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的厮杀声响彻大地,黑色的战马,黑色的盔甲,那雄壮的身姿如同野兽一般,把尖锐的长枪刺进阻挡在他面前的人。
嘶啦!扑哧!
枪入血肉的声音以及鲜血崩出的声音,只是让他更加兴奋而已。
而此刻,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则站着一个中年的武将以及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白衣文人。
“不好,‘他’又要开始任性妄为了。”宏元开握着长刀的手不觉一紧。战场上的那人,早已经不顾身后的部队,一个人闯入了敌阵,单枪匹马地厮杀一通。
“他哪次不是任性妄为的,反正只要他开心就好。”比起宏元开的紧张,一旁的申亟臣倒是悠然地晃着他的纸扇。
“我们这次的任务只不过是要打下这座城而已,没必要杀那么多的人!”
“哦?那么你打算现在去和他说吗?”申亟臣扬扬眉,目光瞥向了那战场中最为耀目的人。恐怕他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吧。如同野兽一样,在狩猎的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只会放在猎物上。其余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宏元开皱皱眉,终是叹了一口气,“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毕竟我又不是活腻了。”
“也是,在这个战场上,根本就没有可以阻止他的人或物。”申亟臣淡淡一笑,“毕竟他是天生的王者,酆族将来的王!”
战场上的局势,已经渐渐由酆族占了优势。而在那一人一马的身边,更是堆满了尸体。
从天明杀至黄昏,仅此一仗,繁华一时的悻城就此陷落,纳入了酆族的管辖范围。
“少主。”浸透了鲜血的战场上,一名将领上前半跪在地,恭敬道,“悻城剩余的全部兵马已尽数投降,另外属下已抓获了悻城的城主及其家人,请少主发落。”
被唤作少主的男人翻身下马,拉下头盔,扔给了一旁的士兵。
一头棕红色的发,不羁地甩在身后,冰蓝色的眸子,麦色的肌肤上溅染着斑斑血迹——全部都是倒在他长枪之下的人的血。从五年前起,他就没有再受过伤,因为没有人能伤到他。
“杀。”冷漠的声音,吐着让人心惊的字眼。
将领一愣,“全部都杀吗?”
邯泽浩停下脚步,冰冷的蓝眸盯着将领,“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可是如果连那些投降的士兵也杀了的话,恐怕会对我军将来攻克别的城……”
轰!
将领的话未说完,便已经被邯泽浩手中的长枪打飞到五米之外,“我不记得我有让你来教我怎么做!”
“属下……属下知罪。”将领匍匐地跪倒在地,嘴角仍淌着血。是他忘了,自己的本分是什么。
没再去看跪在地上的人第二眼,邯泽浩大跨步地朝着被绑成一团的城主走去。
“这家伙就是这里的城主?“
“回少主,是的。”一旁的士兵回话道。
邯泽浩的眼中透着一股疑惑,单手掐住对方的下颌,把人整个提起,“真是奇怪,汉人怎么会选择这么弱的人当城主?”全身尽是一坨坨的肥肉,显然是未经过任何的训练。
“那是因为汉人有世袭制,许多官位,多半是世袭的,不像酆族,是由强者来担当重任。”一道声音接口道。
邯泽浩随手把城主抛开,看向来人,“申亟臣,你不是在老头子身边吗?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关心战事了,不止我,宏将军也来了。”说罢,他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属下见过少主。”宏元开半跪下行礼。
“哼。”邯泽浩撇撇嘴,吩咐身旁的士兵,“马上去给我准备吃的,我饿了。”
“是。”士兵领命。
转过头,他看着面前的两人,“我不管老头子派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但是你们不要碍着我,否则的话,我连你们一起杀。”
说罢,他翻身上马,朝着敞开的城门飞驰而入。
申亟臣望着那渐渐消逝的身影,轻问着身旁的宏元开:“你说,他会成为我们的王吗?”
“你在问什么傻话。”
“唔,的确是傻话。他自然会是我们酆族的王,乃至——整个天下的王。”
“你这个死丫头,又在这里偷偷看书,看什么看,这些书你能看得懂吗?”随着咆哮的吼声,一个瘦弱的身影被人从书库内拖出,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张妈……”
“还有,让你来这里是干吗的!是打扫书库的,不是让你来看书的!”张妈说着,伸手用力地在少女的手臂上猛掐了一下。
痛!织乐皱起了秀眉,却没有吭出声。
“连个最简单的活都干不好,真不知道老爷当初怎么会买下你!”张妈继续拧着那细瘦的手臂。
织乐垂着头,默默地忍受着。对于这一切,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忍受。
她的这副模样,却让张妈越发不舒服,下手也更重了。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的!”不悦的声音插入,阻止了张妈。
“大少爷。”完全没有刚才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张妈一脸恭敬地道,“是这丫头,不好好干活,却在书库内瞎看书。”
“看书?”方翱奇了,“她看的什么书?”
“就是这些书!”张妈趁机把那些“罪证”呈给了主子。
几本书,却无一例外的是行军布阵、用兵之道的书籍。方翱一怔,不由得仔细打量着那半倒在地上的人。
蜡黄的面色,普普通通的五官,几乎可以称之为瘦骨嶙峋的身躯,唯一让人觉得尚可的,或许只是她的那一对眉,秀秀气气的柳叶眉,使人看着舒服些。
“你都看这些书?”他问
“嗯。”织乐点点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种简单的、逆来顺受的应答。
“很少会有女孩子家喜欢看这些书,我还以为识字的女人,都喜欢看些风花雪月的书。”
“这些书很有意思。”
方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织乐,而后道,“那好,从今以后,你可以自由地出入这书库。”
“什么?大少爷,你让这丫头自由出入书库,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那可……”一旁的张妈急急道。
“张妈,这事我自会去和爹说,你用不着担心。”方翱打断道。
“……是。”纵然不愿意,张妈也只能应道。
方翱朝着眼前的人伸出手,试图拉起对方,没想到她却倏地缩起了身子。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道。
织乐看着那双伸向自己的大手,好半天才嗫嚅道:“我身上脏,会污了大少爷的衣裳。我……我可以自己站起来。”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对着倒在地上的她伸出手。如果能被这样的一双手扶起,一定很幸福吧。不过,她只是一个丫鬟,所以……
“是吗。”他莞尔一笑,收回了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织乐,织女的织,乐曲的乐。”也是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
“是个好名字。”方翱说罢,转身离开。
一个喜欢看兵书的女孩,也算是奇特吧。若她是男子的话,将来或许有天可以建功立业,不过女子之身,终是无用吧。
“还有十天,应该就能到朱天城了吧。”半卧在软榻上,邯泽浩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
“朱天城易守难攻,少主可有对策?”申亟臣坐在下首,轻摇着纸扇。
“哼,朱天城守兵不过一万,即使不用任何对策,也能轻易攻下。”
“话虽如此,但是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例子,也为数不少。”
邯泽浩一抬眸,“你认为我会败?”
“不敢。”尽管心中早已预料到眼前人的反应,但是真的被那双冰冷的眸子所盯着的时候,却依然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从脊背处开始冒着冷汗,“少主天资过人,更是多年未尝一败,要攻下朱天城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少来这些废话,只有老头子才喜欢听你啰嗦。”他随手把吃剩的苹果抛开,转头看着杵在另一边的宏元开,“元开,你觉得这一仗我会败?”
“不会。”回答的声音极是肯定。
“真无趣。”邯泽浩撇撇嘴,双手枕在脑后,“不过若是败了的话,应该也会很有趣吧。”
宏元开一惊,不觉沉声道:“少主是打算拿全军上下的性命开玩笑吗?”
“你在质问我?”邯泽浩声音一冷,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悦了。
“我看,少主只是在希望能够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吧。”申亟臣不动声色地打着圆场,缓解着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宏元开垂头,恭谨道:“属下知错。”手心,不知何时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刚才如果不是申亟臣的话,他恐怕早已被少主一掌打死了吧。
毕竟……眼前的男人,从来不懂什么叫做仁慈。
“哈哈哈哈!”邯泽浩仰头一笑,“亟臣的话也很有意思。旗鼓相当的对手吗?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吧。”
那是因为天才本就是少数,而能超越普通人所认为的天才范畴的人,则更是少吧。申、宏二人如是想着。
“如果有一个对手,会很有趣吗?”邯泽浩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应该会很有趣吧。”申亟臣犹豫了一下,回道。
邯泽浩微微垂头,状似沉思。对手,他倒是从没想过要以谁作为自己的对手。对他而言,人只分两种,对他有用的人以及对他没用的人。
如果有一个对手的话,那么日子也许会过得不一样吧。
半晌之后,他抬头,“我们来打个赌吧,赌赌看,这次攻打朱天城,能不能让我遇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少主这话的意思是……”
“如果这次攻城失败,就证明我有对手,若是攻城成功的话,那么朱天城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既然只是一座无关紧要的城,攻破城门后,就——屠城。”
“什么?!”屠城吗?宏元开紧抿着唇,对少主而言,几万的性命,不过只是游戏里的一种,除此之外,恐怕再无其他意义。看看身旁的申亟臣,此刻怕也是和他同样的心思。
“少主,屠城之事事关重大,更何况两军交战,祸不及百姓。”
“哦?”轻扬的语调,透着一股子诡异,蓝眸流转,周身杀气形于外,“你们这是在教我如何善待百姓吗?”
“不如看天意吧。”申亟臣赶紧提议道。
“天意?”邯泽浩一愣。
申亟臣从衣袋中掏出一枚铜钱,“就用这枚铜钱来决定,如果是正面,那便在攻破朱天城后屠城,若是反面,便请少主放了全城百姓一命。”
邯泽浩拿起铜钱,打量了一下,随即把黄铜色的铜钱高高抛起,“先让你们选吧,正还是反?”
申亟臣和宏元开互看一眼,“反面。”
铜钱落下,置在邯泽浩左手的手背上,而他的右手,则盖在铜钱之上。
“反面?那好,我选正面。”
右手慢慢移开,呈现出来的,则是铜钱的——正面。
有些时候,天才连直觉,都是惊人的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