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安寺的塔楼设有一口铁铸大钟,是寺中人生活作息的重要依据,但他这个老师父不按时辰敲钟,尤其喜好清晨或半夜时分,看一干人呈现兵荒马乱的状况,最为开心。
冬天时,溪流结冰,他却严肃的说着要磨练心志、锻链筋骨,率众在冰上坐禅,直言他没起身,徒儿们一个也不许起来。
结果,他在屁股下偷塞了厚垫子,其他弟子们全冻伤尾椎,好长一段时日,就见大家走路困难、东歪西扭的,不小心碰触到屁股或是脚步施力不均,都让他们痛得要喷泪,没良心的老师父却前俯后仰的捧腹大笑。
身为惟一跟他谈得来,还能分享一杯苦咖啡的赵湘琴则备受宠爱,不曾被他整过,自然也在这次冻屁股事件中逃过一劫,原因无他,两人同是从现代穿越来的,算是自家人。
所以,看着师兄们个个走路怪模怪样的,她也数度忍不住的捣嘴笑出。
只是令她感到可惜的是,梁璟宸因朝政忙碌,没前来灵安寺“参与盛会”,不然,她铁定会笑得更愉快。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渐渐适应这个古代世界,但偶尔抬头望天,仍会有小小的困惑,“我们怎么会穿越来这里?是太幸运,还是该悲哀?”她不禁开口叹道。
此刻,时值深秋,处在灵安寺的后方院落,枫红层层,落叶遍地,一股萧瑟的凄凉涌上心坎。
但资深穿越人早已无感,“当然是幸运,你不是告诉我现代世界太拥挤,人人重养生,已呈现老年化社会?所以,老天爷就干脆让我们换个时空生活,我们绝对是千万中选二的幸运儿啊。”空峒笑咪咪的回答,但闪闪发亮的老眼却对着手上一块粗缝的黑石头东瞧西看的,还不时敲了敲。
她忍不住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可不可以认真点回答我的问题?”不是她不满足,只是往往她发出感慨,他总是答得不正经。
“老衲可认真了,哎呀,你知道的,我在现代可是个天才,说真的,再让我多活一年,我肯定能拿到诺贝尔奖,但天妒英才,所以有人说,天才也是一种病,通常不长命……”他碎碎念又碎碎念,这也是跟她在一起才可以畅所欲言的“抱怨”,“你瞧瞧,这块石头要是拿到现代……”
空峒继续念个不停,她只能摇头。没事做的他,耗上一个月,攀山越岭的去敲了一块石头回寺里,说是要研究地质、要想办法分辨金属矿跟非金属矿,替这个古世界做点好事,于是他做了一些没人看得懂的怪实验,嘴里喃喃的说着这块石头内应该有缌、锗、铅、锌……
她无言的看着他整天学东学西的,很多人都很佩服他,他也相当自傲,说自己博览群书、四方游历、见闻广博,但她觉得他根本是个有病的怪老头,有学习上的强迫症。
但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沟通无碍、彼此了解,在外人眼中更像一对父女,或许是耳濡目染,也或许是另类的近朱者赤,寺中人都发现她变得率真直爽、聪慧有主见,不时还会戴着老师父的人皮面具小小整他们一下,但都无伤大雅,所以她在灵安寺也备受其他师兄们喜爱,惟一的例外就是梁璟宸。
不管师兄弟跟他说她如何如何的率真、聪慧,他都只是哼哼两声,久而久之,大家也学会闭嘴了。
灵安寺里,梁璟宸、赵湘琴仍是一对相看两相厌的冤家。
第2章(1)
时间匆匆已过两年,年节甫过,京城四处还是喜气洋洋的充满年味,但也因为是初春时分,天气还是冷飕飕的,这两日仍终日不歇下着鹅毛大雪,啥也瞧不清,就像赵湘琴的未来。
此刻,她坐在暖轿内,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花,心里茫然之外,更因“女大当婚”这句话而烦躁不已。
身为穿越者,她的性格自然与原主不同,但两年多下来,知其变化者也只有丫鬟小芷及灵安寺的人,在外,她仍然恶女之名缠身,父母为她苦寻姻缘,锲而不舍的频频花重金找媒婆说亲,就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夫家。原本一直无消无息,但在刚刚要从灵安寺离开时,她遇见披着一袭黑色大麾的梁璟宸——
“恭喜!恭喜!”他双手做恭喜状,俊美的脸上却见幸灾乐祸的笑意。
“恭喜?”她蹙眉,黄鼠狼给鸡拜年,绝不安好心!
“总算有眼瞎、脑残的人出现了。”他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大步走人。她听懂了,她的婚事有谱,所以,她得嫁人依梁璟宸脸上大大的笑容,要娶她的绝非什么好男人!
这一路上,她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甫下轿,小芷拿了伞替她遮挡飘落的雪花,她竟站定不动,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讯息。
“小姐,快进屋啊,这雪极大,脚边都积雪了。”小芷轻声催促着。
她吐了一口长气,只能点点头,但踩在雪地上的一步步都有如千斤重,心也跟着泛凉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
富丽堂皇的厅堂内,赵柏庆夫妇老早就端坐着盼着女儿回来,一见赵湘琴一身白狐暖裘的走进来,郭芸喜上眉梢的迎向她,双手握着她的手就道:“好事啊!爹娘终于替你找到一门好亲事,对方是工部尚书之子林泰昂。”
“那个纨绔子弟、肿得像猪头的书生?!”她倏地瞪大了眼,心全凉了。
一旁随侍的小芷才刚替她脱下身上的暖裘一,一听,忍不住噗嗤一身笑了出来,但又急忙捣嘴,这几年大小姐的转变她全看在眼里,渐渐也变得没大没小。
但赵湘琴可笑不出来,她穿越两年多来,权贵富商间总有什么赏花宴、美酒宴、美食宴……林林总总的名目不少,父母为了将她推销出去,一定带着她赴宴,而同样也属滞销品、水饺股的林泰昂就是其中常客。
所以,她见了林泰昂不下数十次,他人胖不打紧,却好色贪玩又爱拿着书本假装儒雅,要跟他过一生,她宁可死!“不!娘,我不要嫁他!”
赵柏庆是个严谨自律的好官,对这个女儿算是疼爱的,他走上前来,“湘琴,你都十六岁了,也不小了,这样的闺秀千金再不出阁,也丢家人的脸——”
“爹,但他绝非良人之选啊!我不要嫁!”她语气坚定。“外头十四、十五岁及笄的闺女们,家中门槛都快被媒婆给踏平了,乏人问津的你哪有再挑的余地,不嫁也得嫁!”
赵柏庆火大了,他也知道林泰昂是下下之选,但女人没丈夫比嫁了个坏丈夫还更让人说项,所以这门婚事他也求得委屈,更是备了好多嫁妆才换来的,不料女儿还嫌弃不嫁。
见丈夫大动肝火,郭芸连忙安抚丈夫,并对女儿晓以大义,但甭说丈夫脾气硬,女儿也从两年多前的那场病后变得极有主见,让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但,自古子女婚事由父母作主,女人在古代更没自主权,所以,赵湘琴抗议无效,闷闷不乐了一整晚。
翌日,林泰昂备礼上门拜访,她被父母强迫梳妆打扮一番到厅堂见他,为了让两人能自在交谈,还让闲杂人等全退出厅堂。
林泰昂吨位破百,又穿了一身金灿灿的袍服,自以为潇洒,笑得嘴开见白牙,她觉得好刺眼又好无言,因她始终不愿低头,不想让他误会她在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