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再去缠竹中正治,你为什么不听!”瞪大了眼睛,武田课长对着立正站在面前的樱井怒吼。
“课长……您要我放凶手逍遥法外吗?”背着双手,立正在武田课长面前。面对早已习惯的怒吼声,樱井只扁着嘴的嘟嚷回应。
“证据!拿出他是凶手的证据呀!”这次拍上桌子的变成了手掌,武田课长用力瞪着樱井,丝毫没有减低音量。
“………”沉默了下来,因为自知理亏,所以樱井没有出声。
看着樱井的沉默,武田课长深深叹了口气,望着面前这个一直令他头痛的部下。
“我也想早点抓到凶手,你要真认为他是凶手就找出证据来,没有的话,是不能定他的罪的,做了几年的刑警,这个道理你不晓得吗?”
停顿了一下,课长望着无言的樱井。“我不管这个案子你想怎么查,总之不准再去缠竹中正治,要是我再接到他律师的电话,你就给我撤出这件案子,知道吗?”下了最后通牒,武田课长揉揉太阳穴。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课长!”睁大了眼睛,樱井望着课长。
“不要啰嗦,还有什么事就快去!”不想理会樱井,武田课长低下头,开始埋首在公文里。
“…………”虽是一脸不满,樱井还是撇撇嘴角的回身,拉起桌上的外衣走了出去。
“……高桥。”武田课长抬头看看樱井边走边晃的身影,摇摇头。示意了一下,高桥虽然苦着一张脸但也只能跟着樱井身后走出搜查课。
望着两个部下一前一后的离开,叹了口气,大概不用十分钟,樱井就会把高桥给甩开了吧……高桥虽年轻不够经验,但反应还算快,还能在工藤不在的时候解决点问题。
想起工藤,武田课长皱了皱眉,对于总局将要他们配合的案件,实在是觉得不太妥当,虽说身为刑警,本身的危险性就很高,但是这次的案件需要卧底不说,再加上两年前曾已有别署的刑警进入同一个组织卧底,在行动失败时总局却没有继续追踪那件案子,放着卧底两年的警员不顾,一直到现在才又重提。
深吸了口气,武田课长担心的是,工藤会是下一个牺牲者。
面对着刷成雪白的墙壁和巨大会议桌,整个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有正坐着的工藤,和他对面身着制服神情冷漠的长官。
“这次的任务相当危险,我想你应该已经充分了解了。”一脸淡漠的长官单手推了推金色细边眼镜,没有丝毫诚意的冰冷笑容和象征阶级的制服,特意的显示他的位高权重。
“是,我了解。”至少不要去顶撞高官就算是保住课长的面子了。工藤这么想着,因此虽然对着面前的人有着满满的厌恶,也还是尽力维持着疏离的礼仪。
“那么我想你也应该了解,身为警务人员,绝对是任务优先,我们会尽力维护你的安全,你自己也要小心绝不能暴露身份。”一眼即知只是客套的应对着,长官虽没有露出不耐的神情,而只是想尽快把话说明的意思却极其明显。
工藤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其实非常了解那位高官话里的意思,就是牺牲性命也不能破坏任务。
很明显的,这位高官现在对自己说的,和之前对武田课长的说词是完全不同的,目的只是要让课长答应让他出这次任务。不管怎么说,在那些精英的面前,分署刑警的命总是比较不值钱。
“我完全了解。”深吸了口气,工藤冷漠直视面前的长官。“我会小心这次的任务,就算性命有危险我也不会危害到本署的同仁。这样你放心了吗?”望着眼前的长官冷漠而虚伪的笑容,工藤实在很想一拳打扁他再冲回去面对樱井总是开朗的神情,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工藤依然维持着应有的礼仪,对面前的长官轻轻颔首。
“很好,那就这样了,我期待任务的成功,这将是本署和分署共同的光荣。”就算是露出微笑,也没有丝毫笑意,不再看向工藤,起身、离开。
跟着站起,默默望着长官离去的工藤轻呼了口气。再一次,想念起他六个小时没有见到的开朗笑脸。
樱井用力眨着眼,愣愣的望着眼前身着同样制服的女孩们在街上快速行走着。在宏伟的商业大楼前,来来去去的人潮都像是急浪涌汹一般的迅速,看着一个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小姐穿梭来去,偶尔杂进一、两丝旁色,或红或黄的衣衫醒目,却全不是他想找的人。
皱着眉,呆呆看着一个个穿着烫得笔直的制服的女孩,点起根烟自言自语。“干嘛穿制服,穿自己喜欢的衣服不好吗?干嘛弄得每个人都一样…”
习惯脱离制度外的樱井,面对象征规律制度的衣服,不禁露出了烦厌的表情。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找的时候,却在抬头的同时望见远远走来个鹅黄色衣裳的年轻女孩。
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不一会儿,樱井咧开微笑,走向似乎有些恍惚的黄衣女孩。
“记得我吗?”站在那位走路并不是很专心的小姐面前,她显然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挡了她路的人是谁。
立时的反应是往后退了一小步。“你、你再过来我要叫人哦。”迅速苍白的脸色带着警戒的神情,还有掩不住的、单纯的厌恶。
挥挥手,微笑,用着最温和的方式,“你别怕成这样,我是刑警不是流氓。”
“我晓得,你一直在找竹中先生的麻烦。”仍是警戒着的紧拉住皮包,脸上虽写满防备,但收到对方友善的笑容后,还是放松了些。
“我是不是单纯在找麻烦,只有他最清楚……他,没再找你了对不对?”樱井,望着眼睛单纯的女子,那份从环境和个性而来的天真,不管怎么看都像竹中最好的猎物。
“他…他只是比较忙…”明显的退缩了些,咬着下唇的模样,樱井一看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是吗?……小姐贵姓?”没有去点破她,樱井只是亲切的笑着询问着女子的姓名。
“长岛,长岛熏理。”长岛迟疑了一会儿,才报出姓名。
“你好,我姓樱井,樱井直人,新宿署搜查一课巡查部长。”樱井略点了点头,一边掏出警察手册递向长岛。
接过手册,仔细的看看上面的照片和姓名再将手册还回樱井手上,点了点头。“……你好。”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长岛小姐,我直接说明好了,警方怀疑竹中正治是这几个月来的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我希望你能提供我一些数据。”
“你一定误会了,竹中先生一定不是凶手,我也没有什么资料可以提供给你。”睁大了眼睛,她不相信的猛摇着头。
“我没有要什么了不起的数据,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他除了你之外,同时还和哪个女人来往?”樱井勉强的笑了一下,他晓得这样说对单纯的长岛来说是一种很大的伤口。
“他……他没有!他只有我一个而已!”果然,她大声的辩驳了起来,脸上的神情除了不信以外,的确有几分动摇。
“竹中很聪明,为了要分散注意力,所以他一定会同时和许多女人来往,再从中挑选要下手的对象……”樱井耐着性子解释着,期望能从长岛那里得到协助。
“你胡说!我不要听了!”长岛尖叫了起来,伸起双手捂住耳朵,引来了四周的人好奇的张望眼光。
叹了口气,樱井皱着眉,只好暂时放弃。“……你冷静一点,仔细想一想,如果有消息的话,打电话给我。”边说着,塞了一张名片到她手上。
回身要离开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开口。“四个女人,都是一流商事千金的小姐……就跟你一样;……我只是想抓到凶手而已。”
说完,叹了口气的离开,转开时,听见她似乎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哭了起来。
远远的,工藤望着樱井和那女孩,没有打扰他们的谈话,知道樱井看似无奈的离开后,才从后头追了过去。
“怎么把美人弄哭了。”
愣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工藤笑着走了过来。“不是要去县本部。”樱井也咧开微笑的回望着他。
工藤看着樱井,停顿了一下,他的笑容总让他觉得温暖,不论是在任何时候都是。
“怎么了?什么事吗?”望着凝望自己一言不发的工藤,樱井侧了侧头的望着他。
工藤摇了摇头,伸手掏出烟盒,“没有,要去哪?我陪你。”
“课长不是叫你不要乱跑?”樱井皱了皱眉,边带些疑惑的问着,边顺手抽走他手上的烟。
“没关系,我明天就要走了,稍微晃晃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工藤笑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恩……你怎么又晓得我在这里?”突然想起的,樱井望着工藤,虽说是多年的伙伴,他会了解自己的行为模式、办案是一定的,但这件案件他并没有参与,自己走到哪他都晓得,也实在是一件奇异的事。
樱井询问着边咬着烟凑近工藤打的火上。
“悟郎在抱怨,课长叫他跟着你,结果你半路就甩掉他了。”笑着,轻敲敲他的头。
“果然是他,带着那小子多碍事。”撇撇嘴角,想着又笑了起来。“不过那小子也真厉害,昨天我在竹中那里看到的女人身上穿的衣服,我只凭记忆说明了一下,他马上就知道是哪家公司的制服,真是服了他了。”
“那小子要把心多用在工作上的话,早爬到我们上面去了。”工藤笑着,伸手勾住樱井的肩。“没事的话,要不要陪我走走?”
樱井望着工藤半响,在执勤时间喝酒、乱逛对于他们这一对不守规则办事的刑警来说是常事,但是现在望着他,就是特别觉得哪里不对。“本部长说了什么吗?”直接开口询问,樱井从来不在工藤面前隐瞒问题或情绪。
“……还不是老话,要保有身为日本警察的荣誉,情形不妙就先行撤退之类的。”
冷笑了下,摊了摊手,没有说出实际的状况,和樱井相反的,工藤习惯隐瞒情绪,是天性、也是因为不想让他多担心,所以没有说实话。
樱井看着他,皱了皱眉,还是觉得有点不对。“没问题吧…?”
“没问题啦,你疑心什么,我卧底过那么多次了,以前也没见你担心。”工藤笑着扯扯他的衣角。“走吧,我们去喝咖啡。”
樱井歪着头看着他,一会儿才笑着。“也是,本部长答应过课长这个任务会以你的安全为最先考量的。”
工藤别开头没有正面看他。“去河堤好了,那里的爱尔兰咖啡不错。”
“恩,不过等下我得回署里拿些数据就是。”樱井吐了口白色烟雾,侧着头思考着。
“那我先载你过去。”工藤比了比停在不远的车。
“好。”笑着,和工藤一起上了车。
其实,听到那位警察先生说的话,心里是有底的,他有别的女人,她晓得。
长岛一个人失神的走在路上,愣愣的想着樱井刚刚对她说的话。
她看见过,他揽着一个和她气质相仿的女孩,身着本多商事的制服。她不敢问,只怕他承认爱上别的女人,所以她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而他仍然与往常一般的对待自己,直到那天夜里那个刑警出现为止。
莫名的就结束一切。
他不再找她,也不连络,断了一切讯息,一句道歉或解释都没有,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分手吧。”
她不能接受,可是他不愿意再见她。
其实并不相信那个警察所说,他是那样可怕的犯人,却也不晓得为何他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分手。
之前曾约好的秘密之行,也被迫取消。
他说,要带她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去,看一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约好了不告诉同事、家人、朋友,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之行。
现在却一切都没了。
想着,长岛不自觉的走到他们常去的咖啡馆。
还没走近,抬起头望见他揽着上回曾看见过的女孩走了出来,愣了下,她下意识的躲到路边的商店里。
远远的看着他们上了车,不晓得为什么,长岛伸手叫了出租车跟上竹中的车。这实在是自己的教养不认可的行为,但她的确在偷窥,在无人的港边,望着他们在港边停下,取出带着的食物和酒愉快的野餐。没有其它,只有笑着相依的两人,独处在寂静的海面和无人的仓库旁,连这样远远偷看着的自己都像是假的一样——麻木的看着他们,长岛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直至深夜,海面上的月缓缓升起,皎洁而明亮,美的就像梦境里一般,长岛开始明白,这就是他原本约好要带她来的秘密之行,可是现在只是见不得人的旁观者,他身边的女孩是别人。
长岛静静望着两人快乐而亲密的幽会着。感觉到她的心正一片片的剥落,微微颤抖着,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的时候,她伸手取下一直舍不得取下的耳环握在手上,决定要离开。
深吸了口气,要离开的时候,长岛望着他最后一眼,只是想把他的身影最后一次牢牢记心底,却在这时候看到他走到女孩身后亲密的勾揽着他的颈子。
原本急速泛出眼眶的泪水,因为他的动作而停了下,她疑惑着的眨了眨沾满泪水的眼,伸手拭干后再仔细的望着,她的确看见了,她看见他正逐渐的加重力道的勒住那个女孩,而女孩从轻抚他手臂到用力的挣扎,双腿也不断的胡乱往前踢,扭动着纤细的身躯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紧绷似的僵直、痉挛,阵阵的抽搐从遽而缓。
直到完全静止。
长岛睁大了眼睛呆了许久,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二分钟以前还深爱着的男人,在月光照射下,神情居然平静而且温柔,正如平时望着自己般的。
甚至、带着笑。
长岛用力的掩住了嘴,克制自己不可以尖叫出声,从指尖到脚底,一阵、一阵,开始颤抖。她注意到了,这里不会有人来,就算是再怎么尖叫大喊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小心而努力的克制着发软的双腿,以及几乎要出口的尖叫,用着不停发抖的手脱下高跟鞋,静静的起身向后离开,却没有注意在拖鞋时,自己松了之前一直紧握的手。
安静的走了一段路,确定他听不见了,才克制不住心底恐惧的开始用力的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路边有商店、有住家后,她才停了下来,大力的喘着气,眼泪不断的大量涌出。这里有人,不是竹中的其它人。认定到这一点时,她才放声的大哭起来。
一旁的小商店走出个中年妇女迟疑了一下的走过来拍拍长岛。“小姐,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用力摇着头,长岛只是紧抓着妇人的衣袖不放,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望了望四周,妇人有点困扰将不停抽泣的长岛半拉半拖的带进店里。
妇人给了她条毛巾,再倒了杯热茶给她,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长岛却仍是无法克制的颤抖着,仿佛想抖掉一身的恐惧与悲伤。
妇人揽住她的肩安慰着,“别怕,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只能胡乱的点着头又摇着头,说不出话来,一个字或一个音都无法说开口。妇人皱起眉,出去街上望了一下,确定没看到哪里有奇怪的人,才又转身回到她身边。
“大概跑了,不要怕,这里很安全,要我报警吗?”妇人轻怕着她的肩问着。
她深吸了口气,望着妇人的脸,又望了望自己皮包,她想起樱井。
她用颤抖的手取过她的皮包,想到樱井的话。
“你将来会感激我救了你一命。”
过于颤抖的手无法仔细翻找,因为哽咽而不断抽着气,几乎无法呼吸的痛苦。索性把整个皮包翻到在地上,看着四散的物品,整个人跪落地下,在一片细小杂物中摸索着。
妇人以为她是手拿不稳,忙蹲下来帮她捡,她慌乱的摇着头把不是她要找的东西扫开,一件一件的。
“四个女人,都是一流的商事千金小姐……就跟你一样。”
睁大了眼睛寻找着,翻动皮包的手突然觉得刺痛,颤抖的把手翻过,鲜血细细的由手掌中滑开划开了手腕,由刚刚被自己取下的一只耳环。
偌大的泪水又开始滑落,她不断的颤抖着,她晓得另一只在哪里。
她一边找、一边哭,带着无比的恐惧,只差一点,被杀的人就成了自己。
“……我只是想抓到凶手而已。”
哽咽的抽泣声不停,也无法克制的流着泪,她用着颤抖的手,翻找到樱井的名片。
摸索着,抓起刚刚一起掉落在地的手机,努力的想按下正确的按键,一手抹着不断落下的眼泪,边努力的想按对号码,却是越急越气,视线也越模糊,越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她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的按下号码,一边抹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克制着自己不要崩溃,一边颤抖的抱着手机克制不住的放声大哭。
妇人叹了口气,拍拍长岛的肩,伸手拿手她手上的名片,用干净的毛巾先包住她的手,再转过身去帮她打电话。
而她只是不断地颤抖着,流着泪,从心底,从身体最深处,恐惧着。
不断在脑海里出现的是她过去半年来每日每夜都看得到的,他的笑容。
曾经是她至爱的温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