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敏锐的嗅觉闻到淡淡的食物飘香,仇痴君闭上眼,宛若猎狗般循著香气往森林深处去。
“可恶!死老头,你给我记住。”气冲牛斗的低咒声飘入她耳中,越近声音响震如雷,也震走林间飞禽走兽。
仇痴君不当一回事,闻香慢慢接近。
“谁?”轻轻的足音很快被发现。
突然的大喝惊得仇痴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个身形顽长的英挺男子,全身被网子包裹像肉粽,被倒吊在树上。
他穿著一袭简朴乾净的灰麻劲装,手肘处还有两块补丁,一件亮皮披肩扎在腰间,顺著腰问的黑带往下,是一张黝黑俊朗的脸庞,狂傲不驯的浓眉正纠结在一起,也难怪,任谁被倒吊都会不舒服。
“你还好吧?”她弯腰,歪著头问。
闻声,凌厉的视线一扫,首先看到一双满布泥泞的绣花鞋慢慢接近,一袭湖水绿的衣衫罗裙,袅袅慢步走来让人觉得应该是个美女,当他的视线逐渐上栘——
“哇——”一张放大的月饼脸正逼近他。
“哇——”仇痴君也被吓一跳的往後退。
“胖丫头,你想吓死人。”
“我才被你吓到勒。”她抚著受惊吓过度的胸口,脚後跟踢到东西,让她低下了头,是个布包,食物香气就是从那里冒出来,她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咕咕噜噜的叫。
“胖丫头,你哪来的?”
“恶虎寨。”仇痴君此刻所有注意力都在食物上。
“没听过,不管了,你先把我放下来……”齐小七话声末完,只见她蹲下身,拿起他的包袱东瞧西摸的不知想干么。“你想干么?”
仇痴君看也不看他一眼,双眸闪烁著找著食物的光芒,口水在嘴里滋生,她心情好到最高点,终於有吃的了。
“胖丫头!”她该不会是盗贼?
仇痴君眼睛没离开包袱,“胖丫头?我不姓胖,我姓仇,我爹都叫我痴丫头。”人生以吃为目的。
“胖就是胖,我就爱叫你胖丫头,怎样?”齐小七睥睨著小不隆咚的她,又肥又短就像小白猪。
仇痴君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也不过是个名字罢了,“这包袱是你的吗?”摇了摇,有肉香,还有淡淡酒香、包子香,吞了一口口水,她已经饿很久了。
“胖丫头,你拿我的包袱做什么?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看我的衣服也知道我是一穷二白,你想抢劫钱财是找错对象,我只是个乞丐。”
真没想到他威镇四方的武林盟主齐小七也会遭劫,而且还是个“大”姑娘,这算不算虎落平阳被犬欺?
“里面有红糟肉包子七个,一瓶竹叶青,三块肉饼,五片馍馍饼。”没理他,仇痴君喃喃的道。
他惊奇的扬了下眉,“你怎么知道?”
她根本没打开包袱居然完全猜对,还是说,她一路跟著他?不可能,就算他再怎么不济,也不至於被个笨重姑娘跟踪都没知觉。
“闻的,我嗅觉可是恶虎寨第一。”她舔了下流至嘴角的口水。
“你也太厉害,这样也能闻出来。”瞧她毫无淑女形象的口水都流出来,齐小七不觉莞尔,“你把我放下来,包袱里的食物想吃就给你……”话还在舌尖,只见她快速打开包袱。
“给我?真的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仇痴君动作很快的倒出包袱里的物品,翻出用油纸包裹的包子,还是热的,她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ㄟㄟ,你想找什么?”银子吗?
“吃的。”
她话声还在嘴里,就见她拿出包袱中的食物,狼吞虎咽活像饿死鬼投胎,让他看傻了眼。
“胖丫头,你是饿了几天?”齐小七惊讶的看她一脸馋相,一贯钱还有碎银袋掉在地上,她却连瞄都不瞄一眼,专顾吃。
仇痴君比出一根指头。
“一天?”他猜。
她打开酒仰头灌一口,“一个时辰。”说完如狂风继续扫向肉饼。
齐小七差点撞树!
怔忡半晌的他忍不住大笑。“果然胖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她秋风扫落叶般的吃相,如果脚能抓吃的她大概也用上。
仇痴君没嘴理他,森林中只闻她窸窸窣窣的吃东西声。
望著她吃东西时单纯满足写在脸上,不知怎么地齐小七也觉得很愉悦,卸下心防,“胖丫头,你不先放我下来?”
“等我吃饱。”
“等你吃饱天都亮了。”这女人大概属猪,恐怕猪都没她能吃!
“人家肚子空空就没力。”她探向最後一包馍馍饼。
“你还吃得下?”佩服,佩服!他从头到尾就看她嘴巴没停过,一包接一包的饿虎扑食物。
仇痴君舔乾净手上最後的碎屑,“还有没有?我好饿!”翻动包袱,除了几件破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你土匪呀!”
齐小七眼珠子快掉下来,这还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看到一个姑娘家那么会吃,而且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可以维持他半旬生计的食物全被她掠夺一空,她居然还给他喊饿!
“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你是铁口直断的算命仙吗?”仇痴君盯著他,一蹦一跳的来到他身边,她好像闻到糖果的甜香。“我先自我介绍,我叫仇痴君,来自恶虎岗上恶虎寨,我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姊姊,我爹过世前叫我们来江湖找翡翠包子。”
又是吃!“胖丫头,你跟我讲那么多废话干么?你眼睛瞎了是不是,没看到我被绑在树上,还不快一点过来帮忙。”看她那么笨又那么迟钝,当土匪大概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我不是瞎子,我看得到你。”仇痴君辩解。“还有我大姊说就算当土匪也要有礼貌,求人帮忙要说请,这是做人的大道理。”
“大方的吃光别人的东西也不见得有什么礼貌。”
仇痴君呐呐的道:“那……那是因为我真的很饿,而且是你自己说要给我吃的,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会那么小眼睛小鼻子吧?”
“是是,可以请仇姑娘移动尊贵的手帮我解开网子吗?”齐小七拚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谁叫现在只有她能帮他。
“不要,你一定是坏人,坏事做太多才会被人倒吊在树上。”要是放他下来不知道多少人遭殃。
“我不是坏人。”他快被她打败!
“坏人不会在脸上刻字,有句成语叫金玉什么的?”要是梦君在就好了,她头脑一向比她好。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骂人不带脏字。
“对对,你好聪明喔,我三姊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外表看起来人模人样,而内心却是奸诈狡猾。”
齐小七额头挂著黑线,勉强挤出扭曲的笑,“仇姑娘我绝不是坏人,如果我是坏人还会让你任意翻包袱,还请你吃东西吗?”
真可笑,怀疑他的人格还大剌剌、毫无戒心的将他包袱的粮食一扫而光,也不怕有毒吃死自己。
“这倒是,那么你身上的糖也可以请我吃吗?”仇痴君露出小孩讨糖的期待兴奋眼神。
还吃,他被她打败!“好,你先放我下来!”
她漾开笑,“那你等一下。”她跳了跳,“不行,我构不到你的网子,你吊太高。”
这笨女人,白痴女人,像她这样当土匪,没被人拐去卖了帮人数银两算是奇迹,不过,就算帮人点银两,恐怕也只会乱事。
“你不会用大脑找源头,绳子绑在树丛里那棵大树上。”扭头,下巴使劲往系著绳子的大树方向一点。
“真的耶。”她顺著他头点的方向去找。
“还真的,动作快一点。”齐小七挣扎的扭动被束紧的身躯,对她咆哮。他得在老头赶回来之前跷头。
“你要改改你的脾气,动不动用吼的对身体不好,我爹就是老是对我们大吼大叫,才会积劳成疾一命呜呼。”
她是在咒他吗?不气不气,他是堂堂武林盟主怎会受这笨又胖的丫头三言两语所激怒。
“请你赶快把绳子解开。”
“好啦,这打了死结,真奇怪,这是什么绳子,怎么那么难解开?”仇痴君黛眉颦起,使劲力气去拉去拔都没办法。“你有没有刀子?用割的或许比较快。”
“普通刀子没用。”臭老头用的是稀有的塞北蛮牛筋,坚韧又柔软,一般刀剑还砍不断,更别提用内力可以震断了。
“那怎么办?”
“用火,我包袱里有打火石。”
“我不会用打火石。”她只会吃。
齐小七差点没撞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拿过来,我教你。”谁叫她目前是他唯一救星。
“好。”仇痴君低下身,翻动著散落一地的物件,拾起与其他石头颜色不同的两块,“是这两块黑漆漆的石头吗?”
“没错,你去附近弄一些乾车枯叶来堆聚,不要找湿的或绿色的,然後两颗石头用力敲击摩擦火花。”
“这样吗?”仇痴君照他指示将树叶和杂车堆了一座小山。
“不对不对,火石要靠近枯叶……你这样拿太远根本起不了火,把火石埋进枯叶里比较好……不行,太小力了,等你生好火天都亮了。”他发现他宁可被吊在这一辈子,也不想教一个白痴。
“现在本来就是天亮。”“锵!”仇痴君从没担任过那么艰钜的任务,怎么敲火星就是冒不出来。
“算了,我错了,你放我自生自灭吧!”他觉得口乾舌燥,老头去取水不知去到哪一国,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拿一些酒给我喝吧。”
“这……”仇痴君心虚的低下头,“真对不起,酒被我喝光了。”她真是笨手笨脚。
齐小七好想哭喔!
“那你不介意去溪边弄些水给我喝吧。”他认命了。
“这附近好像没有水源。”她一路走来都没看到。
莫非天真要亡他,让他遇见她!
“对了,我想到一个办法,你别动。”
“我现在全身捆得像颗肉粽还能动吗?”齐小七自嘲,看著仇痴君走到大树边,摆出马步,深呼吸一大口气,“你想干么?”该不会……
“喝!”仇痴君大暍一声,双手合抱住大树,使出吃奶的力气想将大树拔起,“呀——呵。”
齐小七感觉到树在摇晃,他头也跟著晕了。张口结舌的看著她粉嫩的圆脸鼓胀如球,她真的要把树给拔起来?!
“咦……呀!”她一鼓作气,力拔山河。
轰然一声巨响,一棵百年古树被她连根拔起。比她身体还巨大几百倍的大树使得她脚步踉舱後退几步。
这哪来的野蛮姑娘居然想到这种办法?“慢慢来……”
齐小七眼睁睁的看著高三丈余的大树当头朝他压下,他根本没办法躲。
仇痴君惨叫,“啊——。”“砰!”重逾千斤的大树往她压下,两人同时发出惨叫。
“叩!”齐小七的头撞到地面,还好是泥地,不过,也够他痛的。这胖丫头真粗鲁,力气又大得吓人,谁娶她倒楣一辈子。
仇痴君来不及松手,身子成大字形被粗大结实的树干压倒在地。“救命哪,我动不了了。”
“笨蛋!”从没看过那么笨拙又傻气的人,救了别人自己却遭殃。齐小七自浓密茂盛的树叶枝干中探出头,边挣脱缠绕他身上的牛筋网边低啐,一股异样温暖流过心扉。
她吃力的转头却看不见齐小七的身影,“喂,你还好吧?”他该不会被树压昏了。
“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胸口沉寂孤独的心轻轻被触了下,他竟然觉得仰躺地上、头发夹杂绿叶枝蚜的她一张白嫩圆润的脸庞变得可爱,他一定是吊太久吊到头昏了。
仇痴君抬眼看见他边解开网边不疾不徐的踱到她身边,她宽慰的微笑,“太好了,你没事了。”
“你是白痴是不是,明明力气不够大还妄想把树扛起来。”齐小七解开身上的牛筋网後,蹲在她身边,看她被夹在两人合抱的大树树干和地面之间,弯下腰,“你别乱动。”
他发现他也是白痴!
竟学她将树抱起,然後使劲扔到一旁,明明他使用内力,一掌就可以劈断这棵树,只是怕会误伤她。
“谢谢你,你力气也很大耶。”她朝他腼覥一笑,忙不迭从地上爬起。真丢人,帮人反被人所救。
“既然你没事啦,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他转身收拾地面的包袱,头也不回的道。
“你要走啦?”她拍拍身上树叶,这是她下山唯一一套衣裳,包袱里都装食物哪有空位装衣服。
“嗯。”他现在是逃难中,可不想跟一个女人牵扯不清,免得被拖累。他遵奉“女人是祸水”这句话。
“哎呀,我衣服勾破了,完了。”
仇痴君低头发现腰侧的衣服被画破一个洞,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色兜儿,她拉开洞,检查有多大,看能不能补。
毫无预警的这一幕落入正巧转身的齐小七眼中,他倒抽一口气,慌忙的背过身,“你……你没别的衣服替换吗?”脑海里浮现她柔美的腰侧边那大片白玉凝脂的肌肤,轰然的一股热气冲上脑门。
“没有,我只有穿这一套下山。”她的声音充满懊恼。
“我……我这有几件乾净的衣服,你不介意的话先借你穿。”他不敢回头,随手自包袱中取出衣裳往後扔。“你真好,那我怎么还你?”她反射动作的伸手接过,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宽大的男性衣裳。
“不、不用还了。”齐小七吞了下口水,感觉裤裆部位也跟著发热。
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对一个胖姑娘起欲望,一定是禁欲太久的关系,等会去镇上找妓院纾解一下。在心里他告诉自己。
“不行,我爹说做人绝不能欠人东西,有借就要有还。”打量下四周幽静的森林,鸟兽绝踪,除了正背对她的他,仇痴君决定赶紧把衣服换上,“你现在还不可以回头喔。”
“你不会现在就要换上吧?”听著身後传来宪牵的声音,他真不知她是太单纯还是太相信他的人格。
“再一下。”套上过於宽松的衣裳,仇痴君以腰带缚紧。“好啦!你可以转过身了。”
齐小七回头,不觉莞尔的看著自己的衣服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宛若挂著一个大布袋,看不出脸圆圆的她身子挺娇小。
想到这,脑海窜过刚才瞥见娇嫩细致的女性曲线和赛雪肌肤,一股热自下腹开始蔓延,他竟然只看了她的肌肤就起了欲望!
“你怎么啦,脸好红喔,是不是发烧?”仇痴君望著他,这还是她离开恶虎寨以来,第一次看到比三姊收藏的画还好看的男人。
凌乱不羁的黑发率性的以一条蓝缎束於脑後,深镂的睑部线条棱角分明,双眸清澈如水,又像湖底倒映著满月一样明亮炯然,嘴角弯著玩世不恭的弧度,像是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生死。
他不是能够任人摆布、驱使的人,她不知怎么地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像他这样好看的人,怎么会被倒吊在树上?她很好奇,却不敢问,因为他此刻正臭著一张脸,似乎不太高兴。
“别靠过来。”齐小七低咒一声,倒退数步与她保持距离。
他绝不可能对一个好吃又粗鲁的胖丫头感兴趣,一定是太久没有女人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你生气啦,是不是怪我把你的粮食吃光光?”她有些不好意思。想到吃,她肚子发出咕噜的声响,声音大到他很难忽略。
“你该不会又饿了?”她是饭桶吗,怎么那么会吃呀!像她那么会吃,不知将来谁养得起?
仇痴君尴尬的一笑。“你身上的糖呢?”
“没有。”假糖葫芦倒有一个。
“你骗我!”她小嘴一扁,眼眶一红。
“不许哭。”齐小七厉声低吼,她吓得忘了哭。意识到对救了自己的她似乎太大声,他放柔音量,“走吧!”拔起地上的绿竹杖。
“你要做什么?”她怯生生觑了他一眼,他好凶!该不会要打她吧?
“干么这样看著我,我又不会吃了你。”他发现看到她因饥肠辕辘使得圆圆白嫩的脸蛋失去光彩,他竞无法狠心丢下她不管。他没好气的道:“胖丫头,看你要跟我走出这森林,还是说你想留在这前不著店後不著村的荒郊野岭守株待兔,看哪个笨蛋会扛著食物经过?”
“你要带我去哪?”仇痴君赶紧跟上。
“找吃的!”他想他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