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都白她一眼。「我不是男孩子。」
「是,你是男人嘛,但是男人也可以唱情歌啊,越老越有味道。」
「我不唱。」他抵死不学,结果就是听她没完没了地在他耳边狂唱。虽然他咬紧牙关,任凭她鬼哭狼嚎地唱了无数遍也不跟唱一句,但是不知不觉中,这首歌却潜移默化地渗透到他的心里去了。
「你看,其实这首歌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学,是不是?」他彷佛听到她在他耳畔发出的笑声。
阖上眼,似乎就能看到她春花般的笑脸,一闪一闪地在眼前跳跃,如夜空的星子,可以照亮一切阴霾和黑暗。
久久,久久,他缓缓张开眼,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个人影让他一怔,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还没用刑,我就疯了吗?居然睁着眼睛都能看到她。」
「萧离。」幽幽长长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
他一惊,全身震动,铁链在地板上敲得当当作响,扯得他腹部的伤口又重新疼了起来。
原来这不是梦?萦柔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完好无损,毫发未伤!
「妳,妳怎么逃出来的?!」他又惊又喜,还有无限的担忧,「是万岁放了妳?他终于答应不杀妳了?!」
谢萦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存、牵挂,或者柔情蜜意,只有淡漠疏离,就像他们是毫不相干的路人。
「萧离,我来这里是要和你说一句,多谢你这几个月来的照顾,以后你我各走各的阳关道,你不必再替我操心了。」
「什么?」皱起眉,萧离只觉得她说的话很陌生,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妳脑子烧胡涂了?」
「没有烧胡涂,而是突然清醒了。」她淡淡地别开脸,「以前我和你在一起,最初是为了救朱允炆,后来又是一时冲动。我这个人,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冲动过了,也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
萧离的瞳眸一缩,忽然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我这次难得逃生成功,以后不想再被你连累。其实皇上在乎的人、恨的人,都是你,我是无辜被扯进这场战乱之争,扯进你们君臣之斗的,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得太早,你明白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今天我来,是想和你当面说清楚。我已经托人找到金城绝,求他念在当日我们曾有一段情的份上救你出来,他是答应了,但能不能救得了你,还要看你自己的运气。好了,我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说的,你自己保重吧。」
她转身向外走,萧离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是他们被抓时的那一件了,即使是昏暗的地牢中,他依然可以听到她身上环佩手饰互相撞击的清脆声,也可以看到她身上绣满的花朵图案,和她脸上精心雕琢过的妆容。
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谢萦柔……」
她停住,转身看他一眼,无声她笑了笑。「以后就忘了这个名字吧,因为它和你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闻言,萧离的心似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鞭痕下的痛楚甚至盖过腹部的伤痛,但他只是咬紧牙,再也没有出过一声。
结果过了片刻,他又听见牢门前传来脚步声。
「谢萦柔?」他一喜。
「不是要你忘了这个名字吗?」回答他的,是一个和牢房这样死气沉沉全然不般配的清朗男声。
萧离眼一瞇,站起身,身上的铁链当当作响,他却像是没感到重量似的直往前走,走到栏前才站定。
「是你逼她的,对不?」
金城绝笑得依然无害,就好像两人从来没有撕破脸一样。「你在说什么啊木头,怎么每次你都要把罪往我身上扣呢?」
「救我的代价,是和你在一起?」萧离置若罔闻,只是又问。
他一哼,收起笑。「你以为自己有多好,需要她这样牺牲?别尽往自己脸上贴金。」
看着他,萧离坚毅的脸上不曾有过迷惘。「是吗?若是这样,那么若我有一天出了这门,再到金城家找她『叙旧』,你也不怕她跟我走了?」
金城绝脸色未变,甚至还笑了起来,「这是自然,只是你还是别这么做的好。万岁要我带话,说念在你和他君臣一场,他不杀你,还要让你到东城做个守门校尉,若立了功,也许还会起复你,代价就是不许再和萦柔有瓜葛。」
「你以为我还希罕什么官位吗?」
「我想你是不会希罕,但总该希罕萦柔的命吧?」金城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眉一皱。「什么意思?」
「万岁说了,若你出了狱敢轻举妄动,他也不会再念旧情,定会杀了你,但这次不光你死就可以解决,还要我家无辜的萦柔跟着陪葬。若是你真喜欢她,相信你不会傻得做错才是。」金城绝神色自若地说。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气,那声「我家萦柔」扎了下他的心,但他只是走回原位坐下,闭上眼。
「那我就先代我家萦柔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噙着笑,金城绝像个胜者一样翩然离去。
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萧离的心很热,像是发烧了似的,久久,突然用力捶了下地,力道之大,竟在地上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谢萦柔……妳是笨蛋!」他痛苦的低声呢喃。
她说她爱错,穿着华丽的衣裳来到他面前说不想被连累,无非是想让他恨她而已,这样就能让他无牵无挂的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再理她的幸福与否,可是明明相知的两人,为什么会赌他不会明白她的用意呢?
真的很笨,很笨啊……
而现在什么筹码也没有的自己,无力回天的自己,更笨。
「笨蛋和笨蛋,本来就该在一起的……」
漆黑的牢里,幽然传出低哑男声,很细微,却很笃定。
第5章(1)
应天东城的城门前,一乘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一个锦衣卫大喝,「你们管事的呢?去哪儿偷懒了?赶快叫他出来迎接魏大人!」
守城的士兵看了马上之人一眼,小声嘟嚷,「锦衣卫又不负责城内兵防,三天两头老跑到这儿来转什么圈子?」
马上之人立即一鞭子抽下来。「说什么!」
这一鞭眼看就要抽到那各兵卒身上,这时旁边忽然有人出手如雷,将鞭一把攥住,朗声道:「无故鞭打兵士可是犯了大明律法的,你不知道吗?」
马上之人看到握住他鞭子的人,气焰不觉低了几分,「萧……大人。」
萧离穿着普通兵服,但是气势依然如高山浩海一般,他淡淡地看了那名锦衣卫一眼,「如今我已没有品级,算不上什么大人,你不必和我客气。魏大人要来巡城吗?他最近来得很勤,难道万岁有旨将城内军防都移交锦衣卫了?」
「属下……我也不知道,魏大人没有说,只说马上就过来。」
说话间,后面又百几匹马跑到跟前,魏建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怎么回事?你们一群人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城门不用看了吗?」
几名守城的士兵暗自撇撇嘴,走回城门口站岗。
魏建南这才笑道:「萧兄,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如今当众也不好再叫你萧大人了。那天我和你说过东城的守备过于松懈,要你整顿,可我今天看来却还是老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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