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连宇乔撑起上半身,看著苏沛的眼睛说道。
“早。”苏沛露出幸福的微笑。
“和我睡还不太习惯吧?”抚摸著苏沛眼睛下方的青黑,连宇乔问。
“不会!”
“没关系,过几天你就习惯了。”自顾自地说著,连宇乔翻身下床,在自己的外套了搜了半天,拿出一把钥匙往苏沛身上一扔,“去我家帮我拿几套衣服过来,日常用品也带过来。等会儿陪我去医院看姐姐。”
“哦。”苏沛嘴上应著,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怎么,我住这里你不乐意吗?”连宇乔挑眉,不悦地看著苏沛。
“没有啊!”苏沛立即否认。
“那还不快去?难不成你想让我光著身子出门?”连宇乔笑著在苏沛唇上咬了一下。
苏沛痛得打个了哆嗦,这才发现连宇乔未著寸缕,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我就去。”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苏沛逃似地离开了家。
***
等苏沛拿完东西,跟连宇乔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时钟已指向十点。
上楼进到连芙蓉的病房里,杜婉馨与连晋东正守在那儿,商群则在洗手间漱洗。
“宇乔!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上午。”
“什么事?”连宇乔没看杜婉馨,径直走到姐姐床前。
杜婉馨有气无处撒,只好横了跟在后面的苏沛一眼,说:“医生建议姐姐动手术,大家都在等你过来拿主意呢。”
“什么手术?”握著姐姐的手,连宇乔问。
“心脏手术。医生说如果姐姐的心脏不治好,她迟早会死於心衰。”
杜婉馨不加修饰的话语,听得连宇乔脸色发黑。
连晋东也有些不快,於是接过了话头,对儿子说道:“手术成功的机率是百分之三十,你姐的情况已经拖不了太久了。早知道之前就搏一搏了,也不用现在再来雪上加霜了。”几日不见,连晋东的头发白了许多,十分憔悴。
连宇乔没有抬头,将姐姐的手握得更紧,问:“如果手术失败的话,会怎样?”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知道手术失败就意味著死亡。
“手术如果成功,她会醒吗?”
“医生只说,如果不做手术,她自然苏醒的机率几乎为零。”连晋东看著一双儿女,说出让他心痛万分的事实。
良久,连宇乔终於做了决定,“那就尽快手术吧。”
商群正好从洗手间走出来,听到连宇乔的话,不由对著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苏沛在商群有所动作之前,不动声色地将他强行架出了病房。
“芙蓉是我的妻子!”站在空旷的天台之上,商群冲著苏沛一顿狂喊。
苏沛看著他,眼中闪过有一丝怜悯。
“他怎么可以不问我的意见,擅自做决定!啊、啊、啊──”
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向来稳重的商群狂暴地叫嚷著,疯狂发泄心中长久淤积的不满。
“连小姐也是他的姐姐。”苏沛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又怎么样?他们是姐弟,他就有权控制她的生死吗?手术如果失败的话,她会死的!”商群冲到苏沛的面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发出近乎哀鸣的声音,“她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她会死的!”
四目相对,无声的眼泪自商群的眼眶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施加在苏沛领口的力道慢慢松懈,高大的身躯顺著苏沛的身体滑了下去,跪到了地上。
苏沛就像被人卡住了喉咙,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再强悍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连宇乔,苏沛也不能肯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有人愿意看著心爱的人去冒险,更何况是帮她去做选择。生还是死,没人能保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呵呵,”商群突然笑了起来,“我真是头壳坏了,怎么跟你说这些。你跟连宇乔根本就是一伙的。”猛地站起身来,商群一把推开苏沛,转身背对著他,阴鸷地说道:“你走吧!”
“我与连宇乔是不是一伙都与这件事无关。”绕到商群的面前,苏沛严肃地看著他,“为芙蓉姐做手术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我想你也不愿看著她一日比一日衰弱,然后在无知无觉中面对死亡吧。”
商群无法反驳。
“振作一点,芙蓉姐还需要你的支持。”放柔声音,苏沛温和地笑了笑,“别让她失望。”
捂住自己的脸,商群长吁了一口气,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临近正午,刺目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毒辣异常。
苏沛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天台。
病床的走道上,饭菜的味道混合著原本的消毒水味道,让人有些作呕。
老远就看见杜婉馨站在连芙蓉的病房外来回走动,用高跟鞋敲击出烦躁的节拍。
苏沛点头打了个招呼,正准备进病房时却被杜婉馨拦住。
“连宇乔昨晚在你那里?”杜婉馨的语气不太好,好像正在强行压制胸中的怒火。
苏沛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给我说实话,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杜婉馨压低嗓子,脸有些扭曲。
苏沛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看著她。
“我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了,说,他昨晚跑到哪个女人那里去了?”
吻痕?!苏沛有些尴尬。
“我是他的未婚妻,有权知道他的一切。你如果不想夹在里面难做,就老老实实把情况都告诉我。不然最后吃亏的可是你。”杜婉馨以为苏沛不说话是表示默认,更加急躁起来。
苏沛感到莫名其妙,如果杜婉馨认定连宇乔另有女人,为什么吃亏的会是他?这是哪门子逻辑?
“你要是帮著他瞒我,小心我让他炒了你。”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往往会变得毫无理智可言。
苏沛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说:“连先生昨晚的确是跟我在一起。”
“那他身上的印子怎么解释?”杜婉馨并不笨。
“这个,我想你去问连先生本人会比较清楚。”苏沛抱歉地笑了笑,不想再与杜婉馨纠缠,伸手握住了病房的门把手。
“等等!”没有问出结果,杜婉馨不甘心地捉住苏沛的手臂。
苏沛正想开口,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干什么?”连宇乔对两人喝道。
杜婉馨吓得连忙把手松开。
“要走吗?”苏沛问连宇乔。
连宇乔点点头,说:“我们回公司。”
“宇乔……”杜婉馨可怜兮兮地看著连宇乔。
“让开。”连宇乔脸色有些差,完全没心思敷衍杜婉馨,自顾自地走向电梯。
“连先生心情不好,让他冷静一下吧。”苏沛有些同情杜婉馨,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杜婉馨咬紧双唇,眼睛有些发红。
“苏沛!”电梯来了,连宇乔开始催促。
“再见。”与杜婉馨道过别,苏沛匆匆踏入电梯。
***
从医院到公司,连宇乔一直一言不发。苏沛虽然担心,也只能保持沉默。这种时候,多说无益。
本以为连宇乔进了办公室就会借工作来麻痹自己,谁知他竟发起呆来。
冲了一杯咖啡放到他的面前,苏沛识趣地退出经理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到餐厅订了两份料理,苏沛开始梳理手头的工作。多日未曾上班,工作累积了不少。他大致看了看,分出轻重缓急,开始埋头苦干。
二十分钟后,料理送了上来,苏沛将它端进连宇乔的办公室。
“宇乔。”
连宇乔没有回应,仍旧维持著苏沛离开时的姿势。
“饿不饿?”将料理放在大班台上,苏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僵成石像的人终於有了反应,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送到嘴边,问:“几点了?”
“一点。”截过他手中的咖啡,苏沛温和地说:“我去帮你换杯热的。”
连宇乔没有拒绝,低下头开始吃午餐。刚动了两筷子,就有摔碗的冲动。
“不好吃吗?”苏沛走到连宇乔的身边,将冲好的咖啡递给他。
连宇乔摇摇头,闭目靠在椅背上,神情疲惫。苏沛拿来的料理都是他平时爱吃的东西,可是他现在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感觉迟钝得厉害。
苏沛看在眼里,有几分心痛。一声不吭地从食盒中夹起一块鱼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捏住连宇乔的下巴,将口中的食物渡到他的嘴里,舌尖也跟著闯了进去。
连宇乔吃惊地瞪大双眼,本能地用舌头推拒。可怜的鱼肉便在两人的攻防战中辗转来回,糊成一团。最后,苏沛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硬是抬起连宇乔的下巴,逼他把食物吞了下去。
“味道好些了吗?”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苏沛冲著连宇乔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连宇乔又好气又好笑,半天才挤出一句:“恶心!”
“有人说,恶心也是一种快感。”苏沛傻笑著,举起筷子在连宇乔眼前晃了晃。
“我自己吃。”横眉竖眼地抢过筷子,连宇乔顿时有了胃口。
靠在桌边,静静地看著连宇乔用餐,苏沛心头的沉重感稍稍减轻了一些。等连宇乔吃完,他把东西都收拾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随手将自己那份已经凉掉的午餐扔进垃圾桶。
连芙蓉明早就要手术,少不了又要守上一天,他必须加紧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
市郊,连家大宅。
杜婉馨虽然在连宇乔那边受了气,可她还是耐著性子把连家老爷子送回了家。
“婉馨啊,宇乔的性子火爆,你既与他订了婚,也就多多担待一些吧。”杜婉馨是藏不住事的人,连晋东多少也看出一点端倪。
谁知,连晋东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杜婉馨更觉委屈。
她从小到大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除了连宇乔,还从来也没有谁能让她这般谦卑、忍让。百般讨好之下,仍是不得其门而入。满以为订了婚情况会有所不同,可她的实际地位到现在都丝毫不见改善。
原以为人才兼备的连宇乔会是托付终身的上佳人选,谁曾想会落入现在这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境地。
“他性子再急我都能忍,可是……”这出轨的行为要如何忍让?
“宇乔是个男人,有些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挑明了讲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既然都肯跟你订婚,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了。”
“爸爸……”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连晋东摆了摆手,在佣人的搀扶下回了房。
杜婉馨站在客厅里,像无头苍蝇似的连转了数圈,终是无声地离去。
***
夜里,连宇乔将头枕在苏沛肩上入睡
“明天你去医院看着我姐姐,有结果就通知我。”
“好。”
“离商群远点。”
“好。”
“杜婉馨那边……”连宇乔话还没说完,苏沛已经睡了过去。侧身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连宇乔再次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安然入睡。
等耳旁的呼吸平稳了之后,苏沛睁开了双眼。无意识地收紧双臂,将连宇乔抱得更紧。
***
次日,苏沛早早地赶到医院,目送连芙蓉进手术室。
商群红著双眼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身上是彻夜未眠的狼狈。
连晋东仍然是在杜婉馨的陪同之下到来,看他平静的神色,应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宇乔不来吗?”儿子的行踪要通过下属才能知晓,连晋东显得有些无奈。连宇乔与他并不亲厚,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苏沛点了点头,回答道:“他在公司等消息。”
“他昨天又在你家?”杜婉馨有些沉不住气。
苏沛被问得尴尬,索性不作回应。眼角瞥到商群窥探的视线,颇不自在。
杜婉馨见苏沛不说话,只当他偏帮连宇乔,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一时间,手术室外分外寂静,偶尔传来医生护士来回的脚步声。
连氏公司内,连宇乔以数倍於平时的效率拼命工作著,不让自己有时间停下来。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慢慢消耗著众人的耐性。
手术一直持续到夜里九点,当医生拖著疲倦的步伐来告知众人手术成功的时候,苏沛有种疯狂呐喊的冲动。
“她闯过这一关了。”走向明显反应不过来的商群,苏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商群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脸木讷。
“真的。进去看看她,我去通知连宇乔。”苏沛抑不住心头的兴奋,恨不得马上飞奔到连宇乔的身边,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
“你去吧,让宇乔也过来看看他姐姐。”连晋东也高兴地催促苏沛。
“我走了。”
连跑带跳地赶到停车场,苏沛用最短的速度将车开回公司。
总经理室的门虚掩著,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在铁灰色的地毯上划下长长的光影。
“宇乔!”苏沛推开门,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原本堆在大班台上的文件散落在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全身赤裸的女人,而连宇乔正喘著粗气,在她的身上进行著人类最原始的运动。
“天啊!”女人察觉到有人进来,被吓得失声尖叫。
苏沛瞬间清醒过来,飞快地退出办公室。
良好的隔音效果挡住了屋内所有的声音,苏沛站在门边,全力对抗胸口处传来的窒息感。
片刻,连宇乔推门而出。
“我姐的手术做完了?”
“她没事,手术很成功。”苏沛笑了笑,假装没看见连宇乔唇边的口红印。
“我们去医院。”
苏沛没有回应,机械地跟上连宇乔的脚步。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停在医院的时候才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连宇乔。
“干什么?”
“擦擦你的脸,杜小姐在楼上。”
调下后视镜,连宇乔这才发现脸上的东西。缓缓地擦去那些红印,连宇乔本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苏沛那副泛著冷光的眼镜之后收了声。
医房内,连芙蓉仍在昏迷之中,不过众人看她的眼神明显多了一分欣喜。
“医生说恢复得好得话,很快就会醒。”杜婉馨迫不及待地对连宇乔通报这个喜讯。
“很快是指多长时间?”
“不清楚。”杜婉馨的热情被连宇乔冷冰的声音瞬间浇熄。
“不用著急,”连晋东出声安抚儿子,“医生说情况比预期得要好,只要伤口恢复了,醒过来不是难事。”
连宇乔不再出声,转头看向姐姐,眼神柔和了下来。
苏沛站在门外,有些乏力地靠著墙壁,走道那头的一点红色火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来一根?”商群对苏沛招了招手。
苏沛走上前,接过烟盒。
“你会抽吧?”
“不抽不代表不会。”
替苏沛把烟点著,商群把目光重新调回窗外。
深吸一口,将呛人的烟雾送进肺里再从鼻腔喷出的过程让苏沛觉得十分畅快。
“连宇乔会在这边呆多久?”商群问。
“不知道。”
“他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看起来是这样。”苏沛摘下眼镜,捏了捏有些酸胀的鼻梁。
商群转头,说:“我送爸爸回去休息,你帮我把他叫出来吧。”
“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看起来很糟吗?”
“有点。”
知道商群不愿面对连宇乔,苏沛走进了病房去请连晋东,连宇乔看了苏沛一眼,没有出声。
“苏沛跟我们的车一起走。”连晋东说,“这里交给看护,宇乔你送婉馨回去。”
“苏沛跟我一起,你们带杜婉馨先走。”连宇乔不同意连晋东的安排。
杜婉馨有些急了,连忙走到连宇乔的身边,拉住他的衣袖说:“你送我回去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在这儿说。”
“可是……”杜婉馨看了看病房内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董事长与杜小姐不顺路,连先生还是送送杜小姐吧。车钥匙在这儿。”苏沛将车钥匙交给杜婉馨,不等连宇乔回应,就搀著连晋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他不想单独面对连宇乔,至少现在不想。
商群见苏沛跟到了楼下,问:“你跟我们一起走?”
“是啊,等会儿要司机先送他回去。”连晋东发了话,商群也就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