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我今天对你和盘托出真相,你就是要骂我打我,我也不介意,只求你千万别不理我。」
她一惊,顿住脚步。只见萧离缓缓放下竹笛,一脸严峻地看着金城燕,而金城燕则低垂着头,似在擦泪。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萧离将手搭在她的一肩上,慢慢道:「都过去了,我不怪妳。」
闻言,金城燕立刻哭着扑到他怀中,谢萦柔的眼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嘲笑自己居然自私得不想正视那两人其实很配的模样,这一声叹息本来极轻,还不如周围的山风响亮,但是远处的萧离却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似的,抬头向她这边看来。
一时间,她全无防范躲避,整个人就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她本能地知道,此时不是和他说话的最好时机,因而想避开,但是脚步刚刚一动,就听见萧离大声喊了一句,「谢萦柔!妳给我站住!」
然后她的全身就像是被他用目光点中穴道一般,僵立在那里,竟然真的无法再移动半步。
最后,萧离推开金城燕,如飞一般奔到她面前,俯视着她泪眼婆娑的面容,下一刻,将她一把搂在怀中。
*
第8章(2)
金城绝来到奉天殿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一次朱棣召他入宫一定有重大的事情要和他谈。
奉天殿门口的太监和宫女都不在,一进大殿,只有朱棣和道衍两个人。
他很不喜欢道衍,因为他在某些本质上和自己其实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喜欢暗中观察周围所有人的表情,藉以揣摩猜测他们的心思,最后做出料事如神的判断,唯一有所区别的是,他喜欢用微笑掩盖自己真实的心思,而道衍连微笑都很少有。
「你这个秃和尚平时养在深闺人未识,今天倒是陪着万岁四处闲逛了?」同一日再度相见,金城绝仍是亲热地和他打招呼,在场面上,他向来很能八面玲珑。
朱棣脸色一沉。「金城绝,大殿之上说话别没大没小的,朕叫你有正事。」
「万岁是又要借钱,还是要轰我尽快搬家啊?」
「你肯搬吗?」
他笑,「听说云南府城山温水软,是个安家养老的好地方,但是万岁迁都还要筹备十年,我搬一次家,也要准备个一年半载吧?不急。」
朱棣哼道:「你少给朕贫嘴。沐王府家的人一听说你要搬过去,乐得跟什么似的,说要将风水最好的地方让给你建宅子,三个月内你就给朕搬到那边去!」
「万岁这么急着轰我走?」金城绝颇有兴味地挑挑眉,「是看我这张脸看烦了吗?」
「你要是不想走也行,把你妻子交给朕,你还可以长住这里。」
这话让金城绝顿时警觉,懒散的笑容也慢慢收起,「万岁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万岁也看上我家那个傻丫头了?」
道衍在旁边阴阴地说:「是你那个丫头知道的事情太多,这样的人不能容于万岁面前。」
金城绝冷笑着瞥了他一眼。「是不容于万岁面前,还是不容于你眼前?你是怕萦柔能掐会算,抢了你在万岁跟前的锋头,动摇你这个大国师的地位吗?」
朱棣拍案大怒,「金城绝!在朕的面前不要太放肆!恃宠而骄是朕最痛恨的!你现在已经骄横得太过了!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人,在朕面前如此放肆,你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吗?!」
金城绝笑容一敛,躬身道:「绝不敢在万岁面前放肆。万岁平生杀人无数,远至蒙古上将,近至前朝人员,一杀就是几百上千,绝一个小小布衣,没什么可以恃宠而骄的资本。但是万岁,我以一百万银票换得谢萦柔一条性命,万岁不至于这么快就翻脸不认账了吧?」
「此一时彼一时。」道衍又幽幽地说:「万岁当初放她是为了成全你的一份痴情,如今和你要人,为的是大明江山的社稷,她一个女人,居然知道万岁昨天才和我讨论出来的大报恩寺之名,及欲建造的材料,如此妖女放着不管,很可能危及我大明江山,你自己说,国事家事,哪个更重要?」
金城绝冷冰冰地瞪着他。「难道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就能动摇大明江山吗?你把她当作武则天了?是你们高估了她,还是小看了自己?」
道衍嘿嘿一笑,转向朱棣。「万岁,你看我说对了吧?金城绝早就情迷心窍,不肯轻易交人的。那个妖女果然有些妖法,连他这样狐狸般精明狡猾的人都栽倒在她的手中。」
金城绝不屑的讽笑,「你懂什么叫情吗?你这个六根不净的野和尚,心中装的只有权势地位,今生有过全心全意对待一个人的时候吗?凭什么来笑话我的痴情?」
沉着脸,他转身对朱棣道:「万岁如果一定要我妻子的性命,就请先杀了我吧。反正金城绝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介商贾,就算死了也不会有后人著书立说替我鸣冤叫屈,但是只要我活在世上,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无辜受死,自己却无能相救!」
他如此正色冷峻,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玩笑情绪,那种豁命出去般的大义凛然,让朱棣不禁为之动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衍才悠然说:「此事来得突然,金城公子大概还没有想通万岁的苦衷,今日万岁也不必非要他给出一个结果。」
金城绝再度冷笑,「道衍,你少动我的歪脑筋,别以为你是万岁驾前的第一功臣就有多了不起,倘若萦柔有半点差池,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金城绝!」朱棣不得不冷下脸来,「你先走吧,朕改日再传你。」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绝的回答已经有了。不会再变,万岁大可不必再传。」他长身一揖之后,大步走出大殿。
道衍淡淡地说道:「此人已如万岁豢养的一只豹子,只怕早晚是万岁枕边的大患。」
朱棣揉着眉心,很是疲累。「他不会造反,他这个人的野心从不在政权上,这一点朕可以放心。但是谢萦柔的事情比较麻烦,非杀她不可吗?」
道衍微微点头,「是,非杀不可。」
「那就……交给魏建南去办吧。」
金城绝走出皇宫时,只见自家的管家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那里转着圈等他。
「怎么了?」他一皱眉。
那管家慌慌张张地迎上来。「公子,夫人不在家,她的钗环首饰和贵重衣服都丢在房内,也没人见她从正门出去,我派人四下查看,只在后院的那棵大槐树下发现了一只耳环。」他将那只耳环递到主子的手里。
金城绝星眸一寒,将那只耳环紧紧攥在手中,只觉自己的心又一次受了重击。
「我知道她去了哪里。」
到底他在做什么呢?他在皇上面前舍命相护的女人,却只顾着别的男人的命,那他呢?他的心痛、安危,有谁会在意?
不断在心里自问着,答案,却迟迟没有出现。
*
谢萦柔知道自己不该贪恋萧离怀中的温暖,但是她控制不住压抑了这么多天的忧虑,一旦被他拥抱住,就不想挣脱。
「还好,还好你没事。」她轻声说,「我听到金城绝和一个姓魏的谈起你,我怕……你怎么会来这里守陵?」
萧离双手滑落,改为抓住她的手,「这是万岁的旨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深深望着她,「妳这么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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