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她匆匆忙忙帮铁沙掌穿上衣服,发现衬衫上一颗扣子快掉了,可要缝已经没时间,索性将它拔下,用领带遮住,心想晚上等他回家再缝上,孰料,方才她和婆婆一进办公室,就见到朱秘书正在缝衬衫上的那颗扣子。
铁沙掌穿放在休息室内的另一件衬衫去开会。他早上穿的那件,正是此刻摆在她眼前摺叠整齐的这件。
朱秘书将扣子缝好後,很自然地摺好,原本要拿进休息室的,但婆婆一句“交给总经理夫人处理”,朱秘书遂将衬衫放在沙发上,不正眼看她,高傲地陪总公司的副董事长去巡视。
原本该是她陪婆婆去巡视的,但穿上高跟鞋的她走都走不稳,只好窝在办公室里“面壁思过”。
她的确该好好反省,原以为自己反应快、动作快会得婆婆赞赏,但却得了反效果,婆婆非但没摸摸她的头说她乖,还摇头叹气说她举止不够优雅,连她穿的衣服也被嫌弃。来公司之前,婆婆先带她去了一趟百货公司,将她身上的衣物全换过,包括害她连路都不会走的高跟鞋……
丧气的坐在沙发上,她不禁揣测婆婆眼中的自己,一定一无是处。
反观朱秘书,方才她们一进门,朱秘书向婆婆说明她正在帮总经理缝扣子,先前已拿备用衬衫让他换下,婆婆听了很高兴说了句“做得好”,当场让她觉得自己被一个秘书比下去。
可不是吗?铁沙掌一脱下外套,秘书就细心的发现衬衫扣子掉了,并且马上做处理,而她,却一心想等到晚上再做处理……
对,是她的错,她不够积极!但这是她高咏春还没进入状况,下次,哼哼,她知道怎麽做了,下回若有同样状况,她会坐上他的车,在车子驶到公司之前,把扣子缝好,绝不让朱秘书有“下手”的机会。
没错,她高咏春什麽都没有,就是有一颗不服输的心。
站起身,欲将衬衫拿进休息室,但脚突然扭了下,她弯身揉脚时,门突然被推开——
“你哪位?”开完会的铁沙掌一进办公室,发现里头有个穿米色套装、挽着发髻的女子,身形比朱秘书娇小些,看起来颇眼熟,但一时说不出是谁。
“你老婆啦!”高咏春跌坐回沙发,痛得哀叫了声。
“妮妮,你怎麽来了?”丢下卷宗,铁沙掌仔细一看,又惊又喜又心疼,“怎麽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一坐到她身边,马上搂住她,“不舒服就别来,怎不在家好好休息?”
“不是……”她尴尬的捶他一下,“是我的脚扭到。”
“脚扭到?”视线往下,他的眉心微蹙,“你干麽穿高跟鞋?”他蹲下身,帮她把高跟鞋脱掉。
“我还穿了套装,还挽发髻呢!”她自嘲,这打扮真不适合她。“好痛,你不能轻一点吗?”他的揉推痛得她惨叫。
“这样呢?”他改用摸的,惹她发噱。
“也不用那麽轻,会痒。”她笑拍他的肩,他却一时玩心大起,巨掌在她小腿上上下下轻抚游移,逗得她忍不住咯咯笑着。
没想到门再度被推开,朱秘书的惊呼声後,她婆婆威厉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麽?”
高咏春吓得从沙发上马上弹跳起来。完蛋了,她又再一次把婆婆的要求抛到脑後,这回,神仙也难救她了!
***
高咏春一早就起床打埋简单的行李准备离家,不是负气,也不是被赶出门,而是要跟婆婆南下去探望奶奶。
昨天神仙没出现,倒是她的守护天使,超大只的天使——她老公铁沙掌替她领罚。
昨天离开公司时,婆婆一句话也没说,大概觉得她是朽木不可雕,懒得理她。
她也知夫妻俩在办公室里玩闹实在不得体,但当时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真的令她笑到无法克制。
所以她主动道歉,婆婆听了只叹了声没多说,晚上铁沙掌回家,母子俩就关在书房里吵得很激烈。事後他跟她说不用在意,做她自己就好,她知道他为了她和婆婆据理力争,这点她很感动,只是她怎麽能不顾虑婆婆的感受?
稍晚,她再度去向婆婆道歉,并保证以後绝不在公司和他玩闹,且婆婆其实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据理力争,婆婆对於她的穿着已不再紧持非得穿套装挽发髻不可,高跟鞋可以改低跟,但婆婆依旧不能接受她太随兴的穿着,要她的衣着一定要在水准之上。
可以不穿套装挽发髻,表示婆婆已让步,那她也该努力,试着去穿看起来有气质的衣服。至於高跟鞋,她相信那两根几寸高的东西,绝难不倒她。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婆婆跟她说要南下探望爷爷和奶奶,讨论补办喜宴一事,当下她怯怯询问可不可以跟去,婆婆忽地一笑,说她又不是虎姑婆,她干麽畏畏缩缩的,还告诉她想去就去。
她才明白婆婆也是有豆腐心的一面,只是以她的立场,当然会希望媳妇和她一样精明干练,可以辅佐丈夫事业飞黄腾达,才会对她诸多要求。
“妮妮,不要去。”拉上包包的拉链,某头牛忽地从背後环住了她,声音颇为哀怨。“过两天,等我手上工作忙完,我再陪你去看奶奶。”
“你左手上的工作忙完,右手又会递工作给你。”这话没有抱怨,她老公事业做得大,她做人老婆的与有荣焉。
“那我就砍掉我的右手。”环住她胸前的两只手上演兄弟阅墙的戏码,左手做出砍右手的动作。
高咏春苦笑,两手用力握住砍杀的暴力双手,“没有右手,你怎麽抱我?”往後抬眼笑睐他,她随即害羞地低头。
“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抱你。”他毫无预警的就用单手将她整个人抱起,她不小心惊呼出声,忙不迭用手掩嘴。
“快放我下来!”她拍打他的手臂。“你忘了昨天的事吗?”
“这里不是公司,现在也不是上班时间……”他放她下来,扳过她的身子,将她搂在怀中,“对了,你也有工作,你走了,你的网拍事业怎麽办?”
“说到这个,我真的不得不说,本人真的是个很有帮夫运的贤内助,某人娶了我之後,事业越做越大,但……”她故意叹了声,“唉,我是成功男人背後那个伟大的女人,可惜,我背后没有伟大的男人,我老公没帮妻运,所以我的事业……一蹶不震,很久没生意,所以我无後顾之忧。”这当然是玩笑话,她深知网拍事业需用心经营,但这阵於事务繁忙,很难兼顾,才会让主顾都跑光了。
“那乾脆结束掉,来公司上班。”他一脸正色。
“对,那样我们就可以每天在公司打情骂俏,然後每天都挨骂。”
“不会,我妈不可能一直待在台湾。”
“喂~”她笑睨他。他还真的给她认真起来!
玩笑归玩笑,心头因分别在即而揪成一团。看着她,他黑眸浮现落寞,情不自禁吻她,“你走了,我会想你。”
听他说出这麽感性的话语,她好感动又不舍,“我也舍不得你,也会想你,但是,我也想奶奶。”
铁沙掌点头,他不是真的幼稚到想将她拴在身边,不许她离开他一步。“帮我问候奶奶和爷爷,告诉他们,想抱曾孙子的话,就让你尽快回来。”
曾孙子?她怔愣了下。她、她还没想过这件事……
没让她有多想的时间,铁沙掌已吻住了她。在她出发前,每一分一秒,他都要好好珍惜,吻她,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
在绿能屋的餐桌上,奶奶夹了大头菜汤里的鸡腿给她,高咏春霎时泫然欲泣,不是因为太久没吃到奶奶做的菜,而是看见鸡腿,她突然想起铁沙掌,她好想把鸡腿让给他吃。
她对他的思念,竟藏在鸡腿里!
由於奶奶身体恢复得比预期好,所以大人们决定要在国外办喜宴,爷爷奶奶一个星期後要和婆婆一起去加拿大,婆婆还有些客户要拜访,所以先行离去,而她,打算陪奶奶到她出国。
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还要再待一星期,加起来她总共整整十天都看不到铁沙掌,但才过三天,她对他的思念,就比玉米浓汤还浓。
其实不只鸡腿,稍早吃到蚵仔煎,她也想到他,昨天婆婆煮蛤蜊豆枝面筋粥,她也想到他,还有看到围墙边的风车、庭院种的香草和大摇大摆闲逛的鸡,甚至屋顶的太阳能仮,在在都能让她想到他……
“怎么不吃,不是在减肥吧?”铁堂郎揶揄着,“我那个孙子除了有身高体重赢我,什麽都比不上我,看看,我已经把你奶奶养胖了些,他呢,却没让你多加几两肉,输了、输了,他又输我了。”
一番话,逗得祖孙俩哈哈笑。
“奶奶,你煎的红萝卜炒蛋好嫩好好吃。”高咏春帮爷爷和奶奶夹了蛋,也给自己夹一些。
“好吃你就要学起来煮给沙掌吃……”高黄雀溺爱的笑斥,“也得煮给你婆婆吃,昨天你还好意思让你婆婆煮粥给你吃,我都羞得没脸吃了。”
“厚,奶奶。”她羞窘地笑着。
前天她和婆婆来到绿能屋,中午爷爷请她们到附近餐厅吃饭,晚上阿福伯热烈邀请他们一家到家里作客,一整天家里都没开伙。昨天早上爷爷去买馒头豆浆,早餐解决後,她陪奶奶去附近散步,怎麽中午回到家,婆婆已煮好一锅蛤蜊豆枝面筋粥等她们回来吃。
她原以为中餐还是一样会到外头吃,没想到居然是婆婆亲自下厨,她当然很不好意思,不过婆婆倒是不介意。就如她所言,她注重的是她能不能辅佐铁沙掌,而不是日常生活琐事,这些家事平常自有佣人会做,她偶尔做一次也无妨。
“都说了,阿英不会介意这种事的,如果说煮饭是媳妇该做的事,阿英是我媳妇,那她煮给我吃也是应该的。”铁堂郎呵呵笑着,“不用在这种小事上计较,阿英计较的是大事。”
“她啊,被阿兰训练得很精明干练。师妹,你还记得吧,阿英当初刚被娶进门是多温柔的一个人,但自从我们搬到台北又搬到国外去,她的个性变了很多,每天和阿兰在公司和那些外国人劈哩咱啦的吼,嗓门变大、脾气也变大,越来越像女强人……”
“可不是,我还真是吓一跳,想说阿英怎麽变那麽多,原来都是阿兰调教出来的。”
高咏春兴致勃勃听着二老的对话,这才知原来婆婆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女强人,也是被调教过的。婆婆大概就是依循她的婆婆,也就是铁奶奶教导她的方式在教导她,所以,婆婆是把她当成媳妇在调教喽!
她早该体会到婆婆的用心,那天婆婆要她陪同去公司视察,还将她从头到尾打扮一番,其实是想向公司员工正式介绍她这个总经理夫人。是她自己不争气,穿着高跟鞋竟连路都不会走,后来还和他在办公室嬉闹,那种情形下,婆婆大概也没心情介绍她这个新媳妇了……
不过,建筑界赫赫有名的黄金铁牛“秘婚”一事,倒是沸沸扬扬传了开来,他不爱理媒体记者,记者们反倒更加好奇,成天跟踪他,无非想知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千金?若记者知道她是个穷女,大概会赏她一个“麻雀变凤凰”的大标题。
这是事实,也无不妥,只是她毕竟不是什麽公众人物,把自己的隐私大剌剌摊在世人面前,总是有那麽一份别扭。
想来,她做出留在绿能屋一个星期的决定是对的,至少记者暂时不会找到她,这话题也许过两天就冷掉,届时,她应该可以如同往常的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卤白菜你也爱吃,多吃点。”高黄雀疼爱的帮孙女夹菜。
“谢谢奶奶。”
“咦,晚餐都吃这麽久了,沙掌怎麽没打电话来?”她笑看着孙女,“我这个孙女婿可真爱我们咏春,天天照三餐打电话问候。哟,该不会忙得忘了晚餐时间已经到了……咏春,你去打个电话给沙掌,问他吃了没?”
“何必那麽麻烦,等会他就自己打来了,吃吃吃,别管他。”铁堂郎揶揄着,“那头牛,什麽事都有可能会忘记,唯有吃饭不会忘,他随时随地都在饿呢!”
“爷爷……”高咏春笑道:“厚,你说话还真是实在。”
餐桌上,笑声不断,她硬将对铁沙掌的想念藏在心底。在奶奶出国前,她要好好陪她,时时刻刻展现欢颜,至於苦涩思念,回房後,她有得是时间和他通话、向他索取甜言蜜语,将一肚子的苦涩调成如蜂蜜般的甜味,梦里再三回味。
***
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我啃,我啃,我啃啃啃。
高咏春坐在客厅,俏颜泛怒,她用力啃着方嫂买的有机水果玉米,水果玉米不用煮直接剥皮啃,饱满多汁甜滋滋,甜味直逼水梨等级,可惜甜不进她心头,因她心头火正旺盛着。
一早,在司机护送下,她送爷爷奶奶和婆婆到机场,铁沙掌仅和三位长辈通电话人末到,她以为他真的很忙,结果……
盯着今天的报纸,再度用力啃一下玉米,她恨得牙痒痒的骂着,“铁沙掌,你这只大笨牛!”
报纸上写着他秘婚的对象疑似是他的秘书朱欣蕊,因为接连几晚摄影记者都拍到朱欣蕊进出他家。
接连几晚?所以,之前有几个晚上她联络不上他,就是因为他和朱秘书在家里幽会?过分!
亏她在绿能屋陪奶奶的那十天里,还一直对将他一个人丢在家满怀愧疚,且对他万分想念,可万万没料到他非但不寂寞,或许还很Happy!
稍早她一离开机场就直奔公司,原想给他一个惊喜,孰料他人不在,朱秘书也不在,司机告诉她,他好几天没看见总经理了。昨天总经理仅用电话告知他今天去绿能屋接董事长和总公司的副董事长去机场。
而请了一段长假的方嫂,今天才回来,也不知他去哪里。
她离开公司後,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他,可明明在机场时,他还和三位长辈通电话的,才隔一两个钟头他又关机了,没一个人知他身在何处……这头牛,该不会是人间蒸发了吧!
方嫂从楼梯下来,见她在吃水果玉米,笑咪咪的问:“夫人,这种玉米很甜很好吃吧?”
“噢,对。”回神,见桌上摆了两条啃光的玉米梗,她手中拿的玉米已啃了一半,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她竟已吃掉两根半的玉米,可见她有多气。
“对了,少奶奶。你放在主卧房浴室里的那双丝袜有勾破,要丢吗?”感念雇主让她放长假,方嫂一回来就马上尽责打扫。
“丝、丝袜?”高咏春一脸不明所以。别说搬进这屋里她从未穿过丝袜,她长到二十三岁,穿丝袜的次数亦屈指可数。
方才她进主卧房见他不在,放下包包就出来,没进浴室去看,方嫂说浴室有一双勾破的丝袜,那意思是……心中警钟大响,那头牛该不会……
“噢,还有,你在床上掉了一只耳环,我把它放在桌上了。”
耳环……她在家从不戴耳环的!
该死的铁沙掌,难道真的和朱秘书……
心口涨满愤怒,可在方嫂面前她又不宜发作。也许方嫂也是婆婆的眼线,若她跟铁沙掌吵架的事传到婆婆耳中,奶奶一定也会知道,她不想让奶奶担心。
“方嫂,谢谢你,丝袜等会我自己丢。”她一定要保留“铁证”才能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