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瘦了好多……”侧身避过身后的行人,他伸手相挽,她竟没有避开,反而顺从地随他避到檐下,“你——变了好多……”
前尘如梦,往事如烟……
在杜家的日子是她不愿回首却无法忘却的。或许,那是老天对她的一种惩罚,让她永远都记得自己是个弑杀亲父的冷血畜牲……
“人总是会变的……”她淡淡的笑总让他觉得有些悲伤,这样的她是有些陌生的。
“你——”终究还是没问出口,看她的样子,这两年必是过得不顺心,只怕他的关心反让她勾起旧伤。
反倒是她落落大方,“多谢你一直叫人看顾我母亲的墓地,真不知该怎样感激你才好……听说你上个月娶了朱家的千金,我竟连份礼都未相送,要到这时候才恭喜你……”
他的神色一变,不免后悔竟未坚持这最后的一个月,以至丧失了娶她的资格。他想起也只有苦笑,“若还未安排好住处,不妨住到舍下,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她温然而笑,平静地看他,“前些天到怡春楼时,杏姨已经决定把怡春楼交给我打理,不愁没有地方住。”看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不禁笑了,“你放心,我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自甘堕落。只是……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地方好去的……”
天地之大,她却不知自己还可往何处去?即便满身罪孽,她也不肯、不想再轻易地了断自己的生命。她是因母亲对她的爱而活下来的,是母亲曾在这世上活过的惟一见证,她的生命不单只是她一个人的,更是母亲的。不管多艰难、多痛苦,她都要活下去。连同母亲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游荡了小半年,历经深秋、严冬,然后当春天来时,她突然想回到洛阳。在母亲的坟前,她告诉自己一切都将从头来过。她会忘记从前的一切,重新活过……
据说她是洛阳城有史以来最年轻、最美艳的鸨母。芳龄不过一十九岁,原是怡春楼的花魁。两年前赎了身却不知为何又重拾旧业,竟继承了洛阳有名鸨母段红杏的衣钵。
自古以来,鸨母就是最最下贱的行业,又因个中不肖者常有逼良为娼、凌辱肆虐之事,是故向来赞少骂多。似段红杏便最怕众人的辱骂轻谩,便常逐手下妓女夸耀,便是芝麻绿豆的事儿也可说得比西瓜还大。从前觉得她可笑、可恨的,如今却只觉得可怜可悲。或许,鸨母这无情无义的职业说不定还真是适合她这天生的坏胚来做,而那些诅咒、怒骂,只是让她生出自虐的快感。
就像眼下,她半倚在椅中,听着面前女孩的破口大骂,连眼都未眨。一个为赌得眼红发颠的父亲而卖到青楼的孝女,义正言辞指责“怡春楼”逼良为娼,其恶行可诛。
她懒懒地扬眉,微倾了倾身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做个至善至孝的好女儿,用你自己来偿还你父亲所欠下的赌债;第二,立刻和你父亲脱离关系。从今以后,他是他,你是你。就算逼死那个烂赌鬼也拿不到一分钱,那自然绝不会有人去找你的麻烦。”不想说些花言巧语骗人,她只说出最残酷的事实。
“你——”洛月颜怔了半晌才恼道,“他是我爹。”
“是,就因为他是你爹,就因为他生了你、养了你、有了足以控制你终生的名义,才可以毫无顾忌地把你推到一个注定不幸的火坑里。而这一切,不过是了满足他那惟一的小小癖好。”岳红纱冷冷地看着她皱着眉的小脸,“那么现在,你可以重新选择自己的命运。”
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呃!那个——是谁对她说过关于逼良为娼的故事。喝斥、责打,种种暴力相对仍不改少女坚贞本性后,再以一壶“春露酒”使悍虎变做待宰的羔羊。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你真的不强迫我?”
“我已经给了你我的保证,至于信与不信就随你高兴了。”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岳红纱又倚进椅中,“你也不必急着回答,反正在你没做出选择前是不会有人逼你的。不过在此之前,你还要做几天丫头来付你的食宿费用……”眼角瞥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她决定结束这场无聊的谈话。
目送惊疑不定的洛月颜离去。
岳红纱转身看着悄悄推门而入的叶怜卿,有一瞬的恍惚。该说自己调教有方,还是怜卿本来就有天分呢?她还记得刚接手怡春楼时那个怯弱无助却又强作坚强的少女,而现在,怕是谁也不会把那个记忆中模糊的影像和面前这个淡然冷静的女子重叠在一起吧?
听见叶怜卿的低咳,她溢出一丝笑,收敛了心神,“黑霸天怎么说的?呃!你不必说了,用脚指头想我也猜得到那家伙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怜卿,你叫人去告诉那个混蛋,咱们怡春楼每个月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给他可不是白送的。现在有麻烦他也甭想撒手不管看热闹。十天!我给他十天的时间,如果花针那混蛋还在街上满嘴胡说八道放狗屁的话,他黑霸天就永远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什么保护费。”顿了下,她看着从头到尾都没吭半声的叶怜卿,放柔了声音,“你别把黑霸天的威胁放在心上,也别在意花针放的狗屁,你是叶怜卿,一个活生生的人,才不是什么见鬼的绝代名画。”
叶怜卿不自觉地抽搐了下,眉心揪了起来。她抬手试去额上微汗,泛着珠样光泽的肌肤入目,痛意不减反增。天生的如水肌肤本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恩赐,对于她,却是噩梦的开始。背上火辣灼痛的感觉已渐渐消退,所受到的屈辱却是永远无法抹掉。
一幅“行春图”,漫漫杏花飞扬中,俊男美女相依偎,春情溢……连最擅纹绣的花针都赞那是其平生最完美的作品,而每一个见到她背上那幅“行春图”的男人都无一例外地为之疯狂。她真的是怕了。被压在那些肮脏沉重的身体下无法动弹、无法反抗,她只能一径畏缩,直到那个看似冷淡的女人走近并把手伸向她。
她真的没想到这个刚接手怡春楼的年轻鸨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去花针。那个靠一手纹刺手艺混在“怡春楼”的男人破口大骂含恨而去,然后在大街小巷散布绯闻。把“怡春楼”每一个女人背上的花画巨细靡遗地描述,从现任的鸨母红纱到最后一个被纹身的稚妓,而其中提到最多就是她,令所有男人为之疯狂的“行春图”,仿如熟透的蜜桃,散发着最淫靡的甜香。
原本渐渐平静的心再扰波澜,然而她竟奇异地不再害怕与畏惧。只因她知道现在的“怡春楼”不再是从前的“怡春楼”。这里有了一个会保护她们这些让别人瞧不起的妓女的人——一个绝无仅有的鸨母。
她抬起头,平静地微笑,“苏公子带了几位客人,我叫人把他们安排在春融居了。”
咦!那温文公子还是头一次带朋友来怡春楼呢!她展眉一笑,吩咐道:“苏分子初次来咱们怡春楼宴客,可不能怠慢。不如就叫咱们的怡春四娇招呼客人吧。”
怡春四娇,以娇丽为首的四个俏佳人,个个都是能言善笑的解语花,再难缠的客人也会臣服裙下。但当岳红纱更衣理妆而去,尚未踏进春融居就听“铛”的一声,然后是“啪”的一声夹着隐约的哭声。
笑容乍敛,未进门声音已先飘了去:“是哪位爷?好大的脾气呢!”
闻得带笑却犹透淡淡嘲弄的声音,“春融居”中四男四女齐回望门口。移步门内,岳红纱似笑非笑的,也未施礼,只是目光一扫已知大概。她走近脸颊红肿的娇如身畔,看着那浮起的红肿,不由添了几分怒意。低叹一声,她连头也未回,“这样一张花样的娇颜,也下得了手,爷还真是狠心。”
“这你倒说对了!”也不知是谁开了口,“爷们若不狠心,又怎能上阵杀敌呢?”
顿了下,岳红纱半侧了身,慢吞吞地道:“我还道战场上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却原来也有像咱们娇如这样柔弱的美姑娘啊!”
面对犹带怒意的陌生男子,她没有畏意,却在心底低叹一声。这该死的苏伯玉,带来的都是什么混蛋呵!三个男人,每一个看来都至少比苏伯玉这个南方文人高半个头,也魁梧好多。尤其身上散发的杀气与霸气,一瞧就是行武出身,决非善类,和苏伯玉这种文人全沾不上边。
呃!先瞧这跟她说话的金发男人,一双蓝眼带着血丝,透着凶残、狠利,活似专啃死人骨头的野狗。那一个发色淡些,眸色浅些,一看便知是个混血的胡人,此人狡诈阴狠似狼。至于另一个——她禁不住心悸。虽然除了她进门的刹那,那男人始终都未曾看过她一眼,但她就是感到威胁,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随时都会吞噬她。
唉!倒霉,怎么竟来了这么一窝子畜牲?!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臭婊子!”那像豺狗一样的胡人冷笑,岳红纱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楚楚可怜地对着那两个居于上座的人叹道:“各位爷相貌堂堂、威武不凡,一看就知是英雄豪杰、人中之龙,又何苦为难咱们这些命薄如纸的小女子呢?”
一席话不但引得混血男人侧目,就连那男子也抬眼望她。
只那么一眼,那男子的心突地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强烈地撞进他的心里。她的笑柔柔地透着凄婉,便是声音也是近乎于认命的悲伤。但那双眼隐着愤怒、轻蔑、怨毒,种种皆是他所熟悉而陌生的晦暗。那仿佛是曾映于镜中又反射在自己眸中的眼神——属于他。
“不错不错,安将军与史将军皆是当世英杰,又岂会为难几个弱女子呢!”苏伯玉打着圆场。暗自气恼,连一个小小参将也敢在洛阳撒野,安氏之霸道与嚣张可见一斑。
“安——”她挑起眉,“莫不是东平郡王之子安庆绪?”怪不得如此霸道!原来是奸佞之后,纵是不屑厌恶,她仍绽放娇媚,“久仰安将军威名,今日大驾光临真乃怡春楼三生所修之幸。娇如,还不快取咱们怡春楼佳酿‘春香白’来。妾身代几个不懂事的小女子向将军赔罪。”
“好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子’!”安庆绪看着她,纵是大笑,眼中亦无半分喜悦,“朝义,若咱们随父王往长安,哪儿来此等艳福呢?”
岳红纱掩面而笑,娇滴滴的模样瞧在苏伯玉眼中只觉心痛。最后的真实也化作虚伪,这辈子怕不能再见她把酒泼在客人脸上的泼辣放任了。他垂头暗自苦笑。
岳红纱柔柔地道:“帝京繁华,美女如云,岂是妾身这等庸脂俗粉可比?”她不是想谦虚,实在是盼着这群畜牲赶快滚出洛阳。
“本将军就偏不喜欢什么‘珠圆玉润’,倒是你这杨柳细腰惹人生怜。”微倾了身,猿臂一展已将她揽入怀,“如此丽色若也称庸脂俗粉,岂不是天下女子皆无颜色?”
岳红纱在心底一叹,压下要打他两巴掌或是踹他几脚的冲动,只让甜腻的笑溢出,“没想到妾身竟有如此魅力,竟得将军如此青睐。”
“难道你没有自信?”安庆绪一笑,拇指拂过她粉嫩的唇瓣。
苏伯玉急道:“将军,红纱乃是鸨母而非姑娘。”
“鸨母?”他怔了下,含着暧昧的眼神往苏伯玉身上一转,“看来苏公子和她很熟啊!”
苏伯玉面上一热,心里荡起涟漪。
岳红纱却似撒娇地轻捶了他一下,笑嗔:“安将军莫开玩笑,若让人家家中美眷听了,岂非要苏公子吃苦头!”
“噫!莫非苏公子的娇妻竟是个醋娘子?”
“吃醋,才表示喜欢和在乎呀!”岳红纱轻笑,“难道安将军没瞧见咱们怡春楼的姑娘瞧我的模样吗?将军再不放手,真怕这一群醋娘子把妾身生吞活剥了呢!”
听她说得有趣,安庆绪不由松了手。看她彩蝶一般飘去,扯了几个女孩的手,“还不快给几位将军敬酒赔个不是——再不卖把力,妈妈我可要尽夺安将军的欢心了。”
笑语盈盈,她又唤来乐师舞妓,“各位将军还请尽兴,就当是红纱为将军接风洗尘好了……”
肉麻的话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记不得说了什么,又有多少是对别人说过的。退出华灯四燃的春融居,她径自穿过回廊,逃难似的奔到那座寂静的小院。
“死猪!色胚!王八蛋!去死吧……”再无顾忌,她恨声咒骂,随手掬起木堆上积雪覆在脸上。雪转眼化作冰凉的雪水,她却仍觉得脸上像火烧般的热。
她以为自己可以用虚伪的笑容构筑出世上最完美的假面具。但显然,她仍不够成功。不管她怎样苦苦压抑,那个真实的自我都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这用谎言与欺骗铸就的荒唐生活几乎令她窒息,但她无法逃避,因为她知道所有的痛苦都是苍天惩罚她的罪孽。
以手覆脸,她感到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与冰凉的雪水混在一起。是泪吗?她以为自己再不会有……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有动,只道是苏伯玉寻来,“怎么不陪着那些达官贵人?”流出淡淡的嘲弄,她回了身,却呆怔当场。他——竟不是苏伯玉。
“史将军!”她忙收拾心情,绽出甜腻的笑,却在他迫近的同时乱了心神。
“史朝义。”他迫近,裹在黑衣中的魁梧身材带给她极大的压迫感。在她未及再退前揽她入怀,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无法回避他直视的目光。
“史将军!”她局促地唤了声,因他的霸道而心生不安。
“嘘——”以食指轻触她的唇,他的声音透着与外表不相衬的轻浮,“我不爱听你的甜言蜜语,那只会让我跳进你的陷阱。”看她美目乍眨,他忽地倾前,温舌在她颊上淡扫而过,在她未醒过神来前道:“你的泪——很美味!”
很美味?什么意思?难道他是食人族?捏紧拳头,她却溢出冶艳的笑,“史将军又在开玩笑,不过污水罢了,岂会美味?”
史朝义沉沉地笑了。食指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颊、她的唇,“看起来都很美味,尤其是——你的唇。”低喃隐于她的唇间。在她来不及反应前,史朝义已缄封了她的唇,汲取了她的甜香。
被霸道地吻上,她陡然瞠目。他半合的眼有着长长的睫毛……她恍惚了下,旋即怒焰焚身。未及考虑后果,已一口咬在他的唇上,唇乍分,又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
“该死的,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狗屁将军,就可以这样对我吗?!”她后退了一步,看他只偏了下头,完全没有疼痛的表情,不觉更火大,“这里是洛阳,不是你的营州、幽州或是晋阳,你若要作威作福,仗势欺人,就该滚回你的地头上去。”
他只瞅着她笑,然后开口:“这样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你可比带着虚伪的笑容可爱多了。”
可爱?她怔了下,回过神才发觉他又贴近了身。伸手推他却又被他扯进怀里,甚至暧昧地以四肢锁住了她的身体。肢体纠缠,体温相贴,连彼此的气息都飘浮在鼻间。那种陌生的、鲜有的燥热助长了她的怒焰。抽不出手,她干脆一口唾沫啐在他的脸上,“你这混蛋!该杀的猪……”
“史朝义。我说过我的名字。”史朝义微笑,竟出乎意料地有唾面自干的雅量,“你可以叫我朝义或是义,如果你想叫我小义的话,也没问题。”
“呸!”肉麻恶心!这该死的猪!她怎么会看走了眼当他是什么黑豹呢?他根本就是一头活该被阉一百次的大公猪。
“如果想骂,不妨骂出声来。”史朝义半垂了头,在她耳边呼着温热的气息,“你这样嘟着红唇,我会认为是一种邀请的。”
“你——”待破口大骂,却已被他啄上红唇。任她再气,也只发出含糊的低哼。可恶!这撩起她异样感觉的男人简直比这世上所有的混账男人都该杀!
眼帘半合,她的眼珠转着,在意识到可以活动的同时,已抬起膝盖向上顶去——
这下该可以好好教训这混蛋了!她得意地恶笑。却不料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下攻击。
轻啄了下她的唇,史朝义沙哑着嗓子:“丫头,难道你想嫁个太监做相公吗?”
“好呵!先阉了你再看你还敢不敢娶我……”未加思索的话冲口而出,她不禁也怔了,又被他趁机吻了个正着。
“不如我先娶了你再看你舍不舍得阉我吧!”他低笑,在她呆怔时又偷了一个香。如他所料,真是让人舍不下的香甜。
“你——”他们是在很认真地讨论婚嫁吗?太过震惊让她忘了生气,只抬头盯牢他的眼,却未曾看到半分戏谑,有的只是一览无遗的认真与正经。
这双眼让她有些迷惑。为什么?此刻他的眼清亮似水,无一丝一毫的掩饰,与方才在厅中所看到的那双如深海般无法看穿看透的眼眸好似不相干的两个人。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她眨了下眼,相较下,唇上掠过的温热轻微得只像蜻蜓划过的薄翼,“或许,他就是想看你震惊无措的表情。”她这样想着,那种莫名的悸动便如潮退去,只余下忿忿不平的怒火与从心底涌上的疲倦。她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混蛋!就算是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你这头猪!”
“是吗?”嘴角噙着笑,他的眼竟似浮上一丝受伤的神色,“或许相处久了,你会发觉我比猪强上千倍万倍呢!”
“强上十万倍,你还是一头猪!”她可以百分之百确认这家伙是在装假。像他这样虚伪的人,她可不知见过多少——就连她自己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真是有趣!史朝义仍带着笑,勾出一丝兴味。她毕竟是与他有些不同的。太年轻,太稚嫩,只轻轻一撩拔便露了本性。但这样的她绝对比那张带着笑的面具更生动更吸引人,或许他真的是有些喜欢她了。
因他的无语,岳红纱顿失兴致,反似若有所失,有多久没有如此任意地、毫无顾忌地发泄心底的怒意了,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真是让人怀念。她在心底叹了一声,无意瞥见他深沉的眸转幻莫测,不由心生警惕,想退——却已迟了。史朝义在她转身之前已牢牢锁住她,狂霸的吻从眉心到唇、再落在她的粉颈……
“你这头猪!啊……”她怒骂着,心头燃起一把火,分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可是我们的定情之吻——娘子!”史朝义低笑着,终于放开她,在她爆出怒吼之前迅速逃离现场。
“史朝义!你这头猪——去死吧……”即使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仍爆出怒吼。香肩半裸,指尖掠过被他咬得泛紫的肌肤,不知为何,竟有一道滚烫的热流窜入了心房,炙热了心扉。可是因为他?默然无语,她怔怔地望着蔓延无边的黑暗,发起呆来……
夜色深沉,不知站了多久。即便不愿,岳红纱还是转回了“春融居”。不管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重回“怡春楼”的,既已做了鸨母,她就绝不能、也绝不会舍下她的姑娘们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
未曾入门,就已听到放浪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夹杂着些微的呻吟,软语低哝,本是平日听得早已麻木的,不知怎地,今儿却格外刺耳。
停住脚步,她隐在暗处,抚着心口,厌恶地皱起眉。她隐约可听见他的声音:“你妈妈那般年少青涩,怎地你们这些人倒都服她?”
娇丽吃吃一笑,“难道妾身显得很老吗?”
“不会,正是风华正茂,女人最好的黄金岁月。”史朝义笑着,却透着漫不经心。
“将军不必安慰娇丽,娇丽自知已老了……”娇丽幽幽一叹,“娇丽进怡春楼的那一年十二岁,寒儿才八岁。倒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了。”
“寒儿?你是指岳红纱?”娇丽“呀”了一声,似知失言,扭头低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久以前的事?!史朝义半眯了眼,掩去所有的心思。突听安庆绪隐含戏谑的笑声,“阿义,我瞧你对那个岳红纱很感兴趣,不如今夜就让她侍寝如何?”
史朝义抬头,他的眼又复深沉,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安庆绪不禁皱眉,最讨厌的就是史朝义这副表情。虽是一张笑脸,却有一双冷凝的眼眸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总让人觉得不甚了解无法控制。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史朝义微笑,云淡风轻的闲散与暗藏的精悍强势极不相衬却又极为和谐。很奇异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奇妙而自然地融和,“你认为我会对那样一个女人感兴趣?”
微倾了身子,安庆绪暧昧地笑道:“难道你不认为她是一个美人儿吗?”
“这世上美人很多,我又何必要你看上的那一个。”史朝义扬眉,看着他略显失望的神色,暗自冷笑。
“阿义,中原人有句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咱们虽非亲兄弟,但多年相交也和亲兄弟没什么两样。若你看中了自管拿去,我还会和你争吗?”看似随意的微笑,一双眼却满是探究。可惜在那张带笑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异样表情都看不到。
“岳红纱或许是个很吸引人的尤物,但现在,还是我怀里的这个比较顺我的眼……”史朝义淡淡一笑,脸上流出的是男人特有的狂浪,薄唇顺着娇丽的颈滑向她的胸前……
“这头该死的猪!”岳红纱在心里诅咒,无法压抑的怒气令她有冲进去痛扁那头猪的冲动——不过幸好只是冲动罢了!毕竟为了那么一头猪而赔上怡春楼乃至性命,是多么愚蠢而不值的一件事。这样想着,似乎已经舒服了许多。何必为了那头猪而坏了平静的心情,那些微妙的感觉终究不过是些错觉吧!微笑,一双眼却满是探究。可惜在那张带笑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异样表情都看不到。
“岳红纱或许是个很吸引人的尤物,但现在,还是我怀里的这个比较顺我的眼……”史朝义淡淡一笑,脸上流出的是男人特有的狂浪,薄唇顺着娇丽的颈滑向她的胸前……
“这头该死的猪!”岳红纱在心里诅咒,无法压抑的怒气令她有冲进去痛扁那头猪的冲动——不过幸好只是冲动罢了!毕竟为了那么一头猪而赔上怡春楼乃至性命,是多么愚蠢而不值的一件事。这样想着,似乎已经舒服了许多。何必为了那头猪而坏了平静的心情,那些微妙的感觉终究不过是些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