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叛军攻占长安,不久,安庆绪弑父称帝。同时,太子李亨即位是为肃宗。并重用大元帅郭子仪重重反击安氏叛军,连续收复二京……
大唐乾元二年,史思明杀安庆绪称帝。不久传出史朝义弑父,仍自称“大燕皇帝”。
大唐广德一年,代宗李豫掌权期间,倾国之力平定叛乱……一时之间,郭氏大军直指燕京。
“红颜祸水”,是哪年哪月有了这样的名词?漂亮的女人等于千年祸害:妲己、褒姒、西施、赵姬、吕后、飞燕、貂蝉乃至则天女帝、韦氏皇后、太平公主,死于马嵬坡下的杨贵妃。君王的腐朽,国家的衰败总会或多或少地与艳绝当世的美女扯上关系。
那些男人呵!只一句“红颜祸水”便轻松容易地摆脱了本当承担的全部责任。而那些曾经美丽、曾经妩媚、曾经爱恨过的女人,即便香销玉殒,也无法洗脱千载骂名。无法为自己辩解,谁会知道那些荡于坟前的绿色萤火,拂起衣袂的冷风是她们不甘的低泣呢?
纤长的指顿在铜镜上,她忽然回头,幽然而笑,“当我身化白骨,冢覆青茵之时,路过我坟前的人会怎样说?红颜祸水还是直指我是害人不浅的狐狸精?说不定我会比妲己、褒姒还要有名气……毕竟妲己亡商,褒姒亡周,西施亡吴,她们所害死的只是一个君王,而我可算是害死了三个皇帝……”
“三个可能不会被历史承认的短命皇帝……”他前倾了身子,半拥着她。映入镜中的神情是平静的,只一双眼眸深似秋末的寒潭,让人无法看透,“我说过,不管是安庆绪,大帅还是我,都不过是死于我们自己的野心,与你毫无关系。”
“如果那天大帅不是要杀我,你或许不会……”微顿了一下,她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她是知道答案的,如果不是为了她,史思明或许会被幽禁一生,却断不会亡于刀剑。她的活命带给他的是弑父夺位的恶名。
史朝义轻轻笑着,吻在她的发鬓,“你知不知道这辈子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不是做皇帝的时间太短,也不是没有一统大唐辽阔江山……而是没有娶到你做我的老婆!不是皇后,也不是妃子,是老婆,我一生一世惟一要珍爱的女人!我知道,可能我再求一千次,你也未必答应嫁我,但我想告诉你,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做我的老婆……”
没有笑,也没有喜极而泣,岳红纱仰头望他,眸中似燃了火焰,语气却是淡淡地,“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只是一时心生感慨罢了……”他平淡地笑笑,“郭子仪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或许以后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同你聊天……”
默默凝视着他,岳红纱忽然道:“你还记得我随你离开洛阳时说的话吗?我想和你在一起!陪着你、看着你、爱着你,哪怕以后会遭到天谴,我也心甘了……以血为誓,永不相负。我不允许你背弃你我生死与共的誓言!”
“不会!我不会忘记我们的誓言。”他只是温和地笑,执起盛满琥珀美酒的碧玉杯送至她的唇边,“为了我们的誓言……”
“不是誓言,而是爱……”望着他平静的眼眸,她终于还是饮下杯中酒,“我知道你宁为刀下鬼也不会为阶下囚,能同你赴死,我甘愿……”
史朝义笑了,轻轻地拥着她,“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会好好爱你、护你、惜你,不论何种情况,都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红纱,若是清明时节得你香烟祭拜,知你平安无恙,我已知足无求……”
吻在她半合的眼帘上,他的笑透出几许凄伤,“不愿离你远去,不愿将你拱手让人,却终是要将你托付他人,任你远去。或许,这真是命中注定……我终是不配拥有上天的恩赐厂他抿紧了薄唇,回头望着纱幔后现出的身影,“武风,带她走吧!”
“这种话不是将军会说的。”李武风望着昏迷在他怀中的岳红纱,冷冷道:“如果她醒了,会很生气的。”
“我知道。不过到那时想办法平息她怒火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抬头看着他冷绝的目光,史朝义仍只是笑,“带她走,不会有任何人视你为叛徒的……不要拒绝,就算是我在求你。”
李武风沉着声音,眼中却是嘲讽的笑,“史朝义、史将军、我的大燕皇帝,你不要忘了李武风的忠诚并不是只为你一人的。就算是你的命令,我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背弃我的兄弟。”
“我说过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武风,我不是以什么皇帝的身份在命令你,而是以朋友的身份求你……我不害怕失败也不害怕死亡,早在二京相继被收复时,我就已预见了这场失败。但我仍然要做这个大燕皇帝。因为这场兵灾不是闹剧、不是玩笑,血流成河、伤亡无数,你我为的是一搏升天的理想与豪情。便是只当了一天一个时辰皇帝就死了我也甘愿,但红纱不同。我不要她为了我的野心而无辜死在这儿……现在,我只求你带她平安离去,让我可以了无牵挂地与敌人一决生死,纵是就此战死,也无悔。”
李武风望着他,闷声道:“你不要忘记我也是一个军人,与主战死沙场才是我的宿命。”
“我知道,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可以把红纱托付给谁……只有你,才会让我放心。”
李武风沉默,半垂的眼中瞥见她苍白的面颊,唇边凝干的酒色似一抹艳红的血渍。再过不久,她绝艳的姿容亦会如凋零的桃花坠于烟尘……
猛地抬头,他断然道:“我答应你送她出宫,但能不能活着出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送她到唐营去找一个叫杜白石的男人,他会收留红纱的…….”他半垂了头,挽起她的发,“你瞧,咱们与你那位好侄儿竟要与阵前认亲呢?”笑容一丝丝地敛去,他终只一吻落于她唇边,“保重——”长身而起,他连头都不回地走了出去。
“武风,替我照顾她……”
遥望他的远去,李武风俯下身,撩开覆在如花玉颊上的青丝,慢慢地抱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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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爱人遗弃是怎样的感觉?当她从昏迷中醒来,遥望着一片火光中的大燕皇宫时,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他想以死亡来逃避对我的承诺与责任,我绝不允许!”
“你不能去。”李武风仍只是一句话,“我奏命保护你的安全,绝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命令?!你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只会听人命令的木偶?”摇着头打落他扶她的手,“够了!你可以做个只听命令的军人,但我不能。我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思想,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当我想见我所爱的那个人时,别说什么兵灾凶险,就是死亡也别想阻止我!”既已寻到她早已暗自等了千百年的爱恋,又怎肯轻易放手?哪怕只是一场恸爱、一场绝恋,她也绝不放手。
他不知该怎样阻止那样一个陷入绝望与疯狂的女人,只能舍命相护。不为冲出重围,而为护她返回燕宫见她所爱的那个男人——不为同生,但为同死。
那是一场他从未经历过的拼杀。以往的每一次,均是为了生的希望,只是这次却是为了死亡。
绵延无尽的宫墙,到底还要多久才可走到那扇金碧辉煌的宫门前?岳红纱扶着朱红的宫墙,身侧半搀半扶着她的李武风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上,隐约的血腥气浮于鼻间。
“别动……”他低沉地声音近似轻吟,身子几乎靠在她的身上,“前面的角门里有一口枯井,井下是一条秘道,可直通皇上的寝宫。一会儿进去后你别管我,自去见他吧……”
抬头见他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岳红纱不禁放柔了声音,扶住他的身子,“你们男人可以做英雄,我也一样可以……难道我像是那种背弃伙伴的人吗?”
微低了头,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其温柔,“你知道,如果皇上肯苟且偷生,重整旗鼓,我会是第一个向你这位皇后宣誓效忠的臣子……”
“皇后?!”攀住井口,她回望着他,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颊艳如霞,“这辈子,我不会成为一个皇后……”
是吗?或许她真的不会成为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此刻,在他眼中心里,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皇后,“永远效忠你,我的皇后……”他低喃着,看她轻身跃下,突然从未有过的轻松。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不是吗?!
李武风没有跃下来,当她回过头,身后是一片黑暗。突然之间好想哭……她只希望他是害怕了或是临阵退缩了,而不是伤重得无法再随她同行。
仰起头,抹干了泪,她终于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
这是她的命运,她的归宿!或许,早在许久前初见史朝义的第一眼就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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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回来。”见她的刹那,狂喜转瞬即成悲伤。
“你这样觉得?”她温柔地笑着,却突然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这是对你背弃承诺的惩罚!你,你怎么可以……”她的唇轻颤着,“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不管呢?!”
“对不起!是我不对……”他伸出手抚着她乱作一团的发。
“是你的错,你的错……”投身人怀.她流着泪,“再也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不管是生还是死……”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百年之后,归于其居……”她低唱着,微笑着,连渐近的火光在她眼里都是可爱的,“我喜欢你为我准备的新房,好像是好多火的精灵在舞踏……”
“这不该是我们的新房。”他望着她,难掩眼中的悲哀。
“我不在乎。当我跑过那条黑暗的地道终于看到光明,看到你时,我只有满心的欢喜……”
他拥抱着她,半合了眼,“我原以为自己会是第二个楚霸王,但现在看来,显然我还不够资格……”他睁开眼,尽是平和的笑意,“红纱,这次我不再骗你。从今以后,我死,你死;我生,你生……”
“一切由你做主……”她淡笑着,轻轻合上双目,耳边听着那些仿佛来自极遥远处的喧嚣。就这样,有他在身边,生或死已不再重要……
这场大火,在许久以后成就了一段凄艳绝伦的传说,使得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宁静的月下流下滚滚热泪……但那传说的尾声又有一个小小的传闻——
据说在安史之乱结束之后五年,有人于洛阳亲眼见一艳妇,舞于桃林,姿若飞天现世……而坐于桃林深处,是一神色淡然的中年男子。两相凝望,情深意浓,宛似最恩爱的夫妻。而那女子好像曾是洛阳城中红极一时的名妓——又好像是某个院里的鸨母——竟是记不清了……
谁真谁假?是梦是幻?没有人知道,这世上岂非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梦?既然人生亦不过是一场梦,又何必苦苦追寻它的真假呢?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