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马车的四匹马身上都披着华丽的锦毡,看上去极为威武雄壮,桑木做成的车轮上,托着小屋一样的车厢,车厢里外均镶著称红色的锦绣、菱形的纹饰,以及鲜亮的流苏,十分富丽堂皇。
房庆绪和房扬古站在马车旁,看着侍卫将一箱箱玉器、白璧、琉璃珠抬上车厢,其中有五只梓木箱中放的是黄金,共有五百镒︵每镒二十四两︶。
房庆绪对房扬古低声说:「这一回运送的东西都太贵重了,所以非要你押运我才能放心吶。」
房扬古沉沉的应了声,顺势说:「爹,前日我带回来一个八岁大的小女孩,名叫『楼婴』,十分聪颖伶俐,我有心将她留在府中好好调教,希望爹别为难她。」
「调教?」房庆绪抬眼看他,淡淡地说。「调教来干什么?预备调教成礼物送给诸国君吗?」房扬古压抑着性子,漠然说道:「将来调教成什么样子再说吧,目前……我要将她留在身边做伴。」
房庆绪睨了他一眼,冷笑着:「只要你娶齐珞为正室夫人,想调教什么样的女孩子当姬妾我都不会管。」
房扬古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径自说道:「我暂时将楼婴和下人房的奴婢阿乔安置在我房中,在我回来之前,请爹别让人动了她们两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房庆绪不悦。
「爹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房扬古不疾不徐地说。「爹虽然为了『将军夫人』不敢纳姬妾,但是对发泄情欲的女人至少也要经过挑选才好吧,以爹一个大将军的身份,和奴婢有染的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要颜面尽扫了。」
房庆绪气得额上青筋凸起,脸色胀得通红,吶吶地说不出话来。一名侍卫朝房扬古躬身揖道:「少将军,十六名侍卫俱已准备齐,随时可以出发了。」
「很好。」房扬古面无表情地朝马车走去,翻身跨上黑得发亮的大宛宝马。
房扬古性喜穿黑,一身黑色战袍,外加黑色锁甲,昂然立在华丽的马车旁,显得分外突兀。
房云坐上马车,拉紧了四根疆绳,十六名骑着马的侍卫分立在马车前后,就等着房扬古一声令下。
房扬古漠然地回望了一眼房庆绪,用力挥动长鞭,一辆华车连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东出发了。
十天后,房扬古率领的一行人抵达了齐国的都城临淄。
房扬古骑着马进入西门,吵杂的市声扑面而来。
他的出现引起街旁小贩的惊呼:「是房少将军回来了!房少将军回来了——」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的传播出去,得到消息的民众全围集在街道两旁观看房扬古的风采。
围观的群众看着房扬古领着十六名精神抖擞的侍卫,护卫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议论、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在挤得水泄不通的民众中间,夹杂着许多女孩子尖锐的叫声,都是慕房扬古之名而来的少女。
人群聚集得愈来愈多,甚至连酒楼的楼上或是茶馆的楼顶都挤满了人,房扬古的车队被人潮阻慢了速度,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稷门口,房扬古不得不在大宛宝马后腿扬上一鞭,好让牠朝前狂奔,冲散人群,替马车开路。
还没到王宫,就看见赭红色的地毯从魏峨的王宫大殿里铺了出来,房扬古惊愕地抬起头,看见王宫正殿张灯结彩,钟声、乐声同时响了起来,轻敲慢奏,十分悦耳动听。
房云扬起马鞭,兴奋地大叫着:「少将军,看来大王早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如此隆重盛大的排场,同样让十六名侍卫感激涕零。
房扬古丝毫没有喜悦的情绪,齐王隆重的接待反而让他备感压力,心情变得更为沉重。
车队到了大殿台阶前,侍卫们纷纷将马车上的箱子卸下,抬进了大殿。
齐王端坐在大殿正中,面容肃穆、双目如电,两旁坐满了文臣武将,当侍卫将箱子全部打开,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见到箱中的黄金珍宝,情不自禁笑逐颜开。
「大王,臣奉大将军之命,将战利品押运回国。」房扬古简单奏道。
「好极、好极——」齐王喜形于色,从脸上笑到了心坎里去。「房将军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
「多谢大王挂怀。」房扬古欠了欠身。「大王若没别的吩咐,臣告退了。」
「暧!不急不急,侍卫先下去休息,你留着,寡人有话要说。」
房扬古一听,心立刻沉了一半。
侍卫退去后,齐王缓缓开口:「大将军此次率领大军攻魏,大胜归来,寡人十分欣喜,不知该如何犒赏你们父子两人才妥当……」
「大王——」齐王身边最得宠的田相国起身揖道:「房少将军文韬武略,英姿勃发,是齐国难得一见的武将之才,也是临淄城中许多少女倾慕的对象,此次凯旋回国,诸位大臣想必已积极想得房少将军为婿,臣以为,大王若欲为三公主择一良配,房少将军正是最佳的人选,多少人求皇室之女不可得,大王藉此机会赐婚,比犒赏钱财更具意义呀!」
齐王听了哈哈大笑。
「寡人正有此意,田相国将寡人的心思都说出来了。」
房扬古像跌进了冰窖里,听着这一对君臣一搭一唱,整座大殿鸦雀无声,就等他磕头谢恩了。他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声调平板地回答——
「多谢大王错爱,臣以为当今之世,七国争立,我齐国刚刚才战胜魏国,正是兵马最疲弱也最分散之际,各国无不虎视眈眈想趁虚而入,臣——目前忙于带兵,恐怕无法分心,请大王收回成命。」
房扬古话一说完,齐王的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田相国急忙掉过头愕然地看着房扬古,众臣更加惊诧不已。
大殿内突然安静得出奇,静得没有人敢出声。
齐王强捺住怒气。
「子女的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作主,你父亲早已应允寡人这桩婚事,你也就别推辞了,带兵是一回事,成亲是一回事,怎能混为一谈呢?」齐王灰白着脸。
「大王,魏国平定之后,臣练兵数月便又要发兵攻打赵国,一赴战场生死难卜,臣请大王还是收回成命,臣不想耽误三公主的青春。」房扬古低着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众臣听了无不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齐王气得惨白的脸上。
齐王哪能忍受这般羞辱,气得拍案怒斥:「你说的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不领寡人的情!」
房扬古咬了咬牙,料准自己就算抗命,齐王也不至于取他的性命,最多是难逃一场刑责罢了,他决定放手一搏。
「臣不敢,但为了三公主的幸福着想,还是请大王收回成命。」
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心里嘀咕着——房扬古这回完了。
齐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突然仰天大笑,指着房扬古大骂:「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寡人的赏赐你竟敢抗命,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看不必等到上战场,今天你就要死在寡人的手里!」
房扬古微微一震,如果齐王因此而杀了他,那么就和昏君没什么分别了,为这样的君王卖命,实在也不值得,他淡淡一笑,傲然不语。
田相国吓得冷汗淋漓,他很清楚,如果齐王当真下令杀了这个刚立大功的少将军,民心必会动摇,慌忙跪下替房扬古求情。
「大王切勿动怒,房少将军年轻气盛,说话虽然不够得体,却是为了齐国屡建大功的功臣,大王可以施以薄惩,但却不能杀了他呀!」
田相国的话提醒了齐王,为了顾全皇室颜面,他非挫挫房扬古的锐气,逼他就范不可。
齐王一声喝令。「来人,把房扬古揎出去,脊杖四十,关入大牢!」
房扬古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一派轻松地站起来,不等武士上前擒拿,径自转身大步走出大殿,然后在丹墀前跪下,几名武士拥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捆绑起来,两枝三寸厚的木棍在他背上霹哩啪啦的打了四十下。
头二十下,房扬古还能咬牙硬撑,接下来的二十下,他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痛得失去了知觉,连怎么被拖进土牢的都不知道,当他在一阵剧痛中痛醒过来时,才昏昏沉沉的发现自己已趴卧在潮湿、阴暗的士牢里。
他轻轻一动,背部就有如火灼般的热辣辣的疼痛着,他倒抽几口气,胸口更加痛得难以喘息。
他趴在霉气很重的乱草上,勉强环顾着四周,士牢很狭小、阴湿、不见天日,让他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有多久,他苦笑了笑,说不定自己熬不过,就要命丧于此了。
「吱呀」一声,牢门被推开了,走进两名丫鬟来,他痛得看不清楚她们两个人的模样,只隐约感觉到两个丫鬟正轻轻剪开他的衣服,不知在他背上涂抹什么汁液,然后用干净的布一层一层的裹好。
其中一个丫鬟捧着温水喂他吃了几颗药丸,轻声对他说:「房少将军,吃了这药,你的伤会好得快些。」
房扬古觉得奇怪,虚弱地问道:「妳们……是谁派来的……」
「三公主。」两人齐声回答。
房扬古愣了愣,不再出声。
两个丫鬟自顾自的说着:「三公主十分帖记房少将军的伤势,所以命奴婢送些宫里极好的止血药来,顺便要奴婢来看看,大王有没有把房少将军打坏了。」
说完,两个丫鬟便格格地笑了起来。
「替我多谢三公主的好意,只可惜……房扬古消受不起。」他闭上眼睛,平淡地说。
「齐国上下,恐怕只有房少将军消受得起。」一个丫鬟顽皮地笑说着,然后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看着房扬古的脸,松了一口气后说道:「幸亏没用黥刑,三公主特别交代奴婢,不能让房少将军的脸受到一点损伤,否则就可惜了。」
丫鬟的话让房扬古听得很不舒服,他可不希望沦为三公主的宠物。
「两位的差事办完,可以请回了吧。」他冷冷说道。
丫鬟对望了一眼,讪讪地离去。
清凉的薄荷药油渐渐疏散了房扬古火灼般的痛楚,他迷迷糊糊的睡着,昏睡中,感到有人搬动他的身体,他吃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几名陌生的侍卫悄悄地将自己扛出土牢,尽管侍卫尽可能小心搬运他,但细微的震动仍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准备将我……带到哪里去?」他费力地问。
「房少将军请别多问,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一名侍卫答道。
房扬古痛得直冒冷汗,咬着牙无法吭气,感觉侍卫将自己扛进一间幽暗的房间里,然后轻轻将他放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随即退了出去。
这个房间十分幽静、清凉,房扬古正狐疑着,这可不是一名罪臣应有的待遇,他很担心,会不会又是三公主对他的特别照顾,若真是如此,他想从三公主手中逃脱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就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他定睛望去,一个穿著宽袖紧腰、无领低胸、微胖的女子轻轻走到他的床前来,她的服饰打扮令他微微一惊,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女子必是三公主齐珞无疑了。
他强忍着痛坐了起来,愕然地看着她。
「房少将军应该猜出我是谁了吧?」她的容貌平平,眼神略显呆板,声音尖细却故作柔媚地说着。「在宫宴之上,我见过少将军几次面,不过,你似乎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我的容貌当真这么不起眼吗?」
「臣并无此意,三公主不必多心。」房扬古的视线落在地面上,淡漠地回答。
齐珞微微一笑,突然挨着他坐下,娇嗔地说:「你为什么不肯娶我?说一个好理由来。」
齐珞大胆的举止让房扬古吃了一惊。
「公主金枝玉叶,怎能下嫁一名征战沙场的武将。」他挪开身体,对她反感起来。
「为什么不能?」她又朝他偎近,微微俯下身来,几乎能从她低低的领口中看见呼之欲出的乳房。
房扬古的反感更甚,她若不是公主,早将她轰出去了。
「臣随时随地要奉命出征,一赴战场便是一年半载,生死难料,公主何必让自己受这种罪。」他咬着牙说。
齐珞彷佛没听进去他所说的话,眼睛贪婪地盯着他赤裸壮硕的胸膛,一只手缓缓的抚摸着他的肩、臂,唇边露出妖冶挑逗的笑容。
房扬古被她不知羞耻的姿态惊得目瞪口呆,怒火狂烧了起来,他扣住那只在他身上游移的手,迅捷地反手一摔,将齐珞摔出两三尺远。
「公主请自重!」他怒斥。
齐珞先是吓呆了,随即恼羞成怒,从地上爬了起来,凶狠地盯着房扬古,一时气不过,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简直不识抬举,竟敢动手打本公主,我看你是活腻了,呵,既然这么不怕死,我立刻奏请父王将你凌迟处死,让你好好消受千刀万剐的痛苦。」
房扬古冷傲的低笑了几声,她若不是齐国三公主,他还真想扭断她的脖子。
齐珞气得浑身发颤,紫胀着脸奔了出去。她心仪房扬古许久了,原以为自己的投怀送抱一定会令他受宠若惊,没想到他竟会这样羞辱她。
太不知好歹了。
齐珞哭哭啼啼地去找她的二姊齐璎诉苦。
「想得到一个骄傲的男人有什么难,我教妳一个法子,就算妳不够貌美,他也绝对为妳倾倒。」齐璎自壁橱中取出一小包粉末来交给齐珞。
齐珞看了一眼,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叫『安息香』。」齐璎神秘兮兮地说。「从西域传来的,只要将安息香涂在蜡烛或是洒进灯油里,一经燃烧之后,无色无臭,男人只要吸入一点,就会情欲冲动……」
「什么?」齐珞惊呼。「这是媚药?」
「不然,妳以为后宫这么多嫔妃是怎么吸引住父王的?」齐璎低声说。
「我还没有丑到要用媚药迷惑男人吧。」齐珞十分不悦。
「妳若是引诱得了房扬古,又何必来找我呢?」齐璎正色地说。「房扬古向来架骜不驯,是个连父王都敢冲撞的人,妳能奈何得了他,想得到房扬古,这是最快的方法,妳到底要不要?」
齐珞略一迟疑,便接了过来。
「等过几天,房扬古的伤势好一点儿,妳就照我说的去进行,接下来的事由我来安排。」齐璎贴在齐珞耳边说。
齐珞看了她一眼,被动的点点头。
房扬古以为把齐珞气走之后,齐王定会下令将他凌迟处死,没想到昏睡的这几天当中,仍定时有人给他送饭、送药来。
他不知道齐珞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她正一步一步地将他推向陷阱的边缘。
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了,也已经可以慢慢下床走动,这天傍晚,侍女在他房中点燃蜡烛之后,他忽然感到异常疲倦、昏昏欲睡,愈是想睁开眼睛,眼皮就愈加沉重,怎么也醒不过来,隐隐约约,他感到有簇小小的火苗正从他的下腹蔓延开来,缓慢地燃烧,愈烧愈炽,那种欲望强烈得令他难耐、痛苦万分。
他分辨不出梦境或是现实,似醒非醒、似真似幻中,感觉有双柔软的手正一件一件的脱光他的衣服,微凉的指尖一寸一寸的爱抚着他滚烫的皮肤——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炽热的欲火一发不可收拾,听见轻得有如耳语的声音在他耳边腻声说着:「你现在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我摆布,就算我想摸遍你全身的每一个地方,你也拒绝不了了吧,你别忘了,我是齐国的公主,真想要你,还由得了你拒绝吗?」
房扬古听出了齐珞的声音,努力想使自己清醒过来,但是遍身如遭烈火焚烧,令他痛楚地辗转呻吟,迷糊之际,彷佛嗅到一股诡异的、直钻入骨髓的气味,一点一点地啃蚀着他的知觉,灼烫的痛楚逐渐加剧,意识却逐渐混沌不清,终于,最后一点的知觉也失去了。
当房扬古昏睡过去,怎么样也推不醒时,把齐珞狠狠地吓了一大跳,这与齐璎所说的安息香反应全然不同,一时之间吓慌了手脚,心惊胆战地把齐璎找过来看个究竟。
看着昏睡中的房扬古,齐璎也吓了一跳,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哎,糟糕,忘了房扬古年纪还轻,不能和父王那把年纪相比,药量多半是下重了,或许是他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敌不过安息香的药性,这才会昏过去吧?我看哪,这安息香的后劲,恐怕会让他痛苦上好几天哩。」
「什么?」齐珞大失所望。「早知道就想别的办法了,这种方法一定让他恨极了我,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未免得不偿失。」
「傻瓜。」齐璎失声一笑,说道。「他现在可是任由妳摆布,怎会得不偿失,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待他有了一点清醒的迹象,我便立刻去请父王来,一切都布置妥当以后,他还能从妳的手掌心逃掉吗?」
「只怕这么一来,我也得不到他的心了。」齐珞撇了撇嘴。
齐璎啐了一口,道:「得到男人的心干什么?妳现在虽然喜欢房扬古,可是日子一久,难保不会对他腻烦,到那之后再另寻新欢,岂不快活,何必自找麻烦,让自己去动什么心呢?」
「要真能像妳说的那么轻松就好了。」稍顿,齐珞窃笑着说:「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得到房扬古的人,齐国哪一个少女不想嫁他,配得上他的人也只有我了,绝不拱手让人。」
房扬古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房间里站立着几个人影,他凝神细看,顷刻间如坠万丈深渊,周身都僵冷了。
房中站着齐王、齐皇后、齐璎和齐珞,甚至还有田相国,而齐珞衣衫不整,他自己除了身上一条薄被,根本身无寸缕。
「你终于醒了。」齐王面容严肃,唇边的笑意却很深。「寡人不怪你侵犯公主,年轻人到底难敌美色的诱惑,如今公主的声名都尽毁在你的手里,你……想不娶公主也不行了吧。」
房扬古的心整个往下沉,像有两块巨石狠狠朝他肩上砸下一样,将他打入了无底深渊。
他勉强想从床上坐起来,没想到才稍一挣动,全身的皮肤立刻敏感得像万针穿刺一样,他很清楚齐珞利用媚药来对付他,直到此刻,药力似乎尚未褪尽,他浑身仍敏感得稍一触碰便会亢奋。
他惊怒得几乎失去理智,情不自禁地大声咆哮:「这就是皇室的作风吗?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我就范!」
田相国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齐王和皇后全然不为所动。
「现在随你怎么发脾气都无所谓。」齐王淡淡一笑,道。「明日早朝,寡人会颁下诏书,将你和三公主成婚之事昭告天下,已成事实,也无须再动怒了,三公主是寡人最宝贝的女儿,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呀,三公主偏偏就看上了你,事已至此,你若还想抗命不从,死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人,而是你的全部族人了,千万别做傻事啊。」
齐皇后疼惜地经拢着齐珞散乱的发髻,爱怜地说着:「妳这孩子让父王母后宠坏了,不惜用贞操来绑住房扬古,真是太任性了。」
齐珞娇滴滴地微笑着,悄悄瞟了房扬古一眼,但他冰冷的神情令她有些不安。
齐王挽着皇后笑咪咪的离去,田相国则是轻轻叹了口气,默默跟在齐王身后。
房扬古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瞪着齐珞,重重地喘着气,身上残余的欲望仍折磨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奋力抗拒着最后那一点药力,额上微微沁出了冷汗,眉头紧紧纠结着,一动也不敢动。
齐璎被他的眼神慑住,拉着齐珞心慌地走出去,顺便把门给死死的锁上。
「看他的眼神,像要杀了我们一样,真吓人。」齐璎摀住胸口说。「这男人很危险,妳何必非要他不可?」
「愈危险的男人,征服起来才愈有趣味,他休想摆脱我。」齐珞意态悠闲地说着,嘴角噙着一朵嘲弄的笑。
果然,齐王选在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将三公主许婚房扬古的诏谕颁下,消息于是从临淄城迅速传扬了开来。
当齐国上下正热络的讨论着这个话题时,驻守在赵国边境的守将突然传来了紧急军报。
在军情紧急、齐国陷入全面危机的重要时刻,齐王只好暂时将房扬古与齐珞的婚事搁下,马上命房扬古率军迎战。
出兵前夕,房扬古首次有了牵挂的心情。
自从六岁那年娘过世了之后,他这一生便不曾记挂过任何人,往来诸国,与人之间向来聚散如浮萍,多次征战,也不曾想过自己能否从战役中平安归来。
这一回,不曾有过的感觉全都出现了,他牵挂起魏婴来,甚至担心自己若是战死沙场,魏婴将来的生活必然堪虞。
他弄不清是怎么样的心情,呆望着地上斑斓的月影,记挂着魏婴那张生动、纯净、无瑕的容颜,想念起她银筝般的、叫唤着「少将军」的声音。
一个才八岁大的小女孩,竟引得他如此费心想念,神秘而不解的力量触动了他,心灵深处的角落里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紊乱而恼人地折磨起他来了。
发兵前一刻,他命人带口信给魏婴,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临走前对魏婴的安排,会因他带兵出战而有了变化……
房扬古走后,魏婴与阿乔只过了一个月舒服的日子,当大将军夫人因水土不服,得了一场急病猝死之后,房庆绪不久就将阿灵扶正。
自此,魏婴和阿乔就被逼着搬回下人房,再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了,常常总是两个人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打满十缸子的水,然后开始一天的粗活,劈柴、烧水、洗衣、切菜、煮饭等等。
下人房中有十个奴仆、十个婢女,可是阿灵却独独对她们两个极尽「照顾」之能事,举凡府中最卑贱、最骯脏、最粗重,原都是由男仆做的工作,阿灵几乎全分配给她们两个,甚至规定她们只能在下人房走动,严禁她们走出下人房。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魏婴一年一年的长大,即使在心力交瘁之际,她仍勤读着房扬古留给她的一箱书简,就算被再多的苦差事折腾得伤痕累累,她也总是不肯落下泪,彷佛落泪便是认输了。
面对阿灵时,她的态度一向是剑拔弩张,毫不服输。
只有在深沉的夜里,她会反反复覆思量着房扬古命人带给她的话——
「书要勤读,战事结束便会归来。」
小小的心灵莫名地牵念着他,思念日复一日,悄悄加深了。
房扬古挑选三万名健壮兵卒前往伸援战事吃紧的前方,房扬古擅于运用兵法、阵法,不到一个月就将敌军逼得退守到河水北岸,与房扬古的军队对峙着。
然而这条滔滔大河形成了一个难以跨越的巨大障碍,两军对峙了一年又一年。
房扬古因这场战役得以逃婚逃到了阵前,时间的耗损对他来说更有利,他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指挥军队演练阵法,勘察周遭的地理环境,并充分利用时间测算进攻的强度、力度与速度,谋划着阻截、诱导和聚歼的种种方略,用心审视着整个战场上的变化。
而在房扬古征战沙场之时,下人房里的魏婴,已渐渐长到成熟解意的年龄了,诗经启蒙了她最初的情爱,年纪渐长,慢慢便懂得了平日所背诵的词意。
魏婴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先前孩提时懵然的情绪,一日比一日明晰了,像从长长的冬夜中慢慢地苏醒过来,愈是懂得,心中的波澜愈是汹涌,苦苦的等待,殷切的盼望,似有若无的爱情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的生命。