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得很清楚了:既然何云深要他们之间是朋友;那么,如他所愿的——他们就当朋友。
那晚的甜蜜一吻,她可以只当没发生过。
心底埋藏的那点儿想和他恋爱的希冀,她也可以偷偷地抹去了,当它不曾存在。
反正现在的她迫切需要一间房子,他既然大大方方地邀请了她,那么——她也就大大方方地接受,有何不可?
离开秦家的前一晚,好姐妹秦珂与她彻夜长谈。当时,秦珂严肃地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颜真夏,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她明白秦珂的意思。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与阿KEN分手才一个月,就大咧咧搬进另一个男人的家里。如果这算是一段新感情的开始,那么,恐怕全世界都会认为她过于轻浮草率。
然而,这不是。何云深并不想和她交往,不是吗?他们只是“朋友”。
因此,颜真夏几乎是带着有些赌气的心态搬进何云深的公寓的。
入住的第一天,何云深带她看房间。他的公寓是四房两厅的二层复式住宅。除了主卧室和书房,另有两间客房空着。何云深领着颜真夏来到其中一间客房的门前。当颜真夏推开那扇看似平常的木门的刹那,她愣住了——
这房间……真漂亮,而且——是充满了女性浪漫气质的漂亮。窗帘和床罩是绣着田园花朵的淡紫色,地板上铺着奶油色羊毛地毯。床头小桌上摆了造型精巧的台灯和烛台,窗棂上挂着小号的毛绒动物。
颜真夏愕然地踏进门槛,立刻踢到了脚边的粉红色毛绒拖鞋。面前的墙上,画框里的可爱卡通娃娃正对她粲笑。空气中飘着薰衣草的香味,是香薰吗?
这房间——分明就是特地给女孩子准备的。布置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她转身,诧异地问何云深:“这里以前有女生住过?”
“不,你是第一个。”他愣了一下,这样答。
“可是……”布置得太漂亮了。
“哦。”何云深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有些尴尬地摊了摊手,“知道你要住进来,所以我提前添置了一些你们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说着他也走进门来,额角不慎撞上了什么,头顶上立刻发出一阵悦耳响声。于是,他更尴尬了。
颜真夏有些好笑地扬眉,这才发现他在门上挂了一串海豚造型的水晶风铃。
“你……不喜欢?不喜欢我可以换掉这些。”他有些局促地窥着她。知道她打算搬进来的前一天,他特地跑到过去从不涉足的商场女性用品区大采购了一番,刷了数千块的卡,只为了让她的房间看起来更完美一些。
她是他的娇客,他费尽心思想让她住得开心,却又费尽心思掩饰自己的情感。
“其实……这房间我本来就打算租出去,所以才预先布置成这样——小投入,大回报嘛。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可以随便弄乱。”他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抹煞自己的良苦用心。
颜真夏抿唇不语。她知道何云深在撒谎。他是特意为了她而布置房间的,这样明显,她怎会看不出来?
他……分明就对她有感觉啊。为了让她住得舒服,他在每一个细节上用心。如果不是因为爱,那么一个大男人细心安排风铃悬挂的方向和薰香燃烧的温度,究竟是为了什么?
颜真夏凝视着面前这男子俊朗容颜,捕捉到他眼底的赧然和别扭,她的眼色不禁迷蒙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只是朋友?
他明明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声,将行李箱扔在床上,回头对他说:“给我十分钟好吗?我想换一下衣服。”
“你决定住下来了?”他的声音不自觉透着喜悦。
颜真夏点头,“嗯,房租——每个月交多少比较合适?”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房间,应该不便宜吧?
“哦,那个啊……你不用跟我算了。”他别开眼。
颜真夏奇怪地睨着他,“这可不比20块钱的出租车费,不是小数目。”也可以不用算?
“没关系。”
“那么,这不是变成……‘小投入,零回报’?”她挑眉。心中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困惑。
“我只是想帮你。”何云深轻声道。说这话时,刻意滤去了眼底的柔情。
“嗯,明白了。”颜真夏点点头,“你是耶稣,神爱世人。”她轻笑。
他听了,赧然不语。高大的身子突然不知往哪里藏。因为先爱了,所以心虚起来,觉得被她晶亮亮的眼神看穿,心底藏不住任何秘密。
“那这样吧。我来负责做饭,所有的食物和日常用品也由我来买。”颜真夏提议。总不能白吃白住啊。
“那——也好。”他尴尬地点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颜真夏漾开微笑,向他伸出手去,“以后要多多关照啊,室友。”
何云深伸手与她交握。在触到她柔嫩手心的一刹那,他感到手臂肌肉微微酥麻。爱情仿佛是良药也是大麻,令他心情复杂,甜苦参半。今天,他喜欢的女人终于来到他的领域里了。往后,他可以照顾她,保护她。她有事,他会在她身边替她解决。可是,在不能相爱的大前提下,他能为她做的,还是太少太少了。这一刻,他望着她如花笑靥,在心底憎恨起自己的软弱。
太想爱她,却不敢。
心底的那个恶魔,仍不肯放了他。
这天一早,何云深一走进办公室,就听见大卓用性感语调在他耳边嘀咕了四个字:“蓝色妖姬……”
“什么?”他一头雾水。
“看你桌子上。”大卓纤指一点,轻笑道:“蓝玫瑰,蛮妖艳的。看来那个女人已经成魔了,云深,你要小心啊。”
何云深一看:果然,自己的办公桌上被人放了一大束蓝玫瑰。足足有二十余朵,用白色缎带扎着,花瓣上还沾了露水,显得有些诡异。他皱起眉,“这花是你拿进我办公室的?”
“不是。”大卓耸了耸肩,“我没那个闲工夫。今天早上开门时,已经在桌子上了。”
何云深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么说……”
“那女人有你办公室的钥匙。”大卓接话,走过来同情地拍了拍他,“老友,有空的话去庙里烧个香吧,你被鬼缠身了。”何云深不语,的确,事态越来越严重了。一开始只是用邮寄的方式送花和卡片给他,后来,花篮被悄悄放在门口,而今天……她显然已经进过他的办公室了。
这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样做?不停用玫瑰骚扰他,只是出于单纯的迷恋吗?
恐怕不尽然吧。何云深想着,心情不免沉重起来。这时大卓问他:“这花你不丢掉吗?”
“哦。”他回神,抓起花束走向垃圾桶。走了几步,却又折回,“不,先放着。”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咦?你以前不是最痛恨玫瑰这种植物?”大卓扬眉。
何云深没有接话。他从衣袋中掏出白手绢,把花瓣上滴落的露水揩干净。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或许,他可以把花送给颜真夏?
虽说转送礼物并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行为,但是若非以这样的方式,他是绝对没有勇气给颜真夏送花的。
这阵子和她住在一起,每天压抑对她的感情,对他而言已非一桩易事。他想爱她,想亲近她。有好多个晚上,当她慵懒地偎在沙发里歪头看电视的时候,他都会在一边不自觉地看至呆怔。
他当然想过送花给她,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给她全世界。可是每次当她用那闪烁着笑意的双眼凝视他,他就会无可救药地紧张起来,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如今,他最怕的,就是被她看出他喜欢她。
不过现在好了,他可以正大光明送花给她了。如果她问起,他可以说是某位没有具名的神秘爱慕者送给他的,没必要撒谎,更没必要因此而心虚。
这样想着,他心安了。这时大卓又凑过来问:“对了,这阵子的‘真夏的果实’你有没有听?”
“没有。”何云深飞快地回答,“你知道我不爱听那种东西。”因为说了谎,他的口气有些虚浮。
“好啦,知道你是大男人啦!人家是无欲则刚,你是不锈钢,对感情问题从来不关心。”大卓白他一眼,“你知道吗?就在前两个礼拜的节目里,颜真夏竟然主动爆料,大谈她和她男朋友的分手经过耶!”
何云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既然已经分手,就应该叫‘前男友’。”他语气寡淡地说,不知为何突然讨厌起大卓兴致盎然的态度。
难道颜真夏的情史就这么值得关注?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没必要口耳传诵吧?他胸口泛起些微的酸意。
“反正,她把自己说得很可怜呢,好像是她男朋友嫌弃她工作时间太晚,所以把她给甩了。”
“这就是你的结论?”何云深瞥了大卓一眼。这男人的理解能力有待再加强,颜真夏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不然呢?”大卓挑眉。
何云深想了想,吐了口气,“那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说得好像你知道内幕似的。”大卓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友漠然的神色,“怎么?你最近和她有联络?”
“没有。”
“她目前身边没人,正是个好机会,为何不把握?”大卓坏心地怂恿。
这话题令何云深感到心虚。大卓还不知道他已经和颜真夏住在一起了。他只好随口胡扯:“她是你的梦中情人,你又为何不把握?”
“我只是单纯把她当偶像来崇拜,OK?”大卓耸了下肩,“而你就不同了。”
“我有什么不同?”
“你喜欢她。”这一句,大卓说得斩钉截铁。
何云深一怔,然后,神色自若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他又撒谎了。
“总这么口是心非,到底累不累?”大卓嘲讽地问他。
“我说了,没喜欢她。”他低头翻阅案前病历。
“难道,你是怕当年的悲剧重演?”大卓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告诉你,不会啦!颜真夏又不是变态,她怎么会——”
“别说了。”何云深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截断好友的劝解。再想集中精神研究手边的病历;但是双手已微微颤抖。
是的,盘旋他心底的魔鬼还没有离开,他的心——还不是自由的,怎样去爱?不能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