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乱动的!”
“你不动,我怎么会动?”
“我怎能不动?你这样摸来摸去的,你、你别夹这么紧——痛!”
窗台下方几个半蹲的身影,你看我、我看你,这怎么闹洞房?!
这对新人进展得这么快,还有,这些露骨的话哪让人吃得消?于是脸儿红红、心儿伴抨狂跳的各自闪人,有老婆抱就回家抱老婆,没老婆的就相约往花街柳巷去,免得喷上一整晚的鼻血。
但房内其实未见半点旖旎春色。
龙凤花烛的荧荧火光下,镶嵌珠宝的厚重凤冠与新郎倌帽摆放在桌上,新娘的红盖头被压在长长的喜秤下,两杯该饮尽的交杯酒原封不动……
梁璟宸坐在新床上,赵湘琴站在床前,她的脸靠他靠得很近,近到他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她的掌心有一些水状的粉糊,身上仍穿着霞帔喜袍。
他没想到她这么认真,他边想边看着她,因一头青丝盘起,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更见俏丽,只是,她真的靠得太近,温热气息拂过他的脸颊,让他的脸痒痒的,不由自主的动了下,换来她的碎念。
“你又乱动了…”
他连忙坐定不动,但她为了让他的眼睛只剩半个,拿起夹子微夹起眼皮拉高,再黏上一块假皮,做出有道狰狞伤口的疤痕。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易容时肯定有些怪东西得黏上脸,但天生洁癖让他不甚舒服外,眼皮也感受到疼痛,“你一定要夹这么紧?”
“不夹紧怎么将这些假皮黏在对的地方?”她直接反问。
但也很清楚这个地方比较容易感受到痛,但也没办法,瞧瞧桌上的一张画像,古代没有相机、手机,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能到酒楼实地去观看他要伪装的人的容貌,于是只能靠画像,而这画画的人除了有好画功,也要有好武功,好在灵安寺人才济济,谢师兄擅画,他的画功据称捕捉的神韵能达九成。
这次查贪,几名武功好的师兄都出动了,但都是以蒙面黑衣人夜探那间由各皇族、富豪为主要客人,并与附近青楼交好的悦来酒楼。
梁璟宸今晚得扮成一个右眼附近曾受过伤的江湖人,绰号“鹰眼”的杨平进到悦来酒楼。
而真正的杨平已在几日前被他跟定师兄给抓回灵安寺囚禁,出家人虽然不杀生,但有个疯师父在,指示点了几个穴,就让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杨平在身上如千万只蚂牺啃咬下,说出不少秘密。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也有蚂蟮吗?她停手瞪住梁璟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动了?”
梁璟宸瞪她一眼,她根本不清楚让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涂涂抹抹,他的心有多煎熬,他不喜欢碰人,也不喜欢被人碰!
她当然知道他的毛病,其实,从一开始要为他易容时,她就在他的监视下,将手跟指甲都洗得干干净净,才准去碰他的脸。
事实上,在她家亭台内的大手握小手可能也没有五分钟,他就已经忍不住放开她的手,跑去洗手,唉,真是麻烦的男人!
终于完成易容了,两人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套上杨平身上惯穿的蓝袍后,站在赵湘琴眼前的已不是俊美非凡的梁璟宸,而是一名带着杀气的冷酷江湖人。
梁璟宸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得不承认她的易容术与师父不相上下。
此刻,已过午夜,酒楼气氛正酣,他向她点个头,小心翼翼的查看外头,在确定无人后,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洞房花烛夜,新郎倌彻夜未归,新娘子则是倒头大睡。
敦亲王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曲廊亭榭、水池花木,在凤蝶飞舞的春光下,无一不美,而梁璟宸与赵湘琴所睡的卧房位在青泽院,内有书房、厅堂、侧厅、雕梁画栋的新房妆点的喜气洋洋,在前廊更可见到高高挂起的双喜灯笼。
不过是一夜方过,新房内绣着龙凤喜字的被褥已被塞到一旁,就连床前挂着绣有百子图的纱幔也被斜束在一旁的床柱上,床上空无一人。
但在离床两步远,站着素净着一张脸儿的赵湘琴,她一头如瀑乌丝垂落后背,身着红色单衣,一双黑白明眸定视在床单上的某处。
至于天亮后才匆匆回房梳洗、去掉脸上人皮面具的梁璟宸,身上仅有白色内衫,视线也盯在床上——那一团代表初夜的红花。
这血渍自然是假,是他回来后才弄上去的,眼下还湿湿的。
赵湘琴没想到他还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新嫁娘初夜有无落红,事关自己与娘家清誉,是她疏忽了。
“谢谢你。”她说得真诚。
“不用谢,总不能让人传出去,我在洞房花烛夜就不行。”他话说得直接。
她脸上三条线,原来事关男性尊严!他是腹黑男,她可得提醒自己别将他想的太好。
“不过,你跟一般的闺女不同,按理,未经人事的女子对这床笫之事不是应该要羞答答、困窘无措?”他意有所指的瞟了床上的红花一眼,但她看着那一小团红花,表情未变,连半点娇羞都没有。
这算什么?在她原来的世界,网路一开,再限制级的交欢画面也看得见,不过是涂了鸡血的床单,何来的困窘?
“该叫人进来吧,血已经干了。”
“你还真直率。”梁璟宸抿唇而笑。
“你会习惯的。”即使是假夫妻,她也没打算把自己变成古代妇女——以夫为天,她有自己的主见。
他看着她那双坦率的眼眸不得不承认,与她成为夫妻好像也没有想像中的坏,他随即开门唤了陪嫁的小芷及另一名府中小厮进来,两人分别侍候他们梳洗、净脸更衣。
她成了人妻,梳发由垂落的乌丝改为挽髻,一袭红绸衣裙,更添喜气。
他成了人夫,衣着上没啥变化,圆领窄袖紫缎袍服,一样的风流倜偿。
这对新人着装完毕后,小芷羞答答的跟小厮换掉沾血的床单,整理干净后,又有两名小厮送上早膳,一样是一道菜分两盘。
但这在赵湘琴眼里就是现代的“两份套餐”,想必一定是假丈夫的洁癖在作祟,所以,她也没多说,只问道:“不先去见娘和她一起用早膳吗?我得跟她奉茶呢。”
“不急,以后多的是机会跟我娘共食,但有许多族亲、兄弟姐妹昨日都留宿在府里,你得要敬上一轮,再加上他们过去的“习惯”,”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受不了,“反正不到中午,他们也走不了,所以,我跟娘说好,早膳先各自食用,再去奉茶。”
她没追问何谓“习惯”,仅点个头,就开始用餐。
但梁璟宸身旁的小厮当她的面仍忙着擦拭餐具,见状,他忍不住开口,“你没有任何评论?”说穿了,他也很好奇她对他的洁癖会说什么?在灵安寺两年多,他跟她从未一起用餐,这是第一次。
“没有。”她抬头看他一眼,说完,继续静静的用餐。
这会儿,小厮、丫鬟们全退出去了,房内只剩他们,他开口再问,“就这样?”
她抬头看他,“以为我会说难听话或出言挑衅?我们要演夫妻,不是演仇人。”
他勾起嘴角一笑,“你真理性。”
“这桩婚事各取所需,原本就建立在理性上,你快吃吧,我不想让娘认为我睡晚了,我是个有家教的人,对长辈奉茶一事不可太晚。”这件事她娘可是一再的叮咛。
他们的确是为了各自利益结成夫妻,只是她如此淡然,他怎么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