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娘娘您看中的,臣妾又哪里敢轻易夺您所好呢?”她深吸了一口气,笑得越发温婉美丽。“不如这样吧,三日后乃是我大周的暖寒节,宫中将广开盛宴,集邀百官和诰命夫人入宫同喜,届时还请君上以此夜明珠做彩头,由赵娘娘和臣妾各展一样才艺,让众臣做评,胜者得夜明珠,败者自当臣服……君上和赵娘娘以为如何呢?”
宇文堂神色微凝,冷冷地看着那笑意盈盈的清傲女子,胸口升起一股深深的厌恶浊气。
这些后宫女人,就不能有一时半刻的消停吗?
“好主——”
“孤的后宫是戏台子吗?”他嘴角上勾的笑里夹带着令人颤栗的寒意。
文子衿心下一凛,只觉背脊窜过了阵阵冰冷,清雅的脸庞迅速发白了。
“臣妾不敢!”她勉强笑道,从容地跪下,伏地行了个请罪的大礼。“是臣妾逾矩冒犯了,请君上和赵娘娘责罚。”
他默不作声。
赵妃子则是心口一紧,娇憨淘气的神情迅速收拾起来,目光复杂地盯着面前这个能屈能伸可进可退的贤嫔。
这女子,会是她的强敌。
她有些不安地瞅了身畔的宇文堂一眼,害怕起他会发现原来在这宫中,其实有比她更适合为他分忧解劳的干练贤德妃子。
无数念头自她脑中飞闪而过,赵妃子刹那间心绪一定,嫣然一笑。“君上,阿妃久闻贤嫔乃大周第一才女,又师承文太傅,琴棋诗画样样出彩,实令我辈闺阁娇娇们好生欣羡仰慕,若是能在暖寒节上小露一手,也是替大家长了见识呀!”
文子衿略感讶异又隐含防备地望向她——这赵娘娘怎会帮自己说话?
“爱妃的意思是?”宇文堂眼神温柔的看着她。
赵妃子笑弯了一双眼,半是撒娇半是央求地道:“君上,您要是不允贤嫔姐姐在宴上崭露才艺,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的才华吗?”
文子衿嗅闻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了,清丽脸蛋微僵,有些急促地道:“赵娘娘——”
“贤嫔姐姐,您别担心,君上向来英明,人又那么好,他定能理解姐姐想在百
官前为皇室争光的心情的。”她脸上笑咪咪的,充满了无害天真之色。
宇文堂登时会意过来,默默别过头去,宽肩可疑地微微耸了耸——给憋笑的。
原来兔子急了咬起人来也狠得很。
贤嫔仗着才华过人便挑衅于她,小肉球却是索性不接招,反而四两拨千斤地把贤嫔划入了“出卖色相才艺的伎子一流”,还一脸兴高采烈地等着看她大展身手惊才绝艳。
这下子贤嫔被架在火上烤,是答允也不是,不答允也不是了。
应了,便是堂堂贵嫔、太傅娇女,竟沦落为宫宴取乐之用,文家颜面尽扫;不应,就有欺君之嫌……
文子衿因一时轻敌,反将自己陷入了两难不利之境,心下暗恨,可终究是文氏大族精心调教出的贵女,在最初的错愕惊慌难堪后,立时反应了过来。
“娘娘这般为臣妾着想,真真令臣妾心中惭愧万分。”她幽幽叹了口气,眼眶蓦地红了。“同为后宫妃嫔,自该以侍奉君上为先,怎可因争一时意气,反伤了姐妹和气……是臣妾错矣。”
赵妃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有一瞬的摇摇欲坠,眼角抽了抽——啧啧啧,敢情这宫斗斗的不只是心计,还考验演技啊?
她忍不住向宇文堂投去了一个哀怨的小眼神,换来的却是宇文堂那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上一抹大大的腹黑笑容。
——爱妃,请继续,孤看好你!
赵妃子一咬牙——拚了!
“原来贤嫔姐姐刚刚说的,都是骗阿妃的。”她立时想像自己那迟迟吃不到口的“鲤鱼十八吃”,眼眶儿飞快红了,大颗大颗豆儿似的晶莹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小圆脸一下子泪流满面,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贤嫔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瞧不上阿妃?是不是嫌弃阿妃出身南梁小国,人微言轻,所以同阿妃说过的话都可以不作数……”
文子衿被她这一手弄得方寸大乱,又气又急又厌恶又慌乱,想伸手去安抚她,可一下子便捞了个空。
因为赵妃子已经被心疼得不得了的宇文堂给搂进怀里,柔声好气地轻轻哄慰了起来。
“莫哭莫哭,有孤在这儿,谁敢瞧不上你?”他明知是怀中小人儿仗着年纪小,又得自己的爱宠,故意以稚弱遭欺的模样堵得文子衿束手无策,可理智清楚是一回事,亲眼见着她委屈无声落泪又是另一回事。
宇文堂紧拥着怀里软嫩嫩小东西,感到胸膛的衣襟被温热泪水渐渐濡湿了,只觉心痛难禁,有股冲动直想把这世上所有胆敢弄哭她的人全砍了了事!
——真真疯魔了。
“君、君上……臣妾并非有意……”文子衿做梦都没想到赵妃子竟然耍出这等村妇愚娃的贱招,偏偏精明睿智的君上还吃她这一套,清丽脸庞气得煞白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简直几欲晕去。
“住口!”宇文堂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神冰冷锐利如寒刃,“枉费贤嫔饱读诗书,人称大周第一才女,又是太傅亲授学问,却不知今日都把教养学识礼仪抛到哪去了?”
“君上——”文子衿脸色惨白得更加难看,骨子里的骄傲再也按捺不住,高高抬起头,傲然地道:“您一心偏袒旁人,眼里心中又哪有臣妾的好?若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娇娇儿便要责罚于臣妾,臣妾不服!”
“你、不、服?”他忽地笑了,宛若冰雪乍融,春色灿烂若骄阳,可文子衿却没来由地一阵胆寒心颜。“看来,是孤近来好性子太久,竟让某些人浑忘“死”字怎生写得了?!”
“不、不……臣妾不是……臣妾万万不敢……”文子衿登时腿软了,汗出如浆,犹如烂泥地瘫跪在地,哆嗦着唇瓣,哪里还有半点清傲才女的气质?
赵妃子不知几时已从他怀里钻出头来,泪痕斑斑的脸上露出了诧异又微微懊恼之色。
哎哎哎,不是说今日是给她练练手,考验她的宫斗技能吗?怎么没三两下他大爷就亲身上阵——英明神武的君上,咱们这样以多胜少以大欺小近乎群殴的行为真的好吗?
不过,原来仗势欺人的滋味这么爽啊……
她脸色红红的,止不住咧嘴傻笑,方才软弱遭欺、泪洒君王怀中所营造出的氛围早跑光光了。
宇文堂低头一看,差点被怀里小肉球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逗笑,嘴角微抽,霸王之气险些早泄了。
“咳。”他强迫自己板起脸来,皱眉轻斥道:“窝回去,要见风病了,看孤怎么整治你!”
“嗳!”赵妃子赶紧缩回他怀里,乖乖做好她“魅惑君王”的宠妃姿态,还不忘假意抽噎两下……作戏总得作全套。
瘫跪在地的文子衿头低低的,眸底却掠过一抹深深的怨毒之色。
“起去吧。”宇文堂纵然难掩厌恶,终究得顾及文太傅的面子,语气淡淡道:“孤看在太傅及你进献兵书的功劳上,便饶了你这一回。回去后好好想一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莫丢了你文家的百年清誉。”
“诺,诺。”文子衿心下一松,余悸犹存地忙跪伏了下去,然后在侍女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踉跄离去。
宇文堂眼神晦暗莫测地望着那一行人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