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快昏倒,当他缓缓离开她的唇时,她螓首无力般轻垂,秀额与鼻抵着他的脸,像要靠他如此顶着才能撑住。
“月儿……”他轻哑低唤,故意骚乱人心似。“你我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吗?”小名儿亲昵地从他唇间逸出,她颊烫耳热,着火的心更是悸颤。
气喘吁吁,喘得较他还重,原就红扑扑的脸蛋这会儿红得几要渗血一般。
没想哭的,真的,真没想哭,可眸子却还是迷蒙潮湿……可恶!肯定是被他吓出来的!
包住她小手的大掌早已放松,换她反手抓住他,扯来嘴边又是张口咬下,而泪珠就滴在他腕上。
苗大爷任她往自个儿肉上磨牙。
他没抽手,反倒摊开大掌贴熨她的脸,拇指在她颊上温柔挲摩。
“即便真无男女之情又如何?”他笑音低柔。“此时无情,唯盼往后情生意动……咱俩彼此都有个盼头,甚好不是?”
第9章(1)
卢成芳在弃婚并私奔将近一个月后,携楼盈素返回卢家。
他成亲前一日奔了,造成轩然大波,之后主动归家,亦是另一场轩然大波。
卢家长辈们许多眼睛盯着,即便卢老太爷有心回护,没给出个交代实难服众。卢大公子一返家便先领了一顿家法,当着老太爷的面,被自己的亲爹卢老爷挺结实抽了一顿。
卢成芳甘心受罚,但揍完儿子的卢老爷逼儿子起誓,要他斩断与楼盈素的牵扯,卢大公子抵死不从,结果就被锁进自家大宅的药仓里,更气得老太爷顺手砸碎好几个甜白杯。
至于病过一场刚养好的楼盈素,原也被扣在卢家,老太爷那天将她召了去,单独说事,大抵是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再威逼恐吓一番。
结果事情没老太爷想的那样简单。
一是楼盈素的脾性原就外柔内刚,好不容易与卢成芳走到一块儿,不可能放弃。二是当天楼父竟偕同几位“江南药王”的老师傅、老掌柜们,一举闯进卢老太爷的书阁,言谈间尽管仍是下对上那般恭敬有礼,态度却是坚定,当日便顺利将自家闺女从卢老太爷手中带回。
闹成这样,不仅卢家各房,连在“江南药王”底下做事的人,大伙儿全都关注得很,一时间卢老太爷实也骑虎难下。
要老人家甘愿点头,认了楼盈素“长孙媳”的身分,不能够。
要他以强硬手段拆散两人,又怕寒了老师傅、老掌柜和伙计们的心。
不过就在卢成芳被锁进自家药仓后的第三天,事情终于起了变化。
卢老太爷有两名兄弟,当年分家后,老三跟着老二往北边生活,做的亦是药材、药铺的营生,两兄弟后来在东北一带扬名立万,闯出不小名气,与本家这边表面上虽说同气连枝、一团和气,但暗暗较劲儿的事也是有的。
这一天,三老太爷舟车劳顿赶了十多天的路程,终于抵达本家。
被迎入暖厅内稍作休息,话也不多寒暄,他开门见山便道——
“大哥,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这次专程南下,其实是应了二哥交代,想把成芳接到东北避避风头。这次弃婚又私奔的事,确实不好看,但这孩子的资质当真绝佳,说句不中听的,大哥底下那五房子孙,加起来怕都不及成芳一半。”欲缓和说词般嘿嘿笑了两声——
“当然啦,咱与二哥底下那几房,找来找去也没能有个较成芳出色的。欸,老一辈的依赖他,能将大任托付,年轻一辈的仰赖他,拿他当榜样……这次闯出这种事,受责罚那是该当,如果大哥暂时想来个眼不见为净,就让成芳到东北住一阵子,二哥与我会好好照应他,药铺、药庄咱们北边也不少,恰可让他在那儿试试身手,说不定觉得有趣,肯待下来了,对那位什么……什么盈素姑娘的,感情也就淡了,自然也就分了呀。大哥以为如何?”
卢老太爷以为……他家老二、老三根本是“趁火打劫”来着。
趁“江南药王”本家出乱子,想名正言顺挖走他本家的宝。
倘是成芳真在北边待下,跟他二爷爷、三爷爷亲近了,情况岂不更棘手?!
卢老太爷遂避重就轻将老三提的建议搁下,这两日尽量避不见面,若见着,对方重提此事,他也还能仗着长兄和“江南药王”大家主的势头敷衍过去。
只是有些人敷衍得过,有些就难了,即便他是卢家老太爷。
三老太爷都还没走,卢成芳的外祖家已遣人来访,来的是卢成芳的两位母舅。卢成芳的亲娘已过世,外祖对他一直颇有照应,以前就时不时遣人来探望,而这次一口气来了两位母舅,主要亦是想把他接走。
说起卢大公子的外祖家,可说是“一门英烈”。
一家之主的外祖父是廷医正五品院使致仕,一族四大房,目前晋身六品或七品的御医就有好几位,如此次来访的两位母舅,皆有官阶在身。
如果卢大公子真被带到外祖家,凭他的天赋能耐和外祖家的人脉,要再出一位正五品院使绝对不是难事。
……只是将来若说光宗耀祖,像也不是显耀到卢家的老祖宗们。
为应付好这些人,卢老太爷这几日当真身心俱疲,非常纠结。
“卢大公子挨了一顿家法伺候,瞧来依然神清气爽得很。欸,就说卢老爷到底心疼儿子,在卢家几房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肯定打得声声作响,但伤皮不伤骨是吧?”药仓外,苗淬元隔着一道两尺见方的木条栏窗,与里边背靠着墙壁、席地而坐的卢成芳说话。后者发丝略紊,面庞清瘦,身上对付小雪天的棉袍微绉,但还算干净。
苗大爷的话中带嘲弄,卢成芳已领教过好几回,他没理会,只问——
“素儿无事吗?”
“即便有事,也得令她转危为安。”苗淬元面上笑笑。
天寒,霜降之后小雪来,他口鼻逸出的气息形成团团白烟,模糊了五官,声音有些塞住似,略紧略哑,仍笑。“你那位岳父大人是明白闺女儿待你的心意,没有怪你的,他原就要上门讨回女儿,既然如此,将既要战,兵随将转,煽动‘江南药王’底下的老师傅、老掌柜们一块儿出面,让楼父领着往前冲……阁下以为,于我而言能有多难?”眉目轻敛,淡色薄唇一勾。
“放心,楼盈素已随她爹暂且归家。无事。”
药仓内的儒雅公子微微颔首,眉间略松了结。“那就好。”
“不过你家老太爷就累了些。”
苗淬元的话让卢成芳挨着木条栏窗缓缓立起。
透过木条间缝,两人四目对上,苗淬元不改嘲弄道——
“你二爷爷、三爷爷当年对于本家独占‘江南药王’的称号本就不满,两边虽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所做的却是相同营生,正所谓同行相忌,要唆使他们上门找碴,挖你亲爷爷墙脚,当真比反掌还容易。呵,拿你这颗香饽饽钓着卢家几房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满值得期待啊……”微顿,俊眉隐忍寒意般动了动,一会儿才叹道——
“可惜了,我那‘凤宝庄’数来算去就一个见天想着玩的太老太爷,再一个见天只知往外闯的二爷,加一个见天只晓得鼓琴、写谱的三爷,怎么就没个几辈几房的族人来斗斗,枉费我一身专精、满腔热血。”还真的挺惋惜似。
卢成芳表情依然以不变应万变,唇抿得微紧,不知在沉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