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希探头向敞开的大门内张望。
宽敞的大厅,动感的音乐,七八个人,对着一面偌大的练舞镜,随着有条不紊的呼号,不停变化手势步伐,整齐有序地木质地板上点击出节奏感很强的声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外形俊朗、身材颀硕、看起来很有安全感的头号情敌风渐尔出没的地方。
人在哪儿呢?严小希伸长了脖子,引颈张望,想要找出一个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形似的人选。
“你觉得怎么样?”片刻后,易琳舞低声问严小希。
“什么怎么样?”严小希忙收回目光,很专心地问易琳舞。
“他们跳的舞,怎么样?”易琳舞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严小希作思考状,心里却开始揣摩易琳舞问这句话的含义。
说希望他回答好呢?还是不好?
“其他还好,就是整齐有余,动感不足。”严小希挠挠头,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能昧着良心说谎,“老实说,太机械化了一点。”
“你这么认为?”易琳舞挑眉,反问一句,口气听不出是好是坏。
糟——记起了萧波那的小道消息,严小希顿感失言,他该不会是弄巧成拙了吧?再怎么样,这里是那个学姐绯闻男友风渐尔的地皮,他这么不含蓄地大咧咧地一针见血,是不是太直白了一些?
“学姐,我——”心中懊悔,严小希正想要说些什么来补救,音乐停止,排练得大汗淋漓的众人四散,坐到一边休息。对面音控室的门被来开,走出了一个俊朗的男生。
严小希打了一个喷嚏,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嗨,小舞!”果然,帅帅男生冲易琳舞快步走来,脸上的笑容快要融化南极冰山,“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让他们叫我?”
小舞?叫得蛮亲热嘛——严小希在心里酸酸地想。一分神,来人已经走到面前,毫不避讳地拉起易琳舞的手,颇有偷香窃玉嫌疑地吻了一下。
严小希瞪大了眼睛,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忍住飞起一脚踢走这个登徒子色狼的强烈欲望。
“大家都在忙,你又在控音,怎么好意思打搅?”易琳舞瞥了一眼旁边墙上满满的日程安排表,一如既往地含蓄浅笑,“渐尔,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说呢?”风渐尔不答反问,目光扫到站在易琳舞旁边一位将手插在裤兜的——看起来——嗯,应该说很有“特色”的男孩子,要是没看错,他眼里面快要喷发的熊熊怒火,似乎正是针对他的。“这位是——”
“大一的新学弟,严小希。”易琳舞适时将两人引见,“严小希,这是风渐尔风学长,Hip-HopClub的会长。”
揪出了目标,严小希眼中的怒火终于没忍住,尽数喷发而出。
风渐尔顿觉周围的温度窜升了好几度,这位小学弟,连恨人都没有憋功,这么明目张胆,对他的敌意可不小啊。
小舞该不会是看他最近过得比较清闲,故意送个麻烦来给他调剂一下吧?
想归想,不过表面上的礼貌还是要做十足,风渐尔伸手,“欢迎你,严小希。”
严小希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只是脚尖点地,前后晃了晃,才懒懒地开口:“久闻大名,风学长。”
风渐尔看了一眼易琳舞,后者冲他摇摇头,侧身掩嘴贴近他的耳朵,“他的看法,和你如出一辙。”
风渐尔的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随你看了十分钟?”
“对。”易琳舞颇有暗示地问他,“你看过他跳街舞吗?”
风渐尔睨了旁边那位看他的眼神足以用虎视眈眈来形容的严小希学弟,“你是学街舞的?”
“没有。”严小希耸耸肩,“只是看电视学、听音乐跳,随性的,没怎么刻意去学。”
他说得事不关己,风渐尔很是怀疑地看了易琳舞一眼。
“所谓天分,是与生俱来的。”易琳舞的回答意味深长,“要的只是点拨,就能突飞猛进。渐尔,这个道理,你该很明白的。”
两个人眉来眼去,在严小希看来,异常不爽。感觉自己像市场上的一棵大白菜,正在被人评头论足待卖。
最终,风渐尔让了步,他转头,冲后面叫道:“老四,来首曲子!”
立刻,一曲《龙拳》爆发。风渐尔转向严小希,“来,即兴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天分。”
干什么干什么?他只是想想,还没真当自己是大白菜被人挑拣。风渐尔叫他跳他就跳,传出去,被萧波那兄弟知道自己被情敌喝令,那多没有面子。
“去吧,小希……”易琳舞鼓励他。
一句“小希”,叫得严小希飘飘然,就像漫步在云端,踩着棉花前行。
绝对不是他软骨头,他是为了让学姐威风,可不是威慑于风渐尔的淫威。
“我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把山河重新移动,填平裂缝;将东方的日出调整了时空,回到洪荒,去支配,去操纵……”
乐声逐渐变大,周杰伦很酷很有个性的歌声回环,严小希抖步到练舞镜前,双脚点地,头有节奏地摆动,待到一个乐点的时候,他闭上眼,双手猛地从口袋中伸出,向上在胸前一抡,做了一个风车,随后靠从音乐声中得到的启发,以丰富的想象力,融合Hip-Hop的各种综合元素:AIRPLANES、AIPES、BACKSPIN……看得人眼花缭乱,甚至还随心所欲来了一点拉丁舞的扭腰、踢踏舞的踏步……
渐入佳境,天底下自己被自己陶醉的人并不多见吧,他严小希就是典型的一个。
正为自己的天分感慨不已,严小希忽然觉得耳边风声呼呼,有点不对劲的感觉。他忙睁开眼,只见风渐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近到他一臂之长的距离,而且居心叵测地迎面朝他挥过拳头。
“哇,杀人啊?”严小希抽空惊呼一声。躲是躲不过了——急中生智,他两脚就势前后一滑,忙中不乱地劈叉坐下,而后仰躺背部着地,双腿使力,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圆形的滑动,直接踢向风渐尔的胸部。
风渐尔反应很迅速,立刻止步,一个背部翻转,避开他的攻击。身体上半部分立即向前倾斜过来,两只胳膊左右分开,对他的脑袋形成包操之姿。
“以敦煌为圆心的东北东,这民族的海岸线像一支弓……”
周杰伦还在吼,严小希可觉得不好玩了。他老兄的劲道,倒真的像想以他的头为圆心来攻击。
“喂,玩真的?”自己这张脸算不上貌若潘安,倒也不至于到人神公愤需要人道毁灭的地步,严小希忙用左右手挡住他的攻击,“我生气了哦。”
旁观者瞅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互相攻击,更为难得的是,还分毫不差地踩着鼓点在进行。所以看上去,既像是在格斗,又像是在随性舞蹈。
“易学姐,这是搏击操的新变种吗?”无人敢靠近风暴圈,只好问身处边缘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易琳舞。
“很帅的BREAKING,两种方式融合到一起,嗯,很有特色,值得一试。”易琳舞不但不担心两个在上面看起来拼得你死我活的家伙,居然还很有闲心在旁边评头论足。
非常配合音乐的,风渐尔手脚虎虎生威,俨然一副龙拳架势。严小希气喘吁吁地避开了风渐尔的一个侧身踢之后,终于意识到,在这种关键时刻,男生高大威武的优势。他仰躺在练舞镜前的栏杆上,连续翻身,险险避过风渐尔一次次的长腿攻击。
杀人于无形,风渐尔不会是想利用这个练舞的借口,除掉他这个想要追易琳舞的后患吧?
连续翻到墙角,头晕晕地入眼所见的人都成了俩,不想风渐尔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又要给他狠狠一拳。
危机当头,严小希的第六感发挥了紧急作用,灵光一闪,左脚从逼近的风渐尔双腿间插过去,向左一勾,正中风渐尔的膝盖后窝,趁他踉跄之际,趁机抓住他的胳膊向前拉,并抬脚抵住他的胸膛。
风渐尔遂不及防,右腿一软,但还是反应迅速地以手肘压住严小希的咽喉。
音乐戛然而止,两个人互为制约,僵持不下。
“喂,你够了吧?”严小希憋红了脸,从嗓子眼里挤出字眼。奶奶的,没事长这么大个干什么?一只胳膊就这么重,压得他好难受。
与严小希火冒三丈的模样不同,风渐尔居然笑起来,“除了随性少了些章法,你的舞台爆发力倒真的不错。只要稍加指点锤炼,是块好料。”
“谁需要你评头论足!”被风渐尔当众这么说得没水准,将他降格到一块还没有开发的处女地,严小希有些挂不住面子,忍不住冲他低吼,松开紧抓着风渐尔的手,挣扎着去推他制约自己行动的手肘。
长这么大,跳了这么多年的舞,虽说是无师自通,或者说是师出无门,但好歹输人不输阵,他可不要在易琳舞的面前出大丑。
“你当我故意刁难你?”风渐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这回压得严小希咳嗽起来,“严小希,我问你,你对街舞了解多少?”
“咳咳……跳舞就跳舞,讲那么多条条款款干什么?你当打官司啊?”很没面子地被他钳制着,严小希嘴上可不饶人。“你要是这么想,对街舞,你只能算是偶尔的兴趣,也不可能有什么精进的发展了。”风渐尔遗憾地摇摇头,骤然收回压住严小希的手。
严小希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不服气地抬头看他,“你又知道多少?你刚才那种杀人的招式,像是在跳街舞吗?”
此言一出,四周忽然有窃窃的笑声,严小希转头,见是之前排舞的人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有什么好笑?严小希撇撇嘴。
“喂,小子——”音控室探出一个头,是之前被风渐尔唤去开音乐的老四,“街舞分很多类型的,风老大刚才跟你跳的是BATTLE,街舞中的斗舞,你不知道吗?”
本是小小的窃笑被这一搅和,顿时变为哄笑。严小希当即愣住,觉得热血朝脑门涌上来,全身发烧。
风渐尔摆了摆手,制止小声,这才瞧已经从脸红到脚的严小希,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现在所说的HIP-HOP,融合了街舞的很多元素,是个通称,不再仅限于当初的含义。目前的全国街舞大赛,设立了舞蹈型街舞,就是狭义上的HIP-HOP,技巧型街舞,难度比较高的BREAKING,然后是斗舞,也就是我刚才试你的BATTLE。”顿了顿,他又道,“严小希,你现在的舞蹈,还比较局限于娱乐性的一面,并不专长。其实,你天分不错,只要——”
“谁要你假惺惺!”严小希肩膀一提,摆脱风渐尔的手,站起来,摆明了不领情。
“小子,你脾气还真牛。”老四看不过去了,手把住音控室的门,对严小希喊着:“你运气不错。风老大肯指点你,证明他还看好你。”
“谁要他看好啦?”严小希跳转身,眼睛红红地,气呼呼地喝那个将自己说得像恩将仇报的老四,“你们都是一路货色,联合起来整我。当我新生入学,好欺负,太过分了!”
“你你——”老四瞪了严小希十秒,而后才越过他的肩膀,很是尴尬地与风渐尔对望,“他哭了……”
谁哭了?严小希伸手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湿湿的水的痕迹——Kao,自己什么时候还真的哭了?
“小希……”
学姐柔和的声音又在叫他,他却不敢看,匆忙忙地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横冲直撞地冲出舞蹈室,头也不回地迅速跑掉。
丢人丢大了,他堂堂一个十八岁的好男儿,居然在心上人的面前被人戏弄,而且还流泪,露出小媳妇儿样……
完了完了,初恋尚未开始,就这么被自己亲手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