?」
3什么?!
我都气得无话好说,那两人看我脸色不善,讪讪离开,哪还敢停留。
我紧紧握住段其昱的手,许久才想起来,我刚才应该叫警察!诱拐未成年少年从事色情活动,怎么也会判他们两无耻之徒五六年的监禁。
可恶!
我拉着他的手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真是世风日下!
微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平静了心底的少许烦躁。
我抽出一根烟,费了好一会才在凉风中点燃。
刚才因为太气愤了,头有点发昏,幸好那两人识趣走得快,否则我很可能已经挥拳过去。后来又拖着段其昱急于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也没想就走来了西十街的河边。
幽暗的路灯下,段其昱静静地跟在我身边,左手还紧紧地扣住我的右手。
感觉很奇怪。
「对不起,害得你今晚报销了。」
段其昱终于松开我的手,局促地抬头看着我,一脸落寞的表情紧揪住我的心。
我笑了笑,随手揉乱他的头发。
「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反正他们也有女伴陪着,我去了只会当个超大的电灯泡。」
「……可是,我总觉得……为了我的事情,你已经牺牲了很多。」
他瘦削的肩膀在夜风中颤缩。
「是你想太多了。」我搂过他的肩膀,才发现他浑身冰冷。「我们回家吧,你都快结冰了。」
在微弱的街灯下,他的眼睛就像夜空的星星,传达着令人昏眩的波动。
「云——」
「嗯?」
「……喜欢你。」
他的眼神似乎在散发出无形的光彩,绚耀得如此光彩夺目,让我在不觉中为此着迷。
「我……真的……很喜欢你,云,我喜欢你……」
话音虽然犹豫可他的口气却是如此坚定,更加让我不知所措。
「其昱,别这样。」
我费力地要挣脱他,却发现他的力气不小,反而把我囚固在他的臂弯里。
「你今晚是怎么了?」
我失声问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的变得如此……奇怪。
「我喜欢你!」
「好好好,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虽然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在街上行走,可两个大男生抱在一起,还是很怪异的。尤其是他一脸让我心惊的表情,我只想躲避,逃脱这突然出现的无形捆绑。
段其昱改为捉住我的胳膊,气息一步步逼近:「你不懂,你总是这样,让别人喜欢上你,你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皱眉听着他指责,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喜欢你,就像这样——」
等我察觉他的意图时,温软中泛着青涩气息的两片薄唇已经印在我的唇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唇瓣已经诧异地张开,正好让一条光滑湿润的柔软东西滑了进来!
由于太过震惊,我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
事情毫无征兆。
宁静的月下,我甚至能听见繁星的耳语……我茫然地看着他丧气地垂下头,紧捉住我的手臂的两手不断微微颤抖。
唇齿间还残留着他侵入的气息。
陌生的感觉。
「……其昱……」
这太不正常了。
他猛然抬头,我正好往下看,一时间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头顶磕在我的下巴——
痛!
口中尝到血腥漫延,舌尖传来一阵刺痛。
见鬼,居然咬到舌头!
我现在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应该是忍痛臭骂一顿这个专给我惹麻烦的小鬼,还是痛揍一顿这个刚刚夺去我的初吻的混帐小鬼!
他惊讶地托起我的下巴,很快就发现我的窘态,竟然失声笑出,最后更是大笑不止,两手依然紧紧地捉住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其昱!」舌头有点迟钝,我艰难地才能咬正音说出来:「我警告你别给我搞鬼!」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眼光盈盈地看着我。我差点又迷失在那双眼睛里。
「我喜欢你,这是真的。」
「……为什么?」
我仍旧无法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不是因为逃避那个家教的而被赶出家门的吗?他不是讨厌gay吗?
「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永远都不可能发现的。」
发现什么?
「我喜欢你的这件事情,我最清楚了,如果我不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我愣愣地听着,他说的都是那么简单的字句,为何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不想变得像你那个朋友一样,我不要从远处看着你,爱着你,却无法拥抱自己喜欢的人,甚至不能对他说,『我爱你』的这三个字。」
喜欢?爱?
天上的星星飘落在我身边,黑夜中荧光闪烁,却比不上眼前这双充满了我不能理解的情感的眼睛明亮。
我抖擞地摸出一根烟,划了好几次才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袅袅轻烟。受伤的舌尖上传来一阵麻木的痛感……
也许等这烟雾散开后,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可是……
「为什么不说话?」段其昱弃而不舍追问。
「为什么不回答?」
「为什么不理我?」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的事情?」
「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云——」
「闭嘴,小鬼你好烦!」
我回头看着紧跟在我身后的少年,那双眼睛清澄得让我感觉刺痛。
「你说喜欢我就一定要回应你吗?你才几岁就学别人谈情说爱。再说我是男的,你眼睛瞎了吗?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吗?」
「谁规定男人不可以喜欢男人的?我就是喜欢你!这和年龄无关!」
「你搞清楚,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可能喜欢你。」
「如果是义务的话,你有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吗?我和你又不沾亲带故,只不过是你都不记得的一个大学同学摆脱的累赘,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根本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情……你大可把我送到寄托福利所里,不要管我就好了!」
他说着,一颗水珠从溢满的眼眶里滑出,留下一道蜿蜒的水渍,消失在他瘦削的颚下。
我皱了眉头。
这小鬼是水做的吗?怎么动不动就流眼泪?
插在裤兜里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抽了出来,笨拙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湿润。
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他说:「其昱,你还小……」
他立刻不服气的说:「明年我就成年了!我可以进酒吧,可以投票——」
「好好好,」我有点啼笑皆非地拍拍他的头,被他不悦的甩开,脸上写满了「别当我是小孩子」的无声抗议。
「你还年轻,其昱,现在你可以不负责任地说出这些话,等你进入社会后,也许会后悔。你才十七,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让你去决定自己的性向。这些事情……等你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时,再对你真心喜欢的人说吧。」
他紧紧地盯住我,竟让我产生内疚的感觉。
许久,他才忿忿的说:「你就是嫌我年纪小对吧?等我长大了,你才会认真回答我?」
唉——我投降!
说了半天还是回到了起点。这小鬼的脑袋倒底是什么做的?!
「你……」我本来想问他倒底知不知道「同性恋」意味着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说起来,他的「同性」经验比我还丰富,差点被辅导老师非礼的事……我还能说什么?
「回家吧,这么晚了,家里的客人也该走了。」
他不满地鼓气说:「你这根本是逃避!」
我无奈地笑了笑。
这是逃避吗?我根本不可能接受同性的爱慕……
我不是同性恋。
段其昱一路踢着街边的小石子杂草,连路灯杆都万分无辜地挨了他一脚。
我默默地叼着烟,看着他忽明忽暗的瘦削身影在昏暗的街灯下晃动。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回家。
「别踢门。」我打开公寓大门,眼看他又要一脚踹过去,总算及时阻止他摧毁公物。「还说自己不是小鬼,这种举动也只有小鬼才会。」
「哼。」他倔强地扭过头去。
「别装了,再不进来我就把你锁在外面!」我真是被气得有气无力。
他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万分不情愿地走进来。
我只想笑。
小孩都是这样,可以任性地耍脾气,可以大胆地说出一些违经叛道的话,说是童真吗?我觉得,其实是他们还没有明白大人世界的残酷。
我走在前面,他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我甚至能感觉他盯住我后背的灼热眼光。
唉,我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掉的。看来我还要找个适当的时间和他再谈谈。
麻烦的小鬼。
我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却自动打开了。
女人愕然地看着我,我也愣住了。
她……不是那个追在其昱身后的麻烦女人?
她怎么在我家?
我不觉抬头看看门牌……的确是我家啊。
「你——!」其昱也愣住了,他的手下意识地揪住我的衣角。
「又见面了。」那女人的脸变得比天气还快,剎时间从愕然转成一脸忧伤心酸,转头对屋里的人说:「我说的就是他。」
什么和什么啊?!
我一头雾水地被拉进屋里,段其昱紧跟着我,才进去就看见母亲和姊姊铁青的脸,我就知道死定了。
不知这鬼女人和她们胡扯了些什么。
在两人监视般的眼神下,我心烦地坐下,随手摸出一根烟要点燃,马上被姊姊没收了。
「唉,」她叹了一口气,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了两口,才说:「你说,现在怎么办?!」
母亲苦着脸说:「你怎么这么傻……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
我听得一头雾水,更加摸不着头脑,皱眉问:「什么孩子?」
姊姊气冲冲地说:「什么孩子?!孩子都两岁多了,你还好意思问?!你倒是说说看,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们,居然让人家找上门来……你、你……唉!气死我了!没想到我弟弟居然是这样的人!」
我越听越胡涂,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段其昱眼睛都瞪大了,呆坐在我身边,傻傻的问:「你……是说云烽有,孩子?」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我要你把我孙子接回来!你和郬韵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母亲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那女人交叉双臂在胸前,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姊姊扔了手中的烟,搂住她的肩膀安慰说:「你别担心,有我们做主,这小子就是想赖都赖不掉。你啊,就是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跟我们直接说不就得了,何必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总算听出一点头绪了,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个女人搞的鬼!
段其昱反应最快,他马上跳起来大嚷:「你胡说!云烽怎么可能和她有孩子!她骗人!」
那女人冷眼盯了段其昱一眼,淡淡的说:「算了,干妈,姊,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我们……」
她真的把我惹火了!
「我们?这里没有我们!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别到处上门认亲戚!」我一口截断她的话,气怒地说:「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女人就可以胡说八道,你乱塞一个孩子给我,我就会认了吗!」
母亲一把拧住我的手臂,气恼的说:「你这孩子,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你害得人家还不够惨吗?!」
我气得不会说话了。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肺气炸」了。
「妈!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此之前我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知道她是谁!你怎么就听她胡扯,这女人是个疯子!」
母亲一脸对我不耻的样子,姊姊的脸变得异常凝重,室内的气氛一下升到极点,我们三个人僵持在中央。
乱!
我脑袋都快炸了,偏偏这件事情一时间又说不清,还牵涉了其昱……最惨的是母亲和姊姊两人已经有了先见,认定了那女人说的是实话,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像是在摆脱关系一样。
段其昱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我,手心中微微渗出汗,他恨恨地盯着那女人,低声说:「吴郬韵,你已经害得我爸妈闹离婚,我被赶出来,难道这……这样还不够吗?请你别再说谎了,你要恨,就冲我来好。」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想阻止已经晚了。母亲和姊姊听得一脸愕然,倒是那女人突然疯了似得狠狠掴了其昱一巴掌。我们谁都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眼睁睁地看着他挨了一巴掌,第二下又要过来了,我慌忙把其昱拉进怀里,姊姊也回过神来,马上抓住她的手,才没让她再有机会打人。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哪?!」母亲慌乱的劝开吴郬韵,想拉她坐下却被她忿怒地甩开了。
「你这个变态,恶心的同性恋!我让你去勾引男人去!我要打死你!!」
她已经变得歇斯底里,我皱眉看着屋里的凌乱,母亲慌张不解的神情,姊姊涨红了脸想让她平静下,那女人却像得了失心疯般,不顾一切地要冲过来打其昱。
姊姊一边拦住她,回头艰难地说:「你们先出去一下,不要在这里继续刺激她,快走。」
刺激她?我看是刺激我吧!
我搂住其昱的肩膀出了公寓,把她吵闹的声音都挡在门后。真是见鬼,怎么又会惹上这个疯婆娘?我摸出最后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头有点痛。
生平头一次被陌生人打出自己家门,也真是够倒霉的。
想起其昱被她掴了一巴掌,我忙拉下他捂着脸的手检查,右脸侧上红肿了好一大块。老天,这女人想杀人吗?!
「痛不痛?」
我小心的摸过他略显浮肿的脸颊,心底有股被揪起的不舒服。
其昱低头看地面,没有回答。我明白他心里一定不好受,也不想继续追问下去。现在一时半会是进不了自己家了,就算一会那女人安静下来,我也不想看见她那张嘴脸。
竟敢打我的其昱!
如果不是姊姊及时把我们推出来,我很可能会回手还她一巴掌。
「走,我们去找个地方过夜。」
其昱闷闷的说:「你不等你姊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再进去吗?」
他摇摇头。
我叹息的说:「我也是。」
「走,我们去找董颢剀的麻烦。」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对我说:「现在这么晚了……」
「没关系,他那家伙是彻夜不眠的夜猫子。而且两个大男人跑去住酒店的话,天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不如去烦烦董颢剀那家伙,省点冤枉钱,而且他家够大。」
董颢剀那家伙不知道闷骚了多少次他那层公寓,三房两厅,听得我们耳朵都裂了,今晚就去看看他家是不是像他说的那么大。
其昱还是有点担心,我用力搂了搂他的肩膀,他勉强的掀起一抹笑容,马上苦了脸摸着红肿的脸颊。
我开车时想,一定要用冰敷上。
董颢剀的公寓在中城一栋不是很起眼的灰色公寓大楼,二十八楼。他开门看见我时,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大概百感交集就是他这副样子吧?
我看着他的浴袍,打趣说:「怎么,这么晚了才洗澡,该不会真的是捉奸在床吧?」我才说完,就听见里面女人说话的声音。
「剀,你还不进来?」
这下轮到我尴尬了。居然真的碰到他在「快乐」的时候,平常只是说说戏弄他而已,真碰上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对不起,真的打搅到你了。」
我刚要走,马上被他拉进屋内,当他看见我身后的其昱,眼中又是一愣。
「怎么,出了什么麻烦吗?」
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一向精明的奸商,但他房中还有一位娇客,我只是简单的说是被家里两个女人赶出来了。
董颢剀显然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可他房中的女人又在嗲叫,我和其昱两人都觉得不好意思。董颢剀一看我们又要离开的样子,忙说:「这么晚了,你还真去住旅馆啊?算了吧,就在我家过夜,又不是没有地方。那边靠窗的房间是客房,里面什么都有,右边那间客房我堆了一点杂物,还是能睡人的。」
他还要说下去,我忙把他推向卧室门口,低声说:「你去忙你的,我就大恩不言谢了。」
我把他推走后,赶紧拉了其昱向客厅的另一端走去。我推开右边的门,亮灯一看,除了床外,到处都是箱子柜子,上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还说里面只是堆了一点杂物,我暗自嘀咕,看来是不能住这间了。
左边的客房就好多了,收拾得非常整洁,看得出来床单被子都是新的。
「就这吧。」我对其昱说,「我们两个挤一挤,总好过睡隔壁的杂物间。」
其昱低嗯了一声,脱鞋爬上床,尽量往里面缩。
我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出一声轻笑,「你难道想缩进墙里吗?不要紧,躺出来一点吧。对了,你等一下。」
我走出客房就开始后悔了,厨房就在主卧房的旁边,我尽量不弄出任何声响的走进厨房,从冷冻库中拿出冰块,耳边无法制止地听见微弱的男女喘息声,那女人还见鬼的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隔着一扇单薄的门,我听得一清二楚。
「剀……啊!好棒……棒……再来……啊……啊……」
我的手抖了好几次才把冰块塞进保鲜袋中,随手拿了几张纸巾,尴尬万分的冲回客房。像活见鬼般关上的门后,我对上其昱好奇的视线。
「你脸好红喔。」
「闭嘴。」我掩饰着把冰袋递给他,「敷上,还有纸巾也拿着,别把衣服和床都弄湿了。」
其昱接过冰袋,疑惑的看着我还要说什么,我已经关灯上床了。
背后人体的热量在充满冷气的空间中特别明显,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晰的传过来。心情有些诡异。
我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老实说,董颢剀房中的声响给我的刺激稍微大了些,我活了二十五年,不敢说是什么清纯种子,但第一次碰见友人……好吧,没有碰见,是听到友人和女人欢爱的声音,感觉怪别扭的。那家伙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们就在隔壁还这么肆无忌惮的……做爱。其昱还是个未成年少年,要是让他听见的话……我脸上又是一阵燥热。
要告诉他吗?万一他半夜要上厕所的话,必定会听见那些奇怪的声音。我转念一想,不会吧,董颢剀再超人也不可能做爱做到天亮,也许一会就静下来了。我想着想着又想起那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得其昱叫过她的名字……不行,一想到那疯子的样子,已经消失的火气又上来了。我怎么会这么笨?应该拉她到任何一家医院,当场要她做亲子血缘测试,看她还怎么凶!她打其昱的时候我应该可以阻止的,怎么就偏偏没有看见那一巴掌要打下去呢?还有妈和姊也是的,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我从小虽然好事做不多,但也没干过什么坏事,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该不会是妈想孙子想疯了吧?可以让姊姊多生几个……
其昱突然冒出一句:「云,我的脸好像冻麻了。」
我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我不耐的转身说:「那就把冰袋拿开——」
他的双眼好亮,亮如天上繁星,亮如能把我吞没的漩涡。他慢慢撑起半身,拿着化了一半的冰袋的手臂越过我的脸部,在尽量不碰到我的情况下把冰袋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在黑暗中我依然能看见他脸侧半边明显的高起一些,神使鬼差地我摸上他肿起来的脸颊。
冰冷湿润的感觉从指尖传入,「还痛吗?」我轻声问。
他僵直地身体,维持着半坐的姿势,明亮的双眼楞楞地盯着我,也不眨眼,似乎他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我一样。他的眼光烔烔凝视着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事就睡吧,明天你还要上学——」我突然停住,我忘了他书包什么的还在家里,难道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回家拿去?要是那疯子还在的话……
他却在这时,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压抑声音说:「云,我好想吻你。」
滴在我脸上的冰冷液体不知是他的眼泪还是敷脸的冰袋化出来的水,重要的是,他的表情很伤心,伤心到那种自从他闯进我的生活后,不时冒出来的酸楚更加严重的在心头蔓延。
「只是一下……轻轻的……就好了……」
他缓缓低下头,轻喃着,最后几个字我听不清,冰冷的唇已经贴上了我的唇。
「其昱……」
我紧张的才开口,他轻巧地含住我的下唇,什么话到了嘴边都消失无声。他只是很轻很轻地含咬着,我的心却快要跳出胸膛,我完全可以把他退开,然后痛斥他的行为……他一定会离开我。
好痛,胸口的痛楚越来越清晰,感觉像是有什么要裂开了一样。
他抬起头,用那种说不出是什么含意的眼神注视我,我不得不闭上双眼,因为我已经看不清了,眼里充满了液体。他犹豫了一下,贴着我躺下,手臂跨过我的胸膛,紧紧圈住我。
什么都不要说,也别想了,就让这莫名其妙的夜晚这样过去吧。
黑暗中,我听着两个人的心跳重叠在一起。
扑通、扑通的,其实也很合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