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田。”来人微微一笑,“我听说,余洁伊在你这里工作?”
“是,是啊。”老板娘点头,来人优雅高贵的气质,华美非常的衣饰,在这间简陋的店里极不协调,“您、您找她?”
来人点头,“是啊,她在吗?”
“她还没上班呢——”老板娘忙着擦干净一把椅子,“您坐会儿,那孩子平常很少迟到,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还好吗?”来人在椅上坐下,伸指弹去裙摆上的浮灰。
“挺好的。”老板娘手忙脚乱地倒着茶,这个人的气质和洁伊的感觉十分相似,她们应该是一国的。
“不用倒了。”来人轻轻摇头,“我坐一会儿就行——”
“哗”地一声,板门被人从外拉来,“老板娘,我来了——”看清店里的客人后,洁伊怔住了,“爱臣姐?”
“洁伊,好久不见。”田爱臣站起来,“你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洁伊戒备地望着她,“你在监视我?”
田爱臣抿唇微笑,“怎么会呢?只是松柏堂有人不小心在这里瞧见你罢了。”
“臣野哥——”不该问,不能问,但她却无论如何无法忍耐,“他、他也来了吗?”
“当然——”田爱臣停了一停,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两抹红晕,才缓缓续道,“没有!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回这里。”
“乱讲!”握着背包的手隐隐作痛,“臣野哥说过他会回来的,他只是回去开董事会,还有去看田爷爷。”
臣野,他连自己的行踪也要向她报告?田爱臣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平静,讥诮地说:“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回去还要相亲?”
洁伊掉转头往厨房走,“爱臣姐,我要工作了。”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田爱臣眯起眼,盯着她单薄的背影和挺直的脊背。
洁伊沉默,很久,才低声说:“我当然记得。”
“你确定你能取代凌欺霜在他心里的位置?”田爱臣摇头,“不行的,余洁伊,你根本做不到。”
“爱臣姐,你不用这样说。”洁伊回过头,浅浅一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她的位置,对我来说,只要每天能够见到臣野哥,就很幸福了。”深深地吸了口气,“真的,我就只要这样。”
“你——”这丫头,还不是普通的固执。
“爱臣姐,你还是回去吧。”洁伊平静地说,“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要是余莫忘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田爱臣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苍白,几乎就要透明一般,“他会怎么想?”
“不要告诉我二哥!”洁伊大急,“他知道会难过死的,你不要告诉他!”
“可以——”田爱臣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马上离开这里,回家去。”田爱臣两手环胸,语声轻悠,“爱臣姐也不忍心看你这样辛苦,还是回去吧,嗯?”
“我不要!”洁伊退了一步,“我绝对不要回去!”
“那我现在就给余莫忘打电话——”田爱臣把玩着手机,“可以吗?”
一阵莫名的昏眩涌上,洁伊急忙扶住门框,“你要告诉他,就去吧,不管怎样,哪怕二哥亲自到这里来,我也绝对不会回去,不管怎样辛苦,我都不回去!”她的声音极低,却极坚定。
“辛苦?你是说你吗?”田爱臣冷笑,“怎么会呢,等到臣野回来,他那么软心肠,一定会养着你的!像你这种人,一辈子只会依赖别人,辛苦?别说笑了!”
洁伊倚门而立,身体绷得笔直。
“除了给臣野找麻烦,你还会什么?”田爱臣平静地看着她,“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我不会给臣野哥找麻烦的。”洁伊眼眸清亮,“我宁愿死掉,也不要给臣野哥找麻烦,我说到做到。”
“你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极大的麻烦!”
洁伊摇头,不,不可能的,她这样爱他,又怎么会伤害他?
“你不信?”田爱臣说,“田家世世代代都是由两个人分别领袖钧天和松柏堂,只有我的弟弟臣野,是钧天和松柏堂的共同的首领,他是独一无二的。他这样好,余洁伊,你觉得你哪一点配得上他?”
洁伊苍白了脸。
“臣野是个重感情的孩子,旁人对他一分好,他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还给人家。我知道臣野为什么这样照顾你,无非是因为你没有帮着余洁云说谎罢了!你意外吗?不必意外,臣野就是这样的人。余洁伊,你真的觉得,凭着你对他这一点点的恩惠,就可以对他予取予求,妨碍他前进的脚步吗?”
“我没有!”
“没有?”田爱臣垂了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余家要兼并思奥沈家的事,你知道吗?”
洁伊轻轻点头。
“空中花园如果让余家做成了,钧天在地产界就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余成海对臣野恨之入骨,一旦让他抢得先机,你觉得钧天会怎么样?坐视余家兼并沈家,简直等于自杀!唇亡齿寒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臣野不会不懂。可是,就是因为你——”田爱臣目光锋利,紧紧地盯着她,“臣野到现在还在犹豫!”
“也许,也许臣野哥他只是想再等等看——”
“还要等什么?等着钧天退出地产界,然后臣野再一次被爷爷以家法处置?”田爱臣看着她,“上一次是因为凌欺霜,这一次,又要因为你吗?”
“爱臣姐!”
“洁伊——”她放柔了嗓音,“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希望臣野过得好,是不是?”
她不知道爱臣姐想要做什么,但是,这个话是没有错的——所以她点头。
“既然这样——”田爱臣用那深不可测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那双眼睛里有审视,有揣摩,有拭探,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怜悯,“嫁给沈伟伦吧!”
洁伊的眼睛里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对臣野有恩,只要你和沈伟伦结了婚,臣野为了报答你,自然会保护沈家,这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余家本来就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余成海还间接逼死了你的亲生父母——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懂得什么是你该做的。”
“嫁给沈伟伦?”洁伊终于醒悟,脸色比那纸还要白上几分,“不,我不要……”
“一个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如愿以偿呢?”田爱臣走到门边,单手扶着门框,回头道:“洁伊,我只有一个弟弟,我不能眼看着他毁了自己的一生,你也不希望吧!”
“而且——”她微微一笑,“我和爷爷已经为臣野物色了一位世家小姐,他这次回去,就是去相亲的,我没有骗你。”
田爱臣走了,洁伊再没有更多的力气支撑,脊背顶着门框,慢慢滑落……
“洁伊!”看傻了的老板娘急忙抢上去,扶住她的胳膊,“你怎么——孩子,你在发烧呢,天,你的脸色这样糟糕——”
洁伊推开老板娘,慢慢地站起来。
“孩子,你怎么弄成这样?”老板娘摸摸她的头,“热得很呢。”
“没关系。”洁伊一手扶着柜台,一手扶着昏沉的额,“我去洗碗。”边说边往厨房走。
“你——可以吗?”老板娘怜悯地望着她单薄却又倔强的背影,“你还是早点回去,吃点药,好好睡一觉。”
回去?她已经无家可归了——洁伊回过头,微笑着说,“我已经吃过药了,反正睡不着,做点事精神反倒好一些。”
浑浑噩噩地忙了一整天,大约是看她脸色实在太差,好心的老板娘早早地打了烊,临走前还塞给她好几张纸钞,要她去买些感冒药,洁伊知道她手头也紧,本来不想要,却拗不过,只好收了。
从店里出来,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手里有了钱,她应该去找一间便宜的房子,去买药,顺便弄些比较营养的东西,因为不舒服,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这样下去不行……好多事都等着她去做,可是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身体软绵绵的,就只想躺在哪个地方,一直睡到天荒地老,什么都不想,不去想明天该怎么办,不去想爱臣姐说过的话,不去想……臣野哥……
“洁伊?”多么熟悉的嗓音,熟悉得好像——她蓦然回首,霎那间如受电击,“臣……臣野哥?”
“我正想着要去找你呢,竟然就遇上了!”田臣野摇下车窗,“已经不早了,怎么还在外面游荡?”
“我……我去超市……”洁伊扬起脸,努力绽放一个最美的微笑,“肚子有点饿了。”
“是吗?”田臣野隔着窗子打量她,“你好像又瘦了些,怎么没有好好吃饭吗?”
洁伊抿嘴微笑,“你都看到了,这个时候都要加宵夜的人,怎么可能不好好吃饭?臣野哥,你不是要后天才能回来吗?”“事情提前办完了。”他扬一扬下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洁伊慌了。
“怎么了?还不想回去?你越来越不听话了——”他笑,伸手隔着车窗去捏她的脸,洁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半步,让他的手落了空。
田臣野皱眉。
她不敢看他,慌慌张张地上了车,却不敢坐在他身边,一个人缩在后座里。
田臣野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臣野哥,你这次回去,有没有想我?”她犹豫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没有!”他哼了一声,否认得极干脆。
明明知道他不一定说的是真心话,情绪还是为此低落,闷闷地说:“你真过分,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你呢?”他偏转脸,看了她一眼,“你有没有想我?”
“有啊——”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天天都想,有时候,想得——”心都痛了。耳边忽然响起爱臣姐的声音,“余洁伊,你配吗”她怔怔地,闭了嘴。
“撒谎!”他望着后视镜里她仓惶的脸,冷笑,“你在撒谎。”
“我没有!”她急切地抬头。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这样说着,居然有些紧张,十九岁第一次主持董事会的时候,也不曾这样紧张,“你要是真的想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不想听我的声音吗?”
想,做梦都想。洁伊失了神,喃喃地说:“我,忘了。”
“所以我说你撒谎。”他的声音闷闷的,“你大概不知道,其实,这些天——”
他说了一半,忽然沉默。洁伊望着他坚毅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安宁,只觉得能像现在这样说说话,真的很好,说些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嘴里反射似的问:“其实什么?”
这些天——我很想你,很想听到你的声音,他大概是被这个小丫头吃定了,明明是她逃婚,是她对不起他,他竟然无法对她狠下心来,那天冲她发火,回去自己反而难过好几天。他叹了口气,“没什么,已经到了,你快回去吧。”
四周的环境她很熟悉,几天前她刚从这里搬出来——威尼斯水岸——高级住宅区。
为什么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轻易溜走?她无可奈何地下车。
“上去吧。”
“臣野哥,你先走。”她冲他笑笑,“我要看着你离开。”
他感到一点尴尬,又笑了,“早点睡。”
“嗯。”
他发动了车子,开出十几米,又慢慢地倒回来,摇下车窗,“洁伊,我们明天见个面吧!”
“臣野哥——”
“有些事情,我想问你。”他挽着眉毛,很严肃的模样,“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她还是个孩子,他大约该对她包容些,过去的事说清楚,就让它过去吧。
她明白他想要问什么,可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好。”
“还有——”他似乎迟疑了下,又问,“你的手机,还在用吗?”
手机?她有片刻失神,慌道,“当然,当然在用。”
他脸色微变。
“臣野哥,你——”她问,“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抿了抿唇,忍耐地说,“你早点休息。”
臣野哥,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洁伊依依不舍地望着绝尘而去的跑车,臣野哥……你走得太快……洁伊恐怕跟不上了……遇到你的时候,我曾经以为可以跟随你……可是你的步伐太快,你是属于风的……我只是那么细小的一粒尘土……哪有一粒尘土可以与飓风永远一起飞翔?
只有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