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不喜欢我,很久以前,我骗了他。」阿澪眼也不眨的说:「他不想吃我,但他依然十分乐意把我大卸八块。」
「他毁了八卦阵。」周庆道。
「他杀死了白鳞。」阿澪抬眼看着他说:「至少你永远不用再担心白鳞会在暗地里搞鬼了。而且,夜影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他对争权夺利没有兴趣,只要不要随便去招惹他,等他无聊了,发现在这里找不到他要的东西,他就会自己走开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家伙会留在这里?」柳如春俏脸微白,事情发生时,她虽然忙着将墨离和他的人绑成一串妖肉粽,以防他们抵挡不住诱惑跑去追这巫女,所以离得稍远一点,但她仍清楚看见那叫夜影的家伙干了什么,又拥有多强大的力量。
阿澪耸了下肩头,道:「至少一段时间。」
「他要的东西是什么?」周庆问。
闻言,阿澪看着他,一双眼在那瞬间变得异常黑暗,半晌,才开口。
「总之,不会是你感兴趣的东西。」
丢下这句,她便起身走开。
周庆没有阻止她,他在湖畔看见她在最后一刻举起了手,以自身吸引了那家伙,才让他和温柔得以脱身。
那千年巫女身后的黑衣男没有立刻跟着她离开,只抬眼看着他,淡淡道。
「夜影晚上会出来游荡,只要不招惹他,他不会对人动手,但如果可以,最好还是施行宵禁。」
「这座城不是我的。」周庆说:「是温老板的。」
黑衣男不惊不讶,只将视线拉到他身旁那穿着男装的小女人身上,无声询问。
温柔朝他颔首,道:「我会建议官爷施行宵禁。」
建议只是好听话,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白鳞死后,这座城已完全在温老板的掌握下。
黑衣男闻言,这才转身跟上阿澪。
温柔在这时方完全确定,他就是阿澪口中的那位苏里亚。
夜深人静。
在包扎好伤口,各自将消息互通有无之后,书房里的人与妖,终于一一散去。
她替云香检查双手的刀伤时,翠姨告诉她,金鸡湖那儿几乎没有伤亡,被下了安眠散的人与妖被墨离的人分离出来,在他们醒来后,人都放走了,妖怪们则被墨离那儿的人带走。
温柔没有追问墨离把那些妖怪怎么了,那不是她能够处理的问题。
她在听周庆和墨离、柳如春交谈时,才发现原来柳如春竟不是妖怪,是精怪,就像秦天宫所说的,她是一只狐狸精,所以不会受到阿澪的血肉吸引,因此周庆和墨离才让柳如春压在最后,好阻止墨离和他的人抵挡不住阿澪的诱惑。
他们唯一没料到的,是十娘会杀了另一个妖怪,披了那妖的人脸皮,混迹在桃花船里,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样的意外,总也难免,幸好最后温柔反制了她。
陆义和邱叔和她说了城里的情况,八卦阵冲天的蓝光和不时传来的地震惊吓到不少人,有一些房舍、仓库倒塌了,有几个地方因此失了火,但他们带人很快灭掉了火,黄昏开始下的雨也帮了忙,除了财物的损失,城里没有太大的伤亡。
秦天宫则是趁旁人不注意时,塞给了她一个小瓶子,悄声道。
「我想你应该知道谁需要。」
小瓶子上,贴了一张红纸,上头简单明了的写着三个字。
内伤药
温柔一怔,抬眼只见他朝她眨了下眼,她才要张嘴,但他完全没给她问问题的机会,转身就溜了。
她无力追上,反正八成也追不上,她回头朝周庆看去,他仍一身血衣,和墨离、柳如春站在窗边说话,她没有过去,只不动声色的将小瓶子收到怀里。
她安静的做着她自己的事,替云香包扎,安抚翠姨,和丘叔、陆义说话,再把人一一送了出去。
然后,墨离和柳如春也离开了。
她关上了门,待确定所有的人都走远,她这才朝那仍站在窗边的男人走去。
他一直站着,看着屋外下的雨。
她来到他身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抬手拿掉支起窗板的木杆,让外头的人再瞧不见屋里,身旁站得笔直的男人,方缓缓倚着她放松了下来。
一时间,心很疼,眼有些热。
这男人仍防着墨离,怕那妖会生变,即便伤重,也不让人知晓,所以才这般忍痛强撑着。
她扶着他回房,替他脱了那身血衣,再让他在床边坐下,擦去一身残血。
他的身体,满是瘀青、擦伤。
她替他上药时,他的鼻子流出了血,她伸手替他抹去,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滴。
温柔从怀中掏出那小瓶子给他。
「秦天宫给的。」她说。
他看着那红纸上的字,打开那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吞下。
温柔把那盆血水拿出去院子倒了,回到房里时,看见他闭着眼,在床上打坐运气,赤裸的身体冒着腾腾的烟气。
她没有打扰他,只去烧了一壶热水,安静的在旁陪着,等着。
夜更深,雨一直下。
红泥小炉里的炭火徐徐,炉上的壶嘴冒着氤氲的白烟。
周庆张开眼时,看见她就在眼前,她递给他一杯热水。
他喝了那杯热水,朝她伸出手,她把手给他,上了床,和他一起躺下,相偎依。
这一夜,她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没提。
倦了,累了,无论如何,至少还活着,至少在一起。
清晨,窗外鸟儿啁啾轻啼。
她醒来时,发现枕边的男人早醒了,正看着她。
他的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抚着,那上头有着还未拆下的袖中箭,她拿皮带将其绑在手臂上。
「哪来的?」他问。
「陆义给的。」她告诉他:「我以为他是妖时,一开始拿了十字弓对付他,但那太显眼了,昨天出发前,他给了我这个代替。」
周庆抬眼,看着她,道:「柳如春说十娘前两天走了,她找不到她,太多妖怪趁夜离开,她以为十娘也是,不知她杀了别的妖,戴了别的脸皮。」
「嗯,我昨天有听到。」温柔悄声说:「十娘绑架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女人。」
他心一紧、眼一黯。
温柔看着他,道:「可既然是周庆的女人,又怎会没有自保的能力?」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挟持,意图拿来威胁他了,她依然清楚记得当年王家父子的教训,她知道这事总有一日会重演。
「她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才没有防我。」
说这话时,她瞳眸收缩着,小手微微收紧。
他知道那是因为记起昨日那一刻,昨日他带着她离开时,只看见倒地的十娘被湖水淹没,不知是死是活。
她以袖箭伤了十娘,才得以逃出生天,在那个当下她没有迟疑,可就算是十娘作恶先绑架了她,不表示她事后不会感到愧疚。
「不是你的错。」他轻抚她苍白的小脸,告诉她,「是我。」
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人,变成需要时时提防算计,需要随身带着武器,需要狠下心肠的人。
「我很……」
他哑声开口,想道歉,可她知他想说什么,抬手将手指搁上了他的唇。
「不要。」温柔凝望着他,悄声道:「别说,我不需要。你说你想我当你的女人,可你让我走,我没走,那年,那夜,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
闻言,他下颚紧绷,黑瞳更黯。
「我是你的女人。」她抚着他刚毅的脸庞,看着他深黑的眼,告诉他:「我知你会怎么做,所以不要道歉,我不需要,因为我选择了你,跟定了你,你的决定,就是我的。无论你怎么做,不管你做什么,就算你决定在我面前和白鳞同归于尽,我都不会后悔自己选择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