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酒红,如饮仇人血。
皓铮……展昭……
从牙齿中挤出声音,恨不得磨碎这两个名字。
仇恨一旦产生,便似盘根错节的藤,越扎越深,渐渐占据了整个心灵,无法拔除。
从母亲临死前对著皓铮流泪的那一刻便开始恨他,十几年的酝酿,恨已深入骨髓。
恨他过人的睿智,出众的天资;恨他温和的性情,刚强的意志;恨他夺去了白帝之位,得到黄帝的赏识……
太多太多了……
眼看皓铮日益变得沈默、冷酷、绝情,心头便说不出的痛快,那是一种将猎物一点点撕碎的痛快。
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会让你全部尝到!
一只纤纤小手拿走了玄冰的酒杯。
“沧海……”
望著妹妹冰冷的脸,有些无措。天下人都不怕,只怕这唯一的亲人生气。
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害展昭到如此地步,你满意了?还有什麽手段,不妨说出来听听。”
火气“噌”得蹿了起来,“你居然用自己的性命维护皓铮,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还有玄武宫吗?”
月明气得浑身发抖,“白痴,展昭如果出事,皓铮绝对会不顾一切亲手杀了你……你要我亲眼看著一个哥哥杀另一个哥哥……”
愤怒之下,手一扬,酒杯飞砸在墙上,红色的酒液顺壁而下,仿佛是心中流出的血。
玄冰一呆,“你……你是为了我……”
“这些年,你抱著那些所谓的仇恨不放,一次次胡闹还不够,竟然连无辜的人也连累,玄冰,你让我太失望了……”月明抑制不住心头的激愤,一直不愿说的话冲口而出,“你觉得自己受苦不公平,皓铮受苦就公平了?你太自私了!你处处要和他争,把他逼到什麽地步才满意?真的要皓铮死了你才肯罢手?”
玄冰眸射寒光,“原来,你心里还是偏向著他……”
月明直视著玄冰绝美的面容,“如果你还要伤害展昭和皓铮,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玄冰万想不到月明说出这样决裂的话,不禁身体一晃,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好,连你也要抛弃我……为了你,我不会再碰展昭,但是……”倏的抬手,一指点中了月明的穴道,“我一定要打败皓铮,哪怕,不择手段……”
黑色披风一甩,人如旋风而出。
月明大惊失色,“玄冰,玄冰……”
一道身影缓缓走入。
“星河?快点帮我解开穴道。”
凝望著月明,星河脸上冷漠的线条慢慢柔和下来,“宫主吩咐我看著你……你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很累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月明心凉了半截,星河对玄冰最是忠心,绝不会违背命令的。
星河衣袖轻挥,一股淡淡的清香充溢在周围。
“如果皓铮和玄冰出事,我也不会独活在世上……”月明话未说完便沈沈睡去。
星河抱住了月明软倒的身体,喃喃道:“你心里只有两个哥哥,从来也没有注意过我,可我就是放不下你……无论生与死,我都会跟著你……”
深深的一个吻,印在月明光洁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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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展昭吃完一碗人参银耳粥,碧湖笑上眉梢,“多吃一点,沧海说你身子太弱了,要好好补一补……”
展昭不觉失笑,“还补呢,你一天逼我吃七顿,再这样下去,我先给撑死了。”
“别死啊活的乱说,你应该长命百岁才是。”碧湖替他多加了一件雪狼皮大衣。明知他身上散发著沈静坚强的气息,可自己就忍不住心疼,恨不能把世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只要他开心地笑一笑就好。
“不知道月明怎样了……”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担心。
“放心好了,宫主谁都不买帐,只怕沧海,宠她上了天。说实话,这些年也全靠沧海在支撑玄武宫,不然,那个心计深沈的青帝早欺到我们头上去了。”
“五方帝中的赤帝是个什麽样的人?”
碧湖嘻嘻一笑,“赤帝?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能怎麽样?”
赤帝是个孩子,皓铮多年不理外事,黑帝一心与他争胜,真正掌控夜的人难道就是碧湖口中的青帝?
月明在燕王船上出现,也必和夜杀有关。
不禁心中一颤,燕王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少无法探知的秘密?万一不慎,就是碧血染宫门的泼天大祸。
心口突然一阵悸痛,冷汗立刻渗出。
碧湖慌忙将内力运入他体内,缓解了心悸的痛楚。
“沧海说了,你平时万不能激动,情绪的变化会引发损伤的心脉,发作过於频繁,心脉伤得就更重……”
几天来,这几句话碧湖在自己耳边唠叨了不下一百遍,听得耳朵快出茧子了。展昭虽然心口痛,还是禁不住笑了起来。
“笑笑笑,你还笑,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弄得一身伤……”碧湖抱怨著,赶快去拿药。
宫门突然开了,碧湖马上警惕地靠了过去,除了沧海,他不会让任何人接近。
一双铁也似的双臂猛地搂住了碧湖。
碧湖一声惊呼还没出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是我,小王八蛋……”
高大的身影一闪,已站在床前。
展昭脑中轰的一响,怔怔地望著那神俊英挺的面容。
皓铮……
一瞬间目光的交缠,恍然竟似千年之久。
昭儿……
柔和温润如昔,只是更加苍白清瘦,惟有一双黑玉般幽深的眼眸,依旧清亮。
心中提起万句言语,却统统哽在咽喉,说不出一个字。
接到月明飞鹰传书,得知他自断心经以抗千情,不啻山崩地裂……
越是想保护他,越是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是否,自己错了?或许,远离,才是真正的爱他……
看著白帝一步步走近,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僵硬,动转不得。
突然发觉,高傲清逸的白帝这一刻竟如此憔悴,紧锁的眉头已出现深深的纹路。
仅仅数月之间,那个傲睨天下、雄霸一方的王者销磨至此,是自己……造成的吗?
“你们是怎麽进来的?没惊动外面的守卫?”碧湖又惊又慌。
金风得意洋洋,“从我们以前见面的秘道进来的……”
碧湖脸涨得血红,“秘道早就锁了呀……”
“月明给了主人钥匙。”
“对了,沧海,她去见宫主还没回来……”
白帝头也不回,“不能等,碧湖,想办法去收拾一点路上必备的物品,金风到门外守著,一刻锺之後汇合。”
“是!”虽然碧湖不是白帝的人,可却被白帝的气势折服,不由自主地应命而去。
见识过黑帝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实在不愿再连累白帝了……
王者,怎能这般委曲求全,不惜践踏自尊和骄傲……
看出了展昭想要反对,白帝柔声道:“山下有人……接应你……”
心头顿时一热,玉堂……也来了……
刹那间,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华,风采如玉,不可觇视。
早已知道会如此,可是,强烈的酸楚仍然涌了上来。
忽然自嘲的一笑,至少,展昭现在不再疏远,无视於他,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路上非常艰苦,必须先护好你的伤,否则你没有体力坚持到底,抱歉……”伸手便去解他的衣衫。
本能地一挡,脸色已白如雪。
强行压下了展昭的手。
情知他不愿、不能将屈辱和痛苦呈现在自己面前,但是,却不得不狠心再一次撕开他心头的伤口……
意志的强硬对峙……
时间在飞逝……
终於,展昭转过了头,浓密卷长的睫毛合了起来,微微轻颤。
很快解开了他上身的衣裳,露出来的胸口让白帝立时倒吸了口冷气。
胸膛温滑细致的肌肤上横七竖八划了十来道长长的血口,异常狰狞。血口之间遍布著星星点点青紫的抓伤咬痕,尤其是肩头到锁骨,青紫瘀痕连成一片,血肉模糊,不忍卒睹。
心一下子抽搐不止,痛到喘不过气……
脑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玄冰,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冰冷的空气刺激著赤裸的胸口,感觉到白帝火一样的目光灼烧自己,屈辱和伤痛在心头翻涌……
惊觉展昭的异样,白帝立刻回过神来,低声道:“银针刺穴不可超过六个时辰,不然血脉阻塞,会加重内伤。你已经扎了五个多时辰了,我先替你拔针再刺,免得路上不方便……”
快如闪电,一转眼便拔出十枚银针。
银针离体,千情猛然发作,欲念狂乱而起。
双颊潮红,身体染上丽的红晕。
神智却格外清晰,下意识地死死咬住了嘴唇,拼命抗拒……
手指连弹,银针再度刺入。
仿佛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杀,展昭无力地瘫软下来,咸涩的汗水浸渍了伤口,身体不住地颤抖。
这样的羞辱全落在白帝眼中,心底似乎裂开了一道深缝,黑暗无穷无尽……
深刻体会到展昭的悲苦,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可以忘记吗?
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手指拈了凝玉膏,轻柔地涂上伤口。
“药膏里我加了麻药,不会再有痛感,可以让你少消耗体力……”
紧闭著眼睛,一动也不动,伤口麻木了,可是心呢?
幸而,玉堂不知道这一切……
撕开白纱,一层又一层裹紧这瘦弱的身躯,汗水湿淋的额头沾著散乱的乌丝,曾经红润的唇毫无血色……
很想……就这样吻下去,吻去他的伤痛和悲苦……
但是不能,伤他最深的人就是自己……
能抚慰他心灵的只有那个白毛老鼠……
“我的衣服大了一些,将就著先穿吧。”仔细替他系上腰带,然後用雪狼皮大衣包紧。
“谢谢……”声音有些低哑,强自平复紊乱的心绪,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见他硬生生吞下所有的苦和痛,用清淡的笑容来掩饰。心,再次抽痛起来。
“昭儿……”冲动地一把抱住了展昭,“别这样压抑自己,去恨,去报仇,三步溅血,快意恩仇,这才是江湖本色,南侠英风……”
第一次静静地靠在这灼热的怀中,平静地道:“我身後……还有开封府……”目光迎向白帝深不可测的眼眸,“还有……玉堂……”
所以,独独没有你自己……
那就让我卸下你身上的重负,还你自由……
金风和碧湖闪身而入,手里各提了一个包袱,“都准备好了……”
打横将展昭抱在手上,“别反对,前面路很长,节约体力要紧。”大步向门外走去。
在这个果敢决断的男子面前,展昭只好沈默。
金风接过碧湖的包袱,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走了,好好保重……”
两人好不容易才见一面,这麽快又要分手,碧湖已经眼中含泪,恋恋不舍,愣了愣,追了上去,“我送你……”
偌大的玄武宫静悄悄的,碧湖先前已尽力将众人遣开,白帝等人顺利地赶到了秘道口。
金风拿著钥匙插入锁孔开门,“轧轧”声响,矮小的石门缓缓打开。
“你们走不了的……”咆哮声如雷而至,掌风狂起。
白帝反手一掌,“砰”的一声剧响,身子震得一晃,顺手将展昭抛给金风,用力推入洞,“快走!”
黑帝怒不可遏,“碧湖,你居然背叛我!”
“我……我……没有……”碧湖吓呆了,哆嗦成一团。
白帝眉头一皱,抬腿一脚,踢得碧湖直跌入洞中,“跟金风走!”拔出钥匙,石门“轰”的落下。
“玄冰,你我的恩怨,今天,就做个了结吧。”
寒风刮起了两人的衣衫,黑白分明,翻飞舞摆,猎猎作响。
目光相碰,溅起点点火花。
黑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是为了展昭?”
白帝脸色一沈,刹时气势如虎,凛凛生威。
“你有什麽资格为了展昭和我斗?”黑帝冷冷地笑,“白虎神功第七重练得好快啊,是展昭帮你渡的功,对不对?渡功之法极易走火入魔,解救之法,哼哼……他身上的伤痕虽然淡得快看不见了,不过……”
“住口!”白帝暴喝。
黑帝放声大笑,“你第一个强占了他,居然有脸为了他向我报仇?至少,我还没得手,比你高尚多了……”
痉挛的手指一捻,钥匙化为了齑粉……
心底深处的伤口被血淋淋地切开,无可逃避……
白虎洞,玉台,被蹂躏的身体,深插入台的手指,沾血的无瑕白玉……
明知是激将之法,可是,一切的一切,还是犹如狂涛巨浪,淹没了自己……
眼前一片昏暗……
凌厉的掌风瞬间已到胸口!
下意识地抬手一挡,强大的掌力逼得呼吸为之窒,身子斗然飞起,重重地撞在石门上。
黑帝不屑地拍拍手,“你现在跟著展昭死缠烂打,是自以为可以补偿了事,还是说,你喜欢上了他?”
喜欢上了他?
混乱的心忽然一片清明。
如果说,第一眼见到你,我已为你动心,你会相信吗?
白帝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丝,慢慢站起,昂然道:“错误,我会用一生去弥补!但是……”
骤然间,杀气如潮生,“你必须为万和千情付出代价!”
身形屹立如山,全身上下绝无空隙,威压之力,迫使黑帝不禁退开两步,竟挡不住那扩散的杀气。
白虎神功已运至第七重。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错误,或许,你我便擦肩而过了……
是上天注定,还是命运使然?
这是我……永不後悔的错误,即使要用一生去偿还……
万籁俱寂……
突然间,同时一声大喝,掌力猛然一放,狂风怒潮,扑天盖地席卷而来,轰的碰撞,只激得暴雪横飞,白茫茫一片,遮住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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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曲折幽长。
展昭忽的扶住了墙壁,侧耳细听,隐隐传来的风雷之声令人心惊。
“金风……”
金风避开了展昭的目光,“钥匙在主人手上,门根本打不开,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回去帮他……”
主人是不想让展昭回去……
心头一阵又是翻涌,皓铮,你何苦如此?
碧湖连催:“快走,出口被堵就完了。”
金风极不情愿地道:“有人在外面接应……”
前方一点光亮已经透入。
“猫儿,是你吗?”
叫嚷声远远传入,一个身影疾如闪电奔来。
眼睛顿时湿润了……
转瞬人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猫儿……猫儿……”痛楚的声音凝结了多少相思与悲苦……
金风恨恨地冲出秘道,碧湖追上拉著他,“你生什麽气啊?”
“我看不顺眼,我高兴生气,气死了才好,什麽都不用管了……”
碧湖手一甩,“你心疼你主人,那还要我干吗?”想起从此不能再回玄武宫,禁不住泫然欲泣。
一看碧湖伤了心,金风赶紧陪笑,“我是气不过,小家夥,咱们又有几个月没见面了不是?还呕什麽气啊?”
“展昭的事,你少操心,只要展昭幸福,怎样都好,你不准偏著白帝欺负他……”
“我还敢欺负他?一路上这四十斤药我背了几千里是给谁的呀。”金风差点叫起撞天屈来。
寒冷的洞内,却是和煦如春。
“猫儿,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黑玉一似的眸中光华流转,“外伤而已,不碍事的,玉堂……”
恍然感觉两人一见面几乎就是这两句老话,忍不住都微笑起来。
再次抱紧了怀中柔韧的身子,“吓死我了,猫儿,老这麽受惊吓,我一定未老先衰……”
轻轻捧起白玉堂的手,“手上的伤……好了吗?”
“别管我,你中的万和千情解了没有?”
心头一震,尽力保持声音的平稳,“已经……不要紧了……”
深知猫儿的性情,肯定隐瞒了自己什麽。
不再像从前那样莽撞地追问了,只会用最温柔的心去抚慰他的伤痛……
脸深深地埋在展昭温软的脖颈中,喃喃道:“对不起,猫儿,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不开心的事……忘了吧……”
对玉堂、也对自己说……
熟悉的荷叶般清新气息……
好想吻猫儿……
大著胆子飞快地在柔软的嘴唇上一吻。
眉头一蹙,推开了这不安份的老鼠,脸却不自觉发热,转过了头。
讪讪地扶著猫儿走出秘道。
这才记起,“白帝那家夥呢?”
“他被黑帝截住了。”
“糟糕,拖延了时间,更难脱身了。”
黑水河边,玄武峰高耸入云,四人默默眺望,焦急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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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纷飞飘散……
黑白身影对峙而立,丝毫不动。
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黑帝连退两步,右腿一软,跪倒在地。
血从他口中涌出。
俊美乌黑的眸中充满了怨恨。
还是……输给了白帝……
难道一生一世他都不可能战胜白帝?
少年的种种在脑海翻腾,愤怒如火山爆发,狂吼一声,和身扑上,全身空门大开,竟是同归於尽的打法。
白帝刚毅的面容现出一丝冷酷,一掌便击向黑帝的前胸。
蓦然间,扑近的脸幻化成温柔慈爱的容颜,柔软的手抚著自己的头顶。
“皓铮是最善良体贴的孩子……”
母亲……
“哥,我又多了个哥哥?他为什麽不是哥的弟弟?”
月明天真的笑容如花儿一样鲜嫩。
不忍心……让最爱的亲人流泪……
十成的掌力骤然收住了一半,可是黑帝仍然被击得跌落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眼也不屑看,白影迅捷地一闪,衣袂飘飘,人如流星电光,疾向山下飞掠。
黑水河已遥遥在望。
过河的铁船居然一只也无,想必都让黑帝令人藏了。
没有时间去寻找了……
白帝一咬牙,那就赌上一把……
飞足踢起一根枯枝,同时向河对岸跃去。
体内真气运转,将近河中心,身体一沈,足尖急点枯枝,再度腾空,扑向河岸。
快到岸时,突然真气一浊,控制不住身形,人立时向河中落下。
一旦落入河中,便是腐肉蚀骨之祸,绝无逃生的可能。
金风大惊失色,叫道:“主人……”
白帝手腕一抖,玄铁链疾向岸边射来。
金风连鞘扯下金刀一迎,玄铁链卷住了刀身。一股大力冲来,金风拿捏不住,金刀脱手飞上半空。
众人齐声惊呼。
白玉堂急跃而上,星魂一扬,挑住了玄铁链一绞,顿时巨力反击,全身大震,身不由己被拖向黑水河。
危急时刻,白玉堂一声大喝,脚下使出千斤坠,猛地一顿。金风和碧湖分从左右扑去,抓住玄铁链向後力拽。谁知白帝的内力如排山倒海狂涌,四人真力碰撞一起,竟然僵持不下。
白帝衣衫下摆已拂上水面。
展昭见势不妙,顺手拔下发簪一弹,射中了玄铁链。虽然他此时手上力道不足,可是落点正在几股力量交缠的中央,牵引得玄铁链直甩向天空。
借此外力,白帝跃起身形,三人合力一拉,将白帝援引上岸。
想起适才的惊险,人人心有余悸。
“主人,你的真气……”
“一时失控而已。”白帝毫不介意,目光只是看著展昭。
白玉堂气得大叫:“猫儿,谁要你出手的?万一加重伤势怎麽得了?你非要整天吓我不成?”
展昭浅浅一笑,“大家不都平安无事吗?”
乌黑柔亮的长发在风中轻舞,清淡的笑容如春波微起,白玉堂看呆了,责备的话到了口边却变成了:“我买给你的发簪……”
“掉在黑水河里化没了。”金风冷冰冰地回答。
碧湖大力一掐,痛得金风叫出声来。
“先用这个……”一根银簪递到白玉堂手中。
这是……猫儿原先用的那一根,好像自己弄丢了……
怎麽会在白帝身上?
银簪已磨得异常光滑,灿亮如新,犹自带著温热。
“玉堂……”
迎上了展昭微带担忧的眼神,白玉堂忽然一笑,神采飞扬,潇洒如风。
挽起那柔顺的长发,轻轻簪紧,握住冰凉的手,“猫儿,我发誓,再不会让你生气担心了……”
展昭眼帘低垂,却掩饰不住那深深的笑意。
玉堂终於……成熟了……
对不起,皓铮,可以用我的性命报答你……只有这颗心,早已给了玉堂,再也容不下别人……
仿佛听见了展昭的心声,白帝眉间的皱痕更深,坚毅的面容直如刀刻。
碧湖正和金风拉马车过来,远远看在眼中,好生羡慕,“喂,你几时也帮我簪一回发?”
金风哼了一声,“这种骗女人的手段我可不会。”
碧湖踢了他一脚,“别扭什麽?人家情投意合,与你何干?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快上车,等著玄武宫的人追过来吗?”金风不耐烦地大声吆喝。
马车向南方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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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走入空旷的宫殿,留恋地四顾,寂静,空气中只有灰尘飘落的声音。
宝座上的黑帝抬起了头。
月明肩上的包袱格外刺目。
“你要走?”黑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为什麽不走?”月明苦涩地笑了,“这些年,我看著你在仇恨中越陷越深,想尽办法也无法挽救……两个哥哥决一生死,我无能为力,阻止不了,真是令人灰心……”
“当初是你选择留在我身边的,现在要反悔?”
月明眼中掠过一丝苦痛,“玄冰,如今我也不想再维护你了……当初,是爹要我跟著你的……原以为你看在我的份上,对展昭能手下留情,可是,你居然……”
她慢慢地摇头,“我想,错就错在爹太宠著你,我太维护你,让你根本不知道如何自处。从前的玄冰虽然狂傲自负,任意妄为,全凭自己喜恶行事,可还不失高手风范。现在,你已堕落到只会用那些江湖宵小的手段,滥用千情和万,你……太让我失望了……”
“沧海……”
“往後不管你做什麽,我都不会问了,我已经……太累了……”
无声地叹息,转身向门外走去。
人影一闪,黑帝拦住了她,脸色异常苍白,“你真的就这样走了?我是你哥哥啊……”
“如果你当我是妹妹,就不会在展昭自断心经之时,不顾我和他的生死,强行欺侮他……我从来没有恨过别人,可是在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你了……”
黑帝似乎被猛击了一棍,禁不住身体一晃,气血突然乱了。
月明看他深受打击的样子,不觉心头一酸。她一直偏向这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任性哥哥,玄冰每次瞒著她搅闹白帝宫,知道他不是皓铮的对手,每每大败而回,她也就不追究了。但是展昭这件事,玄冰做得太绝,她再不能原谅他。
她也有……自己的原则……
轻轻从黑帝身边走过,人已消失在门外。
“沧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为什麽要离开我?”黑帝对著空寂的宫殿大吼,如受伤野兽一样的声音回响不绝,“我可以什麽都不要,只要你陪著我……沧海,你回来……”
到最後,吼叫声竟然变成了呜咽,“沧海……你真的丢下我不管了……沧海……我究竟做错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