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老板薛凯文又从经理办公室里冲出来发飚:“可可她人呢?搞什么,买个午饭要买一个小时啊?乌龟爬都比她快些!”
“是啊,可可最近工作很没效率哦。”李理英趴在前台告状。
“拜托,我都饿扁了!午饭还不来?!”司机阿衡大声抗议。吃饭是他人生唯一的意义,不给他吃午饭?倒不如直接拿把刀杀了他算了。
“实习生就是这样啦,一点专业精神都没有。没准儿又趁午休时间溜出去SHOPPING。”朱姐也帮腔,“经理啊,你要好好教教她啦,听说你们最近在交往?”
听了这话,薛凯文脸上一红,“交往什么?我现在以事业为重!”恼羞成怒地瞪了自己多嘴的下属一眼,继续抱怨那个慢吞吞的“可可”,“叫她去买午饭,又不是叫她去种粮食,哪会这么慢?”肚子一饿就生气。
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理英要米宝宝便当,阿衡要人民便当,朱姐要过桥米线,凯文呢?我想想……你是要星巴克的CHEESECAKE和意式咖啡,对吧?”苏菱恩从自己的办公小隔间探出头来,扳着手指,慢条斯理地说,“可可只有一双手一双脚,大家都要吃不一样的,她一个人怎么买得过来?”
她说完后,几名职员尴尬地垂下头:好像……确实如此哦。
薛凯文搔着后脑,嘿嘿笑道:“菱恩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苏菱恩双手一摊,摆出一个“你看着办吧”的表情。
可可是“日月星”三个月前新招进来的实习生,还在念大学,是个纯情可爱的小女生;入职第一天,便对英俊潇洒的老板薛凯文一见钟情。薛凯文察觉她的少女情思,故意跟她搞暧昧,频频打感情擦边球,两人关系游走中间地带。可可为了早日转正成为他的女朋友,于是揽下公司所有杂事,为爱奉献得很彻底。
这些八卦,别问苏菱恩为何会知道——当年她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加班加点任劳任怨,只为博得心上人青眼一枚——现在这个可可,正在重蹈她的覆辙。不过感情这种事呢,向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可奉献得很高兴,薛凯文享受得也很高兴——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抱怨完了,薛凯文笑嘻嘻地来到苏菱恩桌前,“菱恩,饿不饿?下午还要见一个重要客户,不如你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饿着了可不好。”说着将苏打饼放在她桌上,还殷勤地替她拆开包装袋。
苏菱恩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谢谢老板。”说也奇怪,在她和薛凯文分手以后,薛凯文对她却比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更好些,更尊重些。也许,是因为他有了可可,所以不需要再额外虐待别人了?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呢,可以对所有人都宽容,却偏要对爱着自己的人严苛残酷。薛凯文是如此,她苏菱恩……不也是如此?
这样想着,苏菱恩顺手抓过桌上花瓶里插着的红玫瑰,草草丢入脚边垃圾桶中。
李理英见了惊叫起来,“菱恩姐,你丢掉陈小开送的花?”
苏菱恩苦笑地摊手:“你看见了。”
“为什么?”李理英皱眉表示不解,“他对你很有诚意呢!”三不五时请他们这些同事吃饭唱K,花钱花得很大方,真是大好人一个啊!可是菱恩姐偏偏不肯接受人家的一片痴心,唉……
“不为什么吧。”再度苦笑着耸耸肩,苏菱恩陷入自我的情绪中。
照理说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应该学会卸下心里诸多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好好为自己打算。她今年29岁了,谈婚论嫁的警报铃声已经在前方拉响,可她就是不想恋爱,也不知自己究竟有什么心理障碍。
这一年来,每日在职场拼杀,打卡上下班。每天下班后出了写字楼,她会看见街对面的精品商厦楼上正悬着那块BLUE的广告牌。骆澄空每日在那上面对着她表演浮水游戏;她一天天地看着他,看得很习惯了,就仿佛他并没有离开自己去法国,仿佛他仍在身边。
有时候夜里做梦,她会梦见当初两人在“奇迹园”同住时的情景。他与她之间,还有那么多的架没有吵完;难道缘分就如此短暂,将他送往异国,从此再不相见?
那天在机场,她没有拦住他,眼睁睁看他走了。可是内心深处却隐隐感觉到,这不是故事的终结,他和她之间的句点,不该画得那么潦草。
只是此刻,隔着那么远的重洋,骆澄空又在做什么呢?有否偶尔想起她来,然后心头就柔软了,眼眶就湿润了——像她想念他的时候一样?
这时“哔”的一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弹出屏保,苏菱恩回过神来,发现桌上的茶杯已经喝空了,她站起来,端了杯子往茶水间走。
经过前台时,李理英一把拽住她,“菱恩姐,你还在用那款香水?拜托,别那么老土了啦,BLUE是给男人遮狐臭用的耶!闻起来味道怪怪的。”
苏菱恩技巧性地避开了她的手,微笑着说:“跟厂家拿的嘛,有折扣,为什么不用?”
是的,BLUE。这一年来每天她手腕上氤氲着的,是属于他的那一味BLUE。她借着这芬芳来怀念当初那个少年。他离开后她才知道,原来BLUE的味道,就是思念的味道。
下了班,苏菱恩提着笔记本电脑和皮包走出“日月星”所在的办公大楼。近几日手头有一个重要的CASE,害她每天在公司里做死做活不算,还要把电脑带回家,夜里继续赶工。
她缓缓穿过马路。时下快入冬了,天气渐渐冷起来,她腾出一只手拉拢自己胸前的长围巾,走到精品商厦的门口前时,突然愣住。
“你们在干什么?!”苏菱恩猛地放下手里的包和电脑,快步奔向前方那块BLUE的广告牌——准确的说,那块广告牌如今已被人拆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歪躺在一堆建筑材料中。有几名工人在高处作业,正试图换上另一块崭新的广告牌。
一名工人俯身叫道:“小姐,你站远一点,小心钉子掉下来砸到你的头。”
“你们为什么要拆?”苏菱恩仰起脸来,冲着头顶喊话。
“这个香水广告到期了,我们要换新的上去。”工人回答。
苏菱恩不语,转过头,盯着那块被弃置一旁的BLUE。画面已然有些脏了,那上头骆澄空的脸上有一块黑迹……莫非是鸟屎?
她心里一酸。过去的一年里,她每天都看着它,也看着它里面的他;每回加班到深夜,都是这湛蓝光辉给她温暖,像一盏明灯照着她,目送她回家。
现在,竟然要拆了吗?
真快啊,一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苏菱恩突然对工人说:“既然这块牌子你们不要了,那……可以送给我吗?”
“什么?”那工人先是一愣,然后呵呵笑了起来,“小姐,你要这个干什么?又脏又重,你搬不动的啦。”
“可以给我吗?”苏菱恩只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不行啊,这个东西我们是要运回厂里去的……”工人拒绝了她。稍后,他们把新的灯箱广告安装妥贴了,开着卡车离去。那块BLUE被扔在卡车后厢,骆澄空的脸和一堆破烂的木料挤在一处。
苏菱恩怔怔地望着卡车离开。然后抬起头来,看见头顶上悬起了一块新的广告牌,牌子上的内衣美女冲她娇媚地微笑,边沿霓虹灯闪烁,莫名刺痛她的眼睛。
她盯着那个美女猛看,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只要不是骆澄空,其他的她什么都看不上。
她站在那里好久,突然环望四周,眼见周围没什么人,她蹲下身子,捡起路边一块小石头,对准广告牌中那美女的脸庞,“啪”地一下砸过去。
广告牌钢筋铁骨非常结实,被石子砸了一下,愣是巍然不动。那美女仍然好脾气地对她微笑着。
“可恶啊。”苏菱恩小声嘀咕着,躬下身子准备找块大点儿的石头再砸一回。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蓦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嗓:“为什么我一回来就看见老姐在做坏事啊?”
听到这个声音,苏菱恩犹如被雷击中,手里举着石头呆怔在原地,久久不敢回头。
是他吗?还是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BLUE”变成一种情结,害她出现了幻觉?
寒冷的傍晚街头,一片宁静中,苏菱恩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不敢大声呼吸,怕惊扰了眼前美梦——
然后,她看见骆澄空了。他就站在对街,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水洗蓝布棉外套,长发卷曲在耳际,双手插在裤袋里。
他略略歪头,微笑地望着她,眼中充满温柔。
原来,这不是梦。
今天,香水广告中的骆澄空被搬走了,是因为老天想拿一个真的骆澄空来代替。
苏菱恩不可置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涌出来,挂下脸颊。她哽咽了,傻乎乎地问出一句:“你……回来了?”
对街的人朝她颔首,声音淡淡的、暖暖的:“嗯,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吧。”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回来?”
对街的美少年突然翻脸,掀眉狠狠瞪她,“苏菱恩,你没用的问题很多噢。”说着,他快步跑过马路,来到她面前,双手一伸,将她一下子抱在怀里了。
“唔!”她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怀中,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不敢伸手抱他,怕他是幻觉,是空气做的,一抱就会不见了。
直到了此刻,他的体温密实地包裹住她,她才敢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回来找她,回来拥抱她了。
“沈沁柔她……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她靠在他胸膛,轻声地问着。
“嗯。”
“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拿到毕业证书那天。”他笑了,“阿沈说怕我没心思继续修舞台训练课程了,所以一直忍着没告诉我。”
“她真冷血,在法国的那一年,她一定没谈过恋爱。”苏菱恩小声地咒骂了一句。此刻被所爱的人抱住了,她明明高兴得快要发狂,可是眼泪却不停地流。
她在他怀中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然后擦干泪水,吸了吸鼻子问:“骆澄空,你是不是长高了?”过去他们拥抱时,她的头顶到他的耳际;而现在,她的头却只能顶着他的下巴了。
“是呢,长高了六公分。在那边每天跳舞健身,又有专业的营养师喂饱我,所以……”骆澄空笑了笑,双手伸出,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腰脊处,“你摸摸看,是不是也长胖了?”
苏菱恩捏捏他的腰,“是啊,好多赘肉。”她笑开了。
“拜托,是肌肉,结实的肌肉啊!”他抗议。
“长高了,就可以作偶像了。”
“一直就是偶像!”他骄傲地宣称,然后俯下脸去,轻轻吻了一下苏菱恩的额头,“那天老姐在机场哭得真难看。这一年来,我晚上时常做噩梦啊,被你哭花脸的鬼样子吓到。”话语说得鄙弃,眼中却充满温柔。
“那现在呢?”苏菱恩抬头望他,望进他深邃的褐色瞳仁里,在那里她看到温柔淘气的爱意,于是她释然了,笑着以同样的爱意回馈他。
“现在呵……”骆澄空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伸手抚抚她翘起来的发梢,又勾指刮刮她脸上的泪痕,终于说:“现在非常漂亮,漂亮得要命。”然后,他吻住她的唇。在这重逢的初冬傍晚,他们紧紧相拥。
BLUE的清冽香气环绕着他们,于是他们知道,BLUE的味道,不仅仅是思念的味道,更是别后重逢、爱和感动的味道。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