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等你赶了马车,大张旗鼓地闯进来劫人吗?”君云然苦笑道。
“嘿嘿。”乐萍儿搔了搔脑袋,傻笑两声。她望了望他的腿,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可是我还是要去准备马车银两,不然的话,你一样出不去。”
“你赶了马车又怎样?光明正大地从天涯谷冲进来吗?再者,你觉得四轮马车穿不穿地过狭小的山洞?”君云然道。
“这个……”乐萍儿窒了一下,不由有些急了,“那怎么办嘛?”
君云然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掀开被子,从榻上撑起身子。他扶着塌沿,双足慢慢下地,竟是站了起来。然而,毕竟已太长时间不曾站里,他的身子不由晃了晃,足底一软,几乎立刻重重摔了下去。这一摔之势,牵动锁骨的伤处,锥心似的痛楚骤然袭来,君云然脑中一阵昏眩,几乎昏死过去。
乐萍儿一慌,急忙将他扶起,安置榻上,急声问道:“你怎么样?痛不痛痛不痛?”
“没……没事。”君云然合了合眼,道,“你去床头帮我将衣物取来。”
“哦,好。”乐萍儿乖乖地走过去,从床上取过一袭雪白的貂裘,一双粉底丝履以及一双棉袜。
“拿来了。”乐萍儿走回榻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谢谢。”君云然轻声道,伸出手去,想要取过衣物。
乐萍儿却并不给他,嘻嘻一笑道:“我来。”
君云然怔了一怔,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乐萍儿却并不理他,很自然地在榻上坐下,执过他的右足,套上棉袜,又顺手将丝履穿了上去。
“你可以站起来吗?”她抓过他的左足,边套边问。
“应该可以。”君云然微微有些赧然,轻声道,“我的手足经脉并没有断尽,只是伤了。”
“可是……”乐萍儿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抚过他足踝的伤处,“这刀痕划得那么深,伤得一定很重。”
君云然淡淡道:“至少,我还可以站起来,还可以走。”
“是,你可以站起来,可以走,但是,却绝对不可能可以跑。而且,即使是走,你也必定走得很辛苦。因为,你的双腿伤得那么重,根本就不可以用力的。”乐萍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懂医术?”君云然微微有些惊讶。他自己的状况,自己很清楚,却没有想到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女孩,居然也了解得那么透彻。
“我说过我很聪明的嘛。武功、医术、机关暗器、五行八卦我都很拿手哦……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乐萍儿不禁有得意起来,大言不惭地问道。
“是。”君云然看着她的笑脸,心中温暖起来。
“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走?”乐萍儿问。
“要。”君云然淡淡一笑。
“嗯,那很好。”乐萍儿为他穿妥了鞋袜,将白裘轻轻罩在他身上,然后双臂一张,就想抱他。
“你做什么?”君云然蹙眉。
“抱你走啊,你的腿最好还是不要走路,否则伤会越来越严重的。”乐萍儿理所当然地道。
“你莫要胡闹。”君云然推开她的手,支撑着站了起来。他向前跨出一步,只觉得足踝处已然一阵抽痛,不觉皱了皱眉。
“你……”乐萍儿恨恨跺脚,上前扶住他,“随便你啦,痛死你算了。”
“你不要生气,我若不想永远躺在床上,就总要自己站起来的。”君云然笑笑,在她的扶持下出了小楼。
“你都有理,我不要和你争。”乐萍儿撇嘴,“等一会儿穿过山洞,就是后山了。要是遇上天涯谷的人,我和他们打起来,你不用担心哦,我肯定可以打败他们的。”她说得豪气干云,信心满满。
不料君云然却道:“我们不走那边山洞,也不会经过后山。至于天涯谷的人,即使遇上了,你也最好莫要和他们硬来,能避则避。”
“不走后山?不走后山走哪里?”乐萍儿瞪大眼睛,她环目四顾,发现四周都是绝壁,除了穿过山洞,硬闯后山之外,别无去路。不走后山,难道让他们飞出去吗?她虽然自认轻功不差,却也没有本事从那么深的山谷飞上去。
“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发现一处暗红色的山壁?”君云然目不能视,只有问她。
闻言之下,乐萍儿凝目望去,果然在小楼后发现一处山壁泛着暗红。
“嗯,有。”她答道。
“我们去那边。”君云然道。
“好。”乐萍儿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依然带他走到山壁之前。
君云然伸手在山壁上轻轻触摸,忽然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你用内力推动山壁,一轻一重,推七下。”
乐萍儿迷惑地望了他一眼,却还是照着做了。
“一轻一重,推七下。一轻一重,推七下。一轻一重,推七下。一轻一重,推……好了。”她嘴里念念有词地乖乖在山壁上推了七下。
山壁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再狠狠踹上一脚。”君云然听她嘴里念着,不由有些好笑。
“狠狠踹上一脚?嗯,好啊。”乐萍儿用力一脚踹上去。
这一踹之下,山壁竟传来轻微的轰轰之声。她不由惊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哇……这……这山不会让我踹塌了吧。”
说着,山壁果然动了起来。
“山要塌了山要塌了!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乐萍儿叫道,拉起君云然就要离开。
“你莫急,山不会塌的。”君云然安抚道。
“可是……”乐萍儿还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山壁竟然向两边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山洞?”乐萍儿走过去,左摸右摸,满脸的不可思议,“天哪,好隐秘的机关哦,人家居然都没有看出来——啊!这个山洞,可以通到外面吗?”
“可以。”君云然微笑道。
☆☆☆
进入山洞,君云然在石壁上摸索一番,似乎按了什么,山壁又是一阵轰轰声,重又合拢起来。
山洞里一片漆黑。
乐萍儿从怀里取出夜明珠,发现洞内很是干燥清爽,空气竟也并不浑浊,不由奇道:“这个山洞怎么那么奇怪?”
君云然靠着山壁,并没有说什么,也实在没有气力说什么。方才不过才短短几步路,他的双足已抽搐起来,一阵阵刺痛。行走时,也不免牵动锁骨的伤处,更是痛楚难当。
“你没事吧?”乐萍儿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君云然淡淡道,“你找一下,有没有看见一个红色的把手?”
夜明珠很亮,石壁上一个红色兽型把手静静地竖立着,乐萍儿很轻易地就找到了。
“你把它往下拉。”君云然道。
“好。”乐萍儿用力一拉,兽型把手纹丝不动。她瞪了它一眼,运起内力,又是一拉。这下,兽型把手立刻被拉了下来。
头顶蓦然响起一阵雷鸣似的巨响,轰隆轰隆的声音源源不断地在耳边回荡着,简直就像是山崩。乐萍儿不禁有些害怕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山崩。”君云然道,“你方才引动了机关,现在,山顶的巨石正在不断下落,过不了多久,外面的山谷就被埋了。”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乐萍儿不解地问。
“既然要走,就走个干净。若是让他们发现我离开了,只怕不消片刻就会追来。那不妨就让他们以为,我已经在山崩中死了。”虽然并不相信一定能够骗过西门墒,但至少也可拖延一些时候。
“可是,可是如果山崩,这个山洞不是也要被埋了吗?”乐萍儿急道。
“你放心,这巨石是自山顶下来的,决不至于将这山给压瘫了。”君云然安抚道。
“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乐萍儿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拉着他,只想要早早离开。
☆☆☆
君云然的双腿不便,所以他们走得很慢。乐萍儿扶着他,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她只觉得心里有些微的甜意,又有一些紧张,就和小时候背着爹爹偷厨房里的糖吃时的感觉差不多。侧头悄悄觑了君云然一眼,她忽然有些脸红,却并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些什么。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他们走过一个拐角,然后,乐萍儿的眼前忽然一亮,她不由抬眼望去。一望之下,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呆呆地站在那里,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是一方石室,虽然并不十分宽敞,然而里面却堆满奇珍异宝,一室的珠光宝气,将整个山洞映得亮如白昼。珍珠玛瑙,玉璧明珠,珊瑚翠玉,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却只是被很随意地丢置在角落里。另外,石室里还端端正正地放着十几只描金木箱,不知装了什么宝贝。
她家底深厚,下山前爹爹给了她一大笔银两,更将视如拱璧的夜明珠割爱于她。但方才她只是很随意地一瞥,就已经看到一大觚夜明珠。这夜明珠,比起她那颗,大了足足三倍不只。
“怎么了?”她忽然呆呆地停在那里,君云然有些奇怪,问道。
“啊。”乐萍儿蓦然清醒过来,兴奋地道,“我找到宝藏了。我看见好多好多的宝贝。”
君云然轻浅一笑,算是明白过来,道:“哪里是什么宝藏。这是天涯谷的库房。”
“啊?库房?原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啊。”乐萍儿恍然道。
靠着石壁坐下,君云然道:“这些东西,有的是师父们送的,有的是皇上赏赐的,还有些,是我自己收集的。那时正巧发现这个山洞,就全放在这里了。”
“哦!我还以为是天降横财呢。”乐萍儿不无可惜的一叹,忽然道,“你怕不怕我见财起意,谋财害命?”
“你不会。”君云然道。他自己都不明白,在经历了那么刻骨铭心的背叛后,他竟还可以那么毫无芥蒂地相信别人,而且,相信到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难道说,这当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吗?
“你那么肯定?”乐萍儿心里一阵舒坦,笑着说,“不过听你那么一说,害人家想要见财起意都不好意思了。”
“你喜欢什么,拿着便是。”君云然说得云淡风清。
“你说的哦,我去挑了。”乐萍儿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捡起一方玉璧,看了看,随即放下。又拿起一颗一颗明珠,放在地上弹了几下,再次晾在一边。然后,她又抱起一株珊瑚,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用牙齿咬了几下,又轻轻放好。就这样,逛了一圈下来,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拿到。
“挑到什么吗?”君云然问道。
乐萍儿抛下一块翡翠,在他身边坐下,嘟哝道:“没有,都不好玩嘛!”
拍了拍她的脑袋,君云然道:“你去拿几颗明珠带着,到时候也好换作金银。”
“可是我有银子啊。”乐萍儿道。
“入了宝山,你想要空手而回吗?何况,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也好。”君云然道。
“好。”乐萍儿答应着,随手拣了三颗明珠揣入怀里,“我们也快走吧,不然万一他们闯进来……”
“他们闯不进来。”君云然打断道,“这里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山崩之后,山谷已被乱石掩埋,石门也再无可能开启。”
“哦,那就好。”乐萍儿开心地道。
“你去打开那边第二个箱子,帮我把里面一块铁牌拿出来。”君云然侧了侧身子,尽量使自己坐得舒服些。
乐萍儿点点头,依言打开箱子。箱子里有一尊白玉菩萨,她一眼看出,那菩萨的眼睛是南海黑玉雕成的,而在世面上,一颗黑玉的价格,几乎可以买下数百里的土地。眼睛瞟过其他十几个箱子,她不禁暗暗咋舌,看来,她真是撞到宝了,这君云然,简直是天下最有钱的人嘛。吐了吐舌头,她取过压在箱子底部,看来毫不起眼的铁牌,放到君云然手里。
“你收着它。”君云然将铁牌推回给她,“这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兵符。有了它,任何人都可轻易调动三十万大军。”
“啊?就凭这几乎生了锈的铁牌?”乐萍儿瞪着眼前的铁牌,惊讶道。
君云然点头,神情凝肃道:“乐萍儿,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一路上有什么闪失,你不用顾及我,只管自顾离开,将兵符交到京城齐王手中。”
“不要。”乐萍儿大声道,“我怎么可能不顾及你,怎么可能自顾离开?君云然,你再说这种混账话,我就把这牌子给捏扁了,揉碎了。”
“你莫要孩子气。这兵符,如若落到有心人士手中,天下只怕就不太平了。”君云然试着和她说理。
“我不管。”乐萍儿一撇小嘴,道,“天下要是不太平了,大不了我回山上去。”
“你回山上去,天下百姓却是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与心何忍?”君云然继续晓以大意。
“可是我知道,你要是落到他们手中,也一定是水深火热……所以,我决定先救你,至于百姓嘛,可以以后有机会再救。”乐萍儿嘟嘟小嘴,忽然想到什么,拍胸道,“而且,我绝对有信心可以带着你和兵符一起离开的嘛,我的武功那么好。”
“你……”君云然头痛地揉了揉额头,终是颓然道,“罢了罢了,你好生保管着,不要弄丢就是了。”
“嗯,好啊。我们出去吧。”对着满屋的珠宝,乐萍儿看得有些眼花,于是决定早早出去。她摸了摸铁牌,将它塞入怀里。
君云然颔首,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我抱你走好不好。”望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乐萍儿不禁大大心疼。
君云然摇了摇头,道:“再不久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可是……”乐萍儿咬了咬唇,担心他撑不下去。
“莫要可是了。”君云然淡淡一笑,“走吧。”
乐萍儿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继续向前。
石室之中,独留珠宝无数,寂寞地泛着璀璨而幽冷的光芒。
至于西门墒,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他苦寻不获的兵符,竟然就在这天涯谷中。他更不会想到,君云然竟将这足以调动三十万兵马的权柄,如此轻易地交付一个十五岁小姑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