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黑暗中像是一条绳子紧紧的绕着她的脖子,令她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
安朝云整个人飘浮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一阵急剧的痛楚深刻而强烈的袭来,强迫她的意识从迷雾中回到现实。
她试图想要睁开眼睛,但是头上的痛处却只使她发出虚弱的申吟,她疼痛得难以集中力量张开眼。
“小妹,别乱动!”
熟悉的声音抚慰着她,这是属于一份好模糊、好遥远的记忆,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跟那个恼人的诅咒不自觉的重迭在一起,扭曲成如鬼魅般不真实的糜音缠着她不放。
“别动,大夫正在处理妳的伤口,一会儿就好,只要一会儿就好。”熟悉的声音穿过迷雾继续耐心的安抚着她,“等妳醒来,可得好好跟我解释一番,这些日子妳到底是跑到哪里去?怎么会受了伤回来呢?”
安朝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无助的躺着,有哭泣的冲动。
好痛—但这份疼痛不单单来自头上的伤口,还有心,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痛?
迷糊之中似乎有双琥珀色的眼眸缠着她,那双眼让她感到熟悉,可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看过。
她无声的尖叫,想要坐起来,但是浑身上下使不上半点力气。
力不从心让她放弃了,意识开始模糊、飘远,令她无法再去思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我妹妹没事吧?”安朝仪看着昏迷的安朝云,难掩担忧的问着大夫。
“暂无大碍。”大夫收拾药箱,一边说道,“但她的头似乎撞到了坚硬物,伤痕不深但却很长,可能会留下疤痕。”
闻言,安朝仪的眉头微皱,妹妹打小便是个美人胚子,浑身上下完美无瑕,现在竟然破相了。
“留下疤痕无所谓,只要她平安就好。”他难掩疲累的说。
“好好休养即可。”
“这就好,谢谢大夫!”抬手一挥,安朝仪请等在一旁的下人把大夫送出去。
他站在床边,神情凝重的低头看着昏迷的安朝云。
妹妹失踪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来,他试过各种方法寻找,就是没有她的下落,但他不放弃,依然锲而不舍,也许是老天感动于他们的手足之情,终于让他找到妹妹,但她却受伤昏迷中。
他伸手将她散落在苍白脸庞旁的黑发给拨开,她的头发比印象中短了许多……
“少爷。”
听到门外的轻唤,安朝仪的眼神一敛。
“小翠,”他交代候在一旁,安朝云的贴身婢女,“照顾小姐。”语毕,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房门外恭敬等待的是从小在安家陪着少爷、小姐一起长大的长工—安卓。
“有事?”
“发现小姐那地方的东西要怎么处理?”安卓的神情也写着凝重,“那些东西好奇怪,小姐到底从哪拿来这些东西?”
“等她醒来,我再问她。”安朝仪心不在焉的表示,“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把东西放进北边仓库,别让消息走漏。”
“我知道。”安卓点头,“可是老爷那边呢?”
“我爹和多克先生上紫禁城去,这一来一往少说也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进广州城,所以到时再说吧!”
“是的,”安卓看着安朝仪,视线看着房内,“小姐没事吧?”
“会没事的。”他的口气笃定。好不容易将失踪的她找回来,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有事。
“听少爷这么说,小的就安心了。”安卓放下心中大石。
安家小姐不单美丽温柔,而且还良善大方,不论对什么人都好,他可不想要看到她受半点伤害。
安卓转身正打算要离去,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踅了回来。
“少爷,”他掏出腰间的东西交给安朝仪,“这是方才您抱小姐回府,匆忙之间从您身上掉出的玉佩。”
他看向安卓摊开的掌心不由得有些怔忡,这是他们死去的娘留下来的玉佩之一。
他娘死前,从庙里替他们两兄妹求来的玉佩—属于他的是一尊庄严的观音,而朝云则是一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
在朝云失踪时,他遍寻不着她的身影,最后只找到她随身佩带的玉佩,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将玉佩随身带在身上,似乎要藉由留着这个玉佩,保留自己与妹妹的连系。
安朝仪缓缓伸出手,接过来,紧握在手心。
“这是朝云的东西,等她醒了之后,我就还给她,”深吸口气,安朝仪收起纷乱的情绪,如今妹妹已回来,一切都没事了。他语带催促,“去吧!尽快派人把事情处理好,别让人发现了。”
最近朝廷为了查禁鸦片一事弄得满城风声鹤唳,一向从事洋行买卖的安家受到官府的关注自然最多,所以在这个时候,安家的一举一动要更小心谨慎,何况还有个从朝廷告老还乡的宦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更得小心为上。
安朝仪的目光看着安朝云的闺房,他一手紧握着她的玉佩,另一手则握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白金链子和一只银戒。
这是从昏迷的她身上取下来的,他从没看过这样的东西,他也想不透她身上为何有这些陌生的物品。
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现在他就算想再多也是枉然。
一切等朝云醒来之后,这些东西的来处他自然会明白。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安然无恙,不管在她身上发生了多少事,只要她活下来就好!
他发誓,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是掐死她!
雷予辰冷峻着一张脸走在街道上,高大的身躯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穿着二十一世纪的白衬衫、黑长裤,来到十九世纪的中国,但他不懂的是,这些中国人又不是没见过洋人,干么一直盯着他看?
雷予辰坚定的脚步并没有因为来往的注视而受到任何的影响。
他的嘴一撇,懒得理会他们,他都还没有觉得周围那些穿着古装走来走去的人奇怪咧!
这是公元一八三九年,清道光十九年。
从满清入关,定鼎北京后,这个国家曾经富强一时,造就伟大盛世!国域版图之大,仅次于同样来自塞外民族的元帝国。
只是这样的一个国家,怎么也没料到最后会因为鸦片,使英国的炮舰轰开了闭关锁国的大门而走向亡国一途。
在一个小孩子拿着一根糖葫芦挡住他的路,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不放之后,雷予辰对天一翻白眼,决定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安朝云,不想被注目。
这笔帐他会算在安朝云那个女人身上,然后修理她一顿。
竟然偷了他的时光机跑回清朝,害得他只能气急败坏的跟来。
一想到她,他脸上除了怒气之外还有掩不去的担忧,她偷走他的发明无所谓,偏偏她偷走的那台时光机还有些技术面的问题还没有克服,一个弄不好,或许她就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至今他也不敢确定她的安全与否。
她的承诺根本不能当真,雷予辰皱起了眉头,她明明说已经绝了回到过去的念头,甘心一生都跟他一起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言犹在耳,但她转过身却还是回到清代!
安朝云这女人,做的与说的完全是两码子事。
看着热闹的市街,他双手扠腰,轻吁了口气,实在该庆幸自己有个超强的记忆力,记得她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他视为荒谬的点点滴滴。
谁能相信在二十一世纪,他这个兰泽集团的准接班人竟然有个来自近两百年前的妻子,她还是满清十三商行为首的安家千金。
不过就算有两百年的时光横在他们之间又如何?他们结婚,而且相爱的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黑夜降临,阴暗的黑幕渐渐充斥四周,这才使得他的高大身材不再那么令人侧目。
他随手拦了个路人。
那个人突然被拦住,先是一楞,注意到他的高大,不由得缓缓怯生生的抬头看他。
“我不是坏人。”他的口气有点无奈,“我只是想向你问个地方。”
“哪……哪里”他忍不住发抖了起来。
这男人高大得不可思议,而且还有一双琥珀色的双瞳,说是外国人又不全然,说是中国人又怪怪的……
实际上,雷予辰是个中法混血儿。
“安家。”雷予辰淡然的说,“十三行商为首的安家。”
“安罗洋行吗?”
安罗洋行?
雷予辰一楞,“我不清楚名字,安罗洋行有个小姐叫安朝云吗?”
对方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双眼一亮,“有啊!她失踪了一年的时间,听说数天前在城外被发现,而且还受了伤……”
雷予辰蓦然激动的捉住了路人,“她受伤了?”还说她失踪一年……怎么会?是时光机的问题,还是如指导教授所说,穿越时空有许多无法预料的变量,最怕的就是遇到时间洪流的扭转他愈想愈心惊。
突然被一把捉住,路人吓得一张脸都白了。
“现在呢”雷予辰追问。
“我……我不知道!”路人紧张的回答,“应该是没事吧!因为也没听安家说要办丧事。”
这句话就像鞭子打在他的身上,雷予辰严厉的瞪着他。
他的目光使路人瑟缩了一下,他只不过是照实说,这个男人的眼神还真是吓人!
“她家在哪里?”
“就在西胡同,直走到底,然后再右转,经过两个巷子再转进去,你到那里随便再找人一问便知。”
雷予辰松开他,不再迟疑的转身离开。
他依言的转进一条巷子,却意外的发现是个死胡同,他的嘴一撇,难道走错了路?偏偏夜色渐深……
“该死!”他诅咒了一声。她受了伤
刚刚路人的话狠狠的撞击他的思绪,整颗心都悬到她的身上,偏偏来到这里,他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他一向不喜欢情况失去控制,偏偏他就是来到一个失控的年代!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过身决定往回走,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角落有奇怪的申吟声。
他不该管闲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停下了脚步,上前一探究竟。
是个少年郎,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出他一身锦衣玉袍,该是个富贵人家子弟,此刻他的手臂正流着鲜血。
他一见雷予辰高大的身影现身在阴影之中,脸上写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雷予辰没有理会他的惧怕,径自蹲了下来,检查他的伤口,除了手臂之外似乎没有其它外伤。
“你……是谁?”虽然声音发着抖,但是少年郎还是坚持问道。
雷予辰听到他的问话,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小子,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如果你现在要我救你的话,我劝你,你的口气最好和善些。”
“你不救我,我也死不了!”
雷予辰冷冷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着阴冷的光芒,“倔强对你没好处!”
看来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的手一甩,站了起身,他还要去找他的妻子,若这个小鬼不知死活,他也大可不必理会,反正他雷予辰从来就不是个日行一善的童子军,唯一一次出手相救就是救了安朝云,但她现在却令他急得几乎少年白发。
所以好心未必会有好报,这句话还真是像黄金一样的真实。
“你……你别走!”少年郎的脸孔微微扭曲,不是很情愿的开口求助,“请你……救我。”
雷予辰低头看着他,看他一脸苍白,他的火气消了些许,蹲下来,拿出口袋里的手巾。
“你叫什么名字?”
“玛尔泰。”
“玛尔泰?”雷予辰重复了一次,“这是什么怪名字?”
“我的名字一点都不怪!”玛尔泰有些生气的说。
“随便,算我说错话了。”
雷予辰拿着手巾用力的绑在他伤口上方,痛得玛尔泰龇牙咧嘴。
“轻点。”他忍不住申吟。
“男子汉大大夫,别这么点痛就晕了。”雷予辰嘴角微扬的看着玛尔泰。“忍忍,我在替你止血,若我再晚点发现你,你早就流血身亡了。”
“就算要止血,也可以轻点!”
“现在你在我手里,你认为你有本钱跟我要求什么吗?”雷予辰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
“你一向以捉弄人为乐吗?”
“我没那么闲!”雷予辰冷冷一哼。“我还要找我的太太。”
“太太?”
“就是娘子。”雷予辰分心的回道,“你还可以走吗?”
“应该可以!”玛尔泰吃力的站起身。
雷予辰对天一翻白眼,不顾他的反对,一把将他背在肩上。
“放我下来!”
“别乱动!”雷予辰啐道,“我让你慢慢走,你就流光血了!而且我还赶着去找我太……娘子,所以你最好别再惹我!”
“你很在乎你的娘子是吗?”玛尔泰问。
雷予辰瞪了他一眼,“何止在乎,我很爱她,不然我娶她干么?”
“娶她未必是要爱她、在乎她,传宗接代也是必然。”
雷予辰对天一翻白眼,懒得跟这个古代人争辩。也不管他的鲜血染上了他的白衬衫,决定先找地方安顿他,再好好处理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