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调花露染霜毫,一种春心无处托,
欲写又停三四遭。
絮叨叨,一半儿连真一半儿草。
——一半儿八首·查德卿
人们常说,一个人走运了,好运就会接二连三地到临。
能认识如星小姐,是他的一个大大的好运;他能和她相爱,是另一个好运,他冒犯皇帝没被立即处死,是好运;他能打败强悍的契丹勇士,让皇帝赦他无罪,且一夕之间成了全京城崇拜的英雄,这绝对、绝对也是侥幸得不能再侥幸的好运气!
不只这些,那在他之後上擂台的两名禁军士兵竟能一鼓作气击败契丹人,为大宋皇帝及加油喊得声嘶力竭的百姓延续胜利,气走耶律鹰一干人。皇帝万岁大喜,承诺放邵如星自由,接著又在邵将军父子、寇宰相的帮助下,皇帝竟然答允了邵如星和他的婚事?!
老天爷也太厚待他了,娶到将军的女儿……不再是梦!他一个市井小民,何德何能配得到这般的好运道?
一个多月来的经历,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好运该用尽了。如今,竟能娶到如星小姐,他就是为此折寿了也甘愿呵!
郝无敌环顾张灯结彩的厅堂,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三姑爷,这座位还舒适吗?需不需要加垫子?」几个丫环与仆役围在四人才能抬起的扶手靠背椅旁边。
「不需要,这样就很好了,谢谢各位大姊、大哥。」郝无敌很不好意思让人喊「姑爷」!遑论还被无微不至地伺候。「嗳!什麽大姊大哥的,三姑爷甭客气,你叫我们的名字就成啦!」丫环、仆役们笑看人老实脾气又好的新姑爷,虽然他一身难看的伤肿,多处缠上纱布而不便於行,得暂时借助於靠背椅,可大夥儿却羡慕崇拜他,因为他的伤是英雄的战果,而且,他还是个出身贴近他们的英雄耶!
邵通望向郝无敌。
女婿有没有好的家世背景和地位很重要,可他的小女儿不喜欢,就算给她找来一百个出身好的男人都没用。
而郝无敌呢!他来自穷乡僻壤,大字儿不识几个,但是这个傻小子却能为了他的小女儿连死都不怕!他与星儿可以说是一块从鬼门关走一遭又活了回来,他还有什麽理由不让他们在一起?女儿过了圣上这个鬼门关……不对,应该说,他们邵家全都过了圣上这个鬼门关,他体会到很多事情只要平安就好,不必计较太多。
今天晚上,他要好好地喝上几杯酒,庆祝他和儿子保住官职;庆祝他的小女儿为免皇帝反悔,而择日不如撞日地尽早出嫁!
「邵将军你的小女儿出嫁啦!恭喜!」
「你的女婿现下是全京城崇拜的英雄哪!」
「哈哈哈!托福、托福,大家里边儿请。」站在厅堂入口处的邵通乐得招呼络绎不绝的同僚、贵客。因著小女儿平安归来而一扫忧郁的章惠卿,笑咪咪地瞅了眼在门外的丈夫!她则是在大厅里指挥家仆。「椅子不够了,再拿些出来,菜慢点上,要等婚礼成了……」
在邵府上下忙碌著邵如星与郝无敌的婚礼的时候,邵武阳替小妹高兴之馀,仍不忘公务。
「邵大人!」
邵武阳看见他派出的士兵回来通报。「怎样?耶律鹰那边的情形如何?」
「他们已经离开京城,正往北方走。」
「是吗?耶律鹰这次替辽主来此,却栽了个大跟头,他没在我大宋朝廷里搜括到银两!会这麽认份的回国?你们继续监视耶律鹰一行人,按时向我报告,等到他出了边关,你们才可以回来。」「是!」
士兵离开後,邵武阳回到庭院内,他望见昨天傍晚才来到京城,住进这里的郝无敌双亲。
「哇……」从昨儿个到现在!郝来发与郝大婶不知道已经发出多少个「哇」字。
「亲家公、亲家母,昨天住这儿还习惯吗?」
夫妻俩看见章惠卿从大厅出来招呼他们!他们腼腼地回答!「不习惯……这里的地方大、吃的东西太多、床太软!我们从没见识过这样的……不怕夫人笑话,昨天晚上我们两人睡到下半夜,还得下床打地铺才勉强入睡。」「是喔?那真是招待不周,你们见谅啦!」章惠卿抬袖半掩去了嘴边笑意。
「夫人快别这麽说!我们是粗人,住得简陋惯了。」郝氏夫妇面红忙著回答。
「郝伯伯、郝伯母,」邵武阳也加入三人的交谈,「你们把无敌教得很好,他是个男子汉,现在在京城可大大的露睑了。」
郝来发张嘴直笑,「谢谢邵大人夸奖。」快到京城的时候,他在路上就听说了儿子打败蛮夷的英勇事情,真是感到与有荣焉!
「无敌打小就在农家长大,他虽然不识几个字,可他这孩子很诚恳的,能脚踏实地、勤勤劳劳的做事情。如今,我们无敌高攀了如星小姐,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郝大婶接著讲出。「我妹妹能嫁给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也是她的福气呵!」邵武阳笑说:「伯母,我很好奇,无敌那一手制作胭脂水粉、替人造型的好功夫是从哪学来的?」
「啊!那个呀……」郝大婶回答,「无敌是我们最小的儿子,他的上头有五个姊姊,姊姊们爱漂亮,可没闲钱买脂粉,无敌这孩子体贴啊!他为著姊姊们,就趁替人送米、打杂做工的空档!开始研究起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没用完就丢掉的胭脂水粉,时间久了,他竟然搜集材料,开始自制脂粉,渐渐的,也学会化妆做造型……
「起初,他只帮姊姊们弄,可没想到邻居见了我的五个女儿因为化妆变漂亮了,就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後,无敌竟然能卖出自制的胭脂水粉,还能替人涂脸,而且赚到的钱,比种田、给人做工赚到的还要多咧!」「原来无敌的手艺全是因为他的五个姊姊而来,真是有趣。」邵武阳听得兴味盎然。
四个人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随著邵通与众宾客进入大厅。
穿了大红色新郎礼服的郝无敌连同他的靠背扶手椅己经就定位。他望著来到他身边的双亲、岳父母大人与邵武阳,不由得问:「你们在聊什麽,这麽开心?」
「我们在聊你的化妆手艺怎麽学成的。」邵武阳笑著回话。大厅之内喜气洋洋。
「新娘子来啦!」
当司仪高声喊出时,包括了让邵如星邀请来的品香,几位常买郝无敌的胭脂的女客,以及头罩面纱、选了不显眼的角落坐著观礼的邵盈月,所有的人皆引领望向由小莲扶著进入厅堂里的新娘。
在目光包围下,穿戴凤冠霞帔、头盖红布巾的邵如星被引领著来到郝无敌的身边。
新娘站著,新郎因为伤势而不得不坐著!如此的婚礼,大夥儿都是第一次遇上。
司仪见众人都各就各位了!遂朗声唱出——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邵如星与郝无敌照司仪的话做。
「二拜高堂。」
邵通夫妻、郝氏夫妇笑呵呵地看著邵如星跪地叩首,不便於行的郝无敌则双手抱拳朝他们拜礼。
「夫妻交拜。」
郝无敌与邵如星面对面地行礼。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送新郎和新娘入洞房罗!」众宾客跟著司仪唱和。
邵家仆人看著他们的新姑爷打从进大厅开始!嘴巴便高兴得没阖过,尤其和三小姐行完礼後,他更笑得活像弥勒佛,还是一尊浑身肿伤的弥勒佛。
有许多人为著看热闹、沾沾喜气,而一路跟著邵如星与郝无敌离开大厅!经过庭园,最後来到为新人准备的厢房前闹了一会儿才散去。也跟来喜房外的邵武阳不禁著急,「大夫说,无敌那小子的内伤需要好些时日调养,不宜妄动。我看,他和小妹的洞房花烛夜还是延後吧!」
在弟弟身边的邵盈月怎会不知道他舍不得小妹妹出嫁。她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跟进厢房!她的表情像是在说:「小妹和无敌的洞房花烛夜怎麽著!是他们两人的事,你别进去瞎搅和。」
邵武阳苦著脸,「我这是关心他们两个耶!嗳!姊你别拉我,我得进去看一看,要不,让小莲进房去提醒他们。」
「人家夫妻俩恩恩爱爱的,二少爷可别让我进房去当讨厌鬼。」小莲很不给邵武阳面子。
门口贴了红色「喜」字的厢房里,燃了一对红色的腊烛。一同坐在床缘的邵如星与郝无敌!都听到邵武阳被邵盈月、小莲拉著离开。
直到门外的闹烘趋於沉寂,两人还是静静地坐著,谁也没开口讲话。
良久以後,满怀激动的郝无敌终於忍不住伸手掀开新娘子的盖头,轻唤一声。「娘子!」
「相公,」邵如星徐缓抬起娇羞容颜注视夫君,却看到他的身子颤动著,「你在发抖,你的身体还好吧?」她扶他靠坐在竖起枕垫的床头。
「我很好!我是太高兴了才发抖。」郝无敌痴痴地凝视美娇娘!不禁叹道:「星儿,妳好漂亮!」
「我漂亮吗?」邵如星眨了眨水亮大眼,俏皮一笑,「我脸上的妆是你一笔一笔化出来的,你说我漂亮,意思不正是夸赞你自个儿的化妆术高明?」郝无敌呆住,「不是的,妳不化妆也漂亮,不,是更漂亮!」他忙解释。
「那我化了妆就变丑啦?」
「不是的……」
鼻青脸肿的郝无敌一副困窘样儿,教邵如星忍不住笑出声。
忽地,她瞧见手绢的一小角露出他的衣襟之外,她不由得把它拉出来……
那是她给郝无敌的,是条意外救了他一命的手绢!
如今,它已经染上洗也洗不掉的红渍。
邵如星拿出身上的胭脂盒,将手绢与小盒子放在一块。和无敌在州桥上初识,她同他一起藏在鸡笼里躲过宫中差使、皇上的赐宴、她照看他的病……种种的景象在邵如星的脑海里走过,留下深深的印记呵!「对不起!」她柔声道,将头轻轻枕在夫君的胸上。「如果不是遇上我,你就不会被皇上关到牢里,还被蛮子打成这样。」
「星儿。」郝无敌困难地抬起两臂搂住心爱的女孩儿,同她一样回想著两人经历的一切!有感而发,「妳说这话就不对了。要我说,我倒是很高兴待过牢房、上过擂台和蛮子打呢!因为有这些考验,今天我才能爱著妳、娶妳做妻子,同妳真正的在一起!」
「无敌……」邵如星凝视她将托付终生的人!绯红的脸上漾出笑意。「好奇怪呀!这下子,你对我讲话不结巴了?」闻言,郝无敌也才想到,「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要是以前,他光看著她就紧张兮兮!讲不出一个字。
笑看他的妻子,他以行动代替言语,吻上了红嫩香唇……
在这新婚的夜里,郝无敌与邵如星正如同胭脂盒上的交颈鸳鸯,亲吻著彼此,缠绵依偎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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