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住院观察,中午接获医生的同意能够出院,柳绪缇十分高兴毋须再躺那张让她浑身酸痛的硬床垫,但是有件很严重的事又开始冒出来。
她必须和这男人共处于一个屋檐下?这个念头一出现在柳绪缇脑海里,她立即警铃大作。一路上,光是察觉到这项事实的存在,就让她坐立不安到了极点。
「那个……我突然很想见见仪凤,为什么这几天她没来看我呢?」十指紧扣,她两颊泛红,说着不甚高明的谎。
厉海严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是装傻,自己才能释怀些。
她从离开医院到现在,连个正眼也没给过他,就连他告诉她即将出院时,都还能察觉到她眼中无意间透露出的惊慌……这教他如何自处?
「邵仪凤是老板,生意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他打了电话,告诉仪凤她已无大碍,不必费心的店内医院两头跑。再者,他已请好一个礼拜的假看顾她。
见到她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转,他也一天天更安心,至于她的记忆是否能恢复,厉海严告诉自己别去强求。只要她平安就好。
「但是……」她叹息,觉得自己真是鸵鸟,没勇气将话给说出口。
如果她跟他说想去仪凤家借住几天,他的黑脸会变得更青吧?尽管他待她小心体贴,连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
若他们两人的关系是朋友就罢,偏偏却是夫妻,夫妻之间能有多亲密,她不是不了解。一想到她竟然会将自己的丈夫忘得一乾二净,柳绪缇就感到相当沮丧。
他倾身替她解开安全带,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不由得两颊烧红,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骨碌碌的大眼直盯着他逆光中的侧脸。
「等会儿进屋里,就先睡个午觉吧,妳昨晚翻来覆去一整夜,想必又睡不好。」替她将安全带拉开后,他又坐回驾驶座。
「你知道?」她以为当时躺在沙发上的他早入眠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厉海严苦笑,他怎能说自己的习惯是等她睡着后,才会跟着一块跌入梦境?自从两人结婚后,他就不知不觉养成这个习惯,连他都觉得自己根本是有强迫症。
不过,好在他并不重眠,只要睡得够深,三、四个小时也已足够。她失眠,他通常也没觉好睡。
「不是,我一向没那么早睡。」其实他想说的是,自己一向陪她一起失眠。
「欢迎回家。」厉海严从后座拿起行李,径自下车后,替她开了车门。
看见他伸来的掌心,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时,他却早一步得知她的心意,假装一切都不曾察觉,又收回自己的手。
她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自己对他太过残忍。
「这……这这这……」跟着厉海严一块离开后院的车库,在经过庭园时,柳绪缇突然惊呼连连。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厉海严困惑地回过头去。
「这是我梦想中的院子,有花有草有树,而且还有一条黄金猎犬!」瞧那庭园枝叶扶疏,处处绿意盎然,真是美丽极了。
「我们没有养狗。」很好,不只是自己被她遗忘,就连这座他花心思为她设计的两层小楼房,也被她抛在脑后了。
「啊……」她以为结婚后的自己,会养条狗来保家卫国呢!
「妳浅眠,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况且我们虽然住的是独栋楼房,但是隔壁十公尺内都有邻居,会被抗议的。」
社区不大,却清幽宁静,虽说交通不如想象中便利,可是两相比较之下,他选择以她做为最优先考量的条件。
「那……小哈士奇呢?」她跟在后头,不死心的提议。
「更加好动。」她该不会以为养狗是摆在旁边当装饰的吧?
「不然斗牛犬?」这回体型小了些,不过仍属于中型犬。
「没得商量。」失忆前的她想养没得养,失忆后的她,也不行仗着这点讨价还价。这点厉海严绝不容妥协。
「原来我嫁了个专制的大男人……」见没转园的余地,柳绪缇下了结论。
踩上石阶正掏出钥匙的他一听,钥匙「啪」地一声跌在地面上。
「妳现在是在怨叹自己运气不好,还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准?」拾起钥匙,他有些无力的望着她。
柳绪缇耸耸肩、吐吐舌。「这样你也听得到?」
「记得以后讲坏话,最好找我不在时,免得被耳尖的我抓到。」打开家门,他进了玄关脱掉鞋,而她还傻不愣登的站在外头。「进来呀!」
「为什么连屋子建造的样式,也是我理想中的模样呢?该不会连里头的家具摆设也是照我想的吧?」柳绪缇感到纳闷,她儿时的梦想全都实现了,感觉还真是有些不踏实。
「只要是妳想要的,我都会为妳实现。」厉海严边说边走进屋内。
柳绪缇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发现到他对自己的好,也同样让她再度愧疚。
这几日的相处,让她明白他是个严谨自律的人,不容妥协,也相当负责,讲好听点是这样没错,说白些就是顽固木讷了。
她没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相信如果她要他摘来天边的星星,他也绝对会排除万难,将不可能的梦想化做实际的行动。
「还站在外头?快进来吧!」已经将行李放好,厉海严却发现客厅内没人,匆匆跑到玄关探看。
柳绪缇脱掉鞋子,笑着对他说:「我不会无缘无故跑掉的。」
瞧他蹙紧浓眉,好似在担忧她是否会跑得不见踪影,让她不由得发笑。
被察觉到心意的厉海严难得面红耳赤。「别胡说,我只是不想有人站在门外当雕像。」
「可是你耳朵红了。」
厉海严掩住自己的耳朵,喝斥一声。「胡说八道!」他转过身,又回到房内整理行李。
「我可以到处参观吗?」她朝他宽大的背影呼唤,似乎又发现到这男人有趣的地方。
「这是妳家!」他大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上主卧室的门。
柳绪缇轻笑,坐在沙发上仔细环顾客厅,客厅布置得简单温馨,几处小地方很有欧洲乡村的味道。
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她不知怎地感到有些疲倦,睡意来得又急又快,掩嘴打个呵欠后,两眼迷蒙。
她只想小寐一下,并不是真想睡着………
厉海严抱着柳绪缇在医院换下的衣服,打算到洗衣间。医院是病毒细菌传染的温床,他必须洗得一乾二净,以确保她能拥有健康的生活品质。
在经过客厅时,他看见她已睡倒在沙发上,他匆忙地将衣物放在洗衣间后,又回到她面前。
那张白皙清丽的面容已逐渐恢复往昔的光采,只是仍然忆不起他。
她曾哭着要和他交往,即使是众人反对,也非跟着他不可;也曾哭着要和他私奔,就算切断和家里的关系,仍然毫不在乎……纵然两人爱情长跑多年,但一路上却是披荆斩棘,直到最后他们结婚。
然而安逸的日子并不长久,遇上她车祸失忆,厉海严不得不说,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男人的情路是如此波折不断。
他叹口气,或许失忆对她来说是好的,因为他们能回首的过往太艰辛。
他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走进主卧房,而这举动扰醒了睡梦中的柳绪缇,她迷迷糊糊地半睁眼。
「对不起,我竟然忘了你……」话一说完,眼一合,昨夜的失眠,让她又睡昏了。
厉海严忍不住轻笑。「没关系,我不计较,妳平安健康就好。」这辈子对他来说最难的事,就是学会对她斤斤计较。
柳绪缇倚在他宽大的怀里,唇边绽着满足的笑容,已经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沉沦在美丽的梦境中,睡得更深更长。
厉海严望着遗留在她唇边的笑,感到平稳心安,未来的事他暂时不愿去想,但求现在她安稳地在自己怀中,那如昙花一现的幸福,可以再漫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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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绪缇揉揉睡眼,打了个大呵欠。这张床铺的品质真好,让人一躺就舍不得离开呀……
「唔……好舒服,现在医院越来越讲究病人的权益了。」她翻个身,抱紧怀里的薄被,丝质的触感好得无话可说。
睁眼望向一旁的落地窗,错落有致的庭园,华灯初上的时分,天边几颗刚探出头的星子格外清晰……
柳绪缇猛地翻坐起身,这哪里是医院?!
她低吟一声,又躺回床铺上,压根儿忘了今天中午已经出院了。
假若没记错,最后她应该是坐在沙发上暂作休息,没想到一不小心却睡着……她拉整已睡皱的白色小洋装,叹口气。
柳绪缇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客厅,一路上还探头探脑,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客厅内明亮宽敞,此刻却空无一人。
「妳醒了,睡得好吗?」厉海严端着汤从厨房出来,见到柳绪缇一脸刚睡醒的模样。
「好香喔,你会做菜?」他高头大马,身着合身的短袖黑色POLO衫,露出健壮、肌理分明的手臂线条,却穿件鹅黄色镶有荷叶边的围裙,真是有够不搭,逗趣十足。
「只是家常菜,没什么技术可言。」
柳绪缇笑着走到餐桌前,没想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会愿意进厨房,高大的身躯被围裙绑得有些束缚,却不减他威风凛凛的气魄。
「看起来不错,真令人期待。」
「没妳做的滋味好。」厉海严双手抱胸,看着桌上三菜一汤,似乎不甚满意。
「可以开饭了吗?我饿了。」餐桌上飘着氤氲热气,刚炒好的青菜翠绿得教人垂涎三尺。
「等我把猪脚和面线端上桌,咱们就开饭,记得去洗手,才能上餐桌。」他浅浅一笑,时光好似回到从前,她依然对自己笑得如此甜美。
「是,遵命!」柳绪缇淘气的朝他敬礼,逗得厉海严大笑,但是下一刻,她又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ㄟ……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里?」
厉海严沮丧极了,难道他指望她一觉睡醒,该想起的就会想起来吗?
「从主卧室对面数来第三间,就是厕所了。」
「谢谢。」她转身走到厕所,没见到他眼里的气馁。
他百味杂陈的端出猪脚面线,摆好碗筷,坐在餐桌前等她一道用餐,看来真像是个被媳妇抛弃的小丈夫。
柳绪缇洗完手坐定在他对面。「嘿!你在想什么?」
「没事,开动。」他替她将猪脚面线装进碗里,再挟了几口菜给她。「吃面线去去霉气,保妳平安又健康。」
她接过碗,笑着说:「这句话真像是咒语呢!」
「妳身体本来就不太好。」
「厉海严,听说我们学生时期就交往了,该不会是班对吧?」这一直是让她很好奇的地方,她以为像他长得一脸很「老大」的模样,应该会比较偏爱妖娇型的性感女人……她只算得上清秀,怎么会相他凑在一块呢?
「我们不是班对,只是同校同学。」他又挟了菜进她碗里。「有两个混蛋欺负妳,我正好在现场,出手替妳解围后,两人就认识了。」
柳绪缇点点头,她此时对高中时期的印象,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当时是谁先喜欢上谁呢?」
他拧紧浓眉,那双凤眼出现难得一见的困惑,低头扒了几口饭后,突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我忘记了。」
「喔,那是谁先和谁告白的呢?」
「我不清楚了。」这时他才发现,失忆这种借口还真是妤用,当然,他是假装的。「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没想到我也会遇到这种英雄救美的好事。」她耸耸肩,完全不怀疑他的话。
「我只是狗熊,不是妳想象中的英雄。」至少十多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被人称做英雄。「当初把妳从两个混蛋手中救出的我,也一样是个流氓学生。」
「但是你现在改进了,不是吗?」他不也说自己有正当职业吗?虽然她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她愿意相信他。
但倘若他告诉她,他其实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黑帮大哥,柳绪缇也不会意外,谁教他长得实在是太粗犷狂野,板起脸来又狠劲十足。
「那是因为,我很幸运地遇见了妳。」是她让他懂得积极向前,是她让他明白幸福的滋味,也是她的缘故,让自己不再愤恨人生。「妳一定不晓得,我有多感谢妳。」
「厉海严……」
「虽然那些往事妳已经忘了,可是假若没有妳,也不会成就现在的我。或许我不是个完美的男人,可是我愿意做到最好,不为别人、不为自己。」
「那你是为了谁呢?」柳绪缇皱起秀眉,相当疑惑。
「为了妳!为了妳一切都不苦,相反的我反而感到很幸福,能够在这辈子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全心全意付出的人,这世上再也没什么比这件事还来得幸运。」厉海严终于说出这些年来他想对她说、却从没勇气说出口的感激。
「可是我……」
「就算现在的妳不爱我也没关系,未来的妳想离开我也不要紧,可是,请妳答应我,一定要找到一个能照顾妳、并且让妳感到幸福的人。」他可以放手,只要她快乐平安。
不知怎地,柳绪缇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说得云淡风轻,却载满浓情蜜意。
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对她说出这些话呢?
「到时我会放手,也会祝福妳,所以妳不必担心我会绑住妳,更别害怕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他绽出温柔的笑,眼神眷恋的望着她。
「别忘了,无论妳想要什么,我都会为妳实现,这句话是没有期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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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绪缇躺在床上抱紧棉被,显得局促不安,她望着身边的另一个枕头,那正是她担心的源头。
深夜十一点,万籁俱寂……她该不会要跟厉海严共睡一张床吧?
虽然经过证实,两人确实是夫妻,但她她她……还没有做足心理准备呀!
当她正苦恼时,厉海严打开房门,就着墙边小夜灯的昏黄光线,见到她尚未入眠,仍在床上翻来覆去。
「还没睡?」厉海严发尾微湿,套着黑色睡衣,刚洗完澡出来。
「要……正要睡。」没想到他这时进房来,吓得她翻坐起身,紧张不已。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要上厕所吗?那边是厕所,妳旁边左侧是更衣间,别走错了。」厉海严好心指点方向,觉得自己像是饭店服务人员。
「不……不是,我没有要上……」她抱紧薄被,听见自己连说话都在发抖。
「喔。」他点点头,突然皱起眉头来。「还是要喝水?我去倒。」
「没……也没有。」在他打算出房门前,柳绪缇急忙唤住他。
厉海严抓抓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那妳突然坐起来做什么?」
「呃……不……对……啊哈哈,我怎么会坐起来呢?」柳绪缇脸上笑着,心里却快要飒泪,她的言行举止无疑是在自掘坟墓呀!
看她神态紧张得如临大敌,他很快就明白她不安的原因八成出在他身上。
厉海严走到一旁的衣柜里,拿了几件衬衫长裤。「快睡吧,妳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对妳做的,如果这样的保证不够有力,那等我出房门后,妳可以将门上锁。」
「你……要睡客厅吗?」他表现出君子风度,反倒是她防他像防贼似的,柳绪缇真讨厌这样小肚量的自己。
「没有,隔壁有间客房,如果妳有任何需要,只要到隔壁敲门我就会知道。」厉海严关上衣橱,又走到床的另一边,打算拿起自己的枕头。
「那个……」
「嗯?」他俯下身拿起枕头,因为她的话而停下脚步,额间滑落的水珠跑进他眼里,微疼的刺感让他拧紧眉,两手无暇腾出,只好瞇着眼想眨掉。
柳绪缇见状,体贴的开口。「我帮你吧。」
他点点头,弯下身来,一手抱着衣物,一手抓着枕头。
「坐下好吗?」她微笑,拿下他脖子上的毛巾,替他抹去眼角的水渍。
厉海严没有说话,听从她的话,沉默地坐在床边,面对着她。
「这么大一个人了,洗完头也没擦干头发,小心感冒。」瞧他发尾湿得离谱,柳绪缇干脆动手替他擦干。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心头一暖,喉间有股哽咽的冲动。
以前她也常这样替他擦着发,然后一边叨念他的粗心,说他像个孩子。
「厉海严。」
「嗯?」他只有此刻才能与她如此靠近,所以他格外珍惜。
「我以前有这样替你擦头发吗?」
「有,每天晚上,妳都会这么做。」他没说,每晚自己洗完头故意不吹发,就是想用这孩子气的举动,让他可以更加依赖她,享受她的温存。
柳绪缇浅浅一笑,好在以前的自己对他很好,像他这样体贴的男人,是应该待他更好些。「对了,这几天,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很重要的话?」
「什么话?」他仍旧低垂着头,独享这属于自己的甜蜜时光。
「谢谢你。」这句话有些迟来,不过她是真心的感激他。
他抬起头来,眼光牢牢锁着她。
「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和对现在这样的她无尽的包容。「或许,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有你的过去了。」
「我说过,不打紧的。」这就是人生,厉海严纵然无奈也没有办法。
柳绪缇无言地望着他,内咎又抱歉。
「我知道妳不是故意的,请妳宽待自己,就算是为了我。」再怨天尤人,也摆脱不了她失忆的事实,既然如此,她又何须苛刻的对待自己?这会让他很舍不得。
「记忆是能够被创造的,失去的,我们就学着放手,不需要在此刻停留我们的脚步,好吗?」他想告诉她,但愿她能重新爱上他。
「我可能没办法爱上你,又或者没以前那样爱你。」他待她越好,就越让她心生愧疚,她并非草木,她是有知觉的呀!
「没关系,只要我爱妳就好。」他笑了,冷峻的凤眼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妳从现在记得我有多爱妳,对我来说,就很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