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萝在这条泥泞的路上已经走了很久,她的耐心也已不多。如果发火可以让雨停下来,她早已经让自己的暴怒之情传到九天之上了。
老天爷是不是故意在和她作对?为什么她每次杀人都要遇到恶劣的天气?不是风暴就是雨雪,最扯的一次是上次把无戒和尚丢到江里喂鱼的时候,大晴天的居然打下几个劈雷。
“有本事你就一个雷劈死我!”她终于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喊声触怒了什么人,雨势变得更大了。
终于在前方出现一座庙宇,她心中一喜,脚下奔得更快。门口的石阶不知道何时坏了,她又走得太急太快,脚步一个不稳,几乎是栽进了庙门。
“哎哟哎哟,姑娘小心。”
有个热情的声音迎面而来,她蹙起秀眉,反手一掌将那人的身体推出自己身前五尺以外。
“出家人不懂和尚的规矩吗?”她的眼前仿佛又闪过无戒和尚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杀机已在心底涌动。
“姑娘误会了,小生不是出家人。”被她一掌拍开的人大概是被打怕了,躲在柱子后面胆战心惊地说:“这里是座荒庙,小生只是来避雨的。”
荒庙?她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可不是,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要不是夜色太暗,进来的时候没看清楚,仅是这里的脏乱就会让她退避三舍。
可是……谁让天降大雨,就算这里再脏再乱,也只能按下怒气忍过这场大雨。
她推倒一张桌案,用剑将桌案劈成几段,掏出火石点燃木头,火光一起,昏暗的庙宇中立刻也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靠着柱子,她闭上眼,神智开始迷糊起来,隐约地感觉到有个影子正在靠近自己的禁地。
她没有睁眼,只冷冷地开口,“走开!”
“那个,姑娘,小生的衣服都湿透了,可不可以借你的火烤一烤?”
“不可以。”她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被拒绝的人垂着头又坐回原位,但也只是片刻,他又靠了过来,“那个,姑娘,那小生可不可以和姑娘你取个火种,自己生火?”
“不可以。”她再次拒绝。
“可是,姑娘,人常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又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天涯若比邻。佛家也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家亦云……”
“你闭嘴!”她低喝道:“你知道什么叫浮屠吗,敢胡言乱语!”
“小生知道啊,浮屠就是佛家的宝塔,魏书上说:浮屠,正号曰佛陀,佛陀与浮屠声相近,乃西方之言,其来转为二音,华言译之谓净觉……”
“你给我闭嘴!”她怒目圆睁忍无可忍,奋力将他从火堆旁一把抓过,锐利的指尖顶着他的咽喉,一字一顿地说:“别逼我杀你!”
“姑娘为什么要杀小生?”
他居然还问得出口。只是当彼此距离如此之近,他们的面容都巨细无还地映在对方的瞳眸中时,碰撞的目光仿佛裂开一道光芒。
他那张清秀白俊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神色,不顾礼仪的失态喊了声,“姑娘,你可真是美得与众不同,超凡绝俗,震烁古今,冠绝……”
“原来是你!”那从牙缝中逼出来的四个字怔到了他。
“姑娘认得小生?”他眨巴着眼睛,拼命在记忆中搜索自己何年何月曾经与这个美人见过?
但只听她冷笑一声,这一声,寒气四溢,杀机重重。
“别以为你剃去一脸的胡子我就不认得你了!”
“胡子?小生从未……”他还未及质疑反驳,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就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休想我能饶过你!”她咬牙切齿地揪住他的衣领,仿佛与他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但是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暴怒的表情和纠结着力量的身体,突然化成瘫软虚弱的一阵风,在他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
“哎哟!姑娘,你,你是不是病了?”这一回他学乖了,没有立刻扑过来扶她。但是眼看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要和脏兮兮的泥砖地亲密相吻时,他还是战战兢兢地靠近了一些,试探着扶起她的身体。
“姑娘、姑娘?”他几次尝试的呼喊都没有将她唤醒,只看到那双如黛双眉紧紧蹙起,其问还有黑色阴影隐隐透出。
中毒了?他手足无措地跌坐在她身边,心中升起巨大的惶恐。
他是不是招惹到什么大麻烦?为什么这个美女第一次见面就赏给他一记耳光,还中毒晕倒在他的面前?
看来离家出门在外的这一路注定要坎坎坷坷,没有好日子过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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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萝懂事起,她总是反反复覆的作着一个相同的梦,梦到自己在一片浓雾中,站在一座桥上,身边有个穿红袍,满面虬髯的人,对着她笑嘻嘻地说着什么,然后把她猛地推入一口井里。
每一次作这个梦的时候,她都想出手反抗,但每次都来不及出手,就已经被推落井中,然后就是从噩梦中惊醒。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作着同样的梦,以至于五岁的时候她就发誓,一定要把梦里那个笑得可恶至极的红袍男子杀死。可恨的是,不论她在现实中练就多么高深的武功,到了梦里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闪电般的几个片段:震怒,推落,惊呼……结束,然后,就剩下一个字:恨!
恨不能手刀这个折磨她二十年的仇人,恨自己为什么在梦中如此地无力又无奈,甚至……恨自己现在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在赞美她的美貌,但是每每看到镜中的自己,她只觉得这张脸陌生又可恶,好像与她全无关系,让她恨不得一拳打过去,把镜子里的那张脸,那个人,打成碎片。
“哗啦——”
怎么?镜子真的碎了吗?她陡然一惊,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隔壁有人在扫着什么碎片,还有一群女子的娇笑声。
“冬梅,就算是官公子把你画成了天仙,也不必高兴成这个样子吧,看看,好好的一个景泰蓝的胭脂盒就这么摔碎了。”
“官公子,快给我也画一张,拜托把我的嘴巴画得小一点哦。”
“哎呀呀,夏荷,你不知道我早就排在你前面了吗?官公子下一个要画的是我。”
“你们这么吵,官公子还怎么能画得好?”
的确很吵,吵得言萝很想发飘。谁能告诉她这是哪里?为什么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床单和幔帐都是她最厌恶的金色和粉色,庸俗又倒胃口。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隔壁那群女子说话的腔调,一个个嗲到了骨头里,好像要把什么人的骨头说酥了为止。
她正要下床,听到一个男声开口,“各位姑娘稍等,小生要去看看那位姑娘醒了没有。”
“她醒了就让她醒著,你还是先给我们画吧。”
“那姑娘受了伤,万一需要喝水吃饭,身边不能没个人。”
这声音听来好熟,她开始在记忆中搜索著自己在昏睡前,曾经见过的那个人的影像,不过不需要她太费脑筋,因为那人已经推开门,一脚踏了进来。
“姑娘真的醒了。”他垂手站在门边,反手关上房门,“你的手臂上有道伤口,小生猜你是中了毒,就把你背到这镇上,请郎中给你瞧瞧。郎中说那只是普通的毒,毒性不烈,还好及时送医,他已经给你敷了药,但需要休养两三天才能再使内力。
“小生看你一直昏睡不醒,又不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加上这附近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小生只好……”
“住嘴!”她的秀眉再度拧起,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啰唆。“你是谁?”
“小生,是谁?”他很奇怪地看著她,“姑娘不认识小生吗?”
“我怎么会认得你,我为什么要认得你?”她问得理直气壮。
这听得人更加茫然,“可是姑娘你,你之前不是说……”
她记起来了,她曾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还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剃了胡子我就不认得你了!”
但是她为什么会那么说?那个时候她的神智已经混乱,她在潜意识里把他当作了谁?
“你站近点!”她冷然命令,“站得那么远,怕我吃了你吗?”
“怕,怕姑娘又出手打小生。”他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脚下只向前蹭了几步。
“没有作奸犯科的人,我才不会随意出手。”
“那姑娘为什么打小生耳光?”
“因为……”她一时语塞,眼睛瞪着他想了好久才吐出一句,“因为你酸得让我反胃!”
这年头,就是秀才、举人也不会“小生、小生”个没完,他以为他是在戏台唱戏啊?
“小生我说话向来如此……”他有点委屈地瞥她一眼,言下之意似乎是:别人从来没有抱怨过他说话酸,只有她这样挑三拣四地难伺候。
“你难道没有名字吗?”她再瞪他一眼,把他刚刚扯起的嘴角又瞪平回去。
“小生当然有名字,还未向姑娘介绍,小生姓官,名一洲,字崇美,是中原人士,今年二十,尚未婚娶,家中父母双全,有薄田五亩,房舍……”
“谁要查你的户籍?”她又想一掌打过去了,瞪着他,“你把我弄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啊,”他有点犹豫的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在找逃跑路线,直到摸到门闩,才吞吞吐吐着说:“依香阁。”
依香阁?她微微眯起漂亮的黑瞳,不用多问,其实她早就该猜到这里是青楼,只是在没有听到罪魁祸首和她说清楚之前,她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会流落到这个地方来。
“算你有胆。”她冷哼一声,让他听不出这句话的背后,到底是一顿暴打还是更惨烈的处决。
“官公子!还没看够你那位漂亮姑娘啊?”隔壁又在喊了。“快点来啊,奴家们等得好心急啊!”
一连串的娇声催促让官一洲在言萝面前不由得窘了脸色,“那些姑娘让我帮她们画像,说是接客的时候挂出去好看。”
“哼,自欺欺人罢了,自己是什么样子,难道是画笔一挥就能改得了的?”她鄙夷那些女孩子的愚蠢。
“那个,姑娘,还没请教你的芳名?”他壮着胆子问。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淡淡地说:“言萝。”
“阎罗?”他一怔。“是地府阎罗吗?”
她扬起眉毛,“你以为我像阎罗,还是觉得我叫阎罗比较合适?”
“不是,不是。”他忙着摆手,苦笑道:“只是搞不清楚姑娘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知无不言的言,藤萝缠绕的萝。”她刚说完,记忆深处恍若裂了一道痕。
阎罗?这个名字听来好熟……熟到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
“言萝姑娘,那我先过去给她们画画,你肚子饿不饿?我请人帮你送些吃的过来。”
“不用。”她再次拒绝,“我从不在外面乱吃东西。”
“好,那你先休息。”他退出去,细心地关上房门。
言萝没有重新躺下,她翻起身走到窗边,将一支小小的竹笛放在口边,刚要吹响,却见楼下穿梭的人群中有几队官兵跑过。她的动作立刻顿住,退开窗边。
真讨厌,这群挥之不去的跟屁虫,总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她后面,赶都赶不走。
“姑娘起来啦,要不要喝碗甜汤?”门又开了,进来的是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一双精明的眼滴溜溜地在言萝身上打转。
言萝冷冷地说:“你再转眼珠子,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抠出来。”
“哎呀,你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你和官公子流落在外可是我好心收留你们。再说我这里又不是客栈,到现在为止我都没和你们要过一文钱呢,看姑娘你人漂漂亮亮,以为你是知书达理的人,没想到你的嘴巴这么恶毒,哪有人一见面就说要抠救命恩人眼珠子的……”
鸨儿的口水满天飞,言萝必须强压住自己的怒气,将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扔过去,“够了吧?别再进来,我不需要人伺候。”
鸨儿一见到金子立刻眉开眼笑,连声着说:“是是,姑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怪他会挑这么一个地方。”待鸨儿走后,言萝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这里的女人和他一样聒噪,想找个清静又省心的地方怎么就这么难。”
再度走到窗边,那些官兵已经走远,她推开窗子,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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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生宫内无宫人,离愁谷中尽冤魂。
这本是江湖中近年流传的两句让人心惊肉跳的打油诗,说的是江湖中两个新近崛起的奇女子。
恨生宫的宫主是言萝,离愁谷的谷主名仇无垢。
恨生宫名为“宫”,但只是一个外人不曾进入的空墓,据说恨生宫宫主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身边并没有任伺宫人或随从。
而离愁谷就在恨生宫相去不远的山谷之中,多少年来,离愁谷就是武林人士的禁地。如今因为恨生宫和它做了邻居,这一带更成为许多人夜不能寐,闻风丧胆的鬼域了。
据说恨生宫宫主杀人如麻,稍有不顺眼就以宝剑相向,少有人能在她的剑下逃出十招以外。
离愁谷之所以让人头疼,是因为离愁谷向来是蛇虫鼠蚁环绕的一座毒谷,谷主仇无垢用毒之精妙,天下少有人能解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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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主,宫主来访。”
今日仇无垢刚刚睡醒,就有谷中婢女前来禀报。仇无垢淡淡一笑,“请吧。”
“天都大亮了,你怎么还在赖床?”言萝大步走进来,看到仇无垢披着睡衣,长发垂地,懒洋洋地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得皱起了眉,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给我看看这道伤口里的毒性还在不在。”
仇无垢瞥了眼她手臂上已经呈暗红色的伤痕,“无妨了,这种小毒药很容易清除干净,怎么,你又杀谁去了?”
“上个月抢了几艘官船的那群河盗。”言萝用手指按压着伤口,“没想到这些家伙临死前还要射我一箭。”
“你身上没有带着我给你的万灵解药吗?”
“没有,上次对付无戒和尚的时候,给了被他迷奸的那个女孩子吃了。”
仇无垢又看了一眼,“那你是怎么去毒的?”
“一个酸秀才背我去看医的。”
“酸秀才?”仇无垢一弯柳眉懒懒地挑起,“记得你向来很讨厌那种人。”
“这一个更招人讨厌,只是我当时毒发,身边也只有他,算是被他救了一命吧。”言萝巡了一下四周,看到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最近有什么新制的毒药?”
见她要伸手去摸,仇无垢忙道:“别动!那瓶子上面有毒。”
言萝不由得吓了一跳,“你现在制毒越来越不要命了,下在这种地方万一毒到自己怎么办?”
“不出奇招怎么赢那个人。”
“你这每年一赌还没有玩够啊?”言萝不以为然地摇头,“要他死很容易,要他出丑也很容易,这种比试的方法却是最累最麻烦的,不明白你怎么会坚持十年?”
仇无垢慢慢地梳起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淡笑道:“你若是想让一个人对你心悦诚服,自然会千方百计地要打倒他才能让他甘心。”
“我若想打倒谁,只要一剑出去对方就要求饶了。”言萝自信地抚摸着自己的剑鞘,“最多三天,绝不会给他十年的时间。”
“那你得到的就只是一个死人,又有什么意思?”
仇无垢终于将长发盘绕成髻,露出那张因为长年不见阳光而过份苍白的面孔,配以她那双从来都无波无绪的灰眸,以及黑如乌木的长发,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缥缈不见的影子,阴阴的,又带着一缕暗香,撩人心魄。
仇无垢叫婢女端来热茶,顺口吩咐,“下次不要用瓷杯,换黄杨木的来,否则我茶里的药性不能发作。”
言萝刚要喝茶,听她这么一说又不敢乱动了,“你茶里还下了药?”
仇无垢笑着一手扶着她的肩膀,“放心,只是滋补身体用的,有毒的茶我怎么会用来招待你这位贵客?这次追击的路上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她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情会让我觉得有趣,世上可杀的恶人还是那么多,官兵也总在没完没了地追捕我,好不容易想喘口气,又遇到一个酸文假醋的人,对着我‘小生’来‘小生’去,让我讨厌得直接一耳光打过去。”
“啊?”仇无垢微微吃惊,虽然知道密友的脾气不好,但是不好到这种程度她倒没想到。“平白无故地你就打人家耳光,言萝,是不是需要我给你调理一些舒心平气的药才好?”
“你那些药从来只有杀人的,哪副药是真的能给人吃的?”言萝继续哼道:“而且我打他也不全是因为他说话酸,是他那双眼睛……让我看了就来气,厌恶到了极点。”
“眼睛,什么样的眼睛?色迷迷还是贼兮兮,抑或是三角眼?”
“都不是,”言萝凝眉想着那张清俊的脸,“不是说他的眼睛长得难看,只是他笑起来的样子……”
看她如此烦闷,仇无垢掩口取笑她,“说他眼睛让你生气,还说他说话酸文假醋,现在又说他笑起来的样子惹到你……难得你看人看得如此仔细。”
“看得仔细是希望下次再遇到他时能立刻绕走。”言萝鄙视她的戏谑,“你可别想歪了。”
“我什么都没想歪,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那么看来,这个人就是你此次出去遇到的有趣的事了。”
“你非要说这是有趣我也没办法,只盼着这样‘有趣’的事情,老天别让我再遇到。”
“那也容易得很,其实你早就该让自己省心些,宫里……”
“别和我提宫里,”言萝一摆手打断她的话,眉头蹙得更紧,“那种地方还不如江湖,根本不是人待的。”
仇无垢斜睨着她,“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自建恨生宫,让这么多人整天宫主宫主的叫着你,难道你做‘宫主’做不够吗?”
“你以为我愿意听他们叫我‘宫主’?原本我那里叫恨生地府,是前朝一位皇帝给自己修建的墓穴,后来这么多年都弃置不用,我看那里还算干净,各种东西都一应俱全,就和父王讨了来做自己的秘密居所,谁想到江湖上的人乱传名字,传成了恨生地宫,到最后连‘地’字都不要了,只叫恨生宫。”
言萝向后一躺,倒在仇无垢的床上,“我做了二十年的公主,最恨的,就是‘公主’这两个字,所以,以后让你的婢女也别再叫我‘宫主’了,免得惹我生气。”
“你是我见过最爱生气的人。”仇无垢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大的怨气,看谁都不顺眼。”
“我也不知道。”言萝怔怔地看着房顶,“每天都会有许多无明火想找人发泄,杀一个人,就会痛快一些,但是痛快之后是更加的郁闷。”
她呆呆地停了好一会儿,忽然翻起身,很认真地说:“无垢,如果你真能配出什么舒心平气的药就给我吃吧。”
仇无垢忍俊不住地问:“不怕我毒死你?”
“就怕我……没那么容易死掉。”言萝喃喃地念着,眼神有些迷离。
“怎么,还怕自己太长寿了?这世上没有想死却死不了的人。”
“可是我偏偏就好像是这种人。”言萝说得很认真,“三岁那年,我从树上掉下来,按说就算是不被摔死也要摔残,偏偏我掉在一个过路的御林军身上,把人家砸得筋折骨断,我却毫发无损。
“七岁那年,我骑马狂奔,马把我从马背上摔下来,无巧不巧跌进路边的一个坑里,坑中都是烂泥烂草,虽然把身上弄脏,却还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还有十二岁,我第一次游走江湖,一个小贼用刀抵着我的后背向我要银子,我当时学艺不精,只能拼命挣扎,结果……”
“结果怎样?”见她忽然停下来,仇无垢难掩好奇,“那小贼没有伤到你?”
“他恼羞成怒,正要用刀捅我,刀柄和刀刃突然无故断裂,连他自己都看傻了。”
仇无垢抿唇轻笑,“人家都说真龙天子有神佛庇佑,你出身帝王之家,是堂堂的紫阳公主,有神人照应你也不奇怪。”
红艳的嘴唇扯起冷如冰霜的嘲讽,淡淡地说:“神人照应,谁希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