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脸上的笑灿亮得足以令人屏息。
常少卿是常家独子,自小并习文武,常家当年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小有家产,能使的钱大半砸在他这根背负家族重望的独苗上了。
他书读得好,十岁便是辕朝最年幼的秀才,十四岁更成了辕朝最年轻武状元。
一表人才的样貌,刚强里透着书卷气,玉树临风,挺拔高大,当时京都多少贵府千金将他视作夫婿第二人选,第一人选则是出生皇室的徐安澜。
他与徐安澜同年,自认胜不过徐安澜的一点,仅仅是人无法选择的血统。
当年的他,要风得风,走在京都街上,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哪个不对他抛媚眼?偏偏家里为他定了个毫无姿色的周家闺女。
意气风发的他,哪咽得下这口气?也不知是老天帮他或是有意害他……至少当年的他,自认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周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周大少爷意外死了,周大掌柜与夫人接连辞世,周念梓忽然成了守灶女。
他是常家独苗,老天给他一个再强不过的好理由,他无法入赘周氏,顺理成章推辞了婚事。
如今想来,他确实是年轻气盛,智慧不够。更或许是,老天爷有意害他,见他人生太过于顺遂,便拿去了他人生最有价值的姻缘。
有了貌美的一妻四妾后,他才真正懂得娶妻该娶贤的智慧,娶妻娶貌,对男人来说最终是场灾难。他尝了苦果,后悔不止。府中原看着貌美的妻妾,而今无论如何看,再见不到当初令他心动的美。
倒是当年觉得样貌平淡无味的周念梓,越瞧越是令人顺眼,他总想,倘若周念梓成了他的妻,他们有多少共同的话可说,她会懂商场里不见血的厮杀艰辛,她会理解他的忧虑、欢喜,他们可同桌把酒畅谈古玩文物、珍宝玉器……
常少卿近日总是想着悦客茶楼里,那个毫不在意小名小节的大度周念梓。
他可文可武,当初不走仕途,是他知晓,唯有出身皇家,方可富贵兼得,他出身商家,大富与大贵他只能择其一,他择富弃贵,选了从商路,放弃仕途。
他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唯一后悔的是,没能早点明白有机会娶周念梓是多大的幸运!假若当年娶了周念梓,无论周家或常家,绝不只今日景况。
他们两人能成的事,必定要大得多了……
如今他是开悟了,衷心祈愿着时犹未晚。
“……常公子?”
周念梓唤了几声,明显出神的常少卿忽尔回到现实。
“对不住,想事想得远了。”他理了理思绪。
“无妨。常公子,您的好意,我先谢过。那段子是安澜爷无聊写来娱乐的,我——”
说曹操,曹操便来!周念梓话说了一半,徐安澜便掀帘进了前堂。
徐安澜冷着脸,淡扫常少卿一眼,不待任何人招呼,径自坐上主位。
周念梓瞧着帘外的一双小脚,抿抿唇,大致猜到不是曹操心有灵犀适时出现,而是有人向曹操通风报信去了。
她正要开口,徐安澜快了一步,以十足像个爷的语气道:“念梓,你帮我泡杯茶来,爷要白毫乌龙。”
周念梓似笑非笑,睐他一眼,只淡淡应了句,“是。安澜爷请稍候。”说完,她往后堂小灶走去,也没多与常少卿客套。她多少晓得,徐安澜是来……嗯……帮她的,也就顺着他的爷儿语气,陪着他演。
自上回三公子那件意外后,周念梓对拿说书段子来关心她的男人,便多了几分防备,常少卿当年退婚退得手脚利落,应当不至于如三公子慧眼识错英雌,但防着点总不会错。周念梓边走边想。
她进厨房,让春发泡了杯茶,她特意多待了一会儿才端起茶,回前堂,有点意外常少卿竟先告辞了。
周念梓将茶搁上桌,浅笑道:“安澜爷,念梓先谢了。”徐安澜帮了她吧?无论他怎帮的,先谢过再说。
徐安澜端起杯的手停顿,认真万分望进周念梓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眸,现在觉得她媚极了,他是否吃错什么药?不可能……这偌大京都里有眼界的男人们都同他一样,吃错某种药?
周念梓啊周念梓,貌不惑人人自惑,她的存在如今就是种蛊惑,不自觉地把男人的心都勾了去,却还自在端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无辜样。真不知他是该服她?或者恼她?
日前才在他怀里耍脾气,短短时间而已,她又是没事的人了!
徐安澜摇摇头,啜了口茶,搁下杯,有些气恼的朝她道:“你这是谢人的态度吗?我明明让你帮我泡茶,不是让春发。”
“你喝得出来?”周念梓扬眉,微讶反问。
“自然喝得出来。你泡的难喝多了。”
“啊?”周念梓愣了半晌,说不出话,嫌她泡的难喝,还要喝。这人是被虐狂?还是怎样?
“你泡的难喝,但爷就是喜欢,有你的心意在里头,茶再难喝,尝起来都是甜的。”
徐安澜说得若无其事,周念梓听得心惊胆跳……不会又一个慧眼识错英雌的怪家伙吧?这……是另类的甜言蜜语吗?周念梓脑子打了许多结,转不过来,不晓得徐安澜这是怎么了?或者整个京都数一数二的男人们都怎么了?
“去!帮爷重泡一杯来,爷只要你泡的。”徐安澜见她发怔,心里莫名就有气,那副无辜样,让人看了……真想欺负欺负!
“啊?是……常公子,他怎么……”她怔了怔,端起茶杯,想起要问常少卿怎没说几句便告辞,徐安澜却挥挥手,面显不耐的打断她。
“去泡茶!爷等着喝。”
周念梓再次想,他们上辈子绝对是冤家!
这回,她亲自泡了茶,端上桌,“安澜爷,请慢用。现在可否告诉念梓,常公子怎么……”
徐安澜才端起杯,一听又是常公子,忍不住重重放下杯,茶盏碰撞发出声响,周念梓又一愣。
“周念梓!你是在告诉我,你非常关心常少卿吗?你那无缘的前未婚夫,你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我若不答应助你有后,你就准备找他?”
接二连三的质问,弄得周念梓头都痛了,喝上一斤奶白酒,恐怕都没现在来得痛。
“没有。没有。没有。”周念梓连回了三次没有。
徐安澜顿上半晌,接连三个问句,连得三个否定,他安下心,总算笑开。
“算你懂事。”他十分满意,端着茶喝一大口,果真是难喝的甜。“还是春发泡的茶好。”徐安澜忍不住说。
“既是春发手艺好,以后让春发……”
“爷说了,你的茶难喝,可喝着甜,不懂吗?”
“不懂!”周念梓索性道。
“周念梓,爷同你说过,爷不喜喝甜。这世上只有一种甜,爷爱喝,你记好了,就是周念梓为爷泡的茶。周念梓这辈子,不准为爷以外的其它人泡茶,你记好了。否则……哼。”
哼什么哼?周念梓傻了,好奇起来,问:“否则会如何?”
“你为谁泡茶,爷就把谁的手断了。”
“啊?”徐安澜失心疯了?
“常少卿刚明白了,所以很识相地走人。”
“明白什么?”周念梓脑子半当机了,现下不太好使。
“明白周念梓除了帮爷泡茶,不可能再为其它人泡茶。”徐安澜淡道。
泡茶?这算什么明白?她十分不解。
事实上,正确版本如下——
醋劲比暴风浪头还大的安澜爷,在堂上高傲望着常少卿,不可一世、直接了当、开门见山的道:“你今日哪怕是悔恨交加、懊痛难当也没用,她已经是我的人,我呢!做鬼都不会放了她,因为我晓得她有多好。至于你,现在才看出来周念梓多好,太晚了。我劝你回去吧,想从我手里得回她,下辈子排队看看有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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