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干杯!”谢家两兄妹和明娟、欣然四人举杯互碰。
“欣然,你不是还有一星期假吗?这么早回去干嘛?”明娟不明白地问。
欣然笑而不语。家琪立刻抢白说道:“她呀!男朋友说两句好听话就投降了。真是没出息的东西!你说话呀!光傻笑就算啦?前两天不是还吵得天翻地覆,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吗?这下马上愿意当丁太太啦?”
欣然仍是默不作声,一径地微笑著。家树凝视著她,觉得不大对劲。
“你真的决定了?”他问。
欣然想了想才说道:“也许,这世上其实只有煤矿,根本没有黄金。”
家树会心一笑。明娟凑近,匿声问道:“在说什么密语啊?我都听不懂。”
“有一次我们在讨论,爱情如果真的像黄金,结果你发现挖到的只是煤炭,你会怎么样?”
明娟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家琪赶忙接口:“那夹那么多黄金让每个人都挖得到啊!像我只要挖到煤炭拿来生火,就感觉很温暖了!明娟,你要听我劝,不要想太多,千万别学他们,那只会把自己搞得惨兮兮,一点用也没的!”明娟直率地表示:“我是不喜欢想太多,但我还是希望……”她瞄了家树一眼,对欣然附耳低声道:“希望我挖到的是黄金。”
欣然也偷瞄家树,笑说:“一定是!”
明娟举杯,态度十分恭敬、认真地说:“欣然,谢谢你!”
家树看得不明白,疑惑地问:“你们是不是也在说密语啊?不然我怎么都听不懂?”
明娟对欣然眨眨眼,爽直地大笑:“这可不能告诉你!”
家树端杯水要回卧房,行经欣然门口时,她正好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还在收拾?”家树问:“可不可以聊聊?”
“好啊!正好有东西给你。”欣然回身进入房间,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房里很乱。”
室内散著一些衣服和书本,家树在书桌旁坐下。
“没关系,整理打包总是这种情况嘛!”
欣然微笑著,将玻璃罐捧到他眼前。
“喏!小鱼,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小鱼,记得换水,一次不要喂太多。”
“你就叫它小鱼?”家树接过瓶子。
“嗯!这个名字最适合它了。”
“那,丁太太这个名字适合你吗?”
欣然折衣服的动作停了两秒钟,才平稳地答道:“不管跟谁结婚,我还是叫做常欣然。”
“真的希望是这样。”家树诚心地说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欣然说:“看来你跟明娟进展得不错。”
家树笑笑说:“她……是不太一样。有时看起来好象没什么想法,只是一个漂亮得很世俗的女孩;有时做起事、说起话来却又特殊得让人惊喜。像我这次去南部,她每天中午都传真一封信给我。”
“哦?”欣然挑挑眉,故意问:“写得好不好?”
“我本来打算住一个礼拜,结果三天就跑回来了,你说她写得好不好?”
欣然玩著睡衣的袖子,忍不住笑说:“那就恭喜你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她了吧!”家树耸耸肩,忽地,他看见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好奇地念道:“鸟,是天上的鱼,快乐地在白云中间游来游去……这诗……你写的啊?”
欣然把一叠书放进皮箱里,才答道:“虽然放假,刊物的童诗专栏可不能停。”
家树原本微微笑著欣赏,忽然间脸色一变,专注地抓起笔记本盯著看。
欣然见家树未作声,抬头一看,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抢下笔记本说:“写得不好,不要看啦!”
家树仍旧怔怔地看著,不过视线已转移到起身去逗小鱼的欣然,他的神情含有复杂及疑惑。
“家树跟明娟才刚开始谈恋爱,你现在就准备客人名单,会不会太早啊?”谢亦洋边看著八点档连续剧,边对老婆的举动表示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家树那有多少时闲谈什么恋爱!还有人家欣然早上神神秘秘地跟我挂保证,家树一定会爱上明娟。”
厨房口的家树正端著泡好的咖啡要走向客厅,一听母亲这番话,连忙停住。
“都要感谢欣然,才让家树和明娟这么顺利。”
谢妈妈放下笔,纳闷地说:“说也奇怪,欣然实在比我们还了解家树,要不是她已经订婚,也快结婚了,我还真想求她当我们家的媳妇呢!”
“唉!只怪我们家树没这福份!其实呀──”
“不过话说回来,明娟也不错,长得美,脾气又好……”
家树靠在墙上,若有所思。
芳枝继续陶醉地说:“订婚和结婚都不能免,我们只有家树一个儿子,要做当然要做全套来过过瘾!还有酒席、喜帖、请证婚人,老仔,这个交给你,要请一个大角,立法委员什么的,最好是总统,我们才有面子,知吗?”“知啦!面子问题!”谢亦洋摇头苦笑著。
“唉呀!还有最重要的,要先拍结婚照,才来得及印在喜帖上!”芳枝得意地拍手接续说道:“趁这个机会,我自已也要拍几张结婚照!”
谢亦洋一怔,随即失笑:“你?你拍结婚照?我有没有听错。多大年纪了还作怪,笑破别人肚皮!”
“怎样?不行啊?!嫌我老!我嫁给你时才二十岁,多么娇滴滴、水当当,结果咧?婚礼随随便便!我也是远近驰名的水姑娘仔,去嫁给你这个穷教书的,真无彩啊!我不管,我也要穿漂亮的白纱,捧著好多鲜花,叫他们帮我拍得雾蒙蒙的,哇!一定给它很美啦!”
“好好好!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爱拍几张就拍几张,可以了吧?”
“我一个人怎么拍?你也要穿西装,打一个啾啾跟我一起拍!”
“哎哟!我的老天!”谢亦洋痛苦得几乎想仰天长啸。
家树一直在思考著,最后决定要展开行动。他知道欣然还没回来,便偷偷潜进她房里,翻了翻桌上的笔记本,找出三张传真信对一下。
前二张笔迹相同,第三张赫然是欣然的笔迹,而且有另一个笔迹清楚地写著:“PS:这封信是我用左手写的,厉害吧?明娟”左手写的?家树神情转为生气。接著在桌上又翻了翻,找到欣然丢弃一旁画了个大叉叉、绉绉的纸,摊开一看,更令他恼怒。
……诚然很痛苦,但痛苦也不是没有好处……
正在有点痛苦的明娟家树冷笑心想,这一定是他提早回来所以没派上用场的信。他看著鱼缸沉思起来,回忆慢慢涌现……
第一次看到明娟,俗艳。再一次见到她,白衣飘飘,很有气质。
然后钢琴曲调“往日情怀”……明娟问:“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你喜不喜欢?”
“欣然谢谢你!”“你们是不是也在说密语啊?”“这可不能告诉你了!”……
前思后想,家树强忍住怒气看著玻璃罐里的小鱼。冷静下来后,他忽然有了主意,拿起三张传真信自言自语:“好!把我耍得团团转,要玩大家一起玩,别怪我!”
午后一点,明娟在店里等家树等得心焦,一名中年女顾客却又不断来回翻著衣服,把她搞得很心烦地大骂:“你到底想不想买?不买就别弄脏我的衣对明娟的不悦,女顾客反击道:“才翻几下,你凶什么凶啊!”
家树在橱窗外看著明娟和客人大吵,证实了自己的疑点,便微笑点点头。
里头的明娟仍不客气地说不停:“欧巴桑,请你仔细看看这些名牌的标价!”
“你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
“老娘高兴!你怎样?我现在就要──”明娟正很率直要泼辣起来,突地望见家树出现在门口,十分尴尬,连忙改变态度,对女客展露亲切的微笑说:“我是说我要请你坐下,慢慢听我讲法国现在最流行的服饰。”
女顾客觉得这老板怪异透顶,忙不迭地扭头就走。
明娟连忙弯腰相送:“谢谢光临,有空再来!”
家树得意地走至明娟前。明娟发起娇嗔:“搞什么啊!我都快饿死了!”
“堵车嘛!”家树意有所指地答说:“台北提供了很多方便,为了享受这些方便,我们得忍受很多不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说什么呀!”“这话不是你说的吗?”家树故作讶异状地说道:“你忘啦?”
“我什么时候说过?又忘记了什么?我看是不是你忘了今天是我生日啊?”家树假装想起,又一副满不在意的语气说:“对喔!今天你生日!我真的忘了!”
明娟先是惊讶,后耐不住盛怒,高声斥责道:“你忘了我生日?发什么神经啊?明明约好了,却让我等了整整两个钟头,现在竟然还说这种话?”
“西游记里,孙悟空为了躲避二郎神,一打滚变成了座小庙,尾巴没处藏,只好变成一支旗杆,却仍旧被二郎神视破,逮个正著……”他笑笑说著,轻拍明娟面颊,又补了一句:“小心点,人发脾气时,尾巴最容易露出来!”说完哈哈笑地转身。
明娟顿时发愣,呆了半晌才冲去拨电话。恼怒中带著哭调喊道:“……家琪!”
“你神经病啊!这样子对人家,你什么意思?”家琪怒气冲冲地开门进来,抓开客厅里家树手中的报纸。
家树若无其事地拿起报纸再看。父母闻声而出问道:“怎么啦?”
家琪指著哥哥,气得差点说不出话。
“他……他跟明娟约好要去吃饭过生日,结果迟到两个钟头不讲,去了以后,满口胡说八道两句就走人了,让明娟莫名其妙地杵在那边,打电话跟我哭诉了半天!”
“家树,你跟明娟吵架啦?男人嘛!应该让一让女生。学学老爸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忍者了!”
家琪打断父亲说道:“爸,人家在讲正经的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芳枝瞪了老伴一眼,谨慎地问道:“家树,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讲。”
家树好整以瑕地叠好报纸,才缓缓说道:“家琪说的没错,只不过我今天是故意试她的。她看起来太完美了,打扮也是我喜欢的,说话、思想都表现得与众不同,好象是为我订作的女朋友一样,我反而没办法相信了!”
家琪气得骂道:“你神经病呀!”
“我只是想试试她,结果一试就试出来了。她脾气暴躁得很,稍不顺意就大小声地叫骂!我很爱安静,像她这种脾气,将来怎么一起过日子!”
“人那有十全十美的!脾气差,有这么多优点,抵也抵过啦!”家琪快被老哥给气炸了。
“抱歉,这点刚好是我最在意的。她要是性格温柔,脾气好、懂得体谅,就算不会打扮、没有学问、不会说话,我也照样喜欢。”
家琪气昏了,顺口骂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讲!害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家树忍住笑,刻意问道:“你们?谁是你们?而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干嘛?”家琪一怔,忙乱地反问家树:“你少岔开话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次讲清楚好了!”
家树假装认真地想,一副挑毛病的口吻说著:“这个嘛……我觉得她可以再胖一点、再壮一点,看起来更健康一点。”
“这话也对。现在的女孩子都怕胖,饭量就像小鸟一样只有两三口,这样对健康是不太好。”谢亦洋颇为赞同地附和说道。
家树又继续说道:“还有……我去过她住的地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理家的样子,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结了婚我岂不是还得伺候她?我找老婆一定要找像妈一样,又勤劳又贤慧!”
芳枝被儿子奉承得频频点头说:“对啊!要你伺候老婆,我也心疼啊!”
眼看父母都被老哥给鼓动得帮起腔来,家琪又气又急:“喂!你们两位不劝合就算了,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还有,大哥,你也不要太过份了!说不定明娟对你不满意的地方还要多上好几倍咧!”
“咦?那也没关系啊!是我配不上她,她可以另找高明!”家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家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丢下一句话:“好!算你狠!”便急著去找欣然商讨对策。
“你是跑那去了!”和母亲两人一进欣然卧房里,家琪急得劈头就说:“去买东西也得说一声嘛!而且,你明天不能回台中!战况有变,军情紧急,这是命令也是拜托!我会跟志源多要你一两天,让我们全面进入备战状态!”欣然无奈地笑著说:“你是说够了没?”随即困惑地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如此试验人家、挑剔人家,以大哥的为人应该不会这么做啊!”
“对呀!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天了呢?”一旁表情愁苦的芳枝也不安地问女儿:“……明娟呢?你跟她讲了吗?她有没有怎样咧?”
“起先她的确是很生气,后来却决定要继续跟大哥拼到底!”
芳枝赞赏地说道:“这个好!个性跟我有像,难怪我见了她就喜欢。‘宰鱼宰到鳍,做事做透枝’我们就一定要给他拗到底!”
家树从卧房出来,经过欣然门外,忽地又后退两步,侧耳听了几秒钟,忍不住愉悦地微笑起来,有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房内的家琪依旧炮声隆隆地道:“半天了你也不说一句话,到底有没有在想办法?”见欣然神情为难,她又敲著边鼓说:“我知道你已答应志源回去了,他那边由我来说,你可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欣然苦笑著说:“你老是这一句!”
“谢妈妈也拜托你啦!”
“谢妈妈,不要这样讲!……好吧!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了!”
欣然妥协了,随即一个念头突地闪过:“嗯!我有办法了……你们听听看。”
门外家树端著茶走到客厅坐下。独自玩著叠叠乐的谢亦洋不免嘀咕两句道:“你这小子!搞得天下大乱,自己倒悠闲得很哪!”
家树深吸一口茶的香气才说道:“真正祸首自有其人,天下大乱,与我何干!”
“我说儿啊!你瞒不了我的,依我看来,此事必有文章!告诉我吧!”
“父亲大人英明,告诉你也没关系,可是你得守口如瓶,万一让她们知道就没戏唱了。还有,你也得跟我交换情报,把知道的事情跟我说……”
谢亦洋想了想之后说:“行!就这么办!”
父子两人握了握手,然后相视而笑。
明娟抱著一大筒冰淇淋,一勺、一勺、舀起、吞下,委屈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幽幽地抱怨著:“怎么办!才吃两天腰围就粗了一吋,我以后怎么办啊!这种身材得来不易呀!我是努力维持好久的……”说著又含泪吃了一口。
欣然安慰她:“有好多大明星都为电影增肥过,你为爱情牺牲这更伟大!
喂!我都不知道你脾气这么坏,那天怎么搞的,把大哥吓成这样?”
“以前跟你们还不熟……况且,我那天只是说话大声了点嘛!”
“不管怎么样都要沉住气嘛!记得,每次想发脾气前,赶快在心里一直念:‘小不忍则乱大谋’,看看有没有用。”
明娟再吃一口冰淇淋,怔怔地喃喃自语:“小不忍则乱大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问欣然:“靠这个就行了吗?家琪叫我还要练健身,练壮一点。”
“能这样就更好啰!大哥喜欢健壮一点的女孩子。”欣然很肯定地回答。
明娟闷闷不乐地喃喃自语著:“壮一点,壮一点,壮得像女超人一样,他才会喜欢吗?……神经病!”
家树在家讲著电话:“……好了!不聊了……辞呈我会打好寄给你,其它的事你帮我办一办。啊?主要是我父母年纪大了,再来就是……”
话筒那端传来美国同事的调侃声:“有位佳人拴住你了?”
家树笑著说道:“可以这么说吧!”
“快结婚了吧?”
“啊?结婚?我还没开始追求她呢!”
“什么?还没确定她要嫁给你,你就先为她放弃工作?”
“这一点点诚意总该有嘛!辞职只是因为追求她需要时间、空间,而不是为了给她压力,表示说:‘你看我对你多好!’”欣然突地在此时开门进入客厅,家树急得想要挂断电话,赶忙说道:“……真的不讲了!托你的事别忘了!”
家树挂断电话,对欣然笑道:“不是前两天就要回台中了吗?怎么突然又忙得早出晚归?”
欣然心虚地看了家树一眼回道:“我就爱无事忙,你管!”
家树又再一笑,说道:“唷!原来坏脾气是会传染的?”
欣然想了想,坐下来问家树:“大哥,我问你,家琪说你不喜欢明娟什么太瘦啦、脾气不好啦、不会做家事啦,是不是真的?”
“这话是我说的,难道我闲著没事骗人?”家树没好气地回道。
欣然不解,又说:“我只是觉得怪怪的……”
“你放心,我最倒霉,老学不会怎样骗人,只有被人骗的份。”家树话中有话地说道。欣然?时心虚得红了脸,慌乱地站起说:“算了!算了……我进房了!”
家树见她落荒而逃,忍不住笑了……
在晚饭时间,芳枝语重心长地说:“家树,过两天我们请明娟一起吃个饭,又不是小孩子,那有吵个架就不见面的!……见了面,两个人都让一步。……然后我们再去她家看看,如果不像你说的那样,你以后就给我闭嘴!”芳枝勉强自己忘记昨天到明娟家看到的惨况,以及协助她整理的辛苦。
家树挟了苦瓜,微微一笑说:“还有呢?”
“最重要的是,你要跟明娟解释解释,免得两人以后心里还会记著。”芳枝苦口婆心地劝著。
家树向父亲使个眼色,笑道:“我会的,该是解释清楚的时候了!”
谢亦洋看家树一眼,对老婆说:“我说太太呀!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袖手旁观就好,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芳枝打了老伴一下,说道:“你这个人很奇怪耶!明明是关心怎么说是多管闲事!”
“我是不忍心看你们……唉!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谢亦洋也只能叹口气罢了。
“真的有耶!”明娟捏捏自已的胳臂兴奋地说:“还是有斩获,结实多了!”欣然拿著一本‘EQ’说:“那当然!喂!这本书上说,愤怒是人类最不善于控制的情绪。专家建议你生气的时候要深呼吸,冷静下来,然后用乐观的、幽热的角度去想那些让你生气的事,就比较不容易发怒啦!像那天家树迟到,你加果想:‘迟到总比没到好。’然后耐心一点听也解释,就不用发脾气啦!”
明娟叹口气,继续踩著“洛克马”健身器说道:“知道啦!‘小不忍则乱大谋’,我都记得了啦!’“记得最好!下次可别再犯同样错误了!”欣然不放心地再次叮咛著。
“哥!待会儿拜托你有风度一点!跟人家说几句好话!”大家围围坐,空著位置等明娟到来,家琪特地嘱咐家树。
“我一向很有风度的。就算被人骗了,也不敢怎么样。对不对,欣然?”
家树若有所指地转头问欣然。
欣然突然被问到,不禁吓了一跳。
“你问欣然干嘛?她骗过你什么啊?”家琪不解地问。
家树斜斜头说道:“嗯!她骗过我……让我想一想,想到再告诉你。”
“说的像真的一样!”欣然啐道。却见家树笑而不语,只是一个劲地看著她,她倏地心慌,只好猛低头喝茶。
“明娟怎么还没来啊?”芳枝心急地问女儿。
话才说完,明娟就出现在门口,穿著白衣的她,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打扮过的。
芳枝非常高兴,忙著招呼道:“来来来!明娟,这边坐。几天不见,你好像胖了点?听说最近每天在家里大扫除?这么能干啊?”她一面说,一面瞄了家树一眼。
谢亦洋在桌下踢踢妻子,想暗示她而说道:“好啦!这些话别说了!家树他……”
“爸!”家树急急打断父亲:“看戏的时候要安静,话说太多不太好喔!”家琪、欣然面面相觑,深觉话中有异。
侍者端菜进来,家树故意撞到他的手肘,让盘里的肉汁洒在明娟的白衣上。
年轻的侍者马上道歉,但朗娟却柳眉倒竖,尖声说道:“我从法国带回来的──”才刚要发作,她忽地瞥见欣然正夸张地深呼吸,心领神悟后,硬将怒容挤成笑容说道:“没关系,反正……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欣然放下心,对明娟点头。
芳枝帮忙擦拭明娟衣上污渍,还特别称赞道:“看明娟的修养多好啊!”
家树取餐巾掩住笑容说:“明娟不止修养好,还有一项绝技。”
“什么绝技?”家琪好奇地问。
谢亦洋忽然大咳起来。芳枝干脆用毛巾掩住地的嘴,想注意听家树说话。
“她用左手写字也写得很好,简直跟欣然的笔迹一模一样呢!”
明娟、欣然闻言色变。家琪犹自不解,还继续问:“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明娟转头看著欣然,眼神充满了怀疑、恼怒与困惑。欣然这时霍地站起,不顾众人的呼喊直直朝门外冲去。
家树虽然随后追出,然而,当他跑出餐厅时,却见欣然已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欣然慌乱地在家收拾行李,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
“想逃啊?”
闻声一惊,她抬头见家树正倚著门凝视著她,似笑非笑。
欣然不理会,径自加快速度收拾。
“你不觉得,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吗?”家树紧逼问道。
欣然不敢看他,只得停下动作,深深吸一口气就丢下手里的衣服,夺门而出。家树呼唤著她,并随后追去,但只是跟在后面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欣然怒气冲冲,走著、走著停下脚步,转身对家树吼道:“你跟著我干嘛!”家树吓了一跳。欣然又转身继续往前走。家树笑笑赶上欣然身旁,柔声道:“我又没有怪你,你跑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欣然瞪大眼睛直视著他问。
“……鸟,是天上的鱼,快乐地在白云中间游来游去……”家树悠闲地笑著说。
欣然一怔,说:“我的笔记本?”
家树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眸说:“对不起,那三封传真,我读太多遍了……
笔迹实在看得太熟稔了!”
“原来那天你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讲?”欣然颓丧地坐在石凳上。
“现在不就讲了吗?”家树柔声答道。
“可是你故意讲那些话……这些天来骗得我们团团转!”
“不公平喔!我被你们骗得团团转,可有一个月了吧?”
“我……我不是故意的……”欣然辞穷地辩解著。
家树点点头,安慰她:“我了解,你只是受人之托,反正我以后幸不幸福,也不关你的事嘛!对不对?”
“不是!我……”欣然无言以对,懊恼地站起身。
“好!都算我的错!反正我要回台中了,再也不要看到你们了!”欣然转身想走。
家树抓住她的手臂问:“等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家树掏出一张皱皱的稿纸,继续说道:“‘思念诚然痛苦,但痛苦也不是没有好处’……你写这句话时,到底是对我、还是对丁志源?”
见欣然默不作声,只是想挣脱被紧抓的手臂,家树继续质问她:“你总是喜欢逃!没办法面对丁志源,就逃到台北来;现在没办法面对我,又想逃回台中去,是不是?”
欣然愣愣地望著家树,缓缓地流下泪来。家树将她拥入怀里,温柔低语:
“不要再逃了,好不好?不要逃了……”
欣然哭了起来。他心疼得将她拥得更紧。
“我和你,明明可以挖到黄金,为什么反而只要煤炭?……我想跟你在一起呀!你明不明白?”
“太迟了……”欣然掩脸低泣,有些恍惚地问道:“我们……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你问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原因,恐怕我不能告诉你答案。我只知道,它确实是发生了。”家树诚挚地望著欣然说道。
“可是,我并不像你以前女朋友那一型的……”
“傻瓜!真正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她是‘那一型的’,而是因……她就是她。每个人都是独特无法归类的个体。我爱上你,也只因‘你就是你’。
……你们以为把明娟刻意妆扮成‘那一型’的,我就会爱上她。你们都错了。我的确对以前的她念念不忘,但对你却是不同的,我希望跟你生活在一起,希望让你笑,让你开心,这种希望愈来愈强烈,强烈到我愿意做一切的努力,让这个希望实现。”
欣然抬头看著家树说道:“可是,我从来没想过……”
“你有没有想过,看你写的传真信就知道了。我一遍一遍读著那几封信,一遍一遍读到信里的真诚和感情。我当时很惊讶,也很感动,没想到明娟竟然如此深情,大概是我看错她了。……等我发现原来信是你写的,我才了解,那些话根本就是你内心想对我说的。别告诉我,你只是在写作文而已!”
欣然越想越苦恼,一心只想避开家树锲而不舍的追问,便哀求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我也不要再想了……”
家树托起她的脸说:“欣然,我们都不要再逃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