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绝对不是夸张。
报读“水利电力工程勘察设计”的人向来以书呆子居多,蔡嘉裕这种外表出众的学生本来就是稀有动物,现在两个“稀有动物”走在一起,引起的轰动自然不在话下。
从踏进校门以来,胶滞在蔡互晓身上的目光一直不断增加,大家不停交头接耳打听他的身份,也有不少有认出他的人惊得下巴掉地。
蔡互晓对这些关注的反应是羞涩不自然地垂下头快步走,蔡嘉裕则是脸色凝重外加五味杂陈。
蔡嘉裕不高兴的原因有二——
第一,蔡互晓抢了长期以来投射在他身上的光芒,对方已经是既有外貌又有才学的精英;
第二,每个女生都对蔡互晓流口水,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他超级不喜欢!
这个只是开始,两人要适应的事还有很多。今天,先是同学老师对蔡互晓的转变目瞪口呆;接着是蔡嘉裕对自己过度反应的深思;然后,今天是蔡互晓第一天打工的日子。
下午五点,放学时间,蔡互晓在校门外告别蔡嘉裕。
“我要去麦当劳了。”
“好吧……”蔡嘉裕嘴巴上回答得漫不经心。
“嘉裕哥哥,你告诉二婶,我晚饭在那边吃,晚上大概十点半下班吧……”
“嗯。”
“我走了,再见。”
“再见。”
蔡嘉裕挥挥手,看着他走进街道汹涌的人群里,他忽然觉得蔡互晓进入一个他无法接触的领域,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驱除脑袋里混乱的思绪,转身走向学校的电动车房,这时,怀里的手机响起了“土耳其进行曲”,他拿起来——是许彰。
“喂?”
“嘉裕吗?今晚去自由城吧?”许彰一如既往地邀他去玩乐。
蔡嘉裕却是打不起精神,他沉闷地回答:
“不去了,去多了没意思。”
“不去舞厅?那去卡拉OK?”
“没兴趣。”
“到我家打麻将?”
“算了,我不去了,你们玩得高兴点。”蔡嘉裕切断电话。
为什么他的朋友们就只会吃喝玩乐?难道就不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吗?蔡嘉裕毫无来由地感到无比空虚,他忽然很想像蔡互晓那样去打工,付出劳动至少能获得收获。
但细心一想,他又不是那种吃苦耐劳的人种,说去打工也没什么奋斗目标(蔡互晓可是
是为了买摩托车的)。想了又想,蔡嘉裕还是打消了这个冲动的念头,既然不跟朋友泡夜店了,那就乖乖回家去吧……
蔡嘉裕骑上摩托车,开离A大校区。
下午六点,麦当劳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售餐台上的服务员开始增加,蔡互晓也在其中,他穿上浅蓝色的短袖制服,头带深蓝鸭舌帽,开始了第一天的打工。
食物出口的位置跟收钱步骤他都记劳了,经理交代他们,服务客人时一定要面带笑容,不管客人如何刁钻都不能发脾气。因此,蔡互晓整个过程都保持阳光灿烂的笑容——还好他平时就爱傻笑,肌肉要挤出微笑来并不费力。
一些女性客人对长相好的服务员抵抗力很低,特别是面容和善的更是受欢迎,蔡互晓上岗不久便客似云来,又是装雪糕又是装薯条的,忙得他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点,快到下班时间了,店里只剩两三个客人,蔡互晓终于得以喘口气。他左顾右盼着,发现那位跟他同校的谭香怡原来就站在隔了他一个人的位子上——刚才太忙碌了一直没发现。
谭香怡也看向这边来,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这时,领班的出来吩咐他们:准备关门了。
打工的年轻人们分工合作,将店面打扫干净,收拾好之后,已经是十点半过后。
终于可以回家了,蔡互晓擂着酸痛的肩膀,从更衣室走出来,谭香怡也刚好换了衣服出来。
“要走了吗?”谭香怡问。
“是啊,你要回家吗?”
“嗯,搭最后一班公车回去。”
两人很自然地一起离开。谭香怡性格开朗,很会找话题,一路上都是她在逗蔡互晓说话——
“你的发型变了很多呢,我几乎认不出来。”
“啊……那是经理叫我剪的……”蔡互晓懵懵地搔着头顶。
“剪了很好啊,我听到旁边的女生称赞你很帅呢。”谭香怡甜笑着道。
“是吗?”蔡互晓立即羞红了脸。
谭香怡捂嘴轻笑。
“你还真容易害羞。”
蔡互晓傻笑回应。
“大概吧……”
“你家离这里远吗?”
“不是很远,大概走十五分钟吧。”
“十五分钟?要是我就懒得走了。”谭香怡俏皮地吐舌,蔡互晓很喜欢看她的各种表情——因为她跟蔡嘉裕的神态实在太相像了!不过后者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笑起来要不是讥讽要不是勉强。蔡互晓从他身上得不到友善的反应,只能在谭香怡这里寻求安慰了。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个分岔路口。
“我往这边走。”谭香怡指着一条小路道。
蔡互晓望了望漆黑不见尽头的小巷,关心地问: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家没问题吧?”
谭香怡为他的贴心而感动,她摇头道:
“不怕的,车站就在前面。”
蔡互晓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
“我还是陪你等一下吧。”
谭香怡不忍拒绝他一番好意,最后还是答应了。两人在昏暗的路灯下等公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直到谭香怡要乘搭的车子到来。蔡互晓跟她告别,继续回家的路程,他到达蔡宅之后已经是十一点过后,比他平时用的时间多了至少二十分钟。
跟上次一样,他才刚打开铁闸的门屋子的木门也开了,蔡嘉裕一副准备冲出来迎接的样子,但可能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举动,他又僵在门边。
“嘉裕哥哥。”蔡互晓笑容满面地走过去。
“回来啦……”蔡嘉裕歪着嘴角,好象克制着什么。
“嗯。”蔡互晓边捏着疲惫的肩膀边走进屋里,蔡嘉裕注视着他的动作。
“你很累?”
“哦……有一点。”蔡互晓无奈地笑笑,脖子作放松的圆周运动。
蔡嘉裕刚好站在他背后,只要抬高手就能帮他按摩肩膀,他屏住呼吸,双手忽然失控地缓缓伸起,眼看就要压在蔡互晓的肩胛骨上。
蔡互晓仿佛感觉到什么,蓦地转头,蔡嘉J皇种覆婵ㄔ诎肟铡?
“嘉裕哥哥?”蔡互晓困惑地看着他那副好像巫婆施魔法时的怪异姿势。蔡嘉裕急中生智,立时把手合起来一拍——啪!
“我打蚊子!”
他如是解释,蔡互晓信以为真,抬起头看哪里有蚊子。蔡嘉裕尴尬地丢下一句“我先上去了。”,随即逃离现场。
蔡互晓还在原处傻乎乎地挥着空气。
“真的有蚊子吗?”
蔡互晓白天上学,晚上打工,日子过得既充实又忙碌。他每天跟谭香怡相对,由于各种因素,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可他跟蔡嘉裕之间却越来越疏离。
大学里总有几节课是不同学科的学生同修的,这一天,跟蔡互晓他们一起在大课堂上课的恰好是谭香怡所在的“机械工程系”。
谭香怡跟几个同学进来之后,很自然地走到蔡互晓身旁坐下。
“这么早就来啦?”
“早点来可以挑到好位置呀。”
两人对谈的内容宛如认识已旧的熟人,一旁的蔡嘉裕困惑不已地盯着他们。
谭香怡友善地向他打招呼:
“蔡同学,你好。”
“你好……”蔡嘉裕的笑容有点扭曲,他心里纳闷着——这女的什么时候跟蔡互晓变得这么要好的?
“嘉裕哥,这位是谭香怡,你还记得吗?”蔡互晓充当起介绍人。
“当然记得。”蔡嘉裕闷声道,心里补充一句:在你知道她之前我早就认识她了。
“香怡她现在跟我一起在麦当劳打工。”
“原来如此……”蔡嘉裕恍然大悟。
上课期间,蔡互晓跟谭香怡不时交换笔记看,不时说说悄悄话,蔡嘉裕像被遗弃一般,一点缝隙都插不进去。
身旁的两人满脸甜蜜,蔡嘉裕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下课之后,谭香怡理所当然地跟他们一块用膳。整个吃饭过程,蔡嘉裕继续搭不上话。
“我听几个前辈说,下个月店里都要搞一个特价酬宾日呢。”谭香怡跟蔡互晓的话题总是离不开打工。
“特价酬宾?”蔡互晓茫然。
“就像是商场大减价,为了吸引更多客人,食物都比平时便宜,店员们还要装成麦当劳叔叔汉堡神偷什么的……”
“我们要穿那种像囚衣一样的横纹衣服?”蔡互晓马上想到“汉堡神偷”那件怪异的黑白间条衣服。
谭香怡噗嗤一笑。
“说不定你要扮奶惜大哥呢。”她打趣道。
“奶昔大哥?那个全身像紫茄的奇怪动物?”蔡互晓的傻话一出谭香怡就笑得花枝乱颤,倒是蔡嘉裕黑着包公脸,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样子。
蔡互晓以前总是绕着他转,目光总是停驻在他身上,现在却这样无视他,当着他的面跟别人谈笑风生,叫他怎能不懊恼?一肚子闷气顶到喉咙,蔡嘉裕憋得毫无食欲。
“小牛。”他冷不防插嘴。
“嗯?”蔡互晓终于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蔡嘉裕压下胸口的郁闷,木无表情地把自己的盒饭推到蔡互晓面前。
“给你,我吃不下。”
蔡互晓望了望几乎没动过的饭菜。
“可是你还没怎吃过呢……”
“罗嗦,叫你吃你就吃。”蔡嘉裕夹起一撮青菜,不由分说塞进他嘴里,蔡互晓闷哼一声,乖乖地吃下去。
蔡嘉裕像填鸭似的,拼命往他嘴巴里塞饭菜,就是要他没办法再说话,蔡互晓一口没吞下去又被猛加一口。
谭香怡带着迷惑地注视着他们,蔡嘉裕嘴角浮现得意的微笑。可怜蔡互晓满嘴都是菜,脸蛋涨得像“面包超人”。
在蔡嘉裕“塞死人不偿命”的喂饭政策下,蔡互晓把他那份盒饭也给解决了。
“呼……”蔡互晓拍着肿胀的肚皮,辛苦地喘着气。
“饱了吗?”蔡嘉裕笑眯眯地问,闷气随着饭菜的消失烟消云散。
“饱了,吃不下了……”蔡互晓投降地说。
“那就好了。”蔡嘉裕脸上满是恶作剧的笑容,有意无意地向谭香怡投去挑衅的目光。
谭香怡的女性直觉告诉她,蔡嘉裕的行动是针对她而来的,可就是不知道对方意图为何。既然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谭香怡识趣地准备离开。
“我吃饱了。”她收拾好自己的餐具,站起来,“我先告辞了,两位慢用。”
“再见。”蔡互晓腆着肚子挥挥手。
“再见。”
蔡互晓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怔了片刻,蔡嘉裕看了马上不高兴,他抓起桌子上的矿泉水——
“小牛,喝水!”
“我不……呃……咕噜咕噜……”
蔡嘉裕惨无人道的“填鸭”计划继续进行,无辜的蔡互晓继肚子被塞满饭菜之后,又被灌了满满一瓶水……
自从知道谭香怡跟蔡互晓关系密切之后,蔡嘉裕顿时充满危机感。尽管他对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是很清楚,可他就是不喜欢蔡互晓跟自己以外的人太过亲密,他不喜欢那种被遗忘的感觉。
要问怎样他才能满意?或许是要恢复蔡互晓刚从乡下上来的时候吧,那时的蔡互晓懵懂老实,像个跟屁虫似的总要腻着他,离开他一步就不知所措。当时蔡嘉裕觉得很厌烦,如今却极端怀念那时的日子。
可人必然是要成长的,蔡互晓不可能一直当草包,他终须独立。当小鸟的羽翼长齐了,它就必然要飞出你的掌心。
星期六早上,阳光明媚,彩虹花园里一片鸟语花香。或蓝或绿的琉璃瓦闪烁生辉,跟这一派祥和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某人”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
“又要去打工?”
蔡嘉裕顶着一张弃妇面孔,立在房门前质问正要外出的蔡互晓。
“嗯,我今天上早班。”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到下午五点吧……”
“这么晚?你在哪里吃饭?”
“店里提供伙食的。”
对话中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谈话内容简直是肥皂剧里夫妻间的常用对白。
蔡嘉裕不满地撇嘴。
“那个谭香怡也去吗?”
“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
“……”
“嘉裕哥哥?”
“没事了,慢走。”蔡嘉裕抛下一句,用力甩上门。
蔡互晓诚惶诚恐地望着紧闭的门——他生气了吗?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楼下的电子表响起音乐提示——已经八点了,蔡互晓顾不得探讨蔡嘉裕生气的原因,快步走出去。
房间里的蔡嘉裕,正拉过被子盖着脑袋生闷气。他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一想象到蔡互晓跟谭香怡朝夕相对谈天说地的画面,怒气就会夹杂着酸气急涌上他的胸口。
其实,惹他生气的事情远不止这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蔡互晓对他以外的人微笑,他的心就会揪紧。所有接近蔡互晓的人他都觉得碍眼,他恨不得蔡互晓眼里只有他,恨不得对方不跟他以外的任何人说话。
为什么他会产生这么强烈的独占欲?这代表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响起,答案仿佛穿越迷雾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因为……
爱情?
蔡嘉裕被这个结论吓了一条,他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还有微微悸痛的胸口。
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可以解释他一切不可思议的心情跟行为?
他爱上蔡互晓了?爱上跟他同性别的堂弟?
“老天……我疯了……”蔡嘉裕不可置信地低叹,用力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蔡嘉裕整个早上都没有离开房间,正确来说,他整个早上都躺在床上发呆。他混乱地思索着自己跟蔡互晓的关系,连饥饿感也忘却了。
直到摆放在枕边的手机突允地响起,他才从沉思中脱离出来。
“喂?”他懒洋洋地接起电话。
“大少爷,起床了没?”许彰一如既往的调侃声传来。
“没。”蔡嘉裕如实回答自己现在的状况。
“起来吧,我们一起去吃饭,晚上再上舞厅。”
“吃饭?现在几点?”蔡嘉裕抬头望了望床头的闹钟——竟是下午一点了。
“一点钟啦!懒虫!”许彰吼出同样的答案。
“那又怎样。”蔡嘉裕对自己懒散的生活习惯不以为然。
“少浪费我时间,快点起床,出来吃饭吧,玲玲他们也来,警告你今天不许放我们鸽子,最近叫你都不来。”许彰抱怨着。
蔡嘉裕现在正为自己的感情心烦,还哪有出外的心情?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拒绝,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要是……去麦当劳吃,我就答应。”他给出这个答案。
“好啊,我约他们,你动作快点,一点半在麦当劳见。”
“嗯……”
蔡嘉裕切断电话,精神百倍地翻身起床。嘿嘿,他要去麦当劳“视察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