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吻过你,你并不怕我。”徐安澜坚定的说,“你等我,我去台湾找你,乖。你说过,会永远记得我,我不要你永远记得,我要你永远跟我一起过。”
徐安澜挂了电话,她想着,等他来台湾,她已经搭飞机离开了。
也许这样对他们最好,她的人生有一段风景里有他,她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其他的,她不愿再想。
车祸发生那刹那,砂石车急速朝她冲撞过来,她被压在车厢里,却没有疼痛感,从破碎变形的车窗看出去,天空蓝得不像话……
今生一切在一瞬间流过她脑子,她知道自己也许快死去了。
但她无惧且庆幸地想,若是今日死去了,至少她能不带遗憾离开,她跟徐安澜说过电话了,她今生已无所眷恋……亦无所遗憾了。
徐安澜,谢谢你爱我。
她明白徐安澜没出口的话……真的明白……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唇边挂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但周纭霓没想到,这一场车祸令她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她也不晓得,徐安澜的飞机,在万尺高空上如烟火一绽,碎成片片,他比她早了一步,离开这世界。
皇元三十四年,秋。
京都第一大当铺“周氏质库”,自从周家大小姐正式接手大朝奉后,短短三年就从小规模的押当铺,扩展成京都第一大的周氏质库。
说起周家大小姐,京都城里、城外,上至皇亲贵胄,下至穷苦人家,无一不赞,皇亲贵胄赞的是周大小姐有双火眼金睛,经商手腕不让须眉,为人俐落爽快,遇上需钱救急时,周大朝奉开的质价合理,绝不趁人之危喊低。
至于穷苦人家赞的,则是周大朝奉好心肠,只要是穷苦人急着用钱,就算拿件毫无价值的旧衣衫,周大朝奉也肯收。
不过,周大小姐聪慧大器不让须眉,心肠又好,品性在女子中亦属上上之流,按理该是求亲者众,多到能挤破周家门槛才是,事实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原因之一是周大小姐聪慧了得,却少了那么点美貌,虽说她也构不上貌丑无盐的边,却是平凡至极,完全引不起男人兴趣,且到让人过眼即忘的程度。
当然,凭着如今周氏质库京都第一大当铺的名声、财力,与周大小姐结亲这事,对京都尚未结亲的男子并非毫无吸引力,只不过……
老天像是打定主意跟周大小姐过不去,五年前周家大少爷坠马,拖不过三日,便去了,周大小姐成了周氏守灶女,想与周大小姐结亲势必得成为周氏赘婿,这对京都里有点家世的未婚男子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自然无人愿意。
再说,凭周大小姐的才智,自然不肯随便找来阿猫阿狗,能凑合就凑合着的,结亲之事难上加难。
话说回头,其实周大小姐幼时曾定下一门亲事,是在周大小姐七岁落水又被救起那年定下的娃娃亲。周大小姐七岁那年落水,被救起时一度没了气,好不容易奇迹似地活过来,人却傻了,完全不晓得怎么说话。
周家老爷、夫人急上心,听人说周大小姐八成是让抓交替的鬼魅蒙住心智,兴许定个娃娃亲,冲冲喜,吓走了鬼魅,人便能醒过来。
于是周家老太爷老夫人跟常氏押当行,求来一门亲事,常氏当年规模比周氏来得小,亲事很容易便定了下来。
定亲两月余,周大小姐开口说了话,甚至变得有些不像原来的周大小姐,孩子气没了,反倒展现出过人聪慧。
周家老太爷老夫人更加疼宠没事了的周大小姐,当她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一次溺水濒死,让女儿长出大智慧。
然而常家的长子常少卿比周大小姐早上几年打理押当行的事,经营得蒸蒸日上,便不将周氏搁在眼里,在周大少去世后,更是如此。
四年前常少卿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由,表明自己是常家独苗,无法入周家为赘婿,退掉与周大小姐的亲事。
当时,周大小姐还没掌权,周氏仅是押当行,周老太爷老夫人对常家退亲一事极度愤怒,最后让周大小姐劝下,据说大小姐是这么说的—
“非良木而栖之,晴日安好,风雨若至,挨不住击打便要分飞。我本良禽,当择良木,当初订亲实不得已,如今常家退亲,是如了念梓的意,请爷爷奶奶信念梓一回,日后周氏必然成为京都第一大质库。”
当年这话传出来时,大家只当是女儿家安慰祖父母的体己话,没想到转眼三年过去,周氏押当行在周大小姐经营下,成为京都第一……
“大朝奉、大朝奉……”
小厮打扮的梅儿,从市街上奔进周氏质库后,直对着柜台低首翻书的周大小姐喊,一旁掌柜正将当票交付到客官手里,她一见有人,立刻收了声。
“老爹,您记好,质期两个月,十月二十到期,过期不续。”掌柜殷勤交代着。
“是、是,小老儿记住了。多谢掌柜,多谢大朝奉。”
“严老爹慢走。”周大朝奉温声说。
衣衫陈旧的严老爹捧着二十文钱,眼底含泪走出周氏质库。
做公子打扮的周大小姐周念梓,阖上书本,迎视贴身丫头,目光隐有责备,梅儿吐吐舌,算是表了歉意。
她家小姐性子好,万事不计较,养成她有些主仆不分的莽撞性子。
“大朝奉,你晓得今日西街大伙都在谈何事吗?”小丫头又高扬起声了。
“何事?你要不要先喝口茶,顺顺气?”周念梓扬眉,淡淡道。
“我说大朝奉啊,你觉不觉得自个儿越发像个公子了?那微扬起眉的模样像极了真正的风流公子,看得我都要傻了……”梅儿忽然说。
这……她是被自己的丫头调戏了?
“兴许明儿开始,我该让兰儿陪我出门,瞧瞧兰儿有没有胆说我像个风流公子,让她看傻了?梅儿,你觉得如何?”周念梓不疾不徐的说。
“哇!小姐,梅儿知道错了,可我说的是真心话,小姐真适合当个公子。”梅儿嘟起嘴,低头认错,“别不让我出门,梅儿求小姐了。”
周念梓摇摇头,没辙的叹口气,问:“说吧,西街热闹什么?”西街是京都市集,什么都买得到,但交易最多的是人。
“徐柿子呀!”梅儿抬起了头。
“什么徐柿子?”
“被捏打得扁扁的徐柿子,到今天还卖不掉,已经有人开赌盘了,赌徐柿子会是死在西市卖台上,或倒霉让人给买走?我看徐柿子那个样子,应该是活不了多久了。”
周念梓二度摇头,有时她真觉得跟这里的人难以沟通,来这时代十年了,她仍是不习惯啊。“徐柿子究竟是什么人?”她只好再问。
“喔……就是镇国亲王世子。小姐不晓得吗?人牙子把他打得不像人了,还嘲笑他是任人捏圆压扁的烂柿子,哪像什么世子爷。看起来真可怜……”
周念梓恍然,点了点头,镇国亲王上月被判通敌大罪,这是整个京都都知晓的大事,本该全族判斩立决,然当今圣上念及镇国亲王与自己为同胞兄弟,又屡建军功,全族免去死罪,但男为奴、女为婢,全族下放人肉市场供人买卖。
“我刚去西市溜了一圈,镇国亲王一族都被买去了,只剩徐柿子……不是啦,是亲王世子,小姐,你说,人怎会这么坏呢?世子爷遭罪,是因为他爹,怎么就把人当颗柿子往死里打呢?皇上已经免他们死罪,那些人牙子,却像是想将他活活打死似的……”梅儿回想刚刚看到的景象,不禁难受,世子爷倒在卖架上好似是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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