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颜彩云心中仍若有所失。赵子昂虽与她相见,也答应相助颜家,可态度始终冷淡客气,宛如陌生人。
赵府的一景一物,对她而言,仍是那般熟悉。不知觉中已近北院,触景伤情,丫头小芸劝她宽心,正欲转身离开,不意赵子昂正待跨步出院,乍然相遇,不由一呆,良久不能言语。
「子昂……」温婉的脸容显得忧伤。
赵子昂张张嘴,又闭上。而后道:「彩云。」
「我……」柔目晶莹,闪着泪光,终而轻喟一声,勉强笑道:「我闲而无事,在府中闲逛,没想如此凑巧,竟遇上了你。」
赵子昂并未回话。颜彩云心中黯然,勉强又笑道:
「府里一景一物皆无太大政变,仍是那么怡人。」物是人非,强颜欢笑背后眸底更现哀伤。
「进院看看吧。」赵子昂终于开口。
颜彩云惊喜抬头,不敢相信似。「可以吗?」声音微微发颤。
「请进来吧。」
院中一草一木,仍如旧日,陪伴的人儿,依是旧人。颜彩云心中无限感伤,深深悔恨,当年当日,她为何不多坚持一些,而屈从于父命。如今,还能够挽回吗?
怕是不能了吧。
走至昔日经常逗留的楼轩,见轩名「去云」,心中不禁一酸,怔怔道:「去云……原也该如此。」强作欢笑,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还行。」赵子昂简短回答。
颜彩云喃喃低语道:「小楼依旧,人可如昔?阁上停云,西边映彩,欢梦能再期?」转向赵子昂。「我……能让我进阁中看看吗?」
赵子昂迟疑一下,终是点头。
进入阁中,斯情斯景,无一不带回昔时。取出本书册,书页中翩然飘下一张纸笺。薄笺上可见题着:停云阁上倚西窗,夕阳尽处彩云归。
赵子昂脸色略为一变,撇开脸装作末见。
「子……」颜彩云禁不住。「你可还记得,当时你总坐在这书阁读书,而我倚在这窗旁……」幽幽一叹。「你心里一定很怨我吧?」
赵子昂轻握拳。道:「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再见到彩云,他心中自非并无动摇,昔日的怨与恨与痛楚一涌而出。他对她,还是有情,并非已经完全割舍吧?尽管如此,物是人非,纵然她依是那个颜彩云,可他仍是原来那个赵子昂吗?
「你怨我是应该的。」颜彩云幽幽道:「是我对你不住……如果那时我能再坚持一点,如果——」
「别再说了!」
「你不爱听,是吗?」神态那么幽怨,语调那么哀伤。「我爹贪图权势,硬是拆散我们,我在王府郁郁不乐,终是与之仳离。为此,我爹他还发了脾气。而今,眼看赵府富贵腾达,却转而求之于你,甚至不惜送他的女儿上门,望你念在旧情上而相助。我……我觉得很是惭愧……」
「别说了!彩云,别再说了!」
「我知道你怨我,不想见我,可我还是听我爹的话来了赵府。你可知为什么?我只求能再见你一面……」
「别再说了!」赵子昂大叫一声。
颜彩云美眸含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赵子昂握握拳,强忍着。道:
「赵颜原是世交,颜家有困难,赵府出手相助,原是在情在理,妳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那么我呢?你肯原谅我吗?」
赵子昂表情动一下。缓缓道:「过去之事既已过去,不必再提。子林仍视妳如长姊,赵府亦欢迎妳,妳不必想太多。」
「那么,你呢?」
赵子昂一怔。不巧后头传出宪搴声响,他脸色一沉,大声喝道:「是谁?」
不消片刻,一个人影从书册后头爬出来。
「妳——」猛不防一愣,竟是应如意。「妳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做什么?」
应如意爬起来,双眼贼溜溜地望望颜彩云,又望向赵子昂,无辜道:「我不是有意的,二爷。我……呃,对了,我正在打扫书阁,哪知二爷突然进阁,一时回避不及,情急之下才躲起来的。」
她打算留书,可总不能写个大白话,文言又不通,结果忙了半天,写不出所以为。又哪晓得赵子昂竟忽然上阁来,还带了娇客,她一下子跑不及,只好躲起来。
「打扫书阁?哼!妳何时变得那么勤劳了?」赵子昂阴阳怪气哼一声。
「冤枉啊,二爷。我一向勤劳干活,是你不察罢了。」应如意喊冤。
「妳就只会用张嘴说,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晓得。妳自己说,今日到现在妳都做了什么?」
虽然沉着脸,口气又凶严,可跟一个下人如此一来一往,令颜彩云大为惊诧。她不禁望望应如意,打量着她,心中暗付,疑惑不已。
「我……呃……那个……」应如意歪头想想,说不出所以然。
「说不出来是吧?」
「好嘛好嘛,」不甘不愿。「今早我是偷懒了些,可我真的在打扫书阁。」
「岂只一些,我看是很多才是吧?」赵子昂脸色仍沉,可眸子显然溢出采,多有表情。
颜彩云默默不语,时而望应如意一眼,又望着赵子昂,不觉咬住唇。
「好嘛!好嘛!」应如意略嘟嘴,一副「认栽了」的模样。
「还不快滚出去!还是,妳要我再将妳关在书阁里?」
「是是,小的这就滚出去。」一边哈腰欠身,一副市井地痞无赖流气相。双手双脚竟还同时摆动,且如螃蟹横走。
「妳这家伙!」赵子昂好气又好笑,一时没能忍住,抬起腿在她臀上踢了一脚。
心中兀自暗惊,脸上表情不动,极力维持冷静神态。颜彩云面容微扭,不觉用了劲更咬住唇,渗出点血丝。
应如意不防被踢了一脚,跄踉一下,险些跌倒。她横了赵子昂一眼,吃点亏算了,揉揉屁股,走出去。
可恶的赵子昂,她原先还过意不去,打算留书告之,这会打消主意了,管他山高水长,大爷她拍拍屁股,自一走了之。
千山独行呀,不必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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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贼一样,探头张望一下,确定那些婆子丫头跟家丁都不在左右,应如意放心地直起身,若无其事往后门走去。
其实,大大方方出府去便是,看门的若问,问什么答什么便没事,偏生偷偷摸摸像贼似,谁见谁怀疑。没法子,她忍不住心虚,火候不够。
「如意姑娘。」身后不防有人出声叫住她。应如意头皮一紧,当场僵住。
她拍拍脸皮,活络一下僵直的表情,才转身过去,满脸笑道:「三夫人。好巧,竟遇到三夫人。」
「是巧。」邢芙蓉掀掀眼皮,目光落在应如意手上的包袱。「如意姑娘要上哪儿?」难得带着丫头在府园中逛逛,竟遇上应如意。
「呃,二爷吩咐我出府办点事。」
「带着包袱?」
「呃,藕生托我顺道带点东西……」破绽百出,全是漏洞。邢芙蓉亦不追问,只道:
「如意姑娘,我之前所提之事,仍希望妳能考虑。二爷虽暂且留妳在北院,可如果妳有意到三爷院里来,相信三爷亦不会反对。」
「多谢三夫人的厚爱,如意还是待在二爷这里,省得又惹事。」这三夫人还不死心,想来还是为了那桩事。便道:「三夫人,如果妳不嫌弃,我将告诉奶奶的方子跟妳说可好?」
邢芙蓉大喜。「当然不会。」千思万想争夺应如意,原就为这桩事。
应如意便将告诉梅小苹的「反安全期算法」与「饮食生子法」告诉邢芙蓉,特别强调道:
「就这般。不过,三夫人,我不保证一定有效,妳尽可试试,可别抱太大希望。」
邢芙蓉点头。「我明白。纵使仙丹妙药,也不尽然一定灵验。不管如何,谢谢妳,如意姑娘。」
「夫人请不必客气。」这样就「大功告成」了吧?这位三夫人不会再要她进西院了吧?
「这个……妳收下吧。」三夫人拔下头上金钗,递给应如意。
应如意连忙摇手道:「不,这我不能收。」
「这算是我一点谢意,妳收下吧。这钗子约莫值几十两,妳且收着,倘若需要用着银钱,可将它变卖了。」
敢情她看穿她打算离开赵府,一走了之。既然如此,应如意不再客气,收下金钗。
「谢谢夫人。」既然给她金钗,就表示不会泄露她偷溜之事吧。
邢芙蓉却说道:「妳在二爷院中也待了段时候,对二爷心生慕情,亦不难理解。可身分悬殊,也是没奈何的事。而今二爷旧情所哀的颜府小姐又到了府里,我能明白妳的心情……」低声一叹:「可又有谁能明白我的感受、心情……」
啊……应如意愕愣住。邢芙蓉竟以为她——她张口欲言,却不知怎生解释,哑了半天,邢芙蓉早带着丫头走开。
也罢,将错就错,反正于事无碍——
可她突地一顿。呃……她当真不觉吃味?尤其赵子昂当着柔婉可人的颜彩云面前踢她一脚?
原本她是觉得没什么,可经邢芙蓉如此一误解,她突然怀疑,她真是不在意吗?
哎哎,种种魔音搅得她头疼。她甩甩头,夹紧包袱,又跟作贼一样,偷偷摸摸走向后门。
等到赵子昂发现不对,已几近半夜。他回房没见着应如意,书阁里亦不见她踪迹,心头顿时狂跳,一阵狂乱。
「应如意!」他大叫。
他派人到各院搜寻,几乎将赵府上下整个掀翻过来,赵大爷、三爷、四爷半夜被吵醒,弄清了怎么回事,相互望一眼,亦不多言。
「府里上下这么多人,居然没人瞧见、知晓她去了哪里!」赵子昂怒极,大为光火,用力朝桌上一拍,桌几一震,上头的茶杯给震掉到地上跌蹿。
赵总管低着头,愁眉苦脸。
「二爷,」一名婆子怯怯开口。「今儿个下午,我瞧见如……如意姑娘拎着个包袱,打后门而去……」
「她去哪儿了?」赵子昂追问。
婆子嗫嚅着。「这……这我……我就不……不知道了……」
「二爷,」赵总管垂着八字眉,苦脸道:「如意那丫头是旻婆带来的,我看不如找旻婆来问问。说不准她偷跑回去,可问问旻婆是在何地。」真会被那死丫头害惨,嫌她惹的祸不够,现在居然还敢偷跑,惹得二爷大动肝火,结果倒楣挨骂的还是他这个总管。
「快去找旻婆过来!」赵子昂又大叫。
赵子扬打个呵欠,自言自语似道:「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没人敢出声。赵子昂狠狠瞪了赵子扬一眼,赵子扬毫不在意,又打个呵欠,说道:「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大半夜搞得府里上下鸡犬不宁,结果不过是为了一个丫头不见了。你自己弄丢了人,自己去找回来,我要去睡了,恕我不奉陪。」
「你——」存心惹赵子昂发怒。
「奉劝你,二爷,倘若那丫头真是那么重要,就好好把人看好,别等人不见了,才焦急发怒乱找人出气,大半夜不让人睡觉。」
「你给我住口!」
「住口就住口。可看在兄弟一场份上,我说二爷,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才是最重要的,别犹豫不定、迷惑不清,等失去了才又悔恨不已。」说完,又打个呵欠,自顾去了。
众人屏息,仍没人敢出声。赵子昂脸色铁青,重重朝桌子又是一拍,大声咆哮:「还不快去将旻婆找来!」
不管深更、不管半夜,片刻都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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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罗尔每次从古埃及回到现代,都得掉进尼罗河中一下才回得去;扬舞回去现代,也得有个湖什么的。可应如意看看左右,别说河,就连条小小沟也见不着。
豆仔说,他们发现她时,她就躺在这野地上……她躺下来,头朝东,脚朝西。她还特地换回了她的衬衫、牛仔裤,算是跟她的文明世纪的连系吧。她闭上眼,心中不断念着,汉堡、炸鸡、薯条、可乐、巧克力、冰淇淋……
「妳在做什么!?」头顶上蓦然响起一声阴沉的斥喝,仿佛低吼的雷鸣,轰轰地猛吓了她一跳。
她跳起来,好似老鼠见到猫,张着嘴,指指自己又指指鬼魅似出现在眼前的人。结结巴巴道:
「二爷……您……那个……怎么会知道……呃,来这儿……」简直不敢相信。
「哼!」赵子昂重重哼一声。见到她那剎那,一颗悬吊的心总算安放下来。「妳就算上天下海,我也能够将妳挖出来,看妳还跑到哪里去。」
「冤枉啊,二爷。我哪敢跑了,我不过是暂时……呃,暂时出府一下。」低眉垂眼,嘴呼冤枉,一副好无辜。
「谁允许妳出府了?」冷眸一瞪,应如意缩缩脑袋,忙不迭道:
「是是,小的知错了。」
哪回不是说她知错,哪回不又再犯?赵子昂又哼一声,突而注意到她奇怪的装束,蹙眉道:
「妳怎么穿得怪模怪样?」
这一提,提醒应如意自己此时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束。
「嗯,这个……」一时编不出借口,语塞住。半晌才道:「这是许久前有外地人路过留下,我发现了,请小红借我穿着玩玩。」
穷乡僻壤哪来的外地人会路过?赵子昂倒不追究,心里只疑问她可真打南海异地而来。一会说什么从外地来投亲,一会又说什么寻亲不遇,他仔细问过了,那叫小红的村姑倒也老实,问什么也不敢多加隐瞒,应如意这家伙根本不是这家的什么远亲或远房亲戚朋友,而不知是什么原因,昏倒出现于此。
「妳马上跟我回去。」哼,她真以为瞒得了他。
「马上?可是……」迟疑着。可被赵子昂凶狠一个瞪眼,立刻缩缩脑袋,没出息道:「是是。可我总得收拾收拾,至少换下这身装束吧。」
「动作快点,少拖拖拉拉。」
「是是。」虽说赵子昂不再像之前那般,老给一张冷脸,可应如意觉得,赵大二爷越来越像个「爷们」,而且脾气相当差的那种。
茅屋外,从云面无表情仿似尊门神。果然,少不了他。见她一身奇装异服,连眼都不眨一下。
「如意姑娘,为了找妳,二爷这两日都没合眼。二爷他一问知妳的下落,立刻就赶来,没有片刻休息。」居然带点责备。
又是她的错喽?连从云都在怪她。她狠狠瞪从云一眼,从云依然一脸无表情。
她将三夫人给的金钗交给小红,说道:「这是赵府三夫人给我的,不拿白不拿。妳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不成,我不能拿。」小红连忙摇手。
应如意硬塞进她手里。「收下吧。吃穿用度都要钱,这钗子好歹值个几十两,够过一阵子。而且,此后我说不定还需要妳帮忙。」
小红还待说什么,赵子昂在外头频频催促,两人只得匆匆出去。小红将应如意换下的衣服收在包袱里递给她,应如意瞥瞥赵子昂,画蛇添足说道:
「谢谢妳,小红,将这衣服给我。」
豆仔瞪大眼插嘴道:「妳在说什么啊?如意姐。那本来就是妳的,不是吗?」
啊啊,这豆仔偏偏在这时候多嘴!
赵子昂沉声道:「将东西交给我。」
「可是……」应如意不禁一愣。他要她的衣服做什么?
「我说的话妳没听到吗?还不快将东西交给我。」
只得不甘不愿将包袱交出去。心里不无几分不快,眸中溢些不满。赵子昂视若无睹,将东西丢给从云,伸手一揽,将应如意带上马车。
一路赶着,没有片刻稍停,当日晚间便赶回赵府。应如意一路颠得七荤八素、头昏眼花,加上浑身又热又躁,但觉似条腌得出味的咸鱼。
「二爷,我能否梳洗一下?」不禁伸出手臂闻了闻。「哎哎,我觉得像条腌渍的咸鱼。」
赵子昂嘴角一提,强板住脸,挥手没好气道:「去吧!少在这儿碍眼。」
府里爷们听说二爷回府了,早已聚在厅上。待赵子昂步入厅中,赵子扬懒懒道:「找到人了是吧?这下总算天下太平了。」
赵子昂眼色一沉,倒没出声。赵大爷赶紧道:「人既然回来了,那就没事了。子昂也奔波了一日,还是早点休息吧。」
「你们也回院休息吧。」
「这还用说。」赵子扬一马当先离开。
赵大爷跟着出去。赵子昂转身欲出,赵子林叫住他。「二哥——」欲言又止,斟酌着怎么开口。
「什么事?」
「二哥,」赵子林迟疑一下,抬起头直视兄长,道:「彩云姐她这两日闷闷不乐,茶饭不思,消瘦了许多。你可否去探望彩云姐,劝劝她。」
赵子昂沉默不语,片刻才道:「好吧,我去便是。你先回院吧,我等会再过去。」
「二哥,」转身欲走,赵子林又叫住他。这回赵子林说得相当急,甚至有些激动。「那名叫如意的丫头对二哥真的那么重要吗?她脱逃出府,你心神全乱,不惜放下所有事情,亲自寻她回府。那么。彩云姐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做?」
「这与你无关,你少管闲事。」赵子昂冷冷丢下话,头也不回走出去。
临近北院,他略一迟疑,脚下一踅,转往「玉池」而去,心里想着她见到他那惊诧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二爷。」身后有人出声叫住他。
他回身过去。见是邢芙蓉,略感意外。「时候不早了,妳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彩云小姐身体不适,我正想去探望,没想会凑巧遇见二爷。」
「是吗?」赵子昂略略颔首。
「听说二爷将如意姑娘带回府了,她可好?」邢芙蓉道:「没想到二爷竟会亲自去找回如意姑娘。二爷还当真有有心。倘若如意姑娘早知二爷的心意,也不必伤心失意地离开,累得二爷好寻。」
「妳说什么?」赵子昂猛然抬头,且惊且讶。
「二爷不知吗?」邢芙蓉略感意外。「如意姑娘离开府前,芙蓉凑巧撞见,如意姑娘亲口对芙蓉承认对二爷的一番心思,可因为二爷与彩云小姐互相有意,她自知身分低微,不敢多加妄想。没想到二爷如此有心——」语气忽然一顿,神情顿时落寞起来,心神飘飞,喃喃低语着:「倘若那人也如二爷如此有心,不知该有多好……」
赵子昂浑身却是一震,心头蓦地发热起来。原来她……她对他竟是如此心思……
不觉涌起她身影。她的娇、她的笑、她的佯装恭顺、她的如市井痞子的无赖流气相……
什么时候,他心头已被她如此侵袭而不提防?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没有她,夜里他总睡不安稳,有她在身边,让他觉得心神安定——
啊……不防又猛震一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缺她不可,再不可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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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声唧唧,满园花海怒放鲜丽。园中亭子里,颜彩云倚着栏干,蛾眉不展,满园花簇望而不见,掩不住脸上一缕哀愁忧伤。
「二爷回府了是吧?」听说那名叫如意的丫头脱逃出府,赵子昂几乎将整个赵府掀翻,更亲自出府找人,将那丫头带回赵府。他没告诉她一声便出府去,现在人回府了,亦未过来探望她,告诉她一声。想及此,颜彩云便闷闷不乐,食不知味。
「嗯。」颜彩云的贴身丫头小云道:「小姐,妳放宽心,二爷很快就会过来看妳的。」
「会吗?他还记得我吗?」
「当然。妳快别胡思乱想了,小姐。」
「我哪是胡思乱想。子昂他现在一腔心思都在那位如意姑娘身上,他心里是不会想到我的了。那日妳也见着了,不是吗?小云。他对我多么生分……」
「不会的,小姐。那位如意姑娘毕竟只是个丫头,身分低下,跟小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二爷怎可能看上她。」
「可他待她哪似对个丫头……」
「二爷对下人宽厚,小姐别多心了。」
「我哪是多心。我……」颜彩云脸色一黯,喃喃摇头。「我好后悔,小云。我不该……千不该、万不该,当时我不该听从我爹的话,辜负了子昂。他心里一定还在怨我,不肯原谅我……」
「倘若二爷心里仍怨小姐,那就表示他心里还有小姐。」
「可是……妳想,还能够挽回吗?小云。这些年我一直不快乐,心里始终忘不了他——啊,小云,我该怎办?」无助又可怜。「我不能失去子昂!不能没有他!我该如何是好?」
「小姐,」小云安慰道:「二爷心里一定还有妳的,他只是一时无从,如此而已。二爷会明白小姐的心意的,小姐妳别担心太多,弄坏了身子。」
「可是……」
「园子风大,我们回四爷院里去吧。」
「妳先回去吧,我想再待一会。」
「小姐——」小云劝说不过,只得说道:「那我去取件披风过来,省得吹了风,那就不好了。」
颜彩云撅佩地答一声,仍斜靠着栏干。满园花簇娇人,她却独自一人憔悴。正伤着心,竟是凑巧,却见应如意从园子一头走来。
「如意姑娘。」她喊住她。
本来应如意没事不会经过这园子。打从她像老鼠一般被赵子昂抓回赵府,那些婆子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奇怪,也不再像之前不时差她做杂事了,她乐得偷懒,四处闲逛。不巧撞上赵总管。赵总管大概是惟一态度还正常的,瞧她太闲,看不过,抓她干苦力,让她搬了一堆柴薪,又差她送新灯罩到各院。
「彩云小姐。」没想到碰见颜彩云。只有一面之缘,一点都不熟,心里直纳闷她叫住她做什么。「赵总管吩咐我送新灯罩到各院哪。」奇怪竟不见颜彩云的贴身丫头。
「赵总管怎么差遣妳做这种事?」颜彩云不解,略感意外。见应如意仍是一身丫环打扮,心头忽振了一振。
是的了,她身分低微,根本无法与赵子昂匹配。赵子昂尽管对她有意,亦不能不考虑许多。
「这是我份内的事。」应如意笑道。
颜彩云凝目打量她片刻。应如意眉粗、眼大、嘴阔——赵子昂究竟看中她哪点?
「听说如意姑娘日前出府了?」连谈吐举止,都远差她万分。
「啊?是呀。」不明白颜彩云为何提及此事,应如意含糊应一声。提了提灯罩,道:「彩云小姐,我还得去送灯罩,倘若没事的话,恕我失陪了。」
颜彩云听若未闻,盯着她,不无几分幽怨。「既然去了,妳为什么还要回来?」倘若没有她……没有她就好……
「啊?」应如意一愣。
「妳喜欢二爷,对吧?如意姑娘。」
「啊?」又一愣。赵子昂冷冰的面孔不防窜入脑里。应如意心头不防小小一惊,悸动一下。
「果然没错。」颜彩云脸庞暗了一暗。阴云遮日,又快速飘移而去。「妳听说过我跟二爷的事吧?」
「欸,知道一些。」
「那妳就应当明白二爷对我、我对二爷——」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颤声恳求。「我求求妳,如意姑娘,将二爷还给我!」
「彩云小姐……」如此突然,教应如意错愕诧讶。怎么会……
「求求妳,如意姑娘。妳如此坚毅开朗,纵使没有二爷,也可以过得十分快活,可我……我不行……没有二爷的话,我便活不下去了——」蓦然抓住应如意的手,带泪哀求。「求求妳!如意姑娘。请妳成全我!我不能没有二爷,求求妳……」
怎么这种哭诉、此等哀求,如此相似熟悉?老要求别人放弃,成全自己,那么楚楚可怜、哀哀相逼——古今尽同啊!
应如意不觉几分反感。世上哪会谁没有谁便活不下去?倘若如此,这些年,颜彩云又是如何活下去?当真活不下去,当初为何不坚持、不尽全力争求?
「彩云小姐,」她不够善良,对楚楚可怜、哀泣相求的颜彩云并不同情。「并非我不想成全,可没了二爷,我也活不下去呀!」轻轻挣开手。
「妳——」颜彩云愕然抬头,满脸泪痕,脂粉脱残一脸。「妳——」轻轻抖颤,掩面转身跑开。
「唉!」应如意重重吁口气,垂首在原处站了半天,才又叹口气抬起头来——
「二——」眼前站着的人让她大为一惊,张口结舌,半天无法言语。
「没了我,妳真的活不下去是吗?嗯?如意……」赵子昂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让人如此不提防。他脸上冷肃的表情融化了,冷眸盈暖,炯炯有神,充满光采。
「我——我——」
「我明白,我都听见了。」他一步步贴近,直至她跟前。亲耳听到她那么说,他突然再控制不住,心中激荡不已,再难以自持。
「我……」突然的轻声柔语教应如意不习惯,臊红脸,更笨拙难言。想及他的瞪眼、他的冷脸、他的诱人结实的体魄……哎哎,她是怎么了?一颗心噗噗跳,竟阵阵慌。
「妳放心。」他双臂一伸,揽住她腰,顺势一带,将她带入怀中。「不需担心身分一事,亦不需担心彩云的事。这件事,我会向彩云说明白。妳尽管放心,如意,我赵子昂决定的事,没人敢反对,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破坏我的幸福。」
怎么突然……应如意无法不心惊。她——呃,她是不讨厌赵子昂啦,甚至小小被他迷惑,贪看他诱人的体魄。但这不免太突然了!赵子昂竟对她……对她……
她抬起头,一脸臊红。眸中流光溢彩,笑意盎然,春意四生的这名男子,教她瞧得一呆。这哪是那个一脸冷肃阴沉、眸泛寒光的赵子昂……
「嗯,二……二……二爷……」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心跳得太急。如此含情脉脉,心防溃了堤。
如果,她原对他有那么一点意,这一点又多了一点,密密麻麻,这一刻塞满她胸臆。
柔情如此难敌。
「我不会放了妳。妳不在,我无法睡安稳,说什么我都不能让妳离开,也不会让妳离开!」习惯她在他身边,夜半魇醒时,听着她平稳的呼息声,安定那紊乱的心神。
可应如意哪知那么多。她红脸望着赵子昂,带一点怔,心中不知是忧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