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皮都被洗皱的小春让云倾从池子里捞起,擦干放到床铺上时,他的眼皮累得不停打架,只差那么一点便要合上。
可是不行、不行,赵小春你千万不能睡,睡了大师兄就必死无疑了。
小春嘴里喃喃念着,声音糊成一片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
七师兄千辛万苦差小红送来地图,可他偏在喝醉酒的情形下背了它。
从他几次喝酒忘事的经验来看,这回即使再困,也不能沾床就睡,否则一觉醒来,绝对什么都会不记得,连地图之事也会忘光。
云倾正慢条斯理地整着亵衣,小春伸手往床褥底下掏啊掏,掏出一包他整理好的小行囊。
打开包袱拣了几个药瓶几块令牌,疑惑地瞪着一金一银一木头的牌子看了老半天,混沌未明的脑袋这才想起金的是皇帝爹给他的免死金牌,银的是皇帝爹给他的通行腰牌,木头的则是进出神仙谷的乌木令。
当年神仙谷彼云倾大闹一场后从南方北移,守着神仙谷出入口的药彘也一起被移了过来。那些药彘可凶狠,若没这牌子做辨识,饶是他走进谷里,脑袋也会即刻被咬下来。
嗯,接大师兄回谷需要它,一起带着了。
小春喜孜孜地捧着一堆东西光着屁股就要往外走,云倾连忙又将他拉回来。
“你这是干嘛?”云倾红着脸问。
因为在热水中泡得过酒,现下气血上涌,脸都是热的。云倾本想说抱着小春睡一觉,休息片刻,哪料却见小春颠着步伐醉醺醺地往外跑,不知又要往哪里去。
“嗯?我爹……”小春眨了眨眼,顺口诌道:“我爹想我……不,我想我爹了……所以要入宫去看看他……”
“你要这样入宫?”云倾扫了小春一眼。
小春顺着云倾的目光低头一看,轻轻“啊”了一声,笑了起来:“还在奇怪天怎么突然变凉了,原来是没穿好衣裳,难怪有些冷。”
小春说着放下怀里东西,找来件太监服穿上。
想当初认回个皇帝老爹后,小春拿了他爹给的令牌佯装成小太监,每回进宫都是靠这腰牌走得大摇大摆地。宫里的人还在奇怪他这张新面孔是从哪里冒出来,又如何得了皇帝的宠,议论纷纷个不停。
不过叫皇宫的地方本来就多秘密,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他还是一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从来也没人敢跑到他眼前来问他是那个宫那个殿出来的。
云倾系上衣带,手指微微停顿一下,心里盘算老把小春在家里也不成,反正敬王那厮被他下放赈灾除疫了,小春暂时没有危险,让他去透透气也好。
云倾替小春将瓶瓶罐罐塞入怀里,说道:“叫近卫送你进去,天色已晚,不许待太久,早去早回。”
小春没料云倾答应得这么爽快,当下是点头如捣蒜,一劲地说:“绝对绝对,喝杯茶撒个尿,很快很快,一下子就回。”
“嗯。”云倾对小春过于粗鄙的回话内容倒是没反应。
他招来近卫十二名,看小春见着这么多人后,惊讶得眼睛瞪到比牛还大,被逗得笑了声,随后挥袖让人送小春入宫。
◆◇◆
顺顺利利到了皇宫,大明门外亮过腰牌,小春一溜烟便跑了个不见人影,将十二名近卫甩在后头。
他驾着轻功跃上屋脊,回想七师兄给他的那张图上点出的几个可能囚禁兰罄的地点,一处一处寻。
时间并不充裕,摆脱近卫的事很快便会传回云倾那里,云倾立刻便会赶来。
小春求神拜佛自己能够在云倾赶到前先把大师兄救出去,要不被抓着,那他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地牢……”晃了一圈。”没有……”而且又脏又臭还有一股霉味。
“冷宫……”伸长脖子偷看了半天,只有几个白发苍苍的宫女在嗑瓜子闲聊。”没有……”聊得还真开心。
“御书房后头的密室……”小春沿着墙缓慢挪动,突然房里头传来声音,让他一僵。有人!他闭气凝神仔细听。
“端王与敬王也太过放肆,朝堂之上竟无视皇上,当场决策朝政,简直是罪无可恕!臣该死,这几年虽极力消除端王与敬王党羽,却始终无法将这两党势力从朝堂上根除。皇上……您将此重责大任交托给臣,臣却辜负皇上的期待,臣万死下能辞其咎!”声若洪钟的男子嗓音从御书房里传出。
嗯?端王与敬王?云倾和东方小四?
“皇上……皇上……请别露出如此忧伤的面容,您这样让臣真是不忍心。臣绝对不会让摄政王继续把持朝政下去,总有一天会让实权回到您手中,让您成为真真正正坐拥天下的真龙天子……臣答应您……皇上……您别如此悲伤……看,眼睛都红了……您这样让臣心痛啊!”
小春好奇地伸手沾了口水,戳破窗口糊纸,一只眼睛对准御书房努力瞧去。
“爱……爱卿……杨爱卿你别激动,朕没悲伤,朕眼睛红是因为方才在御花园吹风入了砂,揉半天没揉出来,才红的!”罗绮跌坐在椅子上,随着对方的靠近,颤巍巍地越发越往椅子里头缩。
小春这才看清楚书房里的人是谁。
大将军杨朔,他认得这个人,这人当年曾经是他爹的部属,原本镇守边疆,后被召回陷入两王一帝的纷争当中。人是忠心不二,完完全全向着他爹,没威胁。
杨朔原本身材便魁梧高大,现下又穿了盔甲,整个人更像座山似,头一低、身体一包,从上而下俯视罗绮,令得在男子中原本不算瘦弱的罗绮看起来也显得小了。
杨朔越来越靠近罗绮,脸上神情再认真不过。
他说:“皇上,臣拼死也会保护皇上,不让皇上受那两个乱臣贼子所害!皇上,您放心!”
罗绮看着几乎要压下来的男人,不停地说:“朕放心,朕真的很放心,杨爱卿的心意朕知道,如果没事的话爱卿可以退下了。”
“皇上……您为何总是拒微臣于千里之外……”杨朔的脸开始扭曲。”您知道吗……”
“朕不知道、朕什么都不知道!”不待杨朔说完,罗绮猛摇起头来。
小春在外头是边看边笑,笑得肚子部疼了。
这外头称号“熊将军”的杨朔从前是他爹底下一名参军,心眼死得很,自他爹失踪后就不服别人的命令,硬是几番征战沙场建下奇功,让先前那老皇帝封他为威武大将军。后来得知他爹出现,还继任为皇,二话不说便转头从边疆回来,还调了精兵一万换掉皇宫里的守卫,一心一意便是只为他爹安全做设想。
小春知道熊将军喜欢他爹,可偏偏他爹对熊将军无法招架,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他去世多年的娘,更对这一脸落腮胡的男人的求爱怕得要死。
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就在熊将军往他爹身上扑去时,小春适时吹了一把“马上倒”入御书房。
顿时砰地一声——
杨朔倒在罗绮身上,罗绮昏了过去,一脸惊恐。
小春由窗口跳进御书房内,想着先办正事,他在墙壁上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摸到密室入口,可香炉一转墙壁暗门一开……
“奶奶的,又是空的!”小春骂了声。
今天累得很,被云倾当面团从早上揉到天黑,现下是手软脚软没气力,然而为了找他家大师兄,却得照七师兄的地图又爬墙又钻洞又寻密道的,东摸西摸费了好些时间。如今情势紧迫已经不容耽搁,偏偏这些地方连片兰罄的衣角都没有。
回头离开时伸脚一勾,将压在他爹身上的杨朔翻踢到地上,转头要走想想又觉得不可靠,便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瓶子,嘴也弯眼也弯,笑眯眯地蹲在地上对那昏迷中的杨朔道:“便宜你了,赵小春最新力作,‘宛如处子’——让你当第一个试药人。”
小春拿着这由当年专治淫虫胯下痒的“金枪绝对倒“修改而来的新药,往他爹身上洒了点,再往杨朔身上洒了点。
“这药没‘金枪绝对倒’霸道,温和许多,看在你对我爹还算好,只是偶尔冲动行事的份上,小爷不会折腾你。只是让你以后靠近我爹便不由自主脸红心儿跳,姑娘般羞答害臊,浑身无力施不了强。以后我爹若要你便要,若不要你,你也压他不了。”
小春说罢,再朝他爹一拜,说道:“爹在上儿子小春不孝,实在因为杂事太多每日在外无法承欢膝下,今日见爹有难便自作主张出手,望爹日后能事事顺遂不必胆颤心惊。就此拜别,爹您保重!”
说完立即飞身越出御书房,继续奔往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可能囚禁兰罄,皇宫内苑的禁地——长春宫。
◆◇◆
眼前一黑,有半刻的恍惚,这身躯破败的程度远比小春所料想的严重,他咬了咬牙,再吞了三颗祛痛丹镇下体内这波异动,药量虽是过重,除此之外却也无法可想。
同命蛊不是什么好东西,子蛊在宿主体内时宿主得以使用子蛊积累的内力,让宿主生出子蛊无害且自己内力大增的错觉,随之不懂禁制真气,每次运功便有部分内力被子蛊吸走,直至子蛊宿主最后内力干竭而死,都无法发现。
小春暗吸了口气。虽说兰罄叫过他别动真气,云倾也如是说过,然而比起这身功夫,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救出兰罄,扔给七师兄,而后就没自己的事,回去跪搓板向他家美人儿认错。结局圆满,皆大欢喜。
倚在长春宫入口的梧桐树前,小春忍着等晕眩退去。这时天色已经渐亮,旭日缓缓东升,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竟已找了一夜,难怪会如此疲累。
就在小春闭着眼休息时,拱门里头传来沙沙脚步声,他边听边数,来人共有八个,一个个都是脚步沉稳吐纳悠长的练家子,小春眉头皱了皱:心里只有三个字——打不过!
可打不过还是要打,他赵小春绝非不战而降的主,这回又翻出了个碧绿瓶子,取了两颗能在短时间内增进数倍功力的“龙筋虎胆丸”服下,深吸了口气,往长春宫里走去。
里头几个黑衣人听见有声响,直直往小春这处看来。
小春数了数,原来错了,一共九个人,一个让人抱在怀里的正是他家大师兄。
兰罄黑色的衣服湿漉漉的,血一路从寝宫里头滴了出来,留下一条婉蜒的殷红痕迹。他闭着双眼脸色惨白,胸膛也看不出起伏,双腕不自然地垂放,看来已被拧断,而原本爱讨人便宜的嘴也抿得死白,安静的模样简直与死人无异。
也许是靠得近了,体内的同命蛊互相叫嚣着,小春眼眶突地红了,鼻子也酸得叫他难受。
他连忙走几步向前,忽有人喝道:“站住!”
那人便是一直抱着兰罄的沃灵仙。
小春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人的脸,就是这个长得端正清臞,却有着花花肠子的人,把同命蛊下到他身上。
往前走去,本想吼个几声问他沃灵仙是什么意思,可突然眼前再度一暗,脚下小石头一绊,竟让他踉跄了下往地面扑去,摔了个彻底。
“奶奶的……”有够丢脸。
“等等,是左护法——”其中有人认出了他。“左护法莫非也是来营救教王?”
英姿焕发潇洒万分的出场却摔了个狗吃屎,小春一时间又羞又愤,努力翻身由泥地上跃起,抽出腰间软刀谁也不理,直逼抱着兰罄的灵仙而去。
其余人等见着小春突然出招,皆愣住了。
“发什么呆,快杀了这赵小春,他与端王勾结困住教主,教主今日伤得如此都是拜这赵小春所赐。”灵仙抱着兰罄无法使用兵器,只得不停后退闪躲小春的攻势。
“姓沃的你这话说错了吧!”小春哼了声,冷冷笑着,手下剑招不断,将这人往内院死角逼。”我家云倾明明说你是他的卧底探子,可你消失了这么久又突然出现,一出现还像是乌衣教的忠贞弟子前来营救教主,你这人到底是哪边的,都把我弄糊涂了。”
灵仙脸色一变,向旁边对他投注狐疑眼光的黑衣人说道:“别听这人胡说!当日教主秘密要我夺同命蛊下山再散布教主走火入魔失踪的消息,这一切都是教主计画要肃清乌衣教内叛徒所设的计谋,我也向你们解释过。更何况教主早将乌衣令传给我代掌本教教务,乌衣令在此,便是最好解释。你们别相信这人!”
灵仙拿出了一块色泽灰亮的沉木木牌。“见此令如同教王亲临,八仙与旗下弟子听令,杀了这叛教的无耻之徒,我先护送教主回教。”
灵仙转身跃上屋脊,带着一个人却走得飞快,轻功十分之高。
小春不知这人对兰罄是什么心思,可自己早私心将这人归为敌方。
谁叫这人恩将仇报,自己搭上性命救他,却还被他种下害死人不偿命的同命蛊。
沃灵仙要是好人,猪都会飞、鱼爬到树上住了。
其余那几个留下断后的黑衣人合力朝小春攻来,小春一个对七个,忙得晕头转向的,这回闪过一剑,下回躲过一刀,奶奶的还有暗器扑天盖地袭来,小春突然想起那日落崖时自己拉了个垫背的,那人的暗器飞叶刀也挺厉害。
落崖之前他从沃灵仙处学了回春功缩成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还贴着沃灵仙的脸皮。对方也是乌衣八仙之一,明明奉命要带回沃灵仙,却对假扮成沃灵仙的他痛下杀手,如此看来兰罄这次肃清教内便是冲着这些人而来。
兰罄先叫人放出假消息,引诱细作现身,而后再一一清除。哪料自己最信任,还传他师门回春功的下属竟然是对方藏得最深一颗棋子,一连串这么搞下来,到最后他师弟他无辜中蛊,他为了救他师弟他只身前来结果反而被擒……
小春心里头那个痛啊……
“师兄我对不起你!”他边打边喊着:“你们这些人凭着一块教主令牌便听人颠倒黑白污蔑忠良,我哪会对我大师兄下毒手,他身上那些伤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干的?”有人问。
“呃!”小春不敢说正是他家云倾美人干的。
“难得教主如此信任左护法,左护法居然勾结外人废教主武功,断他双手,教主一身功夫被废、全身筋脉尽断,在皇宫内受人侮辱,这叫心高气傲的他如何承受!”八仙之一朝小春吼了出来。
“武功被废……筋脉尽断……”小春听得对方话语,当场愣住。
当下一支剑由他左臂刺入、一支刀由他脸颊划过、数十支暗器招呼到他后背上,最后有只长戢本来要捅入他心窝的,见人突然不动了自个儿吓得枪头使劲往上提,最后落了他一截长发,发中带白,是那缕死后复生的证明。
“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小春整个人呆了,他以为兰罄只是皮肉伤而已,没想到却是如此严重。
眼前突然又一阵黑,小春晃了晃随即努力站稳。
黑衣人见他不躲不闪受了他们几招,个个都愣了。
小春瞟了他们一眼,说道:“靳新你们认不认识?”
“认得!”有个家伙努力瞧了他几眼,最后把剑拔了起来,收入了鞘里。
小春抬了抬眉,觉得找到个能说话的,他遂道:“靳新是我兄弟,我同他老婆儿子都熟。那人性格如何你们同教中人大抵也了解,不是谁都入得了他的眼的,你们不信我,也该信他的眼光才是。”
小春这回是自己捧自己,没法子,实在不想和这些人打,只得把自己有多高捧多高,让这些人信多少是多少。
他又说:“我这个乌衣教左护法的位置,是师兄私心替我留下,我在外头浪荡习惯了,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安分太久。师兄疼我,放任我自个儿闯荡,这点从我鲜少到燕荡山总舵,师兄却一直没把我的位置给人可看得出端倪。既然师兄对我这么好,我又怎么会像那沃灵仙所言背叛师兄呢!”
看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几人已经有些怀疑,小春加油添醋,语气更是恨铁不成钢、越说越愤怒,继续道:“沃灵仙手上握有教主令牌,又那么着急把师兄带走,留你们下来对付我。你们就不怕他趁我师兄现正虚弱无力抵抗,找个没人的地方将他了结?更何况我如果真如他讲有私心,这回就不会站在这里任你们又杀又砍一点儿也不躲了!”
“素听闻赵左使医术高明,人称‘妙手回春阎王敌’,赵左使可医得了教主的伤?”有人相信了。
小春哼哼两声,不忘臭屁地道:“这世间我只有一种人医不好。”
“哪种人?”
“死太久的人。”小春接着补充。”而且如果是刚死没多久还温着的,那种看情况,七八成都还救得活。”
跟着七个人收刀的收刀、收枪的收枪、站在他背后帮他拔暗器的拔暗器……
“无论如何,当下之务便是营救教主,一切是非黑白自等教主论断。”
小春点头拍拍身上的衣裳,乌衣教倒底还是有几个有脑袋的,难怪有能耐称霸一方。
他看了看自己,流血的地方拿药随手一抹便止了,接着说:“沃灵仙身上还有百里寻香的味道,你们跟着我,跟不上的路边休息,慢慢走回燕荡山算了。”
小春语毕施展轻功急起直追,一干人等在他身后也奋力跟上。
百里寻香的味道虽淡,可淡而悠远,沃灵仙走得虽早却坏在抱了身材和他相等、对他而言不算轻的兰罄当累赘。他与沃灵仙之间的距离应该不算太远,加紧脚步就还来得及。
小春的轻功在这江湖上算是数一数二,没几个胜得过他,沿路闻着香味加上有兰罄的血迹作为辅助,他很快便循着沃灵仙上路方向。
出了京城,入了郊外密林,小春在暗不见天日的树丛里直窜,也不管后头的人究竟跟上了没有。
一直狂奔到林子的尽头,瞬间眼前大放光明。
秋日艳艳映照着湖水潋艳,突然从污漆抹黑的密林里出来的小春受不了湖面反射的强光,双目被刺得不由自主紧闭,却也在同时耳边一阵剑气呼啸而来,小春直觉危险身体最先做了反应,挥剑挡住对方攻势。
小春眼睛没睁,却和对方拆了数十招,心里正得意自己的功力怎么深厚到这种地步,而对方的动作在自己感觉起来稍嫌慢了些,连闭着眼对仗也是游刃有余时,湖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小常——”
这声“小常”吓得小春魂飞魄散,手里的龙吟剑差点都飞了出去。
小春连忙睁开眼,回吼了一声也是撕心裂肺的:“哥哥——”
奶奶个熊,师兄只有走火入魔的时候会喊他小常啊!
小春往湖边看去,只见全身是血的兰罄睁大眼睛往自己看来,脚要站站不起来,手要爬也无力支撑,脸上又是困惑又是迷惘,还带着忍痛而扭曲的表情。
“小常过来,我站不起来。”兰罄喊着。
小春见况心里一酸,鼻子一抽,整个眼眶就红了。
“我就来,你等我。”小春喊。
“现下只有我们二人,你无须装模作样了!教主今日落得如此,皆拜你与敬王所赐,若非你们废他武功、断他筋脉、折他腕骨、命人凌虐予他,教主也不会走火入魔引致神智不清!”灵仙举剑不停向小春刺来,原本还算得上秀俊的脸如今满足妒忌的表情,而那双眼睛红得比他还厉害,眼角还带着水光,分明就是才刚刚狠狠地哭过。
小春一愣,挑了挑眉。这沃灵仙哭了,他见自己大师兄这样都没掉泪,这沃灵仙居然哭了!
小春轻轻吐了几个字,道:“你喜欢他啊?”
灵仙愣了愣,举剑往小春颈项挥去,抿唇不答。
他轻而易举闪过身,说:“可他不喜欢你啊?”
小春的话字字刺进沃灵仙心坎里,情到伤心处,竟痛得他身形一震。
小春两个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想着如果再接再厉也许能不战而胜使对方溃不成军,没料当下眼前却又黑了几下,脑袋越来越晕,天地都在打转。
他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躲一边闪,而后暗暗切了脉,啐几声后头的援兵怎么爬得比乌龟还慢,深吸了几口气,提起精神再接再厉地朝敌方说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把同命蛊种到我身上,如今我明白了。你是我家云倾放在师兄身边的棋子,可是却日久生情爱上了我大美人师兄,后来在我师兄安排下假装叛教逃走,我却那么呆碰上你被围剿的情形。我本是你计画外的人物,可偏偏你老早就知道我这号人,也晓得师兄很‘疼爱’我……”
小春疼爱那两字说得咬牙切齿地,喘了喘,说道:“师兄根本无视你的爱意,你得不到师兄,又碰见我,因爱成妒,所以将同命蛊种到我身上,想看我怎么死。可惜,我却被云倾找了回来,没如你意死在那荒山野岭。”
说得累了,又喘了喘,努力不懈。“现下云倾知道你背叛了他,师兄也晓得你是奸细,你哪儿都不能回去了。不过,你也真有心,偷了师兄的教主令牌不回燕荡山窜位当教主,居然还调帮手来救他。你对他还真是好啊——棋子!”
灵仙握紧剑不说一句话,那双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不分神与小春应答,只是挑着小春招式间的破绽猛攻。
打着打着,小春渐渐败退了下来,那龙筋虎骨丸只撑得了个把个时辰,加上他这两日服了太多祛痛丹,祛痛丹药效之猛非常人可以承受,如今见情形似乎以到极限。不只如此,他还觉得口干舌燥,渴极了,这兴许是之前喝多了酒,又对沃灵仙废话太多的缘故。
娘的,那些人动作怎么这么慢!
沃灵仙察觉到小春的回击慢了下来,神情也开始有些恍惚。
“小常——”
水边的兰罄见半天也没人来理自己,又喊了第二声,吼得可愤怒了。
“别吵——小常正在谈正经事,你给我乖乖坐着别动——”
小春分心朝兰罄吼了回去。
灵仙见有机可乘,剑身一横朝小春腰间而去,小春斜眼一瞟退了两步,一个下腰闪过,再立即垫脚一踏翻身还击。
灵仙以剑封住小春招势两人进身对打,顿时兵器碰撞声回荡林间,剑刀相接击起火花。
湖边的兰罄又喊了一声“小常”,小春分神往兰罄探去,灵仙嘴角勾起冷笑,左手袖中掉出一柄薄钢打制的柳叶刀,挥向前去。
小春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偏头闪躲,但右边是剑左边是刀,两方皆为利器,而且都和他的脖子差不了分毫。
躲不过的他咬牙向前撞去,拿出他家师兄的独门功夫铁头功,狠狠撞上灵仙的额头。虽然柳叶刀随之而至划破他的脖子,可灵仙被这么突如其来地一撞整个人眼冒金星闷哼了声直直往后倒去。
混乱中小春又给削断了一截头发。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摸了把渗血的脖子,又看了眼地上那些断发,拍拍小心肝说:“奶奶的,幸好头还在。”方才真是惊险,差点就没了。
倒到地上的灵仙连翻滚几圈往后退去,将剑架在一脸莫名其妙的兰罄脖子上,朝小春喊道:“让我们走,否则我就杀了他!”
小春脸色一白,镇静地说:“错了吧沃灵仙,你不是爱着他的吗?怎么拿这点来威胁我,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吗?”
“如果不能离开这里,我留他一人又有何用,不如杀了,到地府去作对同命鸳鸯。”灵仙吼道。
“又错了。”小春说:“你想做鸳鸯,也得看师兄想不想和你同命才成。人家又不喜欢你,到地府一样当了鬼,看他还不玩死你。到时说不定你会觉得当鬼当得比人还痛苦,当初还不如不和他一起死。”
灵仙手颤了颤,心知小春说的部是实话,兰罄的心狠手辣他领教过。
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在兰罄心里,自己并不是他所想的人。
“那么我便再种一对同命蛊到他身上,让他从头到尾都变成我的!”灵仙咬牙道。
小春眨了眨眼,道:“‘蛊仙’沃灵仙,师兄既然教你回春功,再教你这蛊术自不为过。同命蛊是你养出来的,那么也就是说,你会拔蛊罗!”
他觉得已经看到眼前露出曙光,自己这条命或许救得回来了。
“哼!”灵仙这么回答小春。
“欸,怎么一个两个都爱拿鼻子瞪人,鼻孔真大,怪丑的!”小春说。
灵仙一张脸冷了下来。“你到底放人不放!”
小春才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不以的冷然腔调。
那寒到几乎没有情感的声音淡淡在林中响起,悠悠回荡:
“你要问的,该是我才对。赵小春从此之后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