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王蓦地张眼,看着她连脸都贴上自个儿的胸膛。
“……你一个鬼魂,哪来的体温?”他好笑的瞅着她,既感动又想笑。
“我没有吗?”可是,她觉得自己跟活着没两样,好比现在,她的心好痛。
她的心,因为那些战事爆发而痛着。
“那不过是你的既有感罢了,只因为你是新魂,才会还有活着的感觉。”他没将她拉开,反倒把她收拢在怀里,弓身将脸贴在她的头顶。
玄摇光抬眼瞅着他苍白带青的脸色,墨黑青筋浮满俊颜,像是痛苦难遏。“你现在很不舒服?”
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缓声安抚,“你以为本王是谁?不过是点小事,反倒是你,你以为自己真是神吗?以为你在人间就能够阻止这一切?”
“我……”
“听着,战事是天命,自有定数,谁都改变不了,就算你在西引也一样。”
“……战事不会停吗?”
“那已经不关你的事了。”
“不能阻止?”
“生老病死,是老天定下的游戏规则,谁改变得了?谁会存在何处,皆有其用意,就好比你已在无间,就代表人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他面不改色地扯谎,说得理直气壮。
“你不可能承担一辈子,更不需要为了那些事而内疚。”
他没想到,原来这颗星子对人间是如此重要,有她在,才能镇压征战,她一下无间,整个人间都乱了。
玄摇光先是垂睫不语,突地又咧嘴笑开。“谢谢你安慰我。”
虽说他的话语中,不带半点打气和安慰的字眼,可她就是知道他拐着弯在安慰她。
在她最难受的时刻,有个人可以在身旁给予安慰,这对她而言,已是最大的满足。
她的心慢慢平静,箍在心问的内疚似乎消失了不少。
无间王瞅着她无城府的笑,也轻勾起唇。
“本王累都累死了,哪来的闲情逸致安慰你。”
玄摇光笑着,眸中有泪光闪动。“我不知道原来王肩负着这样的重责大任,无间要是没有你,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哪比得上你?”他哼。“你这西引鬼将军,满脑袋都是苍生百姓,就算要你以命换取天下太平,你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有可能办得到吗?”她忍不住问。
“玄摇光,你把本王说的话当成耳边风吗?!”他敛笑,瞪她。“你明明不爱杀戮,明明已经功成身退,为何还非得要往火堆里跳?”
她一怔。“……王怎么会知道?”
“本王岂会不知道你的过往?”
“说的也是。”他既然可以执掌生死,怎会不知道过去和未来?“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要改变,让这世间再无战乱。”
她说着,对上他浅餐笑意的眉眼,那般生动的神采、拥有温度的注视,教她的心顿时怦怦乱跳,比初次见面时还不受控制。
“留在无间好吗?”他轻问,抚上她苍白面颊。
“我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当然。”他会想办法制造一个空间,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家,一个真正可以保护她的堡垒,不再像千年前犯了致命的错。“无间没有战争,只有平静的祥和,在这里,你还可以替那些过往的亡魂赎罪,让他们能够拥有更好的来世。”
他说得满嘴的美丽谎言,明知道无间不会给她立足之地,还是想要先安定她的心,想等地爱上他。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她笑。
赎罪吗?其实,她心里是存疑的,但因为是他,她愿意相信。
这份信任从何而至,她不得而知,但就是相信。
虽然这里老是让她呼吸困难,有时浑身还会沉重不已,但她想,自己可以慢慢克服。
“可不是?”
玄摇光澄澈的水眸直睇着他,突地笑了。“王很寂寞。”不是疑问,而是万分肯定。
无间王一怔,没料到她会冒出这话。
“我不知道王以往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打从我来到无间,就发现王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追逐着我。”不过,她会发现,也是因为她一直看着他。
这么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一个人静静浸在无声的暗黑里,这样孤孤单单,和她相似极了。
他乌瞳微瞠,完全不知道自己竟下意识地追逐她的身影。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有些难为情地笑。“因为我也是这样,身边虽然有很多人,可是从头到尾,我的眼只追逐着雕像……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无法融入其他人之中,不是自愿寂寞,但就是孤单。”
可奇妙的是,待在无间,她反而开始习惯黑不见底的四周,开始习惯这样清冷的氛围,最主要的是,她的身旁有他在。
“也许,我也挺喜欢王的吧。”她脱口而出。因为他懂她,很多话她不需要说出口,他都已经知道,而且……“我感受到王对我的喜欢了。”
如果不是喜欢她,又怎会费尽心思地为她着想?他眸里的担忧和不舍,她全都收到了。
无间王因这一句话而狂喜,可嘴上又故意调侃,“不是因为本王像雕像?”
“嗯……”她忍笑打量他。“也许喔……”
看着雕像十几年,说是移情作用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就算外貌与雕像一样,没有吸引她的特质也没有用。
“……你还真敢说。”他哼笑,很想告诉她,他就是本尊。
“好说好说。”她笑,小脸下意识的贴在他胸膛上。“好奇怪,我刚刚明明还那么痛苦内疚着无法阻止战争,可是现在这样抱着你,就觉得……我好像找到了属于我的地方,真的不必再担心战事了。”
无间王心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收紧双臂,将她安置在最安全的怀抱里。
“那个……”玄摇光想退开一些才慢半拍地发现,他们之所以会贴得这么近,是因为他的手就扣在她腰上。
“本王累了。”他淡道,徐缓闭上眼。
“……”瞪着他的胸膛,她现在才开始想到要害臊。
真的要这样睡?简直是在挑战她心脏的强度嘛!
不过,她喜欢这样相拥的滋味,只是有点害羞,觉得她的脸都快要着火了……不对,不只是脸,仿佛连她的身体都不对劲……
“摇光?”他蓦地睁眼,感觉到她身上不寻常的热度。
定睛一看,一张鲜红长形纸柬掉落在她身上,她倏地双眼一直,浑身泛红,身形飘离。
他不假思索地抓住纸柬,然而纸柬却像是她身体的一部份,紧黏着不放,他不禁低吼——“白萝,请十殿阎罗过殿!”
第15章(1)
西引鬼将军府。
天色大亮,原本躺在主房床上的玄摇光已经被移入玉棺之中,搁在偏厅角落,此刻,距离女帝下达的旨令尚有一个时辰。
坐在主屋前方亭子里的善天,双掌结咒,静心祷念,腕间的纱巾上还染着血。
“不好了!偏厅着火了!”
不远处突地传来鬼将军府总管的惊唤,他蓦地张眼,朝偏厅的方向奔去,只见偏厅已被火舌包围,外头挤了一堆忙着灭火的下人。
“唉,一大清早的,吵什么?”
善天横眼瞪去,只见留宿在鬼将军府的太监文瑞,他衣衫整齐,面无倦意,扬着冷冷讪笑,根本是清醒许久。
“怎么着火了?”看向偏厅,他不急不躁,反倒咧开嘴。“也罢,这么一来,也省得奴才再将棺木运王皇陵。”
“该死的阉官!”善天咬牙低斥,取过下人刚提来的水,压根不管正是寒冻的十一月天,直接往自个儿身上泼,接着随即冲入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