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乐柏震惊得瞪大了眼。弑君?!
“对,我近年是忘了初衷,被权势迷花了眼,忘了他才是真正杀了我母妃、害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人。”越王大步的走了出去,“我会带禁军入殿,你就说我谋反。”
颜亦岚紧张的看着于乐柏,“越王是什么意思?”
于乐柏敛下双眼,拍了下她的手安抚,“照顾舅父,我去去就来。”
颜亦岚害怕,但也只能点点头。
宁静的夜,黑暗中传来无法细数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吵醒了京城里的百姓,众人不解,就见大军如同潮水般往皇宫的方向涌去。
一阵骚动之后,又回归平静。
天亮了,又是相同的一日,却又好似不同。
百姓们正为昨夜那不寻常的军队而谈论着,有人发现悦客来的大门挂上了发丧的白灯笼,一时之间京城耳语相传,都知道悦客来的大当家死了。
但随即这个消息被盖了过去,因为更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皇帝崩逝!
昨夜朔风呼啸,宫中一场血腥死伤无数。
外头传言如何,全入不了颜亦岚的耳,她被扶坐在花厅的椅上,端坐到天色大白。
清荷上了点汤,但是她就算为了肚子的孩子也吃不下半口,痛彻心腑的哀伤蔓延,明明前一天还是好好的人,一夕之间只剩一口气,太医还让她先把白灯笼挂了,他们则怕越王怪罪,不敢再留。
舅父还满心期待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还说若是长得像她一样的话,他就高抬贵手,以后不叫她球,“球”这个名号改给胖娃娃用。
想起往事,她扯了下嘴角,舅父已不久人世,若是于乐柏再有万一,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得住?
这个时候,尤金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颜亦岚的眼睛一亮,起身要到悦客来大门相迎。
远远的,于乐柏便看到悦客来门上高挂的白色灯笼,原本急切回府的脚步慢了下来,眼前这一片白,显得不真切。
越王入宫等到夜深,先是一刀杀了病榻上的皇上,然后再以皇上病重为由,召集王公大臣至金銮殿,然后带着禁军进殿,将皇后母家一干人全杀了。
他在东宫恍若无事般的与太子对奕,就算明知殿上早已血流成河,他也波澜不兴,直到浑身是血的太监来报,他才手握兵符,号令军士入宫将越王人马一网打尽。
这是一场戏,由越王主导的一场戏,就像叶初云挂在嘴里常说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在乎呢?
一切都结束了,但他的心中却无一丝喜悦。
然后他看到站在大门口的颜亦岚,他一生要守护的人,纵使给他再多权势富贵,他也不想忘了最初初见她时那份最单纯的悸动。如果越王当初能够不被野心冲昏头,或许他与舅父的结局会不同。
颜亦岚看到他,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直流。看到于乐柏衣服上有着未干的血迹,她知道那不是他的血,是别人溅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发散了,一身狼狈。
于乐柏忍着胸口刺骨的痛,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无声的扶着她,走向春畅园,多年来与叶初云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浮现,他拖着步子,彷佛走得慢些,就可以骗过自己,那一片醒目的白是梦。
但无论走得再慢,路终有尽头。
两人进春畅园,叶初云的床上却空无一人,原本哭泣的颜亦岚眼泪也忘了流,惊讶的微睁。
“舅父?!”颜亦岚有些慌了手脚,“明明刚刚还在床上,等着你回来才要……怎么现在……”
一个如妻子所说只剩一口气的人,不可能离开,除非……
于乐柏的眼神一冷,在宫中混乱中,越王逃了,他还以为他到最后成了怕死的鼠辈,现在看来,越王心中早在一开始就有别的盘算。他松开了扶着颜亦岚的手,转身就要冲出去。
颜亦岚见他这样子,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她突然抱着肚子,呻吟了一声。
于乐柏冷不防的停下脚步,一眨眼又回到她的身边,“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尤金,快去请大夫。”
扶着于乐柏的手,她缓缓的抬头看他一眼,轻声说道:“我很好,只是——别追了,或许这是舅父最想要的结果。”
于乐柏的眼神一黯。叶初云最想要的结果——
他的目光移到了空无一人的床上,在上头有一抹光亮闪动,于乐柏缓缓伸出手,拿了起来。
“床上怎么会有花钿?”颜亦岚一脸不解。
于乐柏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娘亲的遗物,他也知道这只花钿一直在越王的手里,而今他带走了叶初云,却留下了它……
他细细的打量着,最后露出一抹笑,抬头看着因为忧烦,所以头上没有任何首饰的颜亦岚,将花钿插在她的发上。
她微惊,忙着要拿下。
他制止她的动作,“舅舅没死,他永远活在我心中,只是远游罢了。”他没看到舅父的尸首,所以他就当他没死,一辈子活在他心底。
颜亦岚直视着他清明的眼,最后露出一抹甜甜的笑,点了点头,要下人将白幔、白灯笼全都撤下。
于乐柏静静的看着还满是叶初云气息的春畅园,如今舅父真放下过去,从此海阔天空了。
尾声
悦客来的灶房里,一个粉雕似的胖娃娃塞了一嘴东西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子圆润、拿着菜刀的少妇。
才跑没几步路,胖娃娃就一头撞上一堵墙,还来不及呼痛,整个人就被抱“起来,“那堵墙”甚至心疼的对她又哄又亲。
她露出满足的笑,爹来了,得救了。
“球儿,给我过来。”颜亦岚双手叉腰,菜刀直指着于乐柏怀中的小女娃。
球儿把头埋进于乐柏的怀里,刚偷吃了蹄膀,一嘴油全糊上亲爹的衣襟上头。
瞧瞧颜亦岚这侯府千金,没几年的光阴,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大家闺秀的影子了。
于乐柏带着笑,轻轻的将她手上的菜刀给拨开,“吓着孩子了。”
“她又进灶房偷吃,那整盘她吃了一口,这还怎么卖人?”
于乐柏用力的吻了下女儿的脸,“应该是饿了,对吧?球儿?”
球儿自然用力的点着头。
颜亦岚瞪了他一眼,他的脸一如初识时那么俊美,时光似乎从不在他脸上停留,她的嘴一嘟,将菜刀交到了跟在一旁的清荷身上,气闷的走开。
于乐柏将手中的女儿交到喜菊手上,几个快步跟在颜亦岚的身边,讨好的拉着她的手,却又被她给甩开,但他不死心,最后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孩子都被你宠坏,还怎么教规矩?”她忍不住数落。“那蹄膀被她咬了一口,不能上菜了。”
他搂着她回到静尘居,这些年来,悦客来全靠颜亦岚一手打点,回复了往日的繁华,不过她也尽得叶初云真传,对银子这种事越发斤斤计较,每当她叨叨念念时,他就觉得她特别可爱。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忍不住亲了一口。
“别这样,大白天的,”她轻推了推他,“晚点春柳阁有贵客,我得早些准备着。”
“别理他们。”说是客,看在于乐柏眼里全是烦人精。
“不成。来者是客,更何况他们给钱大方,”她将他拉起来,推他进房,“先睡会儿,晚上精神些才好见客。”
于乐柏有时真觉得自己的娘子比他舅父还狠,至少他舅父从来不会把脑筋动到他的头上来,把他当成摇钱树。
太子在那个血腥夜后登基为帝,越王最后做的一件事除了杀了自己的杀母仇人之外,还杀了一群一心帮着他、位高权重的心腹,就连李儒新、杨冬晴也被赐毒酒死在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