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公平了!是不是你看他有权有势就这样巴结他,却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你可真是个欺软怕硬没有骨气的东西!”
“你在骂谁?”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木桃一转身,正是那有权有势连老天都巴结的家伙,披着雪白的长袍,卓然立于夜风之中,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我骂老天,怎么,你也有意见啊?”
“没有没有!你爱骂谁就骂谁。”段祯怪腔怪调地说,“你吸我的血我都没意见了,这点小事怎么敢有意见呢?”
木桃想起那日的事,不由耳根发烧,“哼!我就是喜欢吸你的血怎么样?没把你吸成干尸算是很对得起你啦!还有,拜托下次讲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让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边说,脚也不停,穿过庭院,走到卧房门口站定,斜睨着紧跟在身边的家伙说:“我看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另找地方去睡吧?我这几天打地铺睡得腰酸背痛,今晚无论如何要睡床,你不许跟我抢。你走吧。”
“我走?”段祯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我记得这间房应该是我的吧?还有,你似乎忘了我是你的主子?莫非几个月不见,你竟然得了健忘症?”
木桃气呼呼推开门,噔噔噔进去,点上灯,伸手指着大柜说:“那你可以去睡绳子呀!”
“你倒底有没有人性?我伤还没好你就叫我睡绳子?不行,我非睡床不可!”段祯说着便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木桃无奈,只好噘着嘴,老大不情愿地开始打地铺。
段祯脱了外衣,拉过被子覆在身上,叹道:“好舒服!床上真是又暖和又柔软。木桃,你要不要上来和我一起睡?”
“你去死!”木桃大叫一声,拉起单薄的被子连头一起盖住。
“唉,真是好心没好报!人心不古啊!”段祯摇头晃脑大发感叹,听那边毫无动静,便唤:“木桃!木桃?”
似乎不对劲。他跳下床,走到她的地铺前,蹲下身掀被子,“木桃,生气了?”
掀不动!她紧揪着被子不放手。
“木桃?不会吧?这么小气?你肚量好像没这么小的。”他轻轻摇晃她,感到手下传来微微颤抖,心中一凛,抓住被子用力一掀,露出一张涕泗横流的脸,木桃紧闭双眼,无声地哭泣。
看见她流泪,他的心便阵阵抽痛。赶快赔礼道歉安慰她吧!他想。但话到嘴边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唉!我可真是歹命,养个丫头光吃饭不做事,还跟我抢床睡,一生气又要我来哄。唉,天下哪有我这么倒霉的主子?好好,算我怕了你,我睡地板你睡床吧!”
他伸手托着她身体,略一用力便腾空抱起,往床边走去。没想到木桃却拼命扭动挣扎,“打死我也不睡床!”伸手一拳挥在他胸口。段袖的伤根本未痊愈,这下吃痛,手一松,木桃重重摔到地上。
“咚”的一声后便是全然寂静。她坐在地上,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则呆呆地仍旧伸着两条胳膊,满脸歉然地望着她。
半晌,木桃扯了一下嘴角,拍拍屁股站起来,语调轻快地说:“还好,一点也不痛。”
她微微笑,眼里的泪已干,脸上的泪却仍在,冰凉沁人。她抬手用袖子一抹,轻声道:“请谷主上床歇息吧!”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地铺。
手腕突地被握住用力一扯,她重重撞进他怀里。她抬起头,看见一张恶狠狠的脸。
“你刚刚叫我什么?”他问。
“谷主啊!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主子吗?我既是你的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本分……”她轻柔地喋喋不休,脸上仍挂着微笑。
“你再叫一声试试?”他咬牙切齿地打断她。
她的笑容敛去,抬眼直视他的眼:“请放开我的手,谷主!晤——”
疯狂的吻骤风般席卷而来,他辗转吮吸,直似要把她整个儿吸吞进体内。一双铁臂箍着她的纤腰,两副滚烫的身躯在冬夜紧紧相拥。
直到快窒息,他才放开她喘气。
“段祯,你这个死色魔!”她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软软地骂。
笑意在胸腔滚动,他把头埋在她颈侧,肩膀不住耸动。
“笑什么笑?有啥好笑的?”她没好气地就要推开他,可腰间一紧,反而与他贴得更密。
段祯轻舔她耳垂,满意地感到她的轻颤。
“整个桃花谷只有你连名带姓喊我,只有你不买我的账。”
“那当然!”木桃得意地昂起头,不可一世,“我又不是桃花谷的人,干吗买你的账?”
“你不是桃花谷的人,却是我段祯的人。”他再次将她腾空抱起,这回打死也不会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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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相悦的滋味原来如此美妙。木桃像一只吃饱的猫咪般满足地偎进他怀里。
上次那段痛苦的经历已经云淡风轻,消失在记忆深处,只他肩上的齿痕仍在。她伸手轻抚那道疤,可怜的段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那蚀骨销魂的快感如潮水般涌来之际,她忍不住又张口咬住他的肩头,直至潮退才慢慢松开。一圈新的齿印与旧痕重叠交错,都是属于她的记号。她得意地微笑,伸出舌舔去缕缕血丝,熟悉的味道,令她叹息。
“你这个噬血的小魔女!”他在她耳边喷着热气。好痒!她咯咯轻笑地扭动身体躲避。
他的汗水交织着她的汗水,他的喘息混合着她的喘息,他的目光胶着她的目光。
一滴晶莹的泪滑落她眼眶,他温柔地吻去,如微风般轻拂过脸庞。
“我弄痛你了吗?”他问,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喷一口气她就会融化。
“没有!”她闭上眼睛,轻轻摇头,脸上绽开如花般笑靥。
“那你为何落泪?”
她伸出胳膊搂近他,贴着耳悄声说:“我在想,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沉默,然后他全身都开始颤抖,越抖越烈,还发出“哼哼哼”的声音。
“要笑就笑!笑死算了!”木桃没好气地推他一把。段祯再也憋不住,翻身仰面朝天,哈哈大笑。
木桃横眉怒目等了半天,见他仍没有停歇的意思。还笑!还笑她就要生气了!她一掀被子坐起来。笑声立即戛然而止,一双铁臂缠上腰间,一用力,她便倒下了,被压在他身下。
“现在说晚不晚?”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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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第二天,桃花堡便来了一位客人,一位贵客,李碧荷。
李碧荷谁呀?李总管的侄女,段祯的未婚妻是也。
木桃真的不想吃醋,不想嫉妒,但她忍不住。妒忌的虫子咬得她的心发酸、发痛,甚至于想要发疯。但她没有,她只是微笑地和众人一起迎接这位像是从画上飘下来的美人儿。
李碧荷,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庞,雪白细腻似乎吹弹得破的肌肤,穿着雪白的衣衫,桃红色的罗裙,播曳生姿,姗婿而来。走过去,更发现她长发及膝,在冬日暖阳下波动着丝缎一般的光泽,衬着她苗条妩媚的体态,光是这背影就足够夺人心魄了。
怪不得那日寿宴变喜宴,所有人不灌寿星灌段祯,娶了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天仙岂非人生极乐之事?
木桃不战而败,甚至她根本就连战的资格都没有。段祯又不属于她,而是属于眼前这位美人。看他盯着未婚妻那柔得出水的眸光就知道了。
那昨晚又算什么呢?什么都不算!她是侍女,而他是主子!主子要侍女侍寝不过是司空见惯不值一提的小事。
木桃黯然退出那群闻风而来欣赏美女兼准谷主夫人的侍卫们。没人注意她。那是当然了,美女当前,谁眼里还看得见不起眼的她?
她走出大门,去哪呢?
她漫无目的地信步走着,穿过小树林,绕过一片稻田,再跨过小溪。她发现到了桃花谷外缘的草坡,再过去就是黑压压连绵不绝的桃林。
桃林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也一样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吗?
木桃坐下来,抬头望天。阳光柔柔地洒在脸上。她微笑,索性往后一躺倒在草地上,反正她穿着粗布衣裙,也不怕弄脏。
白云一朵一朵,缓缓移动。那上面载着的是什么?是她逝去的记忆吗?那到底是些什么?她以前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掉进这里?
许多埋在心底一直未曾去想的问题此时突然全部冒出来,挤得她心口发疼,脑袋发胀。
似乎有脚步声。谁?是他追来了吗?
她猛地翻身坐起,往后看去,元泽望,是他呀。
木桃站起来,笑道:“恭喜你升职。”
元泽望在昨日的比武大会中取得佳绩,荣升青衣侍卫,再往上就只有黑衣了。
“谢谢!”元泽望回一笑,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谷主在找你呢!”
“找我?他哪有空啊?”木桃率性地又往地上一躺,拍拍身边的草皮说,“躺着晒太阳感觉很不错的,要不要试试?”
元泽望闻言也躺下,不过不是在她身边,而是距她足有三尺远。
“谢谢你安慰我。”木桃说,“你怎么也跑出来?不留在那看美人吗?”
“有什么好看?看,也是别人家的。”元泽望的语气似有一丝落寞。
“咦?你该不是对那位李美人有意思吧?”木桃坐起来,神色嗳昧地瞅着元泽望,见那小于居然半天没吱声,不由吃惊地捂住嘴,“被我猜中了?”眼看元泽望的黑脸一点一点变红,她兴致高昂起来,爬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伸手往他头上敲去。
“喂!不是一见钟情吧?还是你以前就认识她?说呀,别小气嘛!”
“是以前就认识,不过没什么好说的。”元泽望拔起一根草咬在嘴里,“她是李长老的孙女,千金大小姐,而我只是个普通农户,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她又快当谷主夫人了,我连多看她一眼都是罪过,又能说什么呢?别只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他坐起身,直视着木桃的眼。
“是啊!我也一样。”木桃低下头,“他是谷主,而我呢?甚至还来历不明!谁知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过看我这么粗的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家。”她叹一口气,不再做声。
两人都呆呆地各自想着心事,忽地同时觉得后颈冷嗖嗖地发寒,扭头一看,同时跃起。“哎哟!”又一齐捂住额头。居然撞了头。
“谷主!”元泽望恭恭敬敬地抱拳,“属下告退了!”气氛不对,还是赶快脚底抹油为妙。
“你来干什么?”木桃把脸别向一边,“你不要陪你的未婚妻吗?”
“我是要陪我的未婚妻。”段祯的语气有明显的火药味,“不过我得先确定一下你有没有人陪?”
“当然有人陪了!你也看见了,元泽望,你的侍卫。我一出门他就陪着我,我们一直聊得很开心,很投机。”
“直到我来打扰了你们吗?”段祯咬牙切齿地握住她的肩摇晃,“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你还嫌在我床上不够好玩是吗?”
木桃痛得眼前一阵发黑,她分不清到底是肩膀痛还是心痛。
“是啊!我是迫不及待爬上别的男人的床,我是嫌你床上不够好玩。”她喃喃道。
“你!”段祯扬起巴掌,气得手发抖,半响,终是没打下去,改为捏住她下巴,“不要让我抓到你背叛我!”
“背叛?哈,什么叫背叛?”木桃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爬上其他男人的床就叫背叛!那么你呢?你娶别的女人做老婆,让别的女人爬上你的床就不叫背叛了吗?哼,她是你的未婚妻,是你名正言顺的谷主夫人。那么我算什么呢?算你的侍女,还是小老婆?难道我这辈子就只有做小老婆的命吗?”
“小老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弄了半天,原来木桃只是吃醋,段祯反倒平静下来了,“你没发现桃花谷里都是一夫一妻吗?没人能娶小老婆,连谷主也不例外。”
“哦!”木桃呆了一下,扯着嘴角道,“原来我连小老婆的命都没有。好了,还是本本分分做我的侍女吧!谷主,属下要告退了!”她夸张地鞠了一个躬,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段祯握住她手腕,“听我说!”
“说什么呢?”木桃不以为然。
“我要解除这门婚约。给我时间,好吗?我会娶你的,我只认定你一个,别的女人都不要!”段祯将她轻轻拥进怀里。
“是吗?”木桃理智得过分,这样的甜盲蜜语可一点没将她不很聪明的脑袋冲昏,“解除婚约?你不觉得对不起李长老吗?他可是元老啊!还有,李总管对这场婚事可盼了很久。不止他,所有人都看好你和李姑娘,整个桃花谷,也只有她算得上和你门当户对了。就算撇开门第不谈,这李姑娘,听说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再加上那长相,正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也只有她这样才配得上你!”
木桃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烁,“而我呢?长得不漂亮,人又粗鲁,头脑又简单,温柔贤惠、知书达礼样样离我十万八千里!尤其最重要的是,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干什么的我全都不知道!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呢?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来娶我呢?不要说他们不会赞成,就连我自己都不赞成,这不分明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
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让段祯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他捧起她的脸,先是温柔地吮去泪珠,然后便煞有介事地左右端详。
“嗯,照我看呢,长得不漂亮是实话。”立即,她的眉毛竖了起来。
“人又粗鲁更是一点也不差。”乖乖,她眼里的泪马上沸腾,迅速燃起烈焰。
“至于那个头脑简单嘛一咦?这是听谁说的?我要去把他打成猪头。”效果不错,烈焰变成星星之火。
“他也未免太客气了,根本就是一块石头,哪有脑呀?”
“砰!”段祯头上立马耸起一个超级大包。他跳起来抱头鼠窜,“救命!谋杀亲夫啦!”
“混蛋!”木桃全身每个毛孔都喷着熊熊烈火,挥舞着拳头在后面猛追,“你还敢嫌我?亲夫?亲你个大头鬼!给我站住!”突地她脚下绊到一颗石头,“啊——”大叫一声往地上栽去,这下可要摔个狗啃屎了。
“嗷!”地板发出一声惨叫。
咦?!地板怎么会叫?木桃睁开眼,正对上段祯痛苦万分挤在一块的眉眼,距她不过半寸。原来是他当了肉垫,怪不得不会痛。
咦?嘴巴里好像啃了什么东西?她忙松口抬起头来。嚯!居然啃上了他的下巴。一圈红红的牙印,看样子可啃得不轻啊!怪不得他痛成那个样子。
“嘿嘿!不好意思。”她快手快脚从他身上爬起来,“不过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你跑来当肉垫?其实这草垫也不错,虽然草不厚,但起码不会磕疼我的牙齿啊!”她伸手拉他起来。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真要被你气死!”段祯抚着下巴,没好气地说。
“是!我是不识好歹!你把我赶走啊,还留着我干吗?”木桃自己也觉有些无理取闹,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段祯一听,也有些来气,“好!我就赶走你!不过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木桃呆怔了一下,慢慢把头转向与草坡毗邻的桃林,深吸一口气,幽幽地道:“谁说我没地方可以去?”
“想都别想!”他伸手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有我在桃花谷一天,你就别想出去!”
她深深地凝视他双眼,然后笑容慢慢浮上来,“好!我不出去,我呆在你身边,做你的侍女,服侍你,将来又服侍谷主夫人和小少爷。”
“不!你不用服侍任何人,你就是谷主夫人!”他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插言,“都怪我,糊里糊涂答应这门亲事。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解决,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吧。”
她摇摇头,把他的手移开,“你是谷主,一诺九鼎,怎么能随便失信于人呢?”
“总有办法的!”段祯沉吟一下,说:“大不了我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木桃隐隐觉得不安,紧盯着他。
“也没什么,小事而已,你不用管。”段祯回避着她的眼神。
“不要做出饬害自己的事。”木桃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能不能嫁给你我不在乎,我只要你过得平平安安。”
“相信我!如果连娶妻都不能自己做主的话,那我还当这个谷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