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她该早早找条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以免浪费过多的粮食?开玩笑,谁能预估自己活多久?还有人说她熬不过十岁呢,她还不是一路活到如今,即将再凑出一个十年。谨容毫不畏怯,眼睛直视对方。
简煜丰自顾自往下说:“所以一个早该为人妇的女子,这般拚命翻腾,又开济民堂又炮制药丸又买地植药,是想要……留下你的医术,还是想留下更多的银子?”
倏地,谨容心底打起冷颤,他只消短短几眼便能看穿她?
她压下心惊,刻意仰起下巴,冷声道:“倒不知公子这般热心,特来一趟桃花村打探我的根底,是存着什么目的?”
他没回答,她亦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眼对眼、鼻对鼻,像在比赛气势似的互望对方。
一刻钟、两刻钟……到最后是谨容撑不住了,才轻哼一声,说道:“不劳公子忧心,不论我想留下什么都与公子无关。”
“我可以帮你,不管你想留下什么。”他的口气严峻,想吓人似的,但谨容天生大胆,没那么好吓。
“抱歉,我不需要任何人相帮。”
“倘若本公子插手,我保证在你闭上眼睛之前,济民堂会开上百家,而以你为名的医书将广传天下,至于你的药丸,那更不必说。”
谨容失笑,原来他猜错了,他们终究是陌生人,他懂她并不多。
在她心里,济民堂不需要开太多家,药丸不必卖太多,只要能够让桃花村的村民衣食无忧,父母亲与哥哥一世够用即可。
至于医书,她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名字广传天下,她只想把师傅交给她的以及自己所悟的医术编写成书,让济民堂的大夫日后碰到疑难杂症时得以参考。
她的心很小,只想要她的朋友亲人过得好,根本没想要流芳百世、名垂千史。他高估了她的野心。
“我不相信天上会掉下黄金白银,只相信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得到越多就必须付出越多,与其诱惑,不如说实话,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同我进京,跟我去救一个人。”
她不排斥救人,但排斥他高高在上的态度,何况她并不天真,如果只是单纯救人,他不需要开出这般优渥的条件。
“第一,简公子的医术不比小女子差,相信你出手,那位病患定能药到病除。第二,我要的没有公子想像的那样多,如果上天注定我早夭,我只想在闭上眼睛那刻,有亲人朋友在身旁听我叨絮几句。所以多谢公子抬举,恕谨容无法应承。”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简煜丰那张脸本就令人害怕,而瞬间变化出的阴森表情更是让谨容心口一窒。
偏偏她是个不服软的,吃菜专爱挑硬梗子啃,即便心惊,还是要硬起声势堵他几句。
“公子又说错,我一生没吃过酒,如果想活得更久,更是连沾都不能沾,所以不管敬酒或罚酒都请公子自便。”
很好、好得很,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有能耐的女人,能够把他气到想一把掐死人。简煜丰倏地起身,弯腰向她凑近,近到她可以感觉他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相信我,你拒绝我,绝对会后悔一生。”
“所以我是不是该庆幸,无法长寿的小女子并没有太长的一生可以后悔?”他的表情越来越凛冽,她逼自己冷静应对,虽然心底已经开始后悔。
他的回应是两声冷笑,像拿着钢刀在铁片上磨过似的,然后甩袖转身离开。
直到他甩开帘子走出门后,谨容才想起来,该死,他没给她解穴!
她得维持这个状态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十二个时辰?
该死,他是从哪个帮派里冒出来的呀?用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岂不是拿尚方宝剑杀鸡、拿龙头铡砍鸭头?他不嫌浪费,她都替他心疼。
第二章温良公子求亲(1)
热气蒸腾的制药室里,每个人都是汗水淋漓,头发黏答答地贴在额前,衣服湿透,连放在脖子上的帕子也得不时到外头拧一拧,把汗水给绞干。
所有人都一身狼狈,唯有谨容一副从容自在的样子。
她喜欢在这里做事,旁人受不来的热,偏是她最称心的温度。
汤汁在锅里慢慢熬炼,飘出浓浓的草药香,她深吸气,笑出满心惬意,因待它收汁制成丸便可大功告成。
抬起头,谨容面上带着一丝笑意,想起简煜丰,手上的药勺顿了顿。
观人观相,她从师傅那里学过一些,她不认为那个简煜丰是个好人,却也不相信他是坏蛋,至少他那身医术是值得称赞的,他不爱笑,礼仪也差得紧,同人说话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摸样,半点不讨喜,可这样不讨喜的人……却总是让她一再想起。
为什么?她试着找到原由,也许是因为他的恐吓吧,没错,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她虽不是娇养的名门千金,却还没让人吓过呢。
连上次那凶神恶煞的壮汉都没吓着她。
那位壮汉身体倒是恢复得很快,也证明了简煜丰即便开了虎狼之药,对病患的身子果真无大碍。
那位壮汉名字叫做姜成,胡子刮掉后,整个人年轻许多,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他不太说话,成天待在屋子里面吃吃喝喝睡睡,日子过得挺悠闲。
谨容想,倘若换了旁人,大概连觉都睡不安稳吧,会受那样子的伤,追杀他的肯定不是平常人,有这般猬戾的仇家在岂得安生?除非是仇家己经悉数被他歼灭。
这想法一出现,轮到谨容不安稳了。话说无知者无惧,她便派了胆子大的小芽去问问姜成日后有何打算,结果姜成误解,让小芽抱着那把乌金大刀出来,说是要抵诊金药材费。
唉,她确实想把这尊大神送出去,可问题不是诊金而是、而是……
谨容不禁愁眉苦脸,将病患赶出医馆这话,身为有医德的大夫怎么说得出口?
但对方可能是背上几条人命的江湖人士……算了,只求他别恩将仇报,也别学那位简公子临行还给她点上几个穴道就好。
“容姑娘。”陈管事在门口朝着里头喊。
谨容转身看见陈管事满脸的愁苦,顺手将饧勺交给旁人,走至屋外问:“怎么了?”
“江大夫让我过来请容姑娘,前头有个公子来求医,江大夫和王大夫联手医诊,都找不出病因。”
“好,我马上过去。”
她取下包头巾及围裙,将双手洗净后随着陈管事走到外头。
她很清楚王大夫和江大夫的能耐,他们看过不少疑难杂症,能为难到他们的疾病着实不多,如今两人都联手了还寻不出病因,这情况太诡异。
她正了正神色,快步走往前头的医馆。
那是位少年公子,约莫二十岁上下,朱面丹眉,面目和蔼,半神俊朗,浑身上下透着一胶书卷气,目光如春天的湖水让人观之舒心,若非脸上出现不协调的橘黄色,还带着点点刺目红斑,当真是一介风流美男子。
不过他挺令人钦服的,都己经病成这般,额角隐隐沁着冷汗,却还是端起气势安坐在椅子上,这男人是骄傲,还是装病?
谨容走到年轻男子面前,江大夫把位置让给她,她坐下拿起桌上的案卷细读上头记载的病征。
李彬,年二十一,脉象虚浮,舌生薄苔
谨容凝眉,一字一句将江大夫写的病征研读再三,思索半响,她再为他号一次脉,凝神细辨后,说道:“李公子,烦你再伸一次舌头。”李彬伸出舌头,谨容略微倾身,她闻到一胶淡淡的花香味,见他舌头两侧出现几个斑白小点,眉头微松,心底有了七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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