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鬼将军头衔又如何?得到了鬼将之刀又怎样?这些都不能替她保住心爱的人,所以丢了,她都不觉得可惜。
舒仲尹见状,叹口气,想替她拾起滑落的长刀,却见柄末掉出一卷锦缎,不由得奇道:“怪了,这是什么?”他拾起锦缎,拉开一瞧。“摇光,你看!”
玄摇光置若罔闻,没有多余的心思理睬周围,却突见一团红色卷轴横入她的视野,教她微微一愣。
这锦缎……她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为求千年约定,妾祈愿天承,
愿以十世造因,以善果换命,
换得一眼转瞬,求昼夜叠梦,
哪怕粉魄碎魂,也必与君逢。
艳红锦缎如血,她眼前一片虚幻缥渺,仿佛看见了千年之前,有个人亲手在天官画好的符上签字落印,日日焚烧,祈求上天;她看见有个人在锦缎上绣下誓言,藏入鬼将之刃,等待他日与所爱之人相逢,那是谁?是谁?!
“摇光?”
无间王低哑的沉嗓倏地拉回她快要疯狂的思绪,她立刻将锦缎一丢,餐着泪直瞅着他。
“你醒了。”她艰涩开口。
“怎么,你以为本王会一路睡到天荒地老吗?”他笑得霸气。
玄摇光紧压抑住的一口气,总算吞下,无力地趴伏在他身上,感觉他微凉的体温和轻浅的心跳。
善天和舒仲尹见了这一幕,识相地离开主房,让两人单独相处。
“怎么哭了?”他抬手轻抚她的背,感觉胸口一片湿意,同时瞥见些许沙尘从他指间撒落。
他怔了下,想起卞城说过,他这副千年前的肉体撑不住时间洪流,再加上他法力用尽……
看来,如今要消失的人,似乎是他了。
“我以为你不会醒过来了。”她哭得抽抽噎噎,泪水再也忍遏不住。
她的坚强,只用在他之外,在他面前,她脆弱得什么都不是。
望着指尖缓缓滑落的沙尘,他释怀地笑了。
他早就知道老天不会轻易放过他,哪可能在他法力用尽之后,还给他圆满的想如果这是对他的惩罚,他认了,至少他保住她。
“舒仲尹这男人……还不差。”他倏地做出打算。
玄摇光一愕。“……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略推开她一些,坐起身,倚在床柱上,斜睨她,微笑。“替你找个可以保护你、爱你到老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发现他痴恋到愿意拿命保护你,这样的男人配得上你,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他低喃着,还是笑,只是带着淡淡苦涩。
他常想,她为他落得盛星坠跌,而他到底能为她做什么?想了许久,现在他终于有答案了,至少要给她一世平顺到老,有个安稳的人生,有个爱她怜她的男人。
“那又怎样?”玄摇光恼火地重捶床面,不安无端在心中迅速蔓延。“他不是我要的,你到底在想我什么?”
无间王长睫轻眨,笑得微颤。
“你在笑什么?!不准笑,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无间,马上!”他的脸色愈来愈差了,若回无间调养应该会比在人间好吧?她现在只要他安好,其余的,全都不是问题。
他充耳不闻,反手取下束发的玉串,放到她手中。
她呆呆的握着玉串,手颤得厉害。
这一幕,似曾相识得教她胆战心惊,她的心告诉她,这不是第一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记忆像是长了双翅,飞快往前推进,教她清楚看见,在符上签字落印、日日焚烧祈求上天的人,是她;在丝绸上绣下誓言,藏入鬼将之刃,等待他日与情人相逢的,也是她!
在西引行宫,他交出玉串,言明要迎她为妃;在西引祭坛,他取下玉串,矢志休离……
“……王爷,你还是不原谅我?”
此话一出,无间王浑身一震,乌瞳痛缩。
玄摇光缓缓抬眼,莹亮泪珠掉落。“王爷……我好不容易等过千年,你还不原谅我吗?”
“不!”他激动地将她拥入怀中,情难自遏地哽声道:“摇光,我从没有怨过你,何来的原谅?”
原来,她是抱着赎罪的心轮回千年吗?她直到现在,都以为他怨她?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为何迟迟不醒的记忆,偏要在这当头恢复?所有的苦痛给他就好了,为何偏要在最后一刻让她想起了一切?!为何要对她这么残忍?他就快要消失了,要她怎能承受……
“王爷……我终于抱到你,终于找到你了……”千年,她流浪了千年,老天终于在最终,给了她归宿了。
这么多的征兆,那么难解的熟悉,她早该看穿,早该想起,为何却直到现在才忆起所有?
他既心疼也不忍心,然而已无力扭转未来,只能抿住哀伤,抚去她颊上横陈的泪。“摇光,我已经别无所求,只盼你能安好,把我得不到的,都给你。”
“王爷,我不懂你的意思?你——”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没有未来,我至少也要保你一世无忧无虑。”他眷恋不舍地轻抚她的颊。
天晓得他有多么舍不得,如果不是他已经没有未来,岂会将她推入其他男人怀里?
“我不懂……”
“我们注定走不进彼此的世界,何苦一再心碎?”他不要她再受罪,不要她再为他流泪,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就好。
“我不在乎!”她愿意献上一切,换取他一世陪伴。
“你知道吗?前世的遗憾,要用今生圆满。”他低低勾笑,俯近她的唇,轻柔摩挲。“摇光,我真的很爱你。”
因为爱,所以他要成就她一世圆满,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王爷——”
话未竟,只见他以指点上她的额,她的脑袋登时一阵天旋地转,像是有什么正要自她身上抽离。
“相信找,我是真的为你好。”他笑,乌瞳闪耀如星。“忘了我,和舒仲尹好好过完这一他的身体快要四散,仅剩的法力,刚好用来拔除全西引所有对玄夜爻的记忆,不灭的传说,由他而起,由他而逝,如此她才能好好过日子。
玄摇光只觉脑中旋起一股气流,将镂在其中所有美好的景致和记忆化作沙尘,一寸寸地随风消散。
“王爷,不要!”她慌张惊恐的抓着他的手央求。她的记忆好不容易才恢复,为什么只抽除她对他的记忆?!“我不会忘记,绝不会忘!我只认定你是我的夫君,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的夫君必定是——”
他却像是置若罔闻,勾笑的瞬间,滑落一滴泪,当他指尖轻移,她体内深镂的七情六欲也跟着晃动。
可她咬牙抵抗,瞪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那般坚决不妥协。
无间王见状,想再加强法力消除她的记忆,无奈力不从心,只能不舍地化为散离流光,如绚烂流星闪过天际,只留一坏沙土落在她掌心。
眼前,一片荒凉。
床上,不见他的踪影,只余她为他裁制的新衣。
她失神地垂下眼。
枯沙,在她掌心。
暖的。
外头,纷雪蔽天。
冻的。
心底,血泪交杂。
空的。
什么都不留。
她无神的眸直瞅着床面,仿佛入梦,又恍若逐渐清醒,好半晌才幽幽启口。
“我的夫君,必定是威震八方的将军。”她噙泪低语,“我的夫君,将会是国之栋梁。我的夫君,心系社稷,情在我身。我的夫君……我熬过千年……只为目睹你化为黄沙?”声音由柔转为凄厉,沙哑得像被狠狠撕裂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