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柳姑娘来了!”田醉敲敲三少的门,扬声通报。
“小樱?”门霍地拉开,一张熠熠生辉的俊脸探出来,“小樱来了?她在哪里?”
“在梓园和大小姐一起赏花。”
“梓园!”三少东方煜一抖雪白的长袍,便拔腿飞奔。跑了几步,又噔噔噔回来。
“阿醉!”他唤,不经意却对上田醉来不及掩藏的泪,“咦?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进了沙子。”
“我来帮你吹吹。”东方煜殷勤地噘唇上前。
“不用!”田醉倒退一步,连连摆手,“已经出来了。”她好恨,他只在有求于她时才会这么殷勤。“哦?是吗?”三少的语气有明显的失望,“那么,这个……那个……小樱来了,你可不可以……”
“不要这个那个了,”田醉岂有不知他的心思之理,“我这就去做桂花莲蓉糕。”
桂花莲蓉糕是柳樱最爱的点心,尤其是城东谭家老店的。于是,三少的贴身丫头田醉便去谭家老店呆了两个月,交了大把银子,学回这门手艺。
“谢谢你阿醉,回头我重重酬谢你!”三少的声音已去得远了。
田醉苦涩地望着他雀跃的背影,转身慢慢走向厨房。
忘了,他全都忘了!是啊,谁会把十二年前的童言稚语放在心上呢?
“别怕!有我保护,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可是,你一走,他们就又来了。我好怕!”
“那——我不走了!我保护你一辈子,等你一长大,我就来娶你做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好!好!我要当大哥哥的新娘子!”
那一年,她七岁,他十二岁,还是两个小孩子。谁会把孩子的话当作一生的承诺,心心念念十二年呢?只有她,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咦?醉丫头,你怎么揉面也会揉得哭?”蹲在灶前生火的刘妈抬起头稀奇地问。
田醉用袖子一抹脸:“烟太熏了。”
“烟?”刘妈四处张望,“哪里有烟?”
田醉用力揉了两下,忽地把手中的面团一摔,“刘妈,麻烦你再给我舀一碗面粉。”
“怎么啦?这团面不是揉得好好的吗?”
“我的眼泪掉进去了,会有咸味,不能吃了!”
刘妈一听,啧啧有声,舀一碗面粉递过去,说:“你这么有心,三少爷定然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你可有机会做小的呢!”
做小?是啊,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穷人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归宿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呢!田醉轻哼一声。你还想奢望什么呢?你能跟柳姑娘比吗?她是知府千金,长得天姿国色不说,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温柔善良活泼可爱。而自己呢?她看着沾满面粉的粗糙手掌。你连替她提鞋都不配!做小?还不知三少要不要呢!
桂花莲蓉糕做好了,一如从前的香滑酥软、入口即化。柳樱用纤纤玉指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绽开一朵灿烂的笑:“阿醉,谢谢你!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多美丽的笑容!三少的心醉了。田醉的心碎了。她脸上挂着微笑,默然退下。
皓月当空,雏菊在秋风中轻轻摇曳。
夜已深,田醉望望天上孤单的明月,看看地上孤单的影子,叹一口气。回去睡吧!
她抬脚往回走,府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睡下了,只有自己的长裙拖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夜风送来了情人间的喁喁私语,一对璧人儿坐在花亭,相依相偎。
三少和柳姑娘。
田醉停下脚步,不能打扰他们,可是回去的路却需经过花亭。她提起长裙,轻悄悄闪身到一棵榕树下坐定,等他们走了再说。
“小樱,我明日就上你家去提亲好不好?”
田醉实在不想听,但风儿却偏偏将这些话吹进她的耳朵。
“爹爹不会允的!他只有我一个女儿,不想我这么早出嫁。”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订亲,免得你被别人捷足先登。”
“不会的!我怎会嫁给别人呢?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东方煜一听,立即热血沸腾:“不管了,我明日就上你家提亲。你爹爹不允,我就天天去,一直到他点头为止。”
“爹爹会被你烦死!对了,我看那个阿醉好像对你挺钟情,人也还忠厚老实,等咱们成了亲,你把她收进房里也不错。”
田醉猛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凛,腰背绷得笔直,大气不敢喘一口,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小樱,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三心二意的男人,这辈子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别的男人有三妻四妾,我不会有,永远不会!阿醉她是个好姑娘,我也知道。不如我们一起帮她物色一个好归宿怎么样?”
“好啊!哎呀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
横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田醉惨白的脸庞。“轰隆隆——”巨雷劈进她的心房。来吧!都来吧!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榕树叶上,汇在一处,大滴大滴坠到田醉身上、头上。
她微微笑。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三年前,见到三少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他来。她自愿做他的丫头,幸福地为他张罗一切。她希望三少能记起她来,但是没有。三少的心早已被一个丽影占得满满的。她不介意,只要三少快乐,她就快乐。
可她真的不介意吗?嫉妒是蚀骨穿肠的毒药!她蜷起身,张口大力咬住膝盖。好痛!可是,心,更痛!
雨停了,风住了,太阳也悄悄地露出脸儿。
田醉抬起头,迎接晨曦的第一丝光华。水珠从颊边滚落。是雨,还是泪?
阿醉,天亮了!你为什么还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