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多吃点,这般瘦怎养孩子呢?”都四个月了,她的肚子却未见半点动静,别说隆起了,连痘子都未见半颗,自抹胸望进去依旧是发育不良的胸部,这样如何喂乳?
“弱柳已经吃好多好多了,真的!”好似在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她拍拍自己鼓涨的胃。肚子没凸胃倒凸了。“弱柳现在一天吃的足够以前吃上一年呢!”
“一年?”慕容勿离僵了僵。“倘若那些狗儿不再分你肉吃,那不就……”
“不对、不对,弱柳说的是加上狗儿分给弱柳吃的。”
慕容勿离轻抽了口气,“天哪!而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他不可思议地低喃,并怜惜地为她轻拭唇角的油渍。“真是奇迹!”
“可是大夫说我现在的情况比姊姊还要好啊!”
就是这点令人哭笑不得,明明弱柳看上去就该虚弱些,可大夫却说养尊处优的黛菊身体不堪怀孕的负荷,故而情况反倒不乐观;至于弱柳的身子原先或许是比较差些,但经过细心调养后,瞧着虽瘦了点儿,底子里却愈来愈健壮了。
或许真如大夫所形容那股,杂草坚韧堪得起风吹雨打,页悉心照拂的鲜花可能一阵风来就凋零了。
“现下你的情况是还不错,但只是你,你要替孩子多吃点,孩于才能长大呀!”
弱柳往下瞄一眼自己的肚子。“说得也是,大夫说因为是头胎,所以现下是不一定看得出来,但应该可以摸得出来,可我怎么摸都摸不到什么呢!”话说回来,摸什么呢?
“这就是了,所以你要多吃点,而且厨房煮的不都是你喜欢的菜肴吗?”说着,他又夹了一块她爱吃的海参放进她碗里。
“是没错,不过……”盖赧的眼神匆地朝他那儿瞟了一下,弱柳轻轻道:“其实弱柳中馈也很不错的哟!只是没机会表现而已。”
“哦~~你也会煮吗?”慕容勿离自己也夹了一颗虾球吃下。
“是啊!弱柳也很想煮给将军尝尝呢!倘若将军喜欢,弱柳也可以常常下厨的。”
“你不怕累吗?”
“怎会累?”弱柳拚命摇头。“瞧,弱柳做了一件袍子给将军,将军只要有空就穿,弱柳见了好开心,忍不住就多做几件,心里欢喜,做起来怎会累?同样,倘若将军喜欢,下厨伺候将军怎会累呢?”
慕容勿离笑了。“怎么?你不喜欢被人伺候,反倒喜欢伺候人?”
弱柳想了想。“或许是这样吧!记得八岁那年爹替弱柳定了亲,而且对象同是名门世家,可弱柳当时就想,弱柳宁愿是嫁给普通小民。譬如将军种田、弱柳种菜,晚上将军看书、弱柳作女红,顺便聊聊一天的家常,这样不是很惬意吗?即使粗茶淡饭也胜过山珍海味,稻草茅屋也好过华屋丽厦,弱柳喜欢这种生活。”
眸中骤地闪出一道异采,“原来你喜欢那种生活吗?”慕容勿离低喃。
“因为那种生活单纯啊!弱柳想……”弱柳螓首略垂。“想我娘原是爹唯一的妻,不料恩恩爱爱过了几年以后,因为娘身子弱,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爹就以家产无人承继为由再娶妾室,娘见妾室都生下一儿一女了,那崔家还有她立足之地吗?于是,在大夫的反对之下硬是产下弱柳,没想到弱柳并非她期望中的儿子,她也因难产而去世,结果她什么也没捞着,这又何苦呢?”
弱柳投给他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这是奶娘告诉弱柳的。”然后轻轻叹息着又说:“不过,其实姨娘也是很可怜的,她辛辛苦苦为爹生下儿子,又不辞辛劳地帮爹打理生意,还得操持内务,图的不就是爹能对她另眼相看。可没想到直至爹去世为止,爹就是不肯扶她为正室,所以弱柳想她会讨厌弱柳也是不由自主的吧!还有婆婆……”她忽地瑟缩了下,情不自禁地吞下一口畏惧的唾沫,
“婆婆死守著名门世族的头衔,坚持要把家声传续下去,可是老天在一夕之间就断了她的指望,寡妇死了儿子是最悲哀的,她的绝望怨恨弱柳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会拿弱柳出气更不奇怪。只是有时候弱柳心里也会怀疑,说不定卢家独子真是被弱柳给克死的,所以老天爷才会那样惩罚弱柳吧?”
她并没有刻意要求怜悯,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但她的神情语气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埋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悲哀与愁苦,是那样无奈又不得不认命,淡淡的,却又如此深刻,再次撩起三个多月前那种心酸的悸动在慕容勿离胸口波涛翻涌,不再只是若有似无的揪心,而是比上回更清晰、更强烈,也更教人震撼的悸动。
“别胡说,弱柳,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在心撼之下,慕容勿离更是难忍怜惜之情了。“所以那是那个孩子的命,没人需要为那种事受到任何惩罚的。”
“是吗?”弱柳很认真的考虑一下他的说法。“也许是吧!可无论如何,弱柳只愿有个单纯的生活,不必争什么,也不用抢什么,不必顾虑虚名,也毋须计较世俗的利益得失,即使清苦又如何?和乐不就足够了?”
慕容勿离目光深邃,定定地注视她良久。
他曾经多次自问:这个瘦伶伶的小女人虽是大户人家出身,可姿色也仅有三、四分,既没有瑞荷那般艳丽,也没有黛菊的高贵端庄,更没有“她”的知书能言才华横溢,不多不少她只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家碧玉型女人,但她就是能教他心生不舍,教他不由自主地怜惜。
为什么?
是因为他未曾见过境遇如她这般悲惨的女人,所以他不过是可怜她吗?
但此刻,他已经很清楚这个答案是不正确的,因为,此际在他心头汹涌的感觉并非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与多年前他曾对某个女人付出的感情是相类似的,可是却又完全不一样,所以他虽然不是同情她,可也不是爱上她。
那是什么呢?
这股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逐渐凝聚、加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慕容勿离慢条斯理地垂眸盯住自己的手,轻轻地说:“晚膳你愿意为我做几样拿手菜,倘若你不累的话?”
双目一亮,“真的吗?”弱柳惊喜地大呼,忘形地掐住慕容勿离的手臂。“将军真想尝尝弱柳做的菜吗?”
“当然是真的,倘若不会累着你的话,我的确是想尝尝。”
“那……那……如果将军觉得弱柳的手艺还不差的话,可不可以……”期待的光芒闪闪发亮,弱柳双眸紧紧抓住慕容勿离不放。“以后都让;弱柳做菜给将军吃?”
“你这么想伺候我?”
重重地点了一下螓首,“想,弱柳好想喔!弱柳希望将军穿的衣服,还有吃的菜都是弱柳做的。而且……”弱柳赧红着脸摸住小腹。“原是不得已才怀下将军的孩子,但现在,弱柳是真的好想好想替将军生儿育女,将军喜欢几个弱柳就生几个,只要将军开心,弱柳多辛苦都不怕!”
眼神怪异,慕容勿离再一次凝视她好半晌后,才抬手轻抚她柔皙嫩红的娇靥。“我可不想把你当猪。好吧!如果你真喜欢的话,今儿晚上……”话声匆断,慕容勿离的视线突往门口移去。“不,明天吧!明天才不会有闲杂人等来搅局。”
“呃?”弱柳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啊——惠师弟!”
每回听弱柳换他惠师弟,惠少渔就想哭,也不想想她足足小上他八岁耶!居然叫得这么顺口,真教人不甘心哪!
“弱柳夫人,九师兄。”他扯出一脸假笑。
“你回来干什么?”
慕容勿离声调平平板板的,熟识的人一听就知道该小心了,可惠少渔却还是咧着一嘴白牙嬉皮笑脸。
“溜个腿歇歇嘛!”
“歇什么歇?”慕容勿离更是没好气。“三位将军每人每月轮值十天,十天一满就可以歇个够,没事给我跷什么班!”
“那你呢?”惠少渔抗议似地反问。“九师兄你就光每天到北衙去绕一圈,逛花园都没那么轻松,为什么你就不用轮值?”
慕容勿离冷哼。“等你也升到大将军时再来问我。”
窒了窒,惠少渔更不满地咕哝,“暴君!”
慕容勿离无奈地摇摇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斗嘴归斗嘴,他知道惠少渔绝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岗位,必定有令他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惠少渔两眼无辜地眨了几下。“宫女来传话,说是皇甫德仪要见九师兄你。”
“请宫女转告娘娘说男人不方便进后宫。”慕容勿离面无表情。“再来!”
惠少渔两肩一耸。“再来麻烦就大条啦!咱们那位统军大人醉酒装疯跑来军营里猎兔子,结果一箭射死了吕将军的宝贝儿子。”
两眼一寒,“什么?!”慕容勿离面容郁怒地拍桌而起。旋即发现不对,转眼一瞧,身边的人儿已芳踪杏然,同时,从桌案底下蓦而传来一阵语音不明的求饶声。
“……对……敢……错……饶……天……”
惠少渔知道自己应该要忍耐,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可是他实在没办法忍,连一刻也没办法忍。
“老天爷,”他失声爆笑地指住桌案底下。“弱柳夫人怎么……怎么还是那么喜欢跑到桌子底下捉老鼠呀?她怎么看也不像猫,瘦小得倒像猴子……哇~~救命啊!”还没说完,人便抱头鼠窜逃出去了,恰好躲过一道犀利的掌风。
弱柳夫人实在应该改名叫猫夫人!
而他应该改名叫鼠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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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为慕容勿离的妾室之后,弱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出将军府,甚至迎风轩一步了,因为只有这里头是最安全的。可是过年后不久,她就开始常常跟着慕容勿离走出迎风轩了。
起初,他们是去看那条慕容勿离半夜要来的狗儿,不久,她就想去偷瞧瞧来拜访慕容勿离的朋友长得啥德行,去偷看看慕容勿离对部下发威又是什么样子,去偷听听慕容无离与仇总管究竟在讨论什么为什么老是讨论那么久,甚至跑到厨房去偷点心吃……
不过这都要有慕容勿离陪着,直到无双进府来服侍她,她才脱离紧跟在慕容勿离身边的习惯。
这日,她又去和府里的那些狗儿玩了一上午,将近中午时,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狗舍,不情不愿地让无双抓去用午膳,可是在中途,她们却被菊红给挡了下来。
“弱柳夫人,我们夫人请您过去聊聊。”
“姊姊?”弱柳求助的目光立刻往无双那儿送过去。“无双?”
无双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可以,不过不能太久,因为弱柳夫人要用午膳了。”
菊红没说话,只是掉头在前领她们走。她宁愿去惹火将军也不愿去挑衅无双,所以她的责任只是把人带到,其他都不关她的事。
黛菊依然高卧床上,一见到弱柳,视线就先在她的肚子上绕了一圈,然后才回到弱柳脸上,并拍拍床边示意弱柳坐下。
“弱柳,你好久没来看姊姊了呢!”
弱柳怯怯地颤起一丝笑容。“对……对不起,姊姊,弱柳……弱柳……”
“黛菊夫人可从来没有去看过我们夫人。”无双突然面无表情地插进来。
黛菊美眸轻轻一眯。“你……就是无双。”
无双毫不畏惧地与黛菊四目相对。“是无双。”
黛菊冷冷一哼。“你很不懂规矩。”
无双傲然扬起下巴。“无双的责任只在弱柳夫人,其他都不需要懂得。”
“是吗?”黛菊冷笑。“谁给你这种权利的?仇总管?”
“不,是将军大人,所以麻烦黛菊夫人若有任何问题的话先找将军去,别来欺负我们夫人。”
“谁说我欺负弱柳了?”
“没有,因为我不会允许。”
“你胆子很大嘛!不怕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府去?”
“抱歉得很,黛菊夫人,你没有权利赶无双,只有将军大人可以赶无双走!”
黛菊终于明白菊红为什么会那么怕这个丫头了,因为,无双不只聪明强悍机智又傲慢,还有将军做后台,而且非常懂得如何淋漓尽致地善用这一点优势。这种人不能跟她硬碰硬,只能用迂回手段去反过来利用她。
于是,黛菊立刻把脸色放缓,声音也控制得非常温和,温和得有点莫名其妙。“无双,我只是想跟弱柳聊聊而已,我们都是将军的妾室,沟通一下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你却这样硬插在中间……无双,你不会是想妨碍我们姊妹之间的感情吧?将军会不高兴的哟!”
“只能一会儿,因为我们夫人要用午膳了。”无双一点儿也不上当。
“她可以在我这儿用啊!”
“不行,将军大人说过,弱柳夫人的膳食都由无双负责,而无双觉得黛菊夫人你这儿的午膳不适合我们夫人。”
话说得很不客气,她又是个丫头,而且完全不上当,只这样两句,黛菊已经有点忍受不住了。
“好,那你先出去,我要跟弱柳谈一些私己话。”
“这更不可以,将军吩咐过,只要一出迎风轩,无双就得寸步不离地紧跟住夫人。”
“那我跟弱柳谈话,你就不要插嘴!”黛菊的口气又开始上火了。
“抱歉,黛菊夫人,若是我们夫人答不上来,无双当然要替她回答。而且……”
“什么?”
始终面无表情的无双突然咧出一朵灿烂无比的笑容。“黛菊夫人和我们夫人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无双都要背起来向将军报告,包括你我之间的对话,这是将军的交代。”
“你……”黛菊的脸色刷一下难看到极点。“算了,你们走吧!我已经没有心情了!”
“没有问题。”无双毫不迟疑地拉住弱柳就走,连礼貌性的告辞都省略了。
她们一出去,黛菊就在床沿边儿上愤怒地捶了一下。“好个刁钻无礼的丫头!”
“菊红早说过了,”菊红小心翼翼地道。“无双很强悍的。”
黛菊咬了咬牙。“那又如何?好歹我也是将军的妾夫人,怎么样我都压在她头上!”
“但是,夫人,她有将军做后台呀!”
黛菊窒了窒。“那……那我就从将军那儿下手,我要先把那个丫头赶出府去,看是她厉害还是我厉害!”
同一时刻,在往迎风轩的途中,弱柳正以崇拜的眼光向无双膜拜。
“无双,你真的好厉害喔!”
无双则若有所思地朝菊香苑方向瞥去一眼。
“以后还有更厉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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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刚醒来,弱柳就觉得背后似乎有股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她立刻惊喜地回过身去。
“将军,你回来了!”原本只是他不在身边,晚上她就睡不着而已,可不知道何时开始,只要他一出府门,她的心里就开始挂着他,直到他回来再让她见着,每一次她都觉得是一种惊喜,差点忍不住扑上前去抱住他。
慕容勿离搭了一条凳子在胡床边看书,见她醒来,马上替她披上袍子,弱柳喜悦地道了一声谢。
“怎么在这儿看书呢?将军。”他不都在书房里看书的吗?
“听无双说,今儿个你们去过黛菊那里?”慕容勿离不答反问。
啊!原来将军在担心她。
“姊姊想和弱柳聊聊嘛!”弱柳觉得好感动。“将军是不是很久没去看过姊姊了呢?”
“有啊!我三五日就去看一回,昨儿才刚去呢!”慕容勿离说着一边替她穿上绣履,再扶她下床。“不过她一直躺在床上,脸色又不是很好,所以我都很快就走了,免得打扰她休养。”
“原来是这样……”弱柳突然握住慕容勿离的手,握得很用力。“将军,我们去看姊姊,陪姊姊聊聊好不好?我想她一定很寂寞的。”
“寂寞?”慕容勿离白眼一翻。“你知道她那儿有多少婢女吗?六个,除了伺候她之外,她们什么都不必做,黛菊怎可能寂寞呢?”
“那不一样啊!将军,她们不是你呀!”
慕容勿离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希望我去陪她?”
“对嘛!我们一起去陪她嘛!”
“我们一起?”古怪神情消失了,慕容勿离哭笑不得地直摇头。她难道不知道黛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和他在一起吗?
“对啊!将军,去嘛,去嘛,我们去嘛!”好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她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弱梆记得奶娘说过,姨娘生了大哥之后,爹爹就很少去看娘了,所以娘好寂寞好寂寞,弱柳不想姊姊也那样嘛!”
慕容勿离深深凝视她片刻。
“要是黛菊也能跟你一样想就好了。”他叹息地柔抚她乌顺的青丝。
“去啦、去啦!”弱柳不摇了,她开始用扯的。“好不好嘛?去啦!”
她当她在牵钩(拔河)吗?
“好好好,去去去,别拉了,再拉袖子就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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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慕容勿离又来看她了,黛菊惊喜得险些两步跳下床,可下一刻,菊红再添一句话,她的脸瞬间又垮成八十岁的老婆婆了。
“不但将军来了,弱柳夫人也来了。”
她来干什么?黛菊又气又怒,可是在慕容勿离面前她丝毫不敢表现出来,还得扯歪了嘴表示特别开心。
“将军。妹妹,你们能一起来看黛菊,黛菊真的很开心呀!”
骗鬼!
慕容勿离暗自冷笑着俯下脑袋去听弱柳耳语。
“将军,您瞧,姊姊很开心吧?喏!待会儿弱柳不说话,将军要多和姊姊聊聊,这样姊姊一定会更开心的!”
唉!她想得太美了。
慕容勿离无奈地在床边凳子上坐下,弱柳就站在他身后,一副打死不开口的表情。
“黛菊,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大夫究竟是怎么说的?”
黛菊静默两秒,然后很不情愿地说:“大夫说黛菊必须卧床直到生产,否则……”
“欵?”弱柳错愕的惊呼,瞬间忘了打死不开口的决定。“菊红不是说满四个月即可吗?”
慕容勿离反倒若无其事。“那你就好好休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仇总管。”先前大夫就暗示过他,黛菊这一胎依旧很不稳定。
闻言,黛菊眼底狡诈光芒忽地一闪,立即朝伫在门口的无双投去阴森森的一瞥。“什么都可以吗,将军?”现在就来看看是那刁钻的丫头厉害这是她厉害吧!
慕容勿离也朝无双看了一下。“你想特别要求什么吗?”
“将军,大夫说黛菊需要有人好好服侍着,可是黛菊这些丫头们实在很不中用,所以,将军,可以把无双给黛菊吗?如果有她伺候在黛菊身边的话,黛菊一定能平安产下孩子的。”千不顾,万不顾,为了孩子,将军总该多顾着她一点吧?
没想到慕容勿离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行!”而且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咦?“可是,将军,黛菊的……”孩子不重要了吗?
“弱柳需要无双服侍,至于你,我会另外找个丫头给你。”
又是弱柳!“黛菊只想要无双!”
“弱柳身边只无双一个,你要了过来,她怎么办?”
“这……”黛菊窒了下,见慕容勿离神情坚决,依照以往的经验,他好像是不太可能转弯了。瞳眸轻轻一转,她突然拉下脸,转面向弱柳发出哀求的目光。“让妹妹从我这儿挑一个过去?”现在丢脸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能吃定弱柳就行了。
弱柳见状心一软,正想说话,慕容勿离便抢着开口了。
“如果我要你这边的丫头,还需要从外面找来无双给弱柳吗?”
“将军……”黛菊还待努力。
“不用再说了,”慕容勿离的语气已经出现不悦的征兆了。“我会另外找个丫鬟给你,无双是不会给你的!”
“将军,这样不公平,”眼见事情毫无希望,黛菊不觉脱口说出最不该说的话来。“您只为妹妹着想,却没有替黛菊想一下,黛菊的身子状况比妹妹差呀!所以将军应该把无双……”
“住口!”慕容勿离冷然怒喝,一手还不忘先抓住弱柳,免得她又被吓跑了——她的确是差点被吓跑了。“弱柳不想跟你争,你却老是想着跟她争,你能怪我为她着想多些吗?倘若我不让无双护着她,她早就被你整死了!”
眼见慕容勿离发火了,黛菊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并开始后悔,神情不禁流露出悲戚的哀怨之色。“将军,黛菊……”为什么?为什么对她这样无情?她肚子里也有他的骨肉呀!
“够了,我不想再多说了,你好好休养,有空我再来看你!”
语毕,他便愤然抓着弱柳离开了。一路,弱柳由着尚在火头上的慕容勿离抓着踉跄跑,无双见状,毫不客气地从中间喀嚓一下斩断。
“将军大人、夫人跑不得!”
慕容勿离这才停下脚步来,再次牵超弱柳的手慢慢走。
走了好大一段距离后,弱柳才敢怯怯地试探,“将军,您……您在生气吗?”
“对。”慕容勿离重重地说,立刻听到她噎了一声。“可是不是对你。”一说完,他马上又听到她松了一大口气的声音。
“那……为什么要对姊姊生气呢?她现下一定很伤心,将军为什么不能顺着她一点儿呢?”
慕容勿离再次停下脚步,转身过来没好气地问:“即使她不要你在我身边?”
弱柳呆了呆。“姊姊……不喜欢弱柳吗?”
“对。”他想知道她会退到何种地步?自动退让吗?还是开始反抗?
“啊……”弱柳低下头去想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好吧!那弱柳以后会躲着姊姊,不要让姊姊看了弱柳生气就是。”她这算什么?
慕容勿离没力地大叹一声。“无双!”
“将军大人?”
“拜托,照顾夫人之余,也教她点什么吧!”
“夫人学得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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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执掌宿卫警备宫城的禁军确实是比带兵打仗轻松多了,可也不是每天闲闲没事就可以骗到薪俸。因为是直属于皇上的私人军队,故而除警备宫城之外还得负责一些拉拉杂杂的闲事,譬如大朝会时需周卫阶陛,巡幸时则夹驰道为内仗,还有宫内一些特殊活动等等,因此,慕容勿离三不五时就会待在北衙两、三天不能回府……
“将军三天没回来了呢!”弱柳很没精神地坐在小湖边,无聊地把一颗颗小石子往水里头扔。“不知道将军究竟在忙些什么呢?”
“吐蕃求和遣使来京,将军当然得留在宫城里。”
无双递给她一碟小饼,她摇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久?”
“他们在比赛击球(马球)啊!”
弱柳愣了愣。“欵?”
“因为当今皇上很喜爱击球啊!而吐蕃人也精于这一套,所以每回吐蕃派人来,宫中就会举行击球比赛罗!”
“原来在比赛击球啊!”弱柳更没力了。“那将军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了,可是……弱柳好想他喔!”
无双笑了。“夫人怎不看书了?”她总觉得夫人好像她妹妹一样,所以她对夫人管得凶,可也疼惜得紧。
“不好看。”更正确的说法是,不管她再怎么认真,都看不太懂那些诗词歌赋文章。
“夫人,将军书房里有些传奇记事的书籍满有趣的,你不知道吗?”
“咦?有吗?”对无双,弱柳不仅是敬畏、崇拜,更佩服,因为无双不象一般的婢女,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然不精,可也都有五、六分以上的程度,而弱柳自己却连字都有好多不认得,所以,弱柳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会去请教她。
“有,夫人想看的话,无双带你去找,好像书房里左面那整柜子都是喔!”
“好啊!我们去看看。”
翌日傍晚,无双正待去准备晚膳,却被弱柳一把拖了回去。
“等等,无双,你先解释一下这个给弱柳听好吗?”说着,弱柳把两本薄薄的册子放进无双手里。
无双有点讶异,过往夫人都只是问字问句子,可不曾要她解释整本书,因为,没哪本书能引起夫人这般大的兴趣。“唔~~我瞧瞧,这个是……”她先拿起上面一本,“《游仙窟》?”再看向另一本。“《搜神记》?”
“嗯!《搜神记》你只要解释这一篇就好了。”弱柳替她翻开某页。
“紫玉?”
“对,你解释给弱柳听好吗?弱柳看了好几回,总是有些不明白呢!”
无双的视线自书上徐徐移至弱柳脸上,神情微妙。“夫人特别想了解这两篇故事?为什么?”
双颊俏俏赧红了,“你……你不要问嘛!就解释给弱柳听不行吗?”弱柳略显扭捏地娇嗔道。
无双笑了。“好好好,无双就解释给夫人听吧!”
两篇故事都不长,紫玉篇甚至只有寥寥数行而已,但它们有个共同的特征——关乎男女情爱,一篇是一夜情,另一篇却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故事说完后,弱柳沉思片刻,才轻轻问:“紫玉为何要死?”
“因为她喜欢韩重,她的父亲吴王却不允。”
“那位陇公子会如此伤心,也是因为他喜欢十娘,却不得不分开吗?”
“没错,互相喜欢的男女都喜欢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愈是喜欢愈是分不开,一分开就难过又思念得紧。”
思念吗?
那么只要将军一出府,她心头就挂着他,尤其每回将军好几天没回府,她更是想着他,念着他,惦得心头发痛,而且,夜晚里没他抱着她也总是睡不着,是不是因为她也喜欢他呢?
“那为什么紫玉要死,韩重却不死,陇公子也不死,十娘也没有死呢?”
“因为喜欢的深浅不同啊!而且男人总是比女人坚强些,所以男人忍受得住那种痛苦,而女人往往就忍受不住了。”
这样啊……那她喜欢将军又是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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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慕容勿离终于回来了,而且看得出他是特意赶回来的,因为他回来时夜已深了。当他进到寝室里来时,弱柳尚未就寝,正望着窗外出神,脑海里净是那两个有开于“喜欢”的问题,听见开门声便无意识地回过螓首看去……
过去倘若那么多天没见,弱柳肯定会在又见到慕容勿离之际开心地迎过去,可是不晓得为什么,这回一眼瞧见慕容勿离,她不但没有惊喜地迎向前,甚至还窒息似的抽了口气,娇颜瞬间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慕容勿离见了不仅意外,而且担心,他立刻两大步过去轻触她的额头。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风寒了吗?”
“没……没啊!”弱柳忙闪身避开他的手,因为他的触摸令她心跳加快。“弱柳是热、很热!”这样不算欺骗吧?她是真的很热,而且愈来愈热……天!她是怎么了?
慕容勿离也发现不对了,他忙要扶住她,没想到她却低呼一声逃开老远,捂着胸口脸更红,而且连瞄他一眼都不敢。
摸着脸,脸是烫的;捂住胸,心跳比奔马更急剧,他只不过看她一眼、摸她一下,她就变成这样了,为什么?
她不是已经不再怕他了吗?她不是很喜欢他的碰触吗?她不是最喜欢窝在他怀里的吗?他们不是睡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吗?她不是……好久没见到他,好想他好想他的吗?
那她这会儿为什么又突然紧张起来,甚至避开他了呢?
啊——糟了,刚刚她那样火烧屁股似的逃开,将军一定很不高兴吧?
满心忐忑,弱柳忙偷眼觑向慕容勿离那边,却发现他不但没有生气,而且正若有所思地望住她,一见她看他,立刻退开到角落去坐下。
“弱柳。”
弱柳勉强挤出笑容。“将……将军?”
“告诉我,你这几天和谁谈过什么话了?”之前她还好好的,那就是这几天的问题罗?
弱柳愣了一下。“这几天?”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没啊!弱柳就只是和无双在一起呀!”令人困惑的问题教她一时忘了紧张。
“无双?”她应该不会胡乱说什么才对呀!“那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更困惑了。“也没啊!只不过无双说了将军在与吐蕃人比赛击球,所以才会好几天没回来,还有……还有今儿个晚膳前,弱柳请她解释了两本书而已。”若说是谈了比较多话,只有那时候吧?
“解释两本书?”慕容勿离有点愕然。“哪两本?”不会是书的问题吧?
“呃~~就……《游仙窟》和……”
“《游仙窟》?”才听到一本,慕容勿离唇角立刻愉悦地勾了起来。“原来如此。”他蓦地起身大步走过来,在她尚未来得及避开之前就攫住她拥入怀中,并在她耳际呼着热气低低呢喃,“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目,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
刷一下,刚刚才褪下的红潮立刻又回到弱柳脸上。“将……将军,您……您怎么……”
“插手红禈,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支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慕容勿离继续呢喃,一边将娇不自胜的弱柳横抱在怀里往床榻走去。“少时眼华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俄顷中间,数回相接……”几天没回来,一回来就碰上这种事,还真是令人愉快呢!
他想岔了。
然而,这一夜与往常是大不相同的,她的心觉醒了,所以她的感觉也觉醒了,慕容勿离仅是一个深吻便在她体内点燃了一把火,一把情欲之火,令她不由自主地喘息、娇吟,最后迷失了自己。于是,以往慕容勿离单方面的纵情在她情不自禁的回应下变为两相缠绵,终宵极尽缉缮……
天微亮,鸡远啼,红罗帐内人末觉。
弱柳轻叹着徽徽睁眼,因天寒而轻轻瑟缩了下,慕容勿离沉睡未醒,却若有所觉地健臂一使力更搂紧了她。
偎在他刚健结实的胸膛上,她心中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也,很不可思议,是甜蜜喜悦的,可也是酸酸痒痒的,是教人激动兴奋的,可也是令人惶恐不安的,是深刻隽永的,可也是飘忽不可捉摸的。
她现在明白紫玉为什么会死了。
环紧了慕容勿离的腰,弱柳再次阖上眼。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将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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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红匆匆回到菊香苑,悄然进入夫人的寝室,原以为夫人尚在睡眠当中,不意却见夫人哀怨地捧着在她第一次怀孕时将军送给她的翠翘,神情又恨又怨、又爱又无奈。
“夫人,菊红回来了,”
她有事要禀告,可是……
“自从那日之后,将军就不曾再来过了。”黛菊兀自抚着翠翘低喃。“为什么?他已经厌倦我了吗?”
“夫人,将军来过了呀!”菊红安抚道。“只是不巧夫人正熟睡,将军看夫人脸色好像还不错便离去了。”
“你们应该唤醒我的。”黛菊低低埋怨。
“将军不准呀!”
又轻叹了口气,黛菊才收起翠翘,然后目注菊红问:“如何?”
“将军只要一回府,必定会陪在弱柳夫人身边,至于其他的,”菊红小心翼翼地觑着夫人的脸色。“奴婢还没探问到。”
听后,黛菊静思了好一会儿。
“其实,我并不在意能不能成为将军的正室,只要我俩都是将军的妾室,我甚至愿意和弱柳和平共处。但如今看来,将军必定很在意弱柳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他不会那样刻意照拂她,我想必定是因为将军认定我早晚会小产,可倘若弱柳真的生下男孩的话……”
“说不定是女孩儿呢!”
“那也是有可能,但若是我依然保不住这胎,或者生的是女孩儿,而弱柳偏生下男孩儿,将军就有可能让弱柳成为正室,届时我一定无法容忍,将军……”她咬紧了牙根。“将军最好都不要有正室,否则一定要是我!”
“但是……皇上也有可能赐婚啊!”
“赐婚?”黛菊怔忡片刻后,才轻轻吐出无奈的叹息。“那就没办法了,既是皇上之命,谁也无法违抗。”
“可若是将军大人自己喜欢上哪家小姐呢?”
“没可能!”黛菊断然道。
菊红一怔。“咦?为什么?”
“因为……”黛菊眼神怪异。“将军大人所爱的女人早就是别人的妾室了。”
“欵?!”
“所以将军都上三十了却不急着娶妻,而我也甘于妾室之名,既然他爱的女人是妾室,我是妾室又有何妨。”
“那将军……将军……”
黛菊徐徐阖上眼眸,遮掩住幽怨的影子,可眉间苦涩的线条却依然忠实地泄漏出她无奈的心情。
“可是将军始终都忘不了她,始终……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